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初一

　　卓延其實不是太喜歡喝酒， 他只是覺得高興。

　　見陸荊將酒瓶放下來，他愣了一下，抬起因為剛才的半杯酒已經有些朦朧的眼眸，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你真的給我喝了？”

　　陸荊頷首，並替他倒上了一杯酒， “喝吧。”

　　卓延呆呆地看了那杯酒幾秒鐘， 然後就伸手去端， 放在鼻子前面嗅了一嗅， 皺了皺眉，“不好聞。”

　　真是喝醉了，不好聞還一直討酒喝， 陸荊心中失笑。

　　“不好聞就不喝了。”他說著作勢要將卓延手中的一杯酒拿回來，卻被卓延躲了過去。

　　“我偏要喝。”他仰起頭咕嚕咕嚕就將一杯酒喝下肚， 喝完還充陸荊傻笑了一下， 笑得陸荊的眸子愈加深沉了。

　　陸啟也看出來卓延是醉了， 恰好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霍筠還需要早點休息，陸啟便同霍筠一同去了房間。

　　“小延就交給你照顧了。”霍筠還特意囑咐了陸荊一句。

　　客廳裡只剩下卓延和陸荊兩個人，陸荊看著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臉色潮紅的卓延， 心裡面歎了一口氣，明明酒量這麼爛還要喝酒，真是……

　　但不得不說，喝醉酒的卓延很可愛。

　　“卓延， 醒醒，去樓上睡覺。”陸荊拍了拍卓延的肩膀。

　　卓延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反應。

　　陸荊只好伸手將他橫抱起來，一步一步上了樓梯，打開卓延的房間，將他放到床上。

　　喝醉酒的卓延乖極了，閉著眼睛一聲不吭，隻眼尾面頰上染上了一層胭脂色，極為好看，陸荊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流連了幾秒，然後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將卓延的外套脫下，用被子將他蓋上，陸荊正打算離開，就見卓延的一邊眼角處似乎閃爍著一顆晶瑩。

　　他本以為看錯了，可是湊近看過去，便發現一顆眼淚正順著卓延的眼尾處迅速滑下，逐漸沒入髮鬢之中。

　　心突地就刺痛了一下，幾秒後又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緊接著，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澀和心疼在陸荊的心臟處翻滾著，湧動著。

　　吃飯的時候他就發覺卓延今天很不對勁了，本以為是因為除夕這個好日子，可是沒想到，卓延居然在醉酒後哭了。

　　常言道，酒後吐真言，那麼，酒後流淚應該也是能反映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吧？

　　他不清楚卓延為什麼感傷，但大致能夠猜測出來。

　　沒有人能夠代替父母，他們陸家即便對卓延再親近，也比不上養育了卓延十六年的親生父母，即便卓延平時表現得再開心，也抵不住團圓之夜思念父母的那種哀傷。

　　陸荊無法感同身受，但是他看卓延為了不去想而借酒消愁，可是喝醉後卻又一個人默默地流眼淚，他心裡面就揪著疼。

　　伸手替卓延擦拭不斷滾落的眼淚，卓延似有所感，因為有人安慰反而哭得更凶了。但是他哭不會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而是側躬著身體，用手緊緊攥著被子，緊緊抿著嘴巴蹙著眉頭在那裡不發聲音地哭。

　　可往往這樣哭比哭出聲來更加讓人心疼。

　　陸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不會哄人，可是他總不能一直眼睜睜地看著卓延一個人哭，便只好笨拙地用手一直輕拍卓延的背，在他耳邊不停地說著“沒事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語氣有多麼溫柔。

　　這樣持續了十幾分鐘，卓延漸漸停了，陸荊低首看去，就見他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裡，呼吸平穩，想必是睡著了。

　　他輕聲離開了房間，拿來一個用熱水浸過的毛巾，擦了擦卓延的臉，卓延睡得很沉，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荊拿著熱毛巾坐在床邊默默看了睡熟的卓延幾分鐘，而後微微俯身下來，在嘴唇與卓延額頭只有一指距離的時候，他卻又突然抬起頭來，而後拿著毛巾迅速地離開了卓延的房間。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完蛋。

　　第二天早上，卓延醒來的時候腦袋有些疼，他坐起身來，揉了揉太陽穴，緩過來之後才想起昨天晚上他到底幹了什麼蠢事。

　　跟陸荊要酒喝，然後他是怎麼到樓上來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好像還夢到了自己在醫院看到爸媽的遺體，哭得可傷心了，哭著哭著好像還有人在他耳邊安慰他……

　　等等，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他是怎麼到床上來的麼？

　　托著混亂的腦袋，他洗漱完畢就下樓去了。結果看到陸家三口已經坐在沙發上了，霍筠見到他，笑容溫柔慈祥，“小延，昨晚喝了那麼多酒，頭疼不疼？”

