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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枕邊睡》第6章
【第六章】

  痛……

  果然還是不行,連翻個身都疼痛無比,皮肉猶如被生生的撕扯開來,不能左翻不能右躺,只能背朝天趴著。

  刑清霆感覺縫合的傷口隱隱有股搔癢感,又癢又痛,真是奇怪,癢應該是代表傷口結痂了,問題是不可能那麼快呀,才短短幾天就能迅速復原,就算使用了白魔法也只能減輕癥狀,不能完全治癒。

  那他這發癢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一股癢勁又上來的刑清霆伸手往背後一抓,感覺有層薄薄的膜卡在指縫間,他睜目想瞧個仔細,結果一睜開眼,瞧見的是趴睡在床邊的白淨小臉,長長的睫毛垂落,蓋住眼睛,形成一道簾幕般的細影,明暗交錯的是一根根睫毛的小縫。

  睡著的她看起來很脆弱,像他滿兩百歲時,父王送他的水晶龍,晶瑩剔透,光影熠熠,在陽光的照射下特別美麗,折射出變化萬千的色彩,使人迷眩,愛不釋手。

  她的頭髮一直都這麼美嗎?為什麼他沒發現,如最純粹的黑玉,沒有一絲雜質。

  刑清霆心頭一動忍不住伸出手,以指輕勾柔亮髮絲,他很輕很輕的任頭髮從指上滑過,不驚醒沉睡的人兒,微揚的嘴角似乎很愉快,連背後的痛都快被他遺忘了。

  「嗯……誰拉我的頭髮……」安姬人未醒,輕軟的嗓音帶著一絲慵懶從喉間發出,有著睏意的聲音像在撒嬌。

  不知不覺,刑清霆露出寵溺的笑意。

  他頭一次看到這麼可愛的安姬,沒有一身防備的尖剌,像初生嬰兒般純凈,在他這個「仇人」身邊睡得香甜,染了花汁似的唇瓣微微一噘。

  若是每日清晨醒來能看見如此清妍的睡容,想必一天的心情會變很好吧!再無煩憂。也許是他盯人的眼神太熱烈,本來上身趴在床頭,睡得不舒服的人兒就半夢半醒,那種被人盯著的熱度她感應到了,眼皮顫了顫,似睜未睜地動了幾下,而後才有如千斤重地抬起眼睫。

  入目的是一張如花美顏,安姬怔了怔,尚未回神。

  過了一會兒,她才驀然啊了一聲,像受驚小鹿般迅速連人帶椅往後一滑,水色瀲灘的陣子睜得老大。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居然睡著了,還離他那麼近,她的警覺性幾時變低了。

  「剛醒不久。」聲音有著沙啞,可見他好些天沒開口說話了。

  「喔!那你……呃,渴不渴,要不要喝點花蜜水,是我半夜偷出去採集的花蜜。」標榜純天然的花蜜都不純,難喝,自己採最好了。「你出去過?」他喝口花蜜水滋潤喉嚨,目光如炬地看向那有點心虛的小臉。

  「那個……沒人瞧見,我有很小心的隱匿身形。」她來回了好幾趟才收集到足夠的花蜜。

  「用你原形?」他的聲音沉得有幾分陰鬱。「……附近的花房種了很多的花,蜜水豐甜,我從通風孔進入,以妖精語喚醒沉睡的花朵,它們一個個歡迎地展開闔上的花瓣,任我採擷。」她避重就輕地說。

 「安姬,你有沒有想過花房會設有雲端監控器,你的身形再小也有可能被捕捉到。」他說得很輕很柔,彷彿在哄著孩子入睡,但熟知他的人都曉得他正在發怒邊緣。她一聽,驚慌地失了血色,「我……我打電話給海麗,讓她去處理,她很厲害的,無所不能……」

  看她都語無倫次了,指望著不知飛到哪個國家的矮小女人,想氣卻氣不起來的刑清霆扶著發疼的額頭,「把我擱在矮櫃上的筆電取來。」

  「你要幹什麼?」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錯,安姬十分乖巧的照辦,把銀色面板的手提電腦放在離刑清霆最近的床頭櫃上。

  她只有做錯事時才會像一隻全無脾氣的綿羊,企圖以溫順掩飾掉所犯的過錯,想把此頁揭過。

  他睨了她一眼,銀眸透著無奈。「一會兒你就曉得。」

  屏幕被打開,與衛星訊號聯機,他點出西雅圖的地圖,放大的街景一幕幕掃過,路上的行人都清清楚楚的展現。

  「咦!這是我們住的飯店。」好逼真,好像真能看得一清二楚,連她放在陽台邊的植物也……

  啊!這是空拍照,由上而下實景入鏡。

  「你說的花房在哪個區域?」她不是在人界住得比他久嗎,居然不會使用人類的電腦設備。

  安姬表情古怪的一指,「你怎麼會用這個怪箱子,它笨重又不好玩,老是跑出一堆怪符號,看得我眼花撩亂。」

  「蠢人不會了解尖端科技的有趣,它簡單又容易上手,滑鼠點幾下就能找出你要的東西。」他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就摸清了它的裡外構造和功能,靈活運用。

  「哼!一點也不像老鼠,憑什麼叫滑鼠。」安姬遷怒。

  「它像不像是一回事,重點是你懂不懂得駕馭它,讓它像老鼠一樣挖掘出每個家庭不為人知的秘密,像這樣。」他示範地輕輕一點,屏幕上出現花房的外觀。

  拉近,放大,花房外有一頭大狗躺在躺椅旁曬太陽。

  畫面再一轉,直接切入花房內的雲端硬碟,刑清霆找到那一晚的數據,他查了查,發現這家的主人尚未去查看,於是便駭入硬碟中,找出當晚拍到的畫面,他很用心的——捜尋,找到幾個令人生疑的地方,做刪除動作。

  之後他又覺得不妥當,萬一對方是高手,將刪除的畫面全部還原,那不是反而曝露了安姬的行蹤?

