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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夫如蠍 (廢柴改造史之三)》第9章
第八章

  戰天人還沒上玉王府,一大清早玉王府就以柳若安的名義來了張帖,說要約戰天三日後在城裡的翠玉軒一聚。

  戰天本就要求見,這倒好,不過是多等幾日,自然也就允了。

  「我剛才上街去,發現城裡好熱鬧。」

  這幾日眾人的話題全都繞到墨城的熱鬧非凡,城裡像是要辦什麼大節慶似的,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是啊!像過元宵似的,花燈真漂亮。」

  元宵?

  抱著劍靠在樹干上,聽到周遭那些姑娘婆子感興趣的聲音,靳永貞不由拉長耳朵聽著。

  「聽說是有大人物要來。」

  「大人物?難不成是玉王爺。」眾人皆知墨城是玉王爺的屬地。

  「十有八九。」

  「聽說玉王爺長得好看,就不知跟我們當家一比如何?」

  「誰知道,像我們這種人,一輩子都見不著這麼尊貴的人。不過說到好看,昨夜我聽伺候貴客的紅姊姊說,跟當家喝酒的一位公子長得極好,勝過咱們當家,當家原想要將她賞給了貴客,可是被拒了。」

  「紅姑娘可是咱們裡頭最漂亮的,人家都看不上眼,什麼來頭?」

  「不知道。」

  靳永貞不想再聽下去,起身走進了屋子裡。

  溫良玉人早在墨城,這裡又是他的屬地,他沒道理大費周章的張燈結彩歡迎自己,所以確實有客到,而且身分特殊,思及能讓他如此上心的,除了太子便是聖上。

  她的眼角微跳了幾下,不論是太子或是聖上,她都不能被發現出現在墨城。

  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離開,她一個人來去自在,現在離開墨城不難,只是她還守著與戰天的五年之約。

  盡管只是一句口頭承諾,但她自幼受爺爺教導,明白君子重諾,言而無信不立,雖說她是一介女流,這點道理還懂。

  所以現在走不了又留不得,她在自己屋子轉過來轉過去,只能等著戰天去見溫良玉,看他會不會高抬貴手了。

  只要他願意放人,她會要戰天立刻就走。

  突然,她的門被輕敲,她微驚了下,「誰?」

  「靳爺,」門外的侍女恭敬的說:「當家有請。」

  靳永貞斂下心神,深吸了口氣,一臉平靜的走了出去。在院子裡看到了戰天,見他裝扮儼然一副要外出的模樣。

  「不管如何,今天一定得陪哥哥出去走走。」戰天拉住了靳永貞的手,「大伙兒都說外頭熱鬧,如元宵燈節似的,我們去湊個熱鬧。」

  「哥哥的腳傷了。」

  「就是腳傷,所以一定要你陪著,若遇人為難,你才能護著我。」

  靳永貞實在不想出去,就怕遇上了不該遇見的人。只是戰天的腳確實是傷了,雖說他的護衛都是好手,他自己的功夫也好,但她還是擔心。

  又想起在京城的日子,幾乎年年都跟著溫良玉鬧元宵,看著煙花綻放夜空,在外這些年好似都沒了那份湊熱鬧的興致。

  看著戰天一臉的期待,她點點頭。

  戰天因她首肯而燦爛一笑。

  靳永貞帶上了幾個護衛,一行人陪戴著鬥笠面紗的戰天上街。其實美男子也有難處,上個街罷了,連容貌都得遮住,平白浪費了一張臉。

  才到掌燈時候,墨城最熱鬧的一條萬安街上已是一片喧鬧,火樹銀花閃耀空中,比真的年節時候還要來得熱鬧。

  大街上的家家戶戶都掛著燈,那燈各有其特色,放眼望去,一片燈花通明,看得靳永貞心情不自覺的轉好。

  「這些燈造得精巧,據說皆是連夜從京城送來,」戰天刻意留意她神情的變化,「說是由玉王府賞給墨城百姓,掛了一整條大街,這一路可亮到玉王府,城裡解宵禁三日,徹夜狂歡,如同年節。」

  靳永貞的心一突,這麼費工只為制造一個年節氣氛……這麼大手筆的敗家,世間真只有溫良玉做得出來,她肯定若他此番作為真是為了相迎聖上或太子——他不單得不到贊美,反而會先被大罵一頓。不過他也實在該罵。

  「靳弟以前可見過這樣的熱鬧?」

  戰天的問話,靳永貞的響應只是勉強的一笑,沒有答腔。

  戰天見狀,心不由一沉,顧不得在大街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靳永貞微驚的抬頭。

  「忘了過去吧。以後有哥哥陪你。」

  「我早忘了過去了。」她一笑,收回自己的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閣樓,那裡居高臨下,肯定更漂亮,「哥哥,我們去那裡看燈可好?」

  「好。」戰天在心中嘆了門氣,往靳永貞所指的方向而去。

  他們的運氣好,正好在閣樓上視野最好的地方有個位置,靳永貞立刻跟著戰天站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街道兩方滿是花燈,一片燈影,直通玉王府,望過去好似沒有邊,這裡真令她想起京城裡的元宵節了。

  想起他們初識那年,有人想要對他不利,她的嘴角微揚,她誤會他是個女孩子了,但這實在不能怪她,是他長得太漂亮了,有時她會想,若是沒有那一年元宵的相逢,她的人生會成了什麼模樣,兩個人又會走向什麼樣的未來?轉眼多年過去,他們現在各在一方過著円子,若能再來一次,她是否該求老天別讓兩人相識,這樣就不會有日後的相思。想念原來很累人,不論走到哪裡都不自由。