　　卓延在沙發上坐下來，笑著搖搖頭，“霍姨，不疼。”

　　陸荊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先喝水，等會一起吃麵條。”

　　卓延很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起來得太遲了？”

　　“沒有。”陸荊語氣很平淡，但卻令人很安心。他今天穿了卓延給他選的新衣服，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小延，今天早上吃麵條，還有茶葉蛋，”霍筠邊說著邊走向廚房，“你起來得正正好，麵條應該熟了，我去看看。”

　　卓延站起來，“霍姨，我幫您。”

　　陸荊伸手將他按下去，“我去就行，你先喝水。”

　　卓延一直看著陸荊跟著霍筠進了廚房，他總覺得剛才陸荊的語氣跟昨晚安慰自己的語氣很像，昨晚會不會是陸荊安慰自己的？還是說，那只是一個夢？

　　“小延，下學期就要高考了吧？”陸啟對卓延沒那麼嚴肅，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有沒有想過要考哪個大學？哪個專業？”

　　卓延放下水杯，點點頭，“我想過了，我想考青木大學的環保專業。”其實他是想要同時輔修法律的，只是這話暫時還不方便和別人說。

　　“青木大學好啊！可是這個環保專業好像沒有其他專業出色。”陸啟似乎是在腦海中搜索資訊。

　　卓延笑了笑，“陸叔叔，青木大學的環保專業也才創辦幾年時間，名不見經傳，您沒聽說過很正常。”

　　“以你的成績應該不難進入那些熱門專業吧？”陸啟是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了，“你為什麼要選擇環保專業？這個專業應該也不好就業吧？”

　　卓延正欲回答，霍筠和陸荊就從廚房端了麵條和碗筷過來，“來，趁熱吃，你們剛才聊啥呢？我怎麼聽到專業、大學什麼的？”

　　卓延咬了一口茶葉蛋，“霍姨，陸叔是問我以後想讀哪個大學，想學什麼專業。”

　　霍筠笑了，“我之前也問過你的，你說你想去青木的環保專業是吧？”

　　“嗯！”

　　陸荊突然就停了下筷子，抬眼看向卓延，“我怎麼不知道？”

　　所以說，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麼？

　　霍筠瞪了他一眼，“你天天工作都那麼忙，也只有小延陪我聊天了，你回來也沒見你說過幾句話，你知道才叫見鬼了。”

　　陸荊被自家老媽這麼一訓，這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有關心過卓延上大學這件事情，又或者說，是他潛意識裡面不願意去面對。

　　上大學就意味著離開C城，離開這個家。

　　碗裡的面突然就變得寡淡無味了。

　　“陸哥，昨晚謝謝你照顧我，我喝醉了沒鬧出什麼笑話吧？”卓延想，能將自己弄上床的也只有陸荊了。

　　陸荊看了他一眼，“沒有。”

　　他說得太自然，卓延也就相信了他的話。

　　這時候，卓延的手機響了，他打開一看，是韓昌家的座機號碼，於是按下接聽鍵。

　　“燕子！新年快樂！”話筒裡面傳來韓昌精神十足的聲音。

　　卓延笑了起來，精緻的眉目在麵條不斷升騰著的霧氣中顯得愈發悅目，“嗯，你也新年快樂，幫我和韓叔、張姨說一聲。”

　　他話音剛落，對面張麗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小延，你明天來我家吃飯，知道不？”

　　卓延“嗯”了一聲，“張姨，我明天上午就去你家拜年！”

　　張麗在那邊笑了，“我跟你說，你可不要帶東西來，就當自己家裡，來吃個飯，一家人在一塊兒聚聚，聽到沒？”

　　卓延嘴上答應得好好的。

　　韓明也囑託了卓延幾句，然後就被韓昌搶了過去，“燕子，我等會兒也去跟杜漸他們說一聲，明天我們一起玩。”

　　“好。”

　　電話掛了之後，卓延就收到了一條來自杜漸的短信：“新年快樂。”

　　自從杜漸在股市中摔了幾跤之後，他就漸漸能夠摸清楚一些規律了，不得不說，學霸的存在天生就是為了打擊別人的，不過一個學期的時間，杜漸就將自己手中的錢翻了一倍，卓延也不禁心生佩服。

　　有錢了之後，杜漸也不會虧待自己和杜薇，兩人都用上了手機，卓延正想著，杜薇便也給他發了一條新年祝福的短信。

　　重來一次，有這些人在身邊，真好。

　　他想著，唇邊便不禁流露出一絲笑意，陸荊坐在他對面，恰好就捕捉到了這一抹微笑，昨夜到現在一直在牽掛著的心瞬間輕鬆了不少。

　　至少卓延現在還會覺得幸福，那就足夠了。

　　這種因為一個人的情緒而牽動整個心神的感覺，陸荊想，他大概是沒有辦法克服了，他也沒想過去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