  於是他把前一晚的景象複製了一份,從雲端取走當夜的記錄,再把複製的那一份貼上,大功告成。

  「你自個看看你到底犯了多少錯。」他把取來的影像播放出來,特意以箭頭指出她被拍到的畫面。

  一、二、三、四、五……天哪!足足有二十個,她怎麼這般不小心,不是露腳便是露手,都沒有隱匿好全身。

  其實想法簡單的安姬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在花房安裝監視器,她來的那一年電腦還不普及,也沒有所謂的網路,崇尚自然的她對電器用品又全不感興趣,也毫無學習意願,認為與植物相處有趣多了。

  「來到人類世界就好好的做人,不要隨意現出原形,我不曉得有多少同類來到人界,但你的行為會為害到他們,甚至你自己也會有危險,瘋狂科學家、宗教狂熱分子等,這些人會以狩獵你為樂。」他叮囑。

  「我正正經經的做人,為了賺取生活費還特意扮成魔術師,以白魔法來換取觀眾的掌聲,可我一點也不想表演,只想睡在花床上,聽著風的搖籃曲。」她的懶病又發作了。

  聽著她委屈兮兮的埋怨,刑清霆既好氣又好笑,她的孩子氣還真重。「那你就該待在妖精界,不應離開。」

  安姬氣不足但理壯的反駁。「是誰一見到我就說要把我丟進黑烏鴉森林?雖然我外袓父住在黑烏鴉森林,但要到黑羽族起碼要飛上一天一夜,裡面的魔物又多又可怕,我被你嚇著就出走了。」

  她絕口不提和人類男子私奔一事,那是她畢生做過最大的錯事,她至今仍深深地後悔著。

  「我是有不對,不該嚇唬你,可你似乎不是為了這件事離開。」他語帶嘲笑,當年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安姬眼神閃爍的轉移話題。「你也會承認自己做錯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在自圓其說嗎?」好減輕自己的過失。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你那時候一直在低燒,吃了藥也不退,所以我才想去採些花蜜調製花蜜水,每回我生病時,我媽就讓我喝花蜜水,我很快就好起來了。」她忘不了媽媽喂她喝花蜜水的滋味,甜甜地,好入喉。

  聽到她語氣中對母親的思念,刑清霆有些心疼。「等我傷好一些就帶你回去瞧瞧。」

  「我能回去?」她訝然。

  如果是別人說出口,她會欣喜的感謝,二話不說帶著禮物回家,可是出自他的口,她真的有些難以置信,白羽族裡最不歡迎她的就是他了,他怎會違背本心送她返家。

  看到她臉上的驚訝,他面上微露不自在。「你是班特先生的女兒,不回白羽族要去哪裡?」

  「可我頭髮的顏色更像黑羽族。」他致力於物種純化,容不得一絲瑕疵,對血統純正要求極高。

  「我想通了,黑羽、白羽都是妖精一族,在人界,人類不管我們的髮色如何,一律稱我們為妖精,在他們眼中我們是無差別的。」混居的人種讓他深刻地體會到,有些事情禁不了,族人總有一天會依本能行事,與他們喜歡的人在一起,生兒育女。

  聞言,安姬露出驚恐的神情,「你……你真是克雷格·多倫,不是你兄弟假扮的?」真正的克雷格·多倫才不會說出這種話,他一定會一再強調黑羽、白羽是不同的,不可混淆。

  刑清霆懶得再跟她抬槓,眉一擰,食指一勾,「你瞧瞧我背上的傷是真是假?正癢著,過來撓兩把。」

  「不能撓,你在褪皮。」果然還是一樣惡劣,之前的和顏悅色全是錯覺,稍微好一點就想指使她。

  「褪皮?」他成了蛇?

  「因為你的背有很多地方被燒傷了,醫治燙傷的藥我不會做,醫藥學上到那一課時我生病了,沒學到,所以我施了新皮再生的魔法,你原本焦黑的舊皮會被新長的皮汰換,所以會有很多皮屑脫落。」

  她講得很清楚,他聽得臉很黑,他傷在皮肉,她竟然只顧外皮長得好不好,要知道裡面傷口如果沒有好,焦皮再生也不管用,治標不治本。

  這……她到底是笨還是聰明?

