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坊市每隔十日都有夜市,故而首飾坊在有夜市之日,也會較晚才歇店,就在水鈴鈺准備關鋪子回家時來了位客人,令她很驚喜,她沒想到古蘭熙這麼快便來找她。
「這是鈺姑娘的食籃,特來歸還。」古蘭熙將提籃遞給她。
她笑著接過。「這提籃也不值幾文錢,大人不必這麼急著還給我。」
「我正要回府,便順道來還提藍,鈺姑娘這是要回去了?」
「是呀,大人怎麼也這麼晚才回府?」這會兒都快戌時末,縣衙應當早就休息了。
「今日發生了兩樁案子,一忙起來便忘了時間。」他剛說完,肚腹便傳來咕嚕聲,他尷尬的捂住肚子,三番兩次都在她跟前餓得腹鳴,饒是他也不禁羞窘得漲紅了臉。
水鈴鈺驚訝的問:「大人莫非忙到現下還未進食?」
「是忘了。」
他們才見沒幾次面,可加上這一次,她已經有三次聽見他肚子餓得直打鼓,她忍不住叨念,「大人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個兒呢?走,我帶你去吃東西。」她回頭對等在一旁的二妹交代了聲,讓她先回去,便拽著他的衣袖,將他帶往附近一攤尚未收攤的面攤。
古蘭熙原是想扯回自個兒的衣袖,但見她一個姑娘家都毫不忸怩,遂也沒作聲,頂著紅通通的耳朵跟著她走往那處面攤。
水鈴鈺替他點了一大碗面,接著才向他介紹道:「這家面攤的面是附近最好吃的,大人嘗嘗。」
他點點頭,小小聲的道:「在外頭就別叫我大人了。」
聽他這麼說,她眼裡閃過愉悅的笑意,落落大方的改口,「那叫古大哥可好?」
「好。」她那聲脆亮的古大哥飄進他耳裡,像鈴聲一般在他胸腔蕩開一圈圈的回聲,震蕩著他的心口。
「古大哥常常都為了辦案子,忙到忘了進食嗎?」水鈴鈺關心的詢問。
「我在推敲事情時,容易忘了時辰。」思及先前遇到的一樁案子,古蘭熙又道:「對了,有一事請教水姑娘。」
「何事?」
「倘若有個姑娘的父親為她許了一門親事,結果她的祖母不知情,又為她訂下另一門親事,結果兩家都派了媒婆上門要談婚事,得知此事後,互不相讓,皆要求女方必須遵守當初的約定出嫁,你說姑娘是該嫁給父親為她許下的對像,還是祖母為她訂下的婚事?」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祖母,倒有些難辦了,讓我想想。」水鈴鈺認真的垂眸思索。
這時面攤老板送上一碗熱騰騰的面,面的熱氣隨著呼息飄進了古蘭熙的胸臆之間,他不禁想著,他的親人從不在意他是否吃飽了,只有她,在他餓的時候三番兩次送他吃食,得知他尚未進食,更是不顧男女之防硬拉著他來這兒吃面。
他吃進第一口面,暖了空蕩蕩的腸胃,第二口,暖了他的心肺,第三口,那暖意散發到全身。
片刻後,水鈴鈺雙眼猛然一亮,「啊,我想到一個辦法。」
他咽下剛吃進嘴裡的一口面,眼神溫溫潤潤的注視著她。「什麼辦法?」
她抬起手比劃,粲笑道:「試探他們誰對那姑娘是真心的。」
古蘭熙注視著她的笑容,一時間移不開目光。「要如何試探?」
水鈴鈺興匆匆的道:「這簡單,讓那姑娘佯裝得了一種病,有損容貌,然後安排那兩個與她有婚約的人去見她,看誰見了她不嫌棄,就讓她嫁給誰。」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萬一兩人都嫌棄她,或者都不嫌棄呢?」
「那就讓那姑娘再得一種更重的病,讓她看起來快死了。」
「這有可能會將那兩人都給嚇跑。」古蘭熙忖道。
水鈴鈺微挑起秀眉。「若是因此就嚇跑,那就表示兩人皆非她的良配,不嫁也罷。」
古蘭熙一時間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便道:「你這辦法倒是可以一試,我明日會轉告那位姑娘,至於要不要試,就看她的意思了。」