  她若有所思的微斂下眼,彷佛作夢似的看到街上那一抹至死也忘不掉的身影——溫良玉一身紫袍,悠然的走著。

  人這麼多,他不會發現自己,反而讓她有機會可以好好看看他,她痴痴的望著他出神,直到一個彪形大漢擋住了溫良玉的路。

  她的眼神轉冷,尤其當對方粗壯的手臂拉住了溫良玉的手,靳永貞的眼底已經開始冒火,不自覺的緊握著手中的劍,卻也沒有動作。溫良玉身邊向來有墨寒暗中保護,輪不到她來出手。

  不料,卻見溫良玉被人一扯,踉蹌的差點跌倒。

  她放眼望去,依然沒有墨寒的影子。

  真是該死的,再也忍不住,她的手一把搶過戰天頭上的鬥笠面紗,戴在自己頭上,「哥哥,借我一會兒。」

  戰天微楞,正要阻止,靳永貞已經從閣樓一躍而下。

  「還不快去……」他正要交代隨從跟過去,一個轉頭才發現自己成了焦點。

  「這位公子好俊美。」

  「他是漢陽戰天,戰公子。」

  一時之間,隨從別說跟著靳永貞,顧著擋住那一窩蜂想來一睹戰公子風采的人手都不夠了。

  「放手。」靳永貞的劍不留情的揮向了捉住溫良玉的那只手。

  手的主人眼捷手快的一放,溫良玉則一個不穩,跌坐在地。

  「痛。」

  靳永貞分心的看了他一眼,「快起來。」

  「可是我很疼。」

  命都快沒了,他還在意痛或不痛?靳永貞拉起他,將他給推到自己的身後,臉上不見懼意。

  「臭小子,」那人留著一臉胡子,因為被壞了好事而惱怒,「敢管老子的事。」

  胡子男三兩步上前,拿起刀就朝她身上狠劈而下。

  靳永貞立刻用劍擋住。

  但拿刀的漢子力大無窮,招招進逼,幾招下來,雖然很窩囊,靳永貞卻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就知道溫良玉這禍害長得妖孽,就連招惹來的麻煩都比一般人厲害。

  「走。」打不過,只能跑了,她的腳一踢,趁著胡子男分心,拉著溫良玉的手跑。

  「怎麼不打了?」溫良玉一邊被拉著跑,一邊問。

  「識時務者為俊傑。」

  「是你打不過吧,真是沒用。」

  她隔著面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還敢說她沒用。不過這一回頭才看到那人竟不死心的追來,看來還不放棄。

  閃進了暗巷,城裡的百姓似乎都擠去了萬安街上看景,其它地方倒顯得冷清。

  「我跑不動了。」溫良玉氣喘吁吁,被拉上了彎月橋,他一臉的蒼白。

  「不成,跑不動也給我跑。」彎月橋下是流動河水,水不深,白天見時還算清澈,但一到晚上卻是黑壓壓一片,若是靳永貞一人,她可以毫不猶疑的跳下水,走水路離開,但是她很清楚溫良玉不諳水性。

  她腦子靈光一閃,環著他的腰跳下橋,躲到了橋下。

  水不過到她的腰際,慶幸現在正值盛暑,所以也不覺冷,她將他推向橋下的陰暗處,將他給緊護在身後,壓在牆上,「別出聲。」

  溫良玉這次倒識相的閉上了嘴。

  她仔細的聽著動靜,沒多久橋上有腳步傳來,然後停住,她的身子繃緊,直到腳步聲再響起,越來越遠,她才松了口氣。

  正要轉身看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腰被緊緊的抱住。

  「做什麼?」她斥了一聲,「放手。」

  「我怕。」像要證明似的,他的手又緊了緊。

  她整個背都靠在他的前胸,她明顯察覺到身後的灼熱,她的心中升起了羞赧和慌亂。

  「不要動手動腳。」她狼狽的甩開他的手,「既然已經沒事了,我走了。」

  她不敢看他,只能強迫自己邁開步伐走。

  但是走了好幾步,都沒聽到後頭有聲音,她不由轉身望過去,就見他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認命的又走過來,對他伸出手。

  溫良玉的唇一勾,握住了她的手,任她牽著他。

  他的手很熱,還有些濕潤,她的心更加悸動,但特意不看他。

  「你好似是那日替戰天尋玉璧的護衛?」

  他沒認出她?他當然認不出她,她在面紗下的嘴角諷刺的一揚,「是!那日在破廟見公子身邊有護衛、下人,今日怎麼只你一人?」

  「看煙花漂亮,便一人四處走走晃晃,不自覺得走遠了。」

  聽這口氣多輕描淡寫,一點也不在意自身安危,她將他扶上了岸,淡淡的說道:「公子身分尊貴,以後別再任性妄為。」

  「你怎知我身分尊貴?」

  「見公子穿著便知。」她退一步,松開他的手,遠方的煙花突然一散,她不自覺得抬起了頭,有些失神。

  好似那日的初識,只可惜都是過去,一個轉身後,明月清風依舊,昨日卻已遠……

  她略感失落的低下頭,卻心驚的看著掌心的鮮紅,她的心一驚,這不是她的血。

  一個轉身,她飛快的跑回他的面前,將他的手抓過來,果然看到他的掌心正流著血。

  「這是怎麼回事?」

  「在橋下,你推我一把,那壁上似乎有凸起的石塊,」他沒有跟著她看著手中的傷,而是緊盯著她不放,「都怪你,疼死了。」

  她沒空理他的嬌嗔,「慶幸傷口不深,我送你回府包扎。」

  「你知道我是誰?」

  她的腳步一個踉蹌,放開了他的手,「我怎會知道?還不快報居處。」

  溫良玉看著她的眼神一冷,「送本王回玉王府。」

  她隱約從他的口氣裡聽到了怒火,但她也無暇去理會他,反正他就是孩子氣,若每次都把他的脾氣當真,只怕自己先被氣死了。

  兩人無言的走了一段路,直到王府的大門前,突然溫良玉反手拉住她,「走後門。」

  「為什麼?」

  「本王乃玉樹臨風、風采迷人的玉王爺,今日這身狼狽豈能令他人瞧見?所以走後門——」他挑釁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雖然你似乎長得不算好,但勉強讓你伺候本王。」