  不過看她為了照顧他都痩了許多,他也就不再苛責,起碼她的出發點是好的,讓他少受點罪。

  「我餓了,有沒有吃的。」趴著的刑淸霆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他一動背就痛,最多動動手指頭。

  「有,楊桃從中華餐館買了一碗皮蛋痩肉粥,她說你一醒就給你吃,還溫熱著。」用保溫袋裝著,能放上兩、三個小時,隨時想吃都行。

  安姬取出碗裝的粥品,遞向床上的男人。

  「你認為我自己吃得了?」他斜睨她一眼。

  她眉頭一皺,「難道要我喂?」

  「我醒來之前是如何進食??」他彷彿感覺到有液狀食物入口,他只需吞咽即可。

  「用灌的。」拿根粗的吸管一口一口喂,每回都要喂上半小時,每隔四小時喂一次,她都嚴重睡眠不足。

  「安姬,不要忘了我是為誰受的傷。」他討恩來了。

  真是討厭,她根本用不著他救,可是……

  安姬心不甘、情不願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送到他嘴邊,要侍候她最討厭的人,心裡真想扎小人,「張嘴。」

  「掉了。」

  「你嘴巴張得不夠大要怪誰,我三歲就會自己吃飯了。」她用嫌棄的口氣說著,一手擦著他嘴邊的粥。

  「那是因為你的背沒受傷,喂的角度不對,要是你只能趴著,你會像長頸鹿一樣一直仰著脖子嗎?」噙著笑的刑清霆十分享受將她使喚來,使喚去的樂趣,頗有幾分惡趣味。

  「你……好,我體諒你身上帶傷,等你傷好了再好好算賬。」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爬上床,讓他的頭枕在她的大腿上,這樣微高的頸部就不會仰得很辛苦。

  「哎呀,這姿勢真不錯。」唉,身為受益人,他實在是……爽啊。

  「吃。」她火氣很大的餵食。

  他微笑,「這碗粥加了糖,很甜。」

  「少囉嗦。」

  「安姬,你性情變溫馴了。」可以嫁了。

  她一瞪,「你要見識我兇殘的一面嗎?」

  「你……」

  「童小姐,你有沒有空,那個不男不女的要見你……喔!吃飯呀,小倆口感情真好,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沒打擾你們吧?繼續繼續,當沒瞧見我,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這畫面真美好,濃情密意的。

  「楊桃,回來。」話說一半想急死人呀!

  「有事?」她難得話短得只有兩個字。

  「什麼不男不女的,誰要見我?」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楊桃不會冒冒失失的闖進來,連敲門都省了。

  「喔!就那個安置炸彈的變態啊,她一直喃喃自語說什麼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直到今天一早才突破她的心防,指明要見你一面。」

  說是變態其實不然,犯人是日本人,叫佐藤一朗,今年三十五歲,父親不詳,母親是京都藝伎,她自幼在流花塢長大,學了一手化妝的好技術。

  流花塢是一間藝伎館,早年還頗受歡迎,但隨著藝伎文化逐漸沒落,生意也一落千丈,因此在十年前關門了。

  佐藤一朗一出生就有兩種性別,意即陰陽人,幼時男性器官較明顯,因此母親把她當男孩子養,她並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秘密,可她一直更喜歡跟女孩子玩,喜歡一般人覺得女孩子才喜歡的事物,有時候會在家偷偷穿母親的衣服。

  十四歲那年,初經來了,佐藤一朗一開始有些驚慌失措,想著自己是不是生了怪病快要死了,趕緊跑去檢查,才被告知說同時擁有男生與女生的性徵。

  從那一年起,她的胸部慢慢地隆起,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只能穿束胸遮掩、換體育服也是去別的地方換,但她一直很不滿,想要以女人形象面對大眾的慾望越來越強烈,她決定做變性手術。

  於是她開始打工存錢,也順利切掉了礙眼的東西,她安排著未來,做了一長串的計劃,在她三十歲以前都照著她的計劃發展,一帆風順得有如神助,她以佐藤一子之名成為了知名的魔術師。

  一切的改變在她三十一歲那年。

  自視甚高的佐藤一朗有點狂妄,她不相信東方人之中還有手法高於她的女性魔術師,所以她信心滿滿的想去踢館……

  「你是魔術師?」一直在一旁聽的安姬插口。

  怎麼一點氣勢也沒有,卸了妝的膚色臘黃臘黃的,再穿得邋遢些便像個拾荒婦,往人群裡一放就是個路人甲,平淡的毫無特別之處。

  這樣的人居然謀劃了一連串奪命計劃,先在茶水裡下藥,又懂得用引蛇香將毒蛇引進屋裡,甚至想到把一枚小型的定時炸彈埋在花盆裡,時間一到就會爆開。

  這一次的爆炸並未造成太慘烈的傷亡,被波及的傷員因搶救得宜而保住性命,配合復健終能痊癒,不幸的是仍有一名老婦因心臟病發而死亡。

  也因為這次的事件,安姬接下來的行程全部取消,就等刑清霆的傷勢穩定便要搭機返台。

 「呵呵……在你出現之前,我是全亞洲最優秀的表演型魔術師,以舞台式的魔術得到觀眾的喜愛,櫻花凋謝的方式我不知用了幾次,觀眾每次都能感動地淚流滿面,他們說這不是魔術,而是精采絕倫的舞台劇,可是你一出現……」馬上如旋風似的奪走所有人的心,底下的觀眾都看直了眼,直呼這才是絕無僅有的魔術,他們聞得到櫻花香氣,感覺得到迎面而來的悲傷和冷冽氣息。