聞言,她不禁略感訝異。「噫,莫非真有此事?」方才她還以為他只是隨口出題考她罷了。
「沒錯,這三家人今日一塊來官府,要求我給他們主持公道。雙方的婚約都有理,我本要讓他們依議親的先後來判定婚事的歸屬,但與她祖母訂卩婚事的那方不服,表示祖母輩分更長,應當聽從祖母之意才對,但與她父親訂下婚約的那方也不肯相讓,表示子女婚事本該由父母作主,要她依約出嫁。」
水鈴鈺笑說:「兩邊的說法聽起來都有道理。」
古蘭熙苦笑道:「可不是,這種事未曾聽聞,倒是把我給難住了。」
對他肯拿這椿案子來征詢她的意見,她很是高興,覺得這是他對她的重視,且說著說著,兩人之間彷佛一下子變得親近起來,惹得她笑得更加燦爛。「希望這個辦法能幫得上那位姑娘的忙。」
他覺得她此刻的笑靨太過奪目,不敢再直視,下意識移開了眼。「這事能不能成,就要看那位姑娘的手段了,多謝鈺姑娘想的這個辦法,若還是行不通,就只能制簽讓兩邊來抽選了。」
「既然我都叫你古大哥了,古大哥也叫我的名字鈴鈺就好。」
古蘭熙仍有些顧慮。「直呼姑娘的閨名似乎不太妥當。」
「咱們也見了好幾次面,算不得陌生人了,沒什麼不妥的。」水鈴鈺接著嬌嗔道:「我心裡已把古大哥當成朋友,莫非古大哥沒拿我當朋友看?」
「好吧,鈴……鈺。」他有些生澀的喚了她一聲。
那兩個字在他舌尖轉了一圏,彷佛帶著某種異香,在他的唇齒之間留下一絲絲的甘香,那甜甜的香氣順著喉嚨滑下,讓他的胸腔也溢滿了這種甘美的滋味。
「嗯。」她有些羞怯的應了聲,他略微低沉的嗓音鑽進她的耳裡,彷佛最上等的絲竹之音,讓她聞之心房充滿了歡喜,又道:「蒙古大哥不嫌棄,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古大哥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古蘭熙微微一怔,總覺得這句話應當由他來說才是,接著想起她爽利的性子,也沒再介懷。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她已讓她妹妹先回去,他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家獨自走夜路。
她沒有推拒,含笑道:「那就有勞古大哥了。」
這晚兩人並未飲酒,卻都有些醺然,不知是夜色醉人,抑或是萌動的春心令人迷醉。
水鈴菱剛夾了塊雞丁,就見整盤的辣炒雞丁被大姊給端走,她不滿的道:「大姊,我還沒吃飽。」
水鈴鈺倒走了一大半的雞丁,這才將盤子放回桌上。「喏,你的雞丁。」
看著盤子裡只剩下少少幾塊小雞丁,再瞧見桌上另外三盤同樣被她掃得七零八落的菜肴,水鈴菱委實忍不住了,擱下筷子,慵懶的道:「大姊,你要送飯菜去給古大人,我不會攔著你,但送給情郎的飯菜要親手做才能顯得出你的賢淑,這些菜可都是鈴菲做的,你送鈴菲做的飯菜去給古大人吃,縱使好吃,他誇的也是鈴菲,不是你。」
這幾日大姊天天給古蘭熙送吃食,她就算不問,也看得出來自家大姊這是瞧上了他,這她倒是沒意見,但她不該從她口中搶食,這太缺德了。
水鈴鈺抬了抬眉,那日他送她回去的途中,她不忍見他再忙得忘了進食,遂主動提起往後替他送飯食,她的理由是家裡只有三姊妹,三人吃的都不多,往往一頓飯菜吃下來,都還剩下許多吃不完。
他不肯讓她白送,將身上所剩的錢全都掏出來給她當飯錢。
可她只會做幾樣糕點和炒幾道菜,味道很是一般,比起小妹做的實在差遠了,為了自個兒的將來,她怎麼可能送自個兒做的飯菜過去給古蘭熙,藏拙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水鈴鈺笑咪咪的回道:「這種事重要的是心意,而不在於是誰所做,且鈴菲是咱們妹妹,他誇鈴菲就像在誇我一樣,就像有人誇你首飾做得精巧絕倫,做大姊的我也與有榮焉,好啦,我走啦,你慢慢吃。」說完,她趕著出門,要給情郎送晚膳。