  自戀這種病該是一輩子都沒藥醫的。靳永貞撇了下嘴,看在他受了傷又一身濕的分上,不跟他計較。

  王府的城牆有些高,但難不倒她,輕輕松松就一躍而上,不過一躍上牆,就見溫良玉還大刺刺的站在下面,她在心中又是一嘆,跳了下來,正要扶他爬上牆,卻聽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向後門,抬起手一敲。

  沒多久,門打開來。

  「王爺?」守著後門的侍衛微驚。

  「噤聲,別驚動他人。」溫良玉吊兒郎當的跨了進去,然後側著身看她,「還杵著做什麼?進來。這是玉王府,本王要回家還得翻牆,真是笑話。你以前是做什麼的?看你翻牆翻得挺利落,偷兒?」

  靳永貞嘟著嘴,不理會他的字字嘲諷。

  溫良玉進了個僻靜院落,走進了一間黑漆漆的閣樓,「看你這不機靈的樣子,也不是個干偷兒的料,十之八九是跟在戰天的身邊,學會幾招耍猴戲。」

  「天哥哥舞藝超群,說是猴戲,實在侮辱了他。」

  拿著火折子,正要點亮屋內燭光的溫良玉聞言,動作一頓。她是在為了戰天數落他嗎?

  見他遲疑,靳永貞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東西,「王爺果然身分尊貴,連點火這點事都不會。」

  這人若被放到荒郊野外,不出三天就死了。

  屋內一亮,靳永貞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有些陰沉。看來自己傷了他高貴的自尊,但她也不理會,一把拉過了他的手,所幸傷口不深,血也不再流了,原想要他叫人送些傷藥來替他包扎,但見他腳下一圈水漬,她的眉頭皺了。

  「王爺,先去換件衣服。」

  他聞言,竟是動也不動。

  她瞄了他倨傲的神情一眼,「敢情王爺是要我幫你脫?」

  「這裡只有你能伺候。」

  「王爺,」她的語氣已經是對他全然的無力,「小的並非你的奴才。」

  「本王因你而傷,沒有問罪,還要你伺候是看得起你。」

  看著他,她覺得好氣又好笑,想當初他的身長還不及她,也是如此的倔強,今天還真是勾起了她不少回憶,她沒再爭辯,也不指望他大發善心的放過自己,自顧從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了幾套衣物,伸手替他解開腰帶。

  這麼多年生活在雜技團裡,男子的身子她也沒少看過,練功的時候,哪一個不是赤著上身,更別提有時輪到她守夜,還得跟戰天睡在一房,只不過是他睡床,房裡有榻她就睡榻,若沒有的話,就睡地上。所以現在只不過幫溫良玉換個衣服罷了,不難!一點都不難,就把他當成一般人就好。

  初識那一日,她也是這麼扯開他的衣服,只不過兩人當時都是孩子,他還沒她高,她把他當成一個漂亮的女娃兒,誰知道幾年過去,他依然俊美,只是身子卻一下拉長開來,她還得抬頭才能把他看清。不過縱使男女之間體格有所差異,不過在她心目中,他還是那個自大狂妄卻無法保護自己的「玉公主」。

  她的目光注意到他胸前的疤痕,思緒一下回到了現實。這是她差點害死他的證明……

  見她動作一頓,他低下頭,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的身子一閃,「你也濕了,換件衣服。」

  「不了。」在他面前換衣服,這可不成,「我離開太久,只怕主子要找人了。」

  「你不用去,他自會尋來。」見她轉身,也顧不得赤著上身,他的手一伸,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動作有些猛,隱隱帶著怒氣。

  她痛得眉頭微皺。

  他立刻將手一松,「你的肩……」

  「舊傷罷了。奇怪剛拽著你的時候,竟是沒一絲感覺,」她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右肩,突然有想哭的衝動,這股痛再次提醒了她,兩人終是陌路,「王爺既已沒事,小的告退。」

  「不許走。」他擋住她的路。

  「王爺,」她逼回眼中的淚,強迫自己的口氣冷靜下來,「你這是想強留小的?」

  「是又如何?這是本王的府第,本王想留誰就留誰。不許誰走,誰就不能走。」

  這不可一世的口吻實在太過熟悉,突然間,靳永貞的喉頭有些哽咽,費了好大的力氣穩住,她才繞過他走向大門。

  「靳永貞,」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的背影,「你敢走試試。」

  靳永貞的手才碰到門扇,身子一僵,靳……靳永貞?她沒有回頭,只是僵著身子,面紗明明沒掉,他怎麼認得出來?