  儘管如此,因為童玉姬的演出一年只有一次,而且只在日本表演三場,因此她的魔術表演依舊能照常舉行,甚至受了童玉姬的影響,她的舞台式魔術反而受到熱烈的歡迎,只不過兩極化的評論也隨之而來。

  明明是她先開始在表演中加入櫻花的場景,卻被批評為模仿,還被說仿得不倫不類,櫻花是死的,沒有靈氣,也不夠唯美,缺乏故事張力。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成為別人的踏腳石,還招來惡意的攻訐,童玉姬過人的美貌也成了話題,也常被拿來和她做比較,而她總是被嘲笑的那個,甚至有人說她醜得像男人。

  擁有兩種性別是她願意的嗎?她已經盡量改變錯誤,不眠不休的打工賺錢,切除男性象徵全心當個女人,她還化妝、穿女裝,打扮得像個女人,言行舉止也與女子如出一轍,一上了妝根本難分雌雄。

  只是一開口說話,粗啞的嗓音就會洩露了過往的曾經,她扮得再像也掩藏不了一半的男人身分。

  「我沒看過你的表演,但我的演出應該不會搶了你的飯碗,我一年只辦一次巡迴表演,為期一個月,日本最多停留三天,你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大賺日幣,我和你應該沒有衝突。」

  為何她還會心生不滿呢?

  安姬無法理解這個人的心態,同樣是魔術表演,她並未造成她的利益損失,說不定因為她的因素還能大賺一票,既是得利者又怎麼能滿心怨慰,怪罪她搶了她的鋒頭。

  賺錢是各憑本事,佐藤一朗用的是道具輔佐,她是真的拿命去拚,要使出魔法得消耗不少靈力,而她累積的能量只夠用一個月,過後就會精疲力盡,要好久才能養回來,因此她大賺各國鈔票是她應得的報酬,誰也眼紅不了。

  「並不衝突?」佐藤一朗聲音低啞的嘿嘿怪笑,兩眼如淬了毒般死命盯著眼前容貌嬌美的女子。

  「難道我擋了你的財路?」對旁人的事漠不關心的安姬只在意她培育的植物,對人性了解不夠透澈,若非發生了這件差點要命的事,她根本不曉得世上有佐藤一朗這個人。

  「財路?」她又怪笑幾聲,被縛住的雙手左右揮動,「你毀掉的是我的一生,一生呀!你怎麼還能像無事人一般的嘲笑我,用最膚淺的金錢來羞辱我的——」

  「我毀了你的一生?」她以前根本沒見過她,如何毀?

  長髮披肩的佐藤一朗抬頭,露出似男又似女的面孔。「還記得那一年的東京鐵塔嗎?你竄起的第二年,穿著女忍者的衣服從天而降,隨手甩出一排的流星鏢……」她像陷在回憶中,表情時而懷念,時而猙獰。

  「我的流星鏢射到你?」不可能啊,事後工作人員有回收,特製的三角流星鏢並未丟失。

  「閉嘴!我還沒說完你打什麼岔,沒教養。」佐藤一朗突然上身往前一衝,做出威嚇神情。

  「好,你請說。」安姬從善如流的擺手,她知道佐藤一朗傷不了她,因為她們之間多了一道鐵欄。

  沒錯,佐藤一朗在拘留室,不是市立警察局,而是在西雅圖郊區的一間小小分局,全部的警察加起來不到五人,其中一名是滿臉絡腮鬍,看起來像忘了刮鬍子的狼人。

  佐藤一朗又退回角落坐下,「那年是煙火節,在表演末了,你說要帶給觀眾一份禮物,然後將幾萬名觀眾集體催眠,用著柔美的聲音,讓我們回想此生經歷過最美好的一件事……」

 想了一下,安姬點頭。「我記得有這件事,當時所有人都在笑,眼中的喜悅騙不了人,他們喜歡我的禮物。」

  「是的,我也喜歡,等你說『醒來,煙火結束了』之後,我暈陶陶的清醒,旁邊的人興奮地說他夢到了什麼,接著問我剛才作了什麼好夢,我因為太過放鬆,竟不小心透露出我以前是個男人的事實……」

  那一刻,她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剛巧那人認得她,當下雖然沒說什麼,事後卻把這段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從那天起,每個人都把她當最奇特的景象看,還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心懷偏見的口出惡言,罵她是人妖,很噁心。

  更甚者,她走在路上還有人會一臉蔑視地朝她吐口水,用腳踹她,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讓她的自尊心遍體鱗傷。

  不論她走到哪裡,都覺得有人在看她,在她背後眼神輕蔑的竊竊私語,街頭出現羞辱她的塗鴉,她的家門口時常被擺放不明穢物,還有死貓、死狗、死老鼠。

  她不敢再出門,整天鎖在屋裡,經紀人來也不開,她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

  幾年後,她收到友人寄來的童玉姬現場表演的光碟,那時已消痩得不成人樣的她看著影片中依舊光采四射的童玉姬,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她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全是童玉姬害的,她要報復——