水鈴菱雖然對於大姊有了情郎就不顧妹妹感到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咕噥抱怨,「莫怪人說女大不中留,這胳臂都往外拐了。」
提著食盒的水鈴鈺興匆匆的來到了縣衙,她連著幾日來送飯菜,門口的衙役都已認得她,不須通傳,便放她入內。
繞過一條廊道,她停在一處房門前,抬手敲了敲門。「古大哥,我送飯來了。」
古蘭熙很快來開門,客氣的道謝,「有勞了。」
她笑吟吟的將食盒提進去,替他將飯菜取出來,擺在一旁的幾案上,熱絡的招呼道:「古大哥,快趁熱吃。」
「好。」他坐下端起碗筷准備進食前,想起一件事。「對了,那樁一女許二夫的案子有結果了。」
她在另一側坐下,一臉興味的問道:「哦,結果那姑娘選了誰?」
說起這件事,古蘭熙嘴角帶著抹笑意。
「她選了她祖母替她訂下的婚事。她父親為她訂下的那方在得知她染了重病又損了容貌後,連見一面都不肯就退了婚。倒是她祖母為她訂下的那方,還親自過來探望她,並在見到她布滿痘疹的臉後,絲毫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還聘來了個大夫要替她醫治。」
「這人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水鈴鈺贊道。
「也或許他猜出她是裝病,這才特意領著大夫來試探。」古蘭熙說出自個兒的看法。
「能猜得出來,至少表示他是個聰明的,比起聽聞消息馬上退婚之人,總要好上一些。」
「這倒是。」
這幾日來在她送飯菜過來時,兩人總會這般聊聊天,相處起來也較之前自然親近許多。
「對了,最近京裡那邊有商人看上了我首飾坊裡的首飾,有意大量進貨到京裡去賣,我尋思著想再多雇幾個工匠來打造首飾。」在他進食時,水鈴鈺向他提起首飾坊裡的事。
原本首飾坊已雇了五名工匠負責打造店裡價錢較一般的首飾,加上大妹總共有六個人,如今首飾坊的生意越來越好,首飾已有些供不應求,若再要應付京裡那邊的需求,勢必不夠,且見大妹為了打造首飾,忙得每日都到深夜才睡下,她也很不舍,想再找幾個手藝好一點的工匠來替她分擔一些活兒。
聞言,古蘭熙抬頭問道:「需要我找人幫你介紹幾個可靠的工匠嗎?」
見他主動要幫忙,她笑得眉眼彎彎。「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先多謝古大哥。」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無須這般客氣。」
望著她的笑容,他的眼裡也情不自禁溢滿笑意,總想再為她多做些什麼,因此在她收拾碗盤離開後,他即刻去找刑白,向他打聽有沒有認得的可靠工匠。
「能打造首飾的工匠呀……」刑白思索了下答道:「屬下想到一個人,他的手藝倒是不錯,不過脾氣不太好就是。」
「那品性如何?」古蘭熙最重視這點,若是像先前水鈴鈺雇的蔡玫兒和李星那般,可就不能用了。
「品性倒是沒問題,只是脾氣大了些,說來他還算是個孝子,很聽他母親的話。」
古蘭熙問了他的姓名和住處,仔細記下來。
談完這事,刑白忍不住調侃道:「大人最近與水姑娘來往得很殷勤,莫不是要有喜酒喝了?」
聞言,古蘭熙一怔,接著耳尖發紅,有些窘迫的答道:「沒這事,她只是替我送飯菜過來。」接著像是要澄清什麼,又再補充道:「我付了她飯錢的。」
刑白打趣道:「屬下倒不知這水姑娘也開了飯館,要不屬下也付她飯錢,請她送飯菜過來給大人時,也幫屬下帶一份。」