  腳步向她而來,溫熱的身軀靠上她的後背。

  她心頭發顫,不能動也不敢動。

  「靳永貞,」他說話時,氣息撫過她的耳際,「你怕我?」

  「王爺認錯人了,我名喚戰靳。」她抖著聲音,死都不會認。

  「再說一次。」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不容懷疑的警告。

  「我是戰靳。」她的語氣多了堅持。

  他一把拽過她,將她扳過身與自己面對面。

  她動手要反擊,但他的手竟用力的將她推到門扉,她受過傷的肩一痛,反應不及,面紗就被打落。

  他的身軀緊緊的貼近她,體溫透過她濕透的衣衫傳來,銳利的眼直視著她,她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再說一次,」他低下頭,臉幾乎要貼在她的臉上,「你是誰?」

  即使被他看穿,她還是不認。「戰……」

  他猛然低下頭狠狠的吸吮著她的紅唇,他弄痛了她,偏偏她能使力的左手被他壓住,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推不開他。

  他的吻很深很沉,直吻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二年了,他找了她三年,擔心她獨自一人,怕她受傷,怕她難過,但最後才知原來她不是一個人,她身邊有戰天——這些年來,她都待在另一個男人身邊。

  「戰靳也好,靳永貞也罷,本王由著你,陪你玩,」他目光幽深起來,氣息有些急促,「但你別想再走。」

  她微喘著氣,心跳如雷,只能怔怔的瞧著他。

  「王爺,戰公子求見。」

  戰天來了?靳永貞心中一陣激動。「放開我。」

  他眯起眼,注意到她的轉變,眸光凝斂,「不放。」徐徐兩字,輕柔卻霸道。

  他壓在她的身上,重新吻上她的唇。

  她無力掙扎,只能在他的激切下開啟唇瓣,任他的舌尖探索,她徹底被他給迷惑了,他的吻,他的放肆。

  突然他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我讓憐兒來伺候你。」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長袍隨意往肩上一披,大步走了出去。

  她怔忡著看他離開,手輕觸著自己的唇,上頭彷佛還有他的溫度。她一直以為自己了解他,但今日才發覺在他玩世不恭的性子底下,竟還有一股她捉摸不透的狂狷。

  為什麼他要如此待她?她明明差點就害死了他,還讓靳氏一門毀在她的手裡,甚至被下旨一生都不能再回京,亦不能再靠近他半步,原以為他沒有她也沒差,她不過是他一個友伴,但現在,她被搞胡塗了——沒有人會吻自己的朋友吧?!

  看到靳永貞,憐兒臉上狂喜。

  「小姐。」憐兒紅著眼,衝上前握著靳永貞的手,「真的是你!王爺沒騙我。」

  看著憐兒的淚,靳永貞的心一緊,「傻丫頭,哭什麼?」

  憐兒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直掉。「小姐好狠的心,竟然一走多年,無半點音訊。」

  靳永貞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被逐出家門,早走晚走都一樣。你別哭,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年聖旨下了之後,老太爺便將衛國公府裡的奴僕全都遣的遣,散的散,只留下十數個人伺候。我與錦兒也一起離開了衛國公府,卻被玉王爺帶回王府,王爺說小姐念舊情,回京後一定會想找我們,所以代小姐留下我們。」

  回京?他指望她有回京的一日?她露出苦笑,「他難道不知聖旨嗎?」

  「聖旨……」憐兒抹去臉上的淚,「聖旨已經被王爺一把火燒了。」

  靳永貞只覺腦袋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他燒了聖旨?」

  憐兒用力的點了下頭,「王爺闖進衛國公府,找到聖旨就放火燒了。」

  靳永貞被憐兒的話給震懵了,放火燒聖旨?溫良玉的行事作風益發荒唐。

  久久,她才找到聲音,「聖上不知此事?」

  「怎麼可能不知,」憐兒想起那個時候,有些懼意的縮了縮脖子,「聖上知悉之後大怒,把王爺叫進宮,王爺人是進宮了,但我聽跟著進宮的張公公說,王爺根本沒給聖上開口的機會,就直批聖上昏庸,還說此生若小姐不能回皇城,那他也不屑待在那個肮髒的地方。」

  肮髒的地方?靳永貞聽得一愣一愣的,「荒唐……」她搖著頭,喃喃說:「荒唐。」

  靳永貞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嘴裡雖說他荒唐,心頭卻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王爺這是衝天一怒為紅顏。」

  靳永貞的臉微紅了下,「別胡說。我與他只是——」她頓住,竟想不起半句足以形容她與溫良玉兩人關系的話。

  想起那個吻,想起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她熟悉那種眼神,畢竟跟著溫良玉進出青樓多次,之後又跟在戰天身邊多年,她看過各色男女上演男歡女愛、情欲流轉的戲碼。

  「王爺現在在何處?」

  「方才見王爺離去的方向,該是四知苑。」

  這四個字立刻如雷似的打回了靳永貞的理智,「四知苑?連這裡都有他的美人。」

  美人?憐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姐,你實在該去四知苑看看。」

  「這個四知苑除非有他首肯,不然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憐兒打趣的看著靳永貞,「小姐什麼時候對王爺的話言聽計從起來了?這麼多年來,小姐真對王爺的四知苑沒興趣?」

  「不過就是他風花雪月與美人翻雨覆雨的地方——沒興趣。」

  「小姐在嫉妒吧?」

  靳永貞咬著牙,倔強的搖著頭,不承認。

  「其實小姐真該想想,為什麼由始至終你都不願踏足王爺各處的四知苑,只為了王爺的命令?不是,肯定不是,小姐只是不想看到王爺與別的美人摟摟抱抱的模樣罷了。把話挑開來說,就是嫉妒了。」

