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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縣警本部來的警部叫大河原,留有髭鬚,很是囂張傲慢。但是,他對待水島家人和對待我,態度截然不同。當然,若想不讓他覺得我們形跡可疑,也著實很難。
向我們這些發現人打聽完情況後,他讓水島邸的所有人在餐廳集合。餐廳中央擺著一張長長的餐桌,足夠二十餘人一起進餐。水島雄一郎平是總是坐在上座吧。我能想像出那張嚴肅的面孔。
「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是哪位?」警部看了我們一眼,問道。
除了水島春樹,雄一郎的另外三個孩子也都出現了,按長幼依次是夏子、秋雄和冬彥。春樹是長子。
「我早晨見過父親。」乍一看像是高級俱樂部的應招女郎的夏子一邊努力將沉痛的表情掛在臉上一邊說,「我在大廳的時候,父親正巧從房間裡伸出頭來。我向他說了一聲『早上好』。父親也回道『早上好』。那時他還很有精神。」她拿起手帕摀住臉,肩膀微顫。
「那是幾點?」
「十點左右。」
「在此之後誰還見過?」警部看著其他人。
「我在中午前見過。」又瘦又矮的秋雄趴在桌上,雙手托著腮幫子,「大概父親是上洗手間吧。」
「還有人見過嗎?」
沒有人回答。
「午飯怎麼吃的?」警部問管家。
「十點半吃的早飯,在這種情況下,老爺一般到晚飯之前都不會再吃東西。」
「哦,發現屍體是在兩點半左右……」警部看了一點手錶,接著說,「也就是說,水島先生是在秋雄少爺見到他後約兩個半小時內去世的。」
「這誰不知道,用你廢話!」高個子的冬彥在我旁邊小聲說道。要是有點運動細胞,他一定能成為籃球運動員,但從蒼白的臉判斷,他沒有那方面的才能。
「接著是水島先生的房間。那些傢俱的擺放,有誰能向我說明一下?房間的擺設原本就這麼奇怪嗎?」
大家好像都在等別人發表意見。過了一會兒,春樹開口了。
「平日的擺放方式當然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今天這樣擺呢?」
「這個……父親是個怪人,大概一時心血來潮吧。」春樹的語氣很粗魯。
「父親很迷信,說不定這樣擺放是有什麼用意。」手中依舊拿著手帕的夏子說道。
雄一郎的孩子似乎認為搬動傢俱、開槍都是雄一郎本人所為,至少,他們想這麼說。
我想聽聽警察的看法,不料大河原警部這般說道:「原來如此。成功人士往往會有這樣那樣的迷信,死的時候也依舊這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麼,關於雄一郎自殺的事情,大家還有什麼線索嗎?」
我吃驚地看著警部。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發言很怪。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讓人心煩吧。」春樹說道,「父親的公司最近不太景氣。」
「還有身體的原因。」秋雄說道,「最近他好像很擔心自己是不是有些煳塗。」
「這些恐怕都算是自殺動機。」冬彥總結道。
「啊,可憐的爸爸。」夏子又開始哭泣。
警部用力的點了點頭。
「唉,如此氣派的宅邸主人,也有外人不知道的辛苦啊。我明白了,這方面的情況,我們再調查一下。真是可憐啊,請節哀順變。」
他好像不準備繼續調查下去了,向部下下令,準備撤退。
我忍不住舉起手,說道:「我說,大河原先生……」
警部一副老師上課被學生打擾時的表情,問道:「什麼事啊?」
我一邊用餘光偷偷觀察著身旁一臉驚訝的水島一家,一邊問道:「能這樣就斷定是自殺嗎?」
警部看著我,就像在看一種十分奇怪的生物。
「什麼意思?」
「這個嘛……」我咳嗽了一聲,說道,「您沒有考慮過他殺的可能性嗎?」
「他殺……」春樹大聲問道,「你是說父親是被人殺害的?」
「還不確定,難道不用考慮這種可能性嗎?」
冬彥非常露骨地笑出聲來。
「這個人說話真有意思。作為屍體的發現人,難道不明白那種情況意味著什麼嗎?我們一看就知道,只能斷定為自殺。」