相處三、四個月,刑白已大致摸清了這位縣官的脾性,知他處事公正,私下為人雖然有些嚴肅,倒也沒什麼脾氣,因此才敢這般隨意同他打趣,且日前京裡的五皇子來函給他,讓他替他設法結交古蘭熙。
五皇子在信裡表示,皇上雖然將古蘭熙眨了官,但這其實只是想藉此磨練磨練他,皇上仍頗看重他,日後還是有可能再將他調回京裡。
刑白三年前曾是五皇子府的門客,雖已因故離開,但顧念著昔日五皇子待他不薄,故而面對他的囑托,倒也不便推卻。
古蘭熙連忙解釋,「她並沒有開飯館,是她們家三姊妹胃口不大,每頓都有剩余的飯菜,這才有多余的可以幫我送來。」
「這樣呀,真是可惜。」刑白捻著下頷的山羊胡子,暗笑得心裡直打跌,這兩人分明一個郎有情、一個妹有意,可惜那個郎是個呆頭郎,要撬動他的心,水姑娘可有得辛苦了。
這時一名官差進來稟告,「大人,又有人來報官,說是家裡的孩子不見了。」
古蘭熙忍不住皺起眉。「怎麼又有孩童失蹤?」這已是第七個了。
忙到深夜,古蘭熙才回到府邸。
「大人,夫人請您過去她那裡一趟。」一名丫鬟前來稟告。
他點點頭,走往母親所住的跨院。
古夫人所住的跨院是府邸中最大的,這處跨院才修葺好不久,精雕細琢、布置華美,桌椅櫥櫃皆是選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所造。
古蘭熙進到小廳裡,見到一名穿金戴玉的貴婦躺在一張軟榻上,他走過去,問候道:「母親這麼晚了還沒睡?」
「這不是在等你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婦人年約五旬,臉盤頗大,下顎方正,面容看起來有些刻薄,抬眸瞥他一眼,那神情冷冷淡淡的,一點也不像是在同兒子說話。
「縣城裡接連有數名孩童失蹤,為了查案,故而才忙到這會兒才回來。」古蘭熙恭敬的答道。
古夫人不滿的啐道:「那種事讓捕快們去查就是了,你跟著瞎忙什麼。」
嫡母對他素來嚴苛,他也沒再多解釋什麼,只道:「不知母親這麼晚找我有何事?」
古夫人坐起身來,一名丫鬟在她腰後塞了靠枕,另一名丫鬟端了盞茶遞給她,她接過茶潤了潤喉,這才開口,「是這樣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先前被陳御史給退了婚後,也沒再議親,最近我聽京裡傳來的消息說,賀國公的女兒要選夫,當初在京裡時,我記得賀國公似乎還挺賞識你的,我想讓你去京城見見他,看有沒有可能攀上這門親事,若是能成,日後有賀國公在皇上跟前幫你美言幾句,說不得你就能再調回京裡任官了。」
古蘭熙垂眸答道:「這事恕孩兒辦不到,孩兒不願以這種結親的方式為自個兒謀前途,請母親見諒。」
古夫人面露恚怒,將手裡的茶杯朝他擲了過去,厲聲罵道:「你這個不孝子,當年若非你害得我失去了腹中的兒子,今天咱們古家會落魄至此嗎?你甚至害你妹妹也遭人退了親,受人恥笑,現下還有臉裝清高的說不想以結親的方式來攀關系!」
其實古蘭熙並非她親生兒子,而是妾室所出,她曾有一個親生子,但在二十三歲那年,在青樓裡同人家爭風吃醋,被人失手給打死。
古老爺因為這事,原本就帶病的身子更是氣得病情加劇,臥床不起,不久就這麼兩眼一瞪、兩腿一伸的去了。
原本古家在京裡是有世襲的爵位,雖然只是個三等爵位,但好歹也算得上是貴族,可古老爺一死,古家嫡子也被人打死沒了,古蘭熙只是個庶出的,依大麗王朝的規制,庶子無法襲爵,故而古家就這樣被奪去了爵位。
古夫人沒少拿這件責怪過古蘭熙,還時常連二十年前的舊帳也翻出來,一同扣在他頭上,怨他當初不該在她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時衝撞了她,害得她摔了一跤小產,兩個嫡子都沒了,才讓古家失去了傳承百年的爵位。