  靳永貞一怔,沒有說話。

  憐兒也識趣的閉上了嘴,拿來了衣物,「小姐,憐兒替你換上。」

  那是一套淡雅鵝黃的女裝,她的手輕撫過,是上好的衣料,手緩緩握拳,收了回來,「我是戰靳。」

  憐兒微愣了下。

  「憐兒,縱使聖旨被毀,但皇命難違,他能胡鬧,可我不能……」她頓了一會兒,想起當年在殿上爺爺一手扭碎了她的肩頭,「爺爺不願再與朝廷、皇室中人有所牽扯,若讓他知道我抗旨,只怕真會自刎謝罪。」

  憐兒沉默,這一點她還真是無法反駁,老太爺剛烈,可以狠心的廢小姐一臂,若小姐真抗旨,確實可能拿命謝罪。

  縱使溫良玉交代,憐兒還是把女裝給放到了一旁。

  「我爺爺和姊姊可好?」

  憐兒低著頭,沒說話。

  靳永貞的心涼了半截,微吸了口氣,定住心神,「說吧!我聽著。我爺爺和姊姊現在如何?」

  「老太爺這陣子身子不好,但小姐你放心,王爺派了個高人在一旁伺候,是天下第一神醫,很厲害的,所以老太爺一定無事。至於大小姐……」

  看她欲言又止,靳永貞心一緊,小心翼翼的試探,「姊姊應該成親了吧?」

  憐兒搖了搖頭。

  靳永貞鼻子一酸,眼圈有點發紅,她還記得宋鷹揚在殿上那副非卿莫娶的豪氣,他們原是一對璧人,最後卻被她的衝動給害慘了。

  「小姐別難過。大小姐雖說還未婚配,但日子看來過得挺自在。前幾日我與張公公受王爺交代返京取宮燈,不夠的還馬不停蹄的去找百姓買花燈,憐兒去看了趟大小姐,大小姐也替你找了不少燈,她知道我們找到了小姐,不知有多高興。」

  靳永貞有些聽不懂憐兒的話,「替我找燈?」

  「是啊!小姐你都不曉得,我與張公公為了王爺這場只為美人回眸的墨城燈節,可忙得喘不過氣。」

  「他……」想起街上的喜慶熱鬧,她有些不敢置信,「為了我?」

  憐兒點頭,「小姐,王爺這番作為只想與你重新來過,王爺曾說,若沒那日的花燈,你們之間走不在一起,如果要重新來過,就從燈節開始。憐兒雖知王爺多情,但從沒見他對誰如此用心。」

  憐兒說完,靳永貞沒有任何反應。心中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他的用心卻也令她心裡難受。

  「小姐,縱使你對那道聖旨耿耿於懷,但為了王爺,小姐就別理會了。反正小姐可以隱姓埋名跟王爺在墨城過日子,一輩子不回皇城也無妨。」

  靳永貞的臉上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縱使一輩子隱姓埋名,終究還是欺君,誰能保證消息真能不傳進皇城裡。憐兒,我已經害他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我還能任性嗎?」

  憐兒無奈的看著她,最後氣惱的跺腳,「這世間真不公平,那個討人厭的寶公主嫁給了謝雁山,大小姐這麼好的人卻落得至今未有婚配,而小姐被逐出家門,歸鄉之日遙遙無期,還得頂個叫戰靳的名字過日子,不能跟王爺相守,不公平——難道這世間惡人不該有惡報?」

  靳永貞沒想到寶公主最後跟謝雁山成了一對,想到過去,她冷冷一哼,「他們倆一個無情,一個無義,倒是般配。」

  對於謝雁山,她沒有太多的情緒,不過就是個懦夫罷了,至於寶公主,她不可能心中沒恨,但追根究柢是自己衝動,讓人捉了錯處,當年她是衛國公府的靳家二小姐,寶公主都可以不留情的加以陷害,而今她不過是個被逐出門,連真實姓名都不能見人的戰靳,難道還妄想著報仇雪恨,只怕到頭來,吃虧的終是自己。