 「啊,那真糟糕。」安姬點點頭,換成是她肯定也會躲起來。

  「是很糟糕,我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他們避開我、厭惡我,把我當細菌一樣的嫌棄,你說我的一生是不是被你毀了??」佐藤一朗此時的語氣很正常,像在和友人聊天。

  安姬托著腮,眼露沉思,「雖然變性人遭遇歧視的事情還需要很多努力才能消除,但各國都有表現傑出的變性藝人,他們坦然接受外界異樣的眼光,從無數的打擊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肯定自己。

  「所以你的話我並不認同,你的一生不是毀在我手中,而是你自己毀了自己,因為你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便把無法彌補的缺憾投射在別人身上,怪別人比坦誠面對容易,你在找一個替死鬼,把對自己的怨恨全丟給他,這樣你才能得到救贖。」自個兒承受不住從雲端跌落的境遇,才要找到出口傾倒憤怒,她不過是倒霉被挑上。

  「胡說!胡說!你怎麼不去死?因為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全毀了,全毀了……你是魔鬼——」突然發狂的佐藤一朗一次又一次用身體撞向鐵欄杆。

  安姬走上前,與她距離不到十公分,語氣平靜地說:「不,我不是魔鬼,是妖精,專門捉弄人的妖精,你看我的耳朵,是尖的,還會前後扇呀扇。」

  說著,她那對人類的耳朵忽地拉長,左搨右搨的玩耍了一會,又縮回原來的樣子。

  「你……你不是人……」佐藤一朗驚恐的瞪大眼,慌忙的往後退,整個人蜷縮成蝦子狀窩在角落。

  「對,我不是人,但那又如何?我依然是萬千歡呼中的焦點人物,一個你永遠也跟不上的頂級魔術師。」安姬冷笑。她從來不是善荏,誰想傷害她,她便全力反擊,絕不畏戰。

  「你……你敢挑釁我?我要殺了你,挖出你的眼睛,抽乾你的血做成人形標本,你把我失去的一切還給我!還給我……不許奪走……」她又哭又笑地以頭捶牆,兩眼紅得快滴出血。看佐藤一朗已屆瘋癲,安姬搖搖頭走出陰暗的拘留室,迎面而來的光線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說完了?」刑清霆問。他們在裡面待得挺久的。

  「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問她行兇的動機和原因,她一時的心理不平衡害了那麼多人,她怎麼還能覺得理所當然?」她偶爾也想使壞,但絕不會傷害人命。

  「她是日本人,肯定要引渡回日本受刑,不過你也知道,每個國家每天都有人離奇失蹤,多她一人也不意外,以她這種狀況回到日本也是輕判,法律對精神病患很是寬容。」

  「不然埋屍沙漠?」絕不能讓她這麼快活。

  「好地點。」地廣人稀,他底下有不少辦這類事的好手。

  「我挑的當然是好地點,像她這種一出了事就逃避,見不得別人好的人渣就該用沙子灌入她嘴裡,讓她的肚子裝滿泥沙,然後丟進湖裡,沉到湖底。」不到變成一堆白骨浮不起來。

  臉色還有點蒼白的刑清霆吃力的拄著手杖,避免扯痛背上的傷口。「安姬,你是妖精,不是殺人魔。」

  她嗤哼一笑。「我也是這麼跟裡面那個人說,她一聽表情全變了,好像我突然化身成吃人的妖獸。」

  「你太胡來了。萬一她把你的身分說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等他說完,安姬哈的一聲,「你想有人會信她嗎?瞧她瘋癲的樣子,聽的人准當她說的是瘋話,我的形象太正面了,誰會相信那樣一個躲在陰暗角落的老鼠。」

  他低聲一沉。「別得意忘形。」

  「哇!除了我們,誰會信世上真有妖精這種生物?我們活在傳說中、故事書裡,就算我把耳朵露出來,人類也會笑著說好可愛,跟真的一樣。」真耳成了假耳,盲目的群眾說不定還會爭相仿效。

  「安姬,總有一、兩個例外,不要掉以輕心。」她總是漫不經心,得過且過,忽略了周遭的警訊。

  刑清霆覺得任重而道遠,要教化凡事都少根筋的小妖精,實在是備感艱辛,她永遠在狀況外。

  安姬不耐煩的一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一直反覆在我耳邊念,我聽得都會背了,在白羽族你是王子,沒人敢不聽你的,可在人界我是前輩,我比你早來了好些年,人類是什麼德性我比你清楚。」

  「早來不代表一定比較厲害,我問你,你有真正走入過人群嗎?」她被那個叫海麗的女人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對外面的世界一竅不通。

  安姬一怔,表情出現短暫的空白。「我……我不是來交朋友的,對於壽命短促的族群無須付出太多的關注。」

  「那你來幹什麼?」他問。

  「我……」她回答不出來。

  妖精喜歡玩樂,不重思考,他的問題超過她能想到的範圍,一開始是為了轟轟烈烈的愛情,她以為那是她所追求的幸福,所以義無反顧的追愛而來。

  可是時隔多年再問她同樣的話,她腦子裡卻出現無數的問號,她也在自問為什麼,這裡的人很壞,空氣很髒,花草樹木都快死光了,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驀地,一張張熟悉的臉浮現。