「我清楚現場的狀況。」我看著冬彥,說道,「門窗被反鎖、門窗前擺著傢俱,而且我們進去的時候沒有發現其他人。」
「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還要那麼說呢?」大河原警部很不高興地說,「說什麼有可能是他殺。」
「我是說是不是應該討論一下他殺的可能性。」
「那請你說明一下,要是父親是死於他殺,兇手是怎麼逃走的?逃走之後,又是怎麼把書架擺在門前的?」夏子歇斯底里地說。
「這個我還不知道。但若是他殺,兇手肯定使用了某種詭計。」
「詭計?」大河原警部瞪大了眼睛,「你為什麼要使用電影裡的用語?」
「我沒有使用電影用語。」
「還說沒有,剛才還說詭計之類的。」
「我是說殺人詭計。」
「殺人詭計……那是什麼啊。」
「這個……」
我看著周圍的目光,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大家都擺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我真不明白,大家為什麼會輕易地接受自殺的說法。的確,乍一看,現場是無法出入的。但是,不是有在這種情況下發生殺人事件的桉例嗎?所謂密室殺人事件……」
我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周圍的人卻十分澹定,讓人驚訝。他們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我在據理力爭。
「MiShi?」春樹皺褶眉頭,「那是什麼……怎麼寫?」
「你們不知道密室?」我看著大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密閉的密,室內的室。一個不可能進出的房間,被稱為密室。在這種房間裡發生的殺人事件,叫做密室殺人事件。」
「密室……殺人事件?」春樹重複了一遍,又看看弟弟妹妹,像是在徵詢他們的意見。
「有點矛盾。」冬彥說道,「既然不可能進出,那麼兇手也同樣如此啊。就是說,兇手不可能在那種地方犯罪。這樣,也就不可能發生殺人事件。密室殺人這個詞本身就存在矛盾。」
「不……」我有點頭疼了,趕忙調整了一下呼吸,「是在乍一看像是密室的地方發生殺人事件,實際上不是完全的密室。」
「那個房間完全不可能進出,絕對!」春樹斷言道。
「我覺得有必要再調查一下,兇手說不定使用了什麼詭計。」
「你說的話有些本末倒置。」秋雄嘰嘰咕咕地說道,「一般情況下,先確認有兇手進出的痕跡,然後才能確認他殺的可能性。你卻先確定是他殺,為了印證這一推測,而懷疑房間是否真的無法進出。這不是顛倒嗎?」
「但是,按照常情,在密室當中發現屍體,不是首先應該想到他殺而不是自殺嗎?我剛才也說了,古今東西,這樣的密室詭計不勝枚舉,誰又能說這次沒有類似的詭計呢?」
「這一點是關鍵。」大河原警部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似乎在盡量忍受頭痛,「兇手如何進入不可能進出的房間呢?難道使用了魔法?」
「不是魔法,是詭計,利用人們的錯覺或調查上的盲點。」
「哦。」大河原警部似乎依然一頭霧水。
我再次環視周圍,大家好像也都不明白。
「使用這種詭計的桉件,古今東西一共有幾件呢?」警部稍稍歪了歪腦袋,問道。
「有啊,《莫格街兇殺桉》、《黃色房間之謎》、《猶大之窗》等都是。日本也有很多,比如《本陣殺人事件》之類的。你沒有聽說過嗎?」(此段所述作品作者依次為愛倫?坡、卡斯頓?勒胡、約翰?狄克森?卡爾和橫溝正史。)
「完全沒有。」
「我也沒有。」春樹說道。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
我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說道:「你們讀過本格推理小說嗎?」
所有人都面無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像是發言代表的春樹說道:「本格推理……是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