  靳永貞不再猶豫,拿起劍,站了起身。

  憐兒一驚,「小姐,你要去哪裡?」

  「離開。」

  「去哪裡?」

  「戰天去哪裡,我便去哪裡。」這是她的承諾。

  憐兒傻了眼,「王爺不會讓小姐走的。」

  溫良玉的同意或不同意不在她的思量之中,縱使對她有情又如何,現在他人在四知苑,可見天下女人何其多,少她一個也不少。

  靳永貞拉開了門,沒料到墨寒卻擋住了她的路。

  她的目光微寒,「你這是做什麼?」

  「王爺交代,沒他命令,靳二小姐不許出房半步。」

  溫良玉竟然派了自己的貼身侍衛來守她?「他這是要軟禁我?」

  墨寒沒說話,只是做了個請的動作。

  以前肩未傷,她都打不過墨寒,現在更不用說了。

  憐兒上前,把氣呼呼的她給拉回房裡去,好聲好氣的說:「小姐,反正時間不早,不如就在玉王府睡一夜,明日見了王爺,再走也不遲。小姐總不想這深夜還上四知苑找王爺吧?」

  靳永貞沒好氣的看了憐兒一眼。

  憐兒露出一臉的無辜。

  「王爺,靳二小姐要見你。」張公公看著狀似輕松、斜臥在榻上神色自若的溫良玉說道:「看來氣得不輕。」

  「氣氣她好,就當這三年來,她讓本王擔心受怕的教訓。」

  張公公在心中嘆了口氣,不管隔了多少年湊在一起,就是對愛吵愛鬧的寃家。不過想著還真是欣慰,人終究找到了。

  「王爺,」柳若安從外頭走來,目光還飄向王府大門方向,「戰天已在王府外候了一天。」

  溫良玉懶懶的抬頭望了一眼,看來這個戰天是不打算輕言放棄,「叫他進來。」

  柳若安立刻派人相迎。

  戰天穿著一席像牙色寬袖長袍從容的步入大堂,看著榻上的溫良玉一行禮,「玉王爺。」

  「起,」溫良玉輕揮了揮手,「賜坐。」

  「謝王爺。」戰天一張俊俏白淨的臉上顯得陰郁。

  溫良玉緩緩起身,盤腿而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戰公子急著求見本王所為何事?」

  戰天恭敬的說:「昨夜舍弟對王爺多有冒犯,請王爺恕罪。」

  「你弟弟?」若論起裝傻,溫良玉可是一等一的高手,「戰公子指的是昨夜救本王的……「小兄弟」?」

  戰天微斂下眼,昨夜靳永貞一眨眼就躍下樓台,他根本來不及抓住她,樓台上的人又多,眨眼間就團團將他給圍住,最後一眼只看到她拉著溫良玉跑遠。他的心一緊,不顧一切的追上去,卻早已不見兩人蹤影。他當下立刻上玉王府找人,卻只得到一個王爺已歇息的訊息。

  他不相信卻又莫可奈何,王府的高牆大院讓他只能打道回府,卻一夜沒等到靳永貞的半點消息。

  一大早再訪玉王府,偏偏又是一句王爺有客。所以他等,等到溫良玉點頭見他,這一等又是一日——這一刻他肯定,靳永貞在王府裡,只是溫良玉不打算讓他見她。

  「正是舍弟。」

  「戰公子,」溫良玉笑了,「她救了本王,怎是冒犯?是功——大功。本王見她甚是心喜,打算留她住上一段時候。」

  戰天小心翼翼的掩去怒氣,起身作了個揖,「在下惶恐,舍弟年幼衝動,就怕觸怒王爺。」

  「我倒見她挺機靈。本王聽聞她是戰公子的異姓兄弟,兩人感情甚篤,朝夕相處,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戰天抬起頭,直視著溫良玉帶著幾絲慵懶、幾絲嘲弄的明眸,一字一頓,仔細緩慢的說:「確有此事。」

  溫良玉嘴角含笑,但眼神一冷,「看來所謂兄弟,不過是個幌子。」

  戰天仰著頭,淺淺一笑,「沒錯。王爺見多識廣,這等情事王爺應該也是多有聽聞。」

  「是啊!」溫良玉深邃的眼直直盯著戰天,微點著頭,「確有聽聞。」

  「既是如此,」戰天不驚不懼,面上不見絲毫動容的回睇,「王爺該知君子不奪人所好的道理。」

  他的話語一出,堂上一片沉默。

  張公公不自覺的抬起手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

  柳若安暗呼了口氣,這兩人對峙,周遭空氣緊張得幾乎凍結。

  「請王爺高抬貴手,」戰天依舊不退讓半分,「把在下的人還給在下。」

  「本王說了,」溫良玉的口氣很冷,「此人本王甚喜,打算留下她。」

  「若舍弟願留,在下絕無二話。」戰天有把握,不論溫良玉與靳永貞之間有何關系,她重諾——只要五年之期未盡,她一定會跟他走。「但在下肯定,她會跟我走。」

  溫良玉氣極,反而一笑,「戰天,你真不怕死?」

  「為護心中珍寶,死又有何懼?北晉已亡,戰天四海為家,靳弟無父無母,孑然一身,我們處境如此相似,缺了誰都不行。」

  溫良玉幾乎失控地想要動手了結他。他嫉妒,嫉妒在胸口掀起一股無法克制的狂怒。

  他派柳若安去查,沒多久就查回來,原來這三年靳永貞真的都跟戰天在一起,他找了她三年,一直以為她會獨自一人行走江湖,他為她擔心受怕,卻從未想過原來她竟然隱身雜技團裡,要不是這次偶然相遇,只怕他此生根本無一絲機會找到她。

  「北晉已亡,」溫良玉諷刺一笑,「你可知你的國是被誰而亡?」

  戰天斂下眼,「在下乃一介布衣,不知國家大事,只在乎兒女情長。」

  溫良玉眼底的銳光一閃,戰天知道靳永貞的身分?他不是不知北晉人對於靳家是抱著仇恨心思,而戰天知道卻不在乎?

  「王爺是北周的皇子,身分尊重,身旁不乏佳人艷妓相伴,」戰天吸了口氣,恭敬的跪下,「在下願將手下八名清倌艷妓送給王爺。」

  這些艷妓是從各地挑來,容貌、身段皆是絕色的佳人,花了多年調教,是養來獻藝並結交權貴的女人,這些年來,戰天可以周游各地,靠的除了技藝更是手段,而這些女人便是手段之一——平時別說八位,就連能擁有一位都屬難得,而今戰天為了靳永貞一次送上八位。

  「看來,戰公子真是護弟心切。好!本王就念在當家盛意惓惓,便收下你的美人。若安,」他沉聲交代一旁的柳若安,「別為難戰公子一行人,讓他們順利離開墨城。」

  「是。」柳若安立刻起身一揖。

  戰天微愣,沒想到溫良玉竟如此容易就同意讓他們離開。看來在溫良玉的心中並非真要靳永貞不可,他不由暗松了口氣,雖然這八個美人花了他很多精神,但為了靳永貞,一切都值得。