  夏春秋、吉卜賽、鍾璧、弓藏一級生、海麗,連巷口那攤賣臭豆腐的老王她都覺得異常親切,他們讓她看見人可以很簡單,做自已喜歡的事,吃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的不認同有什麼關係,生活是自己在過的,開心就好。

  「安姬,你果然是個笨的。」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曉得。

  被人說笨,任誰都不高興,安姬氣呼呼的嘟嘴,「你不要做人身攻擊,要不是你受傷了,我一定用冰凍術將你結凍,用宅急便配送回去。」

  「知道我受傷了還不來扶我,你腦子是怎麼長的,掛上鈴鐺裝糜鹿嗎?」手杖一收,刑清霆等人來扶,他姿態高貴的冷著臉,眼底卻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她此時的心情很憋屈,想找人吵架卻只能硬生生忍住。「我忍……」

  「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准沒好話。

  她一哼,幼稚的用食指把鼻頭往上推,做了個豬鼻子的鬼臉。「又沒人請你來,本來是楊桃要陪我,你偏要和她搶事做。」

  刑清霆眸一瞇。「拿錢辦事,我本就是你的保鏢,保護你是我職責所在,你的安全是雷霆保全的責任。」

  自從安姬用這一句挖苦過他後,他便轉而掛在嘴邊,用來把她的話頂回去,現在都成口頭禪了。

  忿忿不平的安姬貢獻出她單薄的肩膀,因為身材的懸殊,她只能用肩去頂,頸肩卡在他的胳肢窩處。

  「要人扶的保鏢,你架子可真大,若是我真遇到危險你跑得動嗎?說不定反過來要我救你。」他好重。

  「不能跑不會用飛的啊?這次的爆炸我便是振翅一飛。」雙翅一揮增加助力,短暫恢復原形的他如炮彈般射出,在撲向她前又回到人類模樣,若是原身只怕禁不住炸彈的威力。

  她一驚,聽前而知後。「你學會隱翅術了?」

  他點頭。

  「騙人!那麼難的魔法,我學了好幾年都只能隱去一翅。」她不信自己的天分比他差,一定是湊巧學會的。

  刑清霆一手繞過她的腰,輕摟。「勤奮就不難。」

  「你這句話是在挖苦我嗎?」她不滿的一嗔。

  她就是不勤奮的代表,喜歡不勞而獲,最好不用練就能學成,像黑魔法只需熟背咒語就行。

  「有自知之明,還有救。」他調侃。

  「克雷格·多倫,你激怒我了!」她氣鼓鼓的說。

  刑清霆安撫小孩似的摸摸她的頭。「你的脾氣還是一樣暴躁,乖,要收斂,等你學到我的三分修養就能斷奶了。」

  「克雷格,我斷你的奶……」頭。

  突地,一聲慘叫,要人扶著的刑清霆往旁邊跳開,一手按著左邊胸口像在保護什麼,口裡大喊著,「兇殘!」

  「原來你早就好了。」安姬眯眸。

  早知道她就掐重點——

  可惡,居然騙她!害她以為他傷得多重,卻忘了妖精的復原力強,昏睡便是在自我療愈,身體不斷的低燒是在抵抗病菌,把不好的東西排出體外,只留能量。

  在人類的世界待久了,她都習慣了人類的生活模式,因此也把他當成人類,心裡想著他傷得那麼重,幾時會好,要不要打個抗生素或是什麼之類的。

  結果她白擔心一場,錯付了一把眼淚,他的傷口痛歸痛卻沒想像中嚴重,去掉焦皮,也只剰下幾個較深的傷口需要時間調理,其他地方已經收口結痂了。

  她做了一次傻瓜,被萬惡小人給耍了。

  不過還好就要分道揚鑣了,一等下了飛機,出了通關口,便要各走各的路了,她終於能擺脫他。

  越想越開心,安姬笑得嘴兒都闔不攏,用耳機邊聽歌邊跟著哼,渾然沒發覺其他人臉上想笑不敢笑的詭異神情。

* * *

  波音七四七班機抵達國門,旅客一個個下機,走的時候有人作伴,回來時形單影隻……唉,怎麼突然感到寂寞呢?

  安姬甩去腦子裡低落的情緒,拎著個小包包走出機場,她的行李自會送到她住處,因此她什麼也不用帶,迎著剌目的陽光到候車處等候,會有人來載她。

  「童小姐,要不要搭個便車?我們公司的小巴寬敞又舒適,附設卡拉OK和吧台,想唱歌就唱歌,調酒無限暢飲,巧克力、咖啡、果汁,還有剛出爐的小蛋糕……」應有盡有,任君挑選。

  安姬搖了搖頭。「不了,我們事務所會派車來。」

  「人多才熱鬧嘛!說說笑笑多有趣,你一個人太冷清了,聞著空氣都不香……咳咳!是誰排放黑煙,真缺德,一定要把他塞進煙囪裡,日日夜夜聞著煙味。」太沒公德心了。

  「楊桃,我先走了,以後沒什麼機會碰面,你多保重。」她視線往後一瞟,不知在找什麼。

  性格開朗的楊桃大笑著往她肩上一拍,「怎麼沒機會,過兩天我去找你,我們一起逛街、看電影、喝咖啡,我們每次完成任務會有五到十日的休假,你別亂跑,等著我。」

  安姬一聽,表情微變,心想:不要吧,我討厭逛街,看電影、喝咖啡,拜託你千萬別出現,我怕了你的話多。

  「呃……我很累,要休息,恐怕沒時間陪你。」

  楊桃一臉了解的眨眨眼,「我知,我知,你要陪刑主任嘛!小別勝新婚啊!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蝦米就只能往邊邊站,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呀,我會識趣的不去打擾。」