為了二十年前那事,古蘭熙每次在母親責怪他時,總是不發一語,默默承受著她的怨言和怒氣。
那杯熱茶砸到古蘭熙的衣袍後摔落地面碎成數片,濺出的茶湯燙到了他的手,但他仍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語。
古夫人見他默不作聲,怒氣更熾。「你少給我裝聾作啞,我讓你上京裡一趟,不只是為了你自個兒的前途,更是為了你妹妹著想,你有了好的官位,你妹妹才能議門好親事,當初若非你被眨官,你妹妹也不會遭人退婚,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你得給我想辦法彌補!」
「縣城裡發生這麼多起孩童失蹤案件,孩兒不可能在這時離開縣城上京去。」
他態度堅定的拒絕。
「縣城裡不是還有師爺和捕快嗎,他們莫非是吃白食不干活的嗎?這事交代他們去辦就成了。」她厲色道。
「孩兒是一縣之主,縣城裡發生這種事情,孩兒斷不可能丟下事情不顧不理,只顧著去京城攀親。」說到這裡,見嫡母氣極了還想再罵,他又搶先續道:「若是讓皇上得知此事,說不得孩兒連縣官之位都保不住。」
古夫人怒聲駁斥,「這種小事皇上怎麼會知道?」
「孩童失蹤的案子可不是小事,附近幾座城鎮也接連有孩童失蹤,此事已驚動了朝廷,孩兒若在此時擅自離開縣城,京城裡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難道會沒人瞧見孩兒嗎?」
這話堵住了古夫人的嘴,她惱羞成怒,啐罵道:「你真是沒用,一點小事都辦不成。」
「夜深了,孩兒告退,母親早點歇著吧。」古蘭熙躬身說完,便扭頭離去。
來到外頭,望著漆黑的天穹,他沉重的嘆了口氣。
只因當年一次無心之失,讓他背負了嫡母二十年的怨慰,他的親娘甚至還為此被她杖打了幾十大板,從也落下病根,熬不過兩年便去了,也因此他每次見到嫡母,心情總是異常復雜。
而後古蘭熙深吸了幾口夜裡微涼的空氣,鎮了鎮心神,這才舉步緩緩走向自己的房間。
翌日一早,古蘭熙打開房門時,瞟見房門口有堆碎木,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是他數日前買來送給妹妹的生辰禮物,接著耳邊傳來一道輕蔑的怒罵聲——
「哼,你以為害我被人退了親,遭受這種莫大的恥辱,用這種便宜的爛東西就可以補償得了嗎?我一點也不罕!」
他抬起頭望向倨傲驕縱的妹妹,皺了皺眉,想說什麼,下一瞬又把話給吞回肚裡,一語不發的越過她離開。
他明白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消除妹妹的怨憤,她與嫡母一樣,一心認為是他欠了她們。
見哥哥不理會她,古梅娟氣急敗壞的朝他的背後大罵,「古蘭熙,你不要忘了,是你欠了我的!」
古蘭熙閉了閉眼,大步離開這座讓他幾乎要窒息的府邸。
來到縣衙,看見有人帶著吃食,笑臉迎接他,那臉上的笑容比起初升的朝霞還要明燦溫暖,瞬間化開了他心頭的陰郁。
水鈴鈺笑咪咪的將手裡的食盒遞給他。「古大哥,這是今天的早飯,你快拿去吃吧,我先走了。」她還要忙著開店,沒空閑多待。
接過被她的手握得暖暖的提把,他的心同樣也被她給煨暖了,想起一事,他急忙叫住她,「鈴鈺等等,我昨兒個向刑師爺和衙門裡的兄弟打聽到幾個不錯的工匠。」他從衣袖裡取出一張紙箋遞給她。「名字和住處都記在上頭了。」
她笑逐顏開的接過紙箋,脆聲道謝,「多謝古大哥,我晚點就去找他們,我走了。」
古蘭熙揚起微笑,朝她點點頭,目送她離去,這時,他心頭忽地升起一念,若是娶到她這樣的妻子,該是一件多大的幸事。
這心念一動,便彷佛在他心頭扎下了根,時不時就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