  「設宴備膳,」溫良玉重新斜臥在榻上,恢復了一開始的慵懶自在,「本王可得好好謝謝戰公子,傳八位美人兒,本王可得好好看我的美人兒是多麼千嬌百媚,惹人心醉。」

  「小姐,你歇會兒吧。」憐兒看著靳永貞在房裡轉來轉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靳永貞一臉氣憤的停下腳步,被關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的怒氣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他當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留住?」

  憐兒靜了一下,才幽幽說道:「這是墨城,還是玉王府。」換言之就是玉王爺是主子,在他的地盤上,他最大。

  靳永貞沒好氣的掃了下憐兒。

  憐兒無辜的聳聳肩。

  「我要回方家莊,」她拉開了房門,只見墨寒抱著劍,倚著柱子靜靜的看著她,「戰天現在肯定急壞了。」

  「小姐別擔心,」怕靳永貞真的跟墨寒動手,憐兒連忙拉回她,「憐兒馬上派人去給戰公子捎個信。」

  「憐兒,這不是捎信的問題,而是我與戰天有誓約。」

  「我的好小姐,」憐兒露出祈求的神情,「你這話可千千萬萬別在王爺面前說。」

  「我與戰天有約是事實,他救過我一命。」

  「可是小姐,今時不同往日。之前是因為你身邊沒有王爺,現在王爺來了,那個戰天——你就忘了吧。」

  「荒唐,」靳永貞啐了一聲,「君子無信而不立。」

  「小姐又不是君子。」憐兒忍不住咕噥,看來小姐還真是挺在意戰天,這可不好,若讓王爺知道,肯定心裡不痛快。正想再好好勸勸,墨寒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王爺有請靳二小姐。」

  靳永貞沒有二話,拿起桌上的劍,打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被請至大堂,靳永貞打定主意要跟溫良玉把話說個明白。但她沒料到大堂裡頭燈火通明,溫良玉正設宴款待戰天。

  「靳弟?」戰天一見到她,也顧不得主席位上的溫良玉,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手握著她,「一切可好?」

  靳永貞點了點頭,「哥哥怎麼來了?」

  戰天見她無事,松了口氣,「來帶你回去。」

  靳永貞目光下意識的看向盤腿坐在桌幾後的溫良玉,就見他冷冷的瞧著她。

  「兩兄弟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靳永貞的心一突,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戰天察覺也沒多言,只是淺淺一笑。

  來在上首的溫良玉手一擺,「賜座。」

  下人立刻搬出桌椅,把靳永貞的位置放在戰天對面,雨人隔著一段距離對望著。

  「戰公子,戰小兄弟,」盤腿坐在戰天隔壁的柳若安拿起幾案上的酒杯,對著戰天和對面的靳永貞一舉,「難得聚首,可惜京裡有事,稍晚就得趕回皇城一趟,柳某以此酒聊表敬意。」

  「不敢。」戰天收回自己看著靳永貞的眼,拿起酒杯先干為敬。「柳公子有禮。」

  靳永貞也拿起桌上的酒喝了。

  柳若安一笑,將手中的酒一口飮盡。

  這個看似平和的談笑氣氛遠超乎靳永貞想像,她看著溫良玉,就見他目光壓根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盯著站在兩旁的八位艷妓。

  沒來由的覺得心一緊,這幾個艷妓靳永貞自然認得,戰天花了不少功夫調教,清一色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每每跟她們交談,她都自慚自己這個所謂的大家閨秀遠遠不及她們。

  「戰公子風華絕代,眾人仰望,在皇城的名氣也不小,想當年晴夫人亦是名號響亮,但可惜芳華早逝,算算戰公子也十數年未進皇城吧?」

  提到已逝的母親,戰天眼神微黯,輕點點頭,當年他就是跟著娘四方游走,幼年時才去過北周的皇城。

  柳若安熱絡的說:「不如戰公子往京城一聚如何?若戰公子大駕光臨,肯定萬人空巷。」

  回京?靳永貞一陣慌亂,目光連忙水汪汪的看著戰天,祈求似的輕搖了下頭。

  戰天對她柔柔一笑,對柳若安說:「在下也有心一去繁華京城,可惜舍弟不喜熱鬧,京城乃天子腳下,怕令她不自在,戰天只能謝過柳公子的盛情美意。」

  戰天的字字句句聽在溫良玉的耳裡都是一根根的刺,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靳永貞目光祈求的看著戰天,曾幾何時——她的眼中不再只有他,而有了另一個男子?他放在幾下的手緩緩緊握。

  「不知戰公子離開墨城之後,」柳若安瞄了不發一言的溫良玉一眼,「打算往何處去?」

  「往南方田城。」戰天也沒有隱瞞。

  「田城?」柳若安點了點頭,「戰公子指的可是越國田城?」

  「正是。」

  「那裡可真是個好地方,」柳若安頗有深意的說,「鳥語花香,四季如春。」重點是離開了北周國境。這個戰天是個聰明的,柳若安一笑。

  「前年歲末,舍弟受了風寒,病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見好。那時心想,該是北地不適合她。猶記多年前曾在田城待過一些時候,那裡氣候怡人,當下便決定帶她往田城,讓她養養身子。若她喜歡,」戰天對靳永貞一笑,「在田城過一輩子都無妨。」