  「哪裡有小別勝新婚,你不要老是亂配對,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什麼跟什麼呀!哪來的小別,二十四小時前還見過面,她還被氣得暴走,差點用吼聲震碎機場玻璃。

  楊桃一副知心好姊妹的樣子摟她肩頭。「你剛才東瞄西瞄不就是在找你的情人嗎?咱們是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情。」

  什麼鬼心情,她一張嘴就沒消停的時候嗎?「我只是覺得奇怪,所有人都下機了,為什麼少了一個。」

  他明明先她一步被人用輪椅推上飛機,怎麼她到了,他卻平空消失,太離奇了。

 「哎呀!小妹妹,刑主任坐的是醫療專機,不用排隊過關,會直接護送他去指定的地點,他跟我們不是同一路,你開始想他了是不是?」真可愛,都臉紅了。

  楊桃想差了,安姬的兩頰漲紅是給氣的,刑清霆根本沒告訴她他坐的是醫療專機,還語帶曖昧地說了句「機上見」,讓她以為他們坐的是同班飛機,她一路不敢睡,就怕他又來捉弄她。

  不料她睜眼防備了十幾個小時,把眼睛都熬紅了,那人卻舒舒服服地坐在另一架飛機上,說不定睡得不想下機。

  「是想他了。」想把他揍得一根根骨頭透體而出,彷彿刺蝟。

  楊桃樂了,笑得更大聲。「果然被我說中了,你們就是一對的,我這雙眼從沒看錯過,一百多年來,我……呃,我是說若能活一百多歲,看人肯定更准,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刑主任是最適合你的人,你們會百年好合,和和美美……」

  聽她沒完沒了的一堆溢美詞,安姬耳朵一摀拔腿就跑,充耳不聞身後的高呼聲,跑得可快了。

  此時一輛火鳥跑車停在她身邊,她看也不看駕駛是誰就拉開車門往上跳,還不時往後看,看楊桃有沒有追來。

  「快開車。」

  爽朗的笑聲一揚,油門一踩往前飆飛。「安姬,你在逃命嗎?是狗要咬你還是蜜蜂要叮你?」

  「咦!鍾璧是你?」好意外。

  穿著很台的鐘璧故作帥氣的撩髮。「不然你以為是誰,香車美人,得有我這樣的帥哥才配得上。」

  「我以為是一級生。」吉卜賽那女人比她還懶,不可能在熱死人的天氣出門載她,在台灣的只剩下一級生。

  海麗去了海地,也不知回來了沒,原本海麗要陪她參加這一次的巡迴表演,臨出門前卻被一通越洋電話叫走了,因此她才被迫和姓刑的那傢伙日夜相處,每天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級生哪會開這麼拉風的跑車。」他提出抗議。

  「也許他車壞了。」才借鍾璧的車。

  「呿!最好七、八輛車全壞了,那人的車可不比我少,每年都有人從日本送他一台車。」真好,每季的名牌限量車,讓他眼紅地想叫弓藏一聲乾爹。

  「你們怎麼回來這麼快?我原本預估還要幾天。」若她的歐洲行未取消,他們應該差不多時間返國。

  「別提了,差點沒命,那個天馬山莊的什麼夫人根本居心叵測,她那個十六歲的女兒早就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變成殯屍,一開始她女兒上了妝又噴上香水掩蓋屍臭味,外觀看來一點也不像死人,我們還很認真的和她女兒交談,想找出小姑娘不吃飯的癥結。

  「結果隔天,那什麼夫人說她女兒又鬧著不肯吃飯,要我們去勸勸,誰知才剛帶我們到地下室就關上門,打算把我們當成食物送給她女兒吃,要不是賽巴斯克及時出現,用地獄之火把她女兒燒成灰,我和小秋就回不來了,身為母親呀,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發現女兒變成一堆灰,早就中了屍毒的南希夫人居然悲憤地要咬他們,他們只好把南希夫人反鎖在地下室,任由她嘶吼尖叫,等她平靜下來後再放她出來,順便想辦法解她的屍毒。

  死裡逃生的鐘璧故作驚險的一抹虛汗,「聽說你那邊也不遑多讓,真有人想殺你?」

  「解決了,一個想不開的過氣魔術師而已。」

  「都平安,都平安,歲歲平安人如意,沒事就好,過兩天我去廟裡拜拜,要不要替你求個平安符?」反正平安符不用錢,投張小紅就能拎回十幾串。

  安姬一下子變小,飛到他面前。「你忘了我是什麼嗎?」哪用得著平安符,她可是妖精。

 「快變回去,變回去,要是我來個緊急煞車,你那麼小一隻撞上擋風玻璃就死定了。」呼!他真流汗了。

  小尺寸又變大,她咯咯直笑,「你不是對自己的開車技術很有自信,誇口說從南台灣飆到北台灣只要一個小時。」

  他乾笑,「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我雖是金牌保證的安全駕駛,可耐不住別人蛇行、酒駕,還有那些車大不讓道,以及存心挑釁的人,馬路如虎口,意外隨時在。」