  柳若安不動聲色的看了溫良玉一眼,戰天這番話講得可是情深入骨,聽著都令人感動。

  他的目光移到場上,看著八位艷妓隨著樂聲舞動,有的長相清麗,有的秀美大方……各有各的風情,只可惜這美人再美,在大堂之上,該是只有他柳若安一人有心欣賞。

  溫良玉的目光陰沉,定定看著妖嬈的舞妓一步步向自己移動,突然他的手一伸,將人給拉到自己的懷裡。

  這一幕戰天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柳若安則是一臉波瀾不驚,靳永貞嘴裡的一口酒卻差點噴了出來。

  溫良玉卻是看也沒看靳永貞一眼,把美人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將自己的酒杯送到了美人的嘴邊。

  靳永貞呆住,回過神後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往上燒,克制不住的倒滿了一杯酒,猛然喝了一大口。

  「小姐,」憐兒跪在靳永貞的身後,輕聲勸道:「你還沒吃東西,別喝得過猛,小心身子。」

  靳永貞略微用力的放下酒杯。

  坐在對面將靳永貞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得仔細,戰天斂下眼,目光幽幽的看著主位上的溫良玉,正與美人嘻笑調情的他,目光狀似不經易的掃過他,嘴角譏笑微揚。

  看樣子玉王爺縱使同意放人,也要令他的心中不痛快。戰天冷冷一笑,拿起酒杯對溫良玉的方向一舉,就算溫良玉能左右靳永貞喜怒,但最終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戰天。

  柳若安的眸光轉了一圈,這兩個男人的戰爭正起,而那女的——他看著兀自喝著悶酒的靳永貞。

  這腦子不好,果然是天生注定,三年了是長了年紀,智慧卻沒長進,不過也該慶幸如此,所以她才沒看穿戰天的心,不然以戰天的風采,說不定她早就是戰天的人,溫良玉縱使找到人也沒戲唱了。

  柳若安一等堂上的樂聲停下,舞妓或跪或坐的圍在溫良玉的身旁,才淡淡的開口,「戰公子打算何時啟程?」

  「自然是越快越好。舍弟該是迫不及待。」

  「若能走,」靳永貞賭氣似的說:「我們明日便離開。」

  「好。」戰天點頭。「明日便走。」

  戰天說明日走,溫良玉竟然一聲不吭?

  靳永貞含著不解的目光看向抱著美人的溫良玉,他的沉默代表著他讓她走?

  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目光,溫良玉輕抓住一束美人的發,輕輕一嗅,魅人的眸子看向靳永貞,「本王沒料到戰公子可為了你送本王八位美人。美人送到了跟前,本王沒道理不收下。」

  靳永貞腦海有片刻空白,眨了眨眼回過神,溫良玉為了八個美人,所以要讓她走?

  眼中不爭氣的有了水霧,她用力的咬著下唇硬是想要逼回去,溫良玉本是多情,他為了美人舍下她並不令人意外,這沒什麼好難過,他身邊美人無數,從初識他便知,若每個都要難受,她早就心痛而死。

  耳裡聽著那些美人的笑聲,靳永貞忽略心中的痛楚。

  溫良玉刻意不看她,只對柳若安使了個眼色。

  「戰公子既是明日要走,那今日宴後,不如就宿在王府裡吧。」

  「謝柳公子好意,不過……」

  「張公公。」柳若安沒給戰天拒絕的機會,「去給戰家兩位爺各安排個院落,派幾個人伺候。」

  「是。」張公公恭敬的點著頭,正要交代下去。

  「謝柳公子盛情,不過在下與舍弟在外游走,不喜有不熟識之人近身。」戰天是單槍匹馬一人進了玉王府,他那些武藝高強的侍衛全都在府外,除了溫良玉點頭送進府的八名美人外,其它人根本進不了玉王府的大門。

  「戰公子的意思是……」

  「若公子堅持,不如就給我們兄弟一間房便行了。」

  一間房?溫良玉的頭靠著美人的頸子,表情已經有些鐵青。

  「實不相瞞,自三年前遇襲那日之後,在下常夜不成眠,總要舍弟在一旁才能一夜安穩。」

  意思是他們這三年來常同床共枕?

  「真是如此?」溫良玉狀似不在意的開口問。

  靳永貞慢半拍的察覺溫良玉是在問她,她定定的看著他,「是。」

  溫良玉先是眼神一眯,最後揚聲大笑,眼中閃著陰沉,「好。就由著戰公子的意思。一間房。」

  憐兒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顧不得禮數,硬是拉著靳永貞到了外頭,劈頭便說:「跟戰公子一房?!小姐,你怎麼可以跟個男子同床共寢,不顧自己的名聲?」

  「你是說到哪裡去了,」靳永貞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我與戰天同房但未同床。包括我在內的幾個侍衛總要輪流守夜,在他房裡的地板睡一夜並無特別。」

  憐兒聞言,真不知道該松門氣還是繼續苦惱,那個戰天說出來的意思明顯就是曖昧不明,她無奈的將手一攤,「小姐,今天這裡是玉王府。王爺不會開心你與戰公子宿在一房。」

  靳永貞冷冷一哼,「憐兒,你以為已經有了八個美人的玉王爺會在乎這種小事嗎?」

  憐兒覺得太陽穴在抽痛,她不知道王爺心中的算盤,但收了八個美人讓小姐走,確實是他過分了,她不管了——她有氣無力的垂著頭,「那憐兒在灶房裡給小姐備了冰蓮燕窩,小姐回堂上坐著,憐兒等會兒給小姐端上。」

  靳永貞手中握劍,轉身本要回去,但遠遠看著溫良玉抱著美人笑得開懷的樣子,她收回了視線,「裡頭悶,我跟你去。」

  憐兒本想拒絕,但看堂上的情況,心中了然,在心中嘆了長長一口氣,便由著靳永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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