  「一級生的車很穩。」坐他的車很平穩,不會忽快忽慢。

  鍾璧小小的不滿了一下,弓藏開車太中規中矩了,像在開靈車。

  「到了,請安姬小姐下車。」

  「到了?這麼快。」不是剛上車。

  他得意的甩髮,親切有禮的為女士開車門。「希望你旅途愉快,下一回再搭乘靈異車行客車。」

  「嚇!別說靈異,怪嚇人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搭的是靈界計程車。

  安姬也不是個客氣的,跳下車後就真當鍾璧是司機將他甩在身後,快步朝有熟悉植物氣味的事務所而去。

  回家了。

  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很安心,好像她天生屬於這裡,來到這裡就有回到家的感受。「安姬,回來了。」

  塗著紫色蔻丹,穿著黑色長袍的吉卜賽迎面走來,她懷裡捧著水晶球,腳邊跟一隻看起來像玩具的黑色小貓。

  「嗯,又可以遊手好閒十一個月了,我要盡情的睡覺,痛快的吃喝,把流失的靈力補回來。」安姬舉起小胳膊,立下沒志氣的宏願。

  「你可以再沒出息一點,除了吃和睡外你就沒其他事好做嗎?」夏春秋噗哧輕笑,端著沖泡的熱可可喝了一口。

  她想了一下,輕盈的往桌上一跳,美麗嬌俏的魔術師瞬間變成兩寸高的小妖精,她身上的衣服、高跟鞋、配飾掉了一地,換上熟悉的花瓣裙。「那就多種些水果吧!我們事務所裡的小偷很多,果子剛成熟就被偷光了。」

  聞言,「小偷們」都笑了,的確是令人期待的壯舉。

  安姬細心照顧的蔬果比市售的還甜,絕無農藥殘留,蔬菜葉大翠綠,水果大又甜,水分又足,吃過就愛上了,因此事務所的成員便把她住的頂樓當成二十四小時不打詳的超級市場,想吃就上樓摘。

  也幸好安姬不小氣,由著他們去,她享受著培植的過程,讓植物長得更有朝氣,在凈化的空氣中她無比幸福。

  「好在沒有外人,要不然你一下變得這麼小,肯定嚇暈不少人。」夏春秋用羽毛輕撓,小小的人兒咯咯笑著四下逃竄,躲到筆筒後頭。

  「你怎麼沒嚇暈,還盡在欺負人。」張翅一飛,安姬站在燈架的吊墜上,手捉著墜煉左擺右盪。

  夏春秋說了句老實話,「你太小了,起不了威脅性。」

  「呿!欺負我人小,壞人。」她撇過頭,不理人。

  「是,我是壞人,你最愛的葡萄被我吃光了。」太甜太好吃了,她吃著吃著就忘了留兩串。

  「什麼?我那葡萄是準備釀酒、做果醬的!夏春秋,我恨你,以後不許你上樓!」她凌空跺腳,迅速地往頂樓飛去,繽紛的小點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許久,爆出大笑聲,確定安姬不會再折返,幾個人開盤聚賭。「賭她半小時會發現。」

  「最多十五分鐘。」

  「我賭她會先去看她的葡萄樹,哀悼沒吃到的葡萄五分鐘。」

  「我看一看我的水晶球……十分鐘。」

  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著,屏氣凝神的賭徒們豎直耳朵,等待那美妙的尖叫聲到來。

  「啊一你怎麼在這裡?」

  有人笑了,弓藏一級生收走賭金。

  頂樓花屋裡。

  「你要問問楊桃,是她讓熊大和尚子送我過來,還說讓我好好休養,有美女作伴好得更快。」他只是沒反對而已。

  「楊、桃!」難怪她下飛機時沒瞧見那兩個人,還以為他們走在最後頭運送行李。

  「你這裡的風景不錯,植物養得很好。」沒有混濁的空氣,只有大自然的清奭,清香宜人。

  「我不歡迎你,給我走!」安姬像飛到他鼻前,揮舞著拳頭,企圖趕走不速之客。

 趴著難受的刑清霆改為側躺。「你的床真柔軟,躺起來真舒服,我就不客氣的借用了。」

  「克雷格·多倫——」她氣憤地往前衝。

  太多的愛情故事從巧合開始,安姬衝得太快煞不住腳,一下子貼在刑清霆唇上,她轟地全身發燙,沒法控制的恢復人類身形,與他唇貼唇。

  更令人尷尬的是,變大的安姬沒有穿衣服,一絲不掛的抱著滿眼含笑的男人,一腳還跨在他腰上。

 充滿綺思的靜默。

  「我……我不是故意的……」背後的薄翼透出射入屋內的陽光,讓她赤裸的身子染上金色光芒。

  她要起身,一隻大手突地按向她後腰,不讓她起來。

  「我是故意的。」刑清霆伸出另一隻手按下她的頭,深深吻住帶著果香的艷色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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