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切沒有太糟糕,只是有點麻煩而已,至少在聽到焚火事件與娃娃有關聯之前,張玄是這樣想的。
他們來到精神病院,銀白嫌麻煩,沒有跟去,張玄把兩隻動物留下看守轎車,他跟聶行風進了醫院,說:「銀白好像知道些什麼,至少他對天眼有瞭解。」
「昨晚他的反應你注意到了?」
「我2.0的眼睛不是只用來看鈔票的,」張玄伸出兩指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聶行風,開玩笑:「還用來看帥哥。」
聶行風忽視了他的玩笑,正色道:「他應該知道得不多,這次又幫了我們的忙,別太逼他,許多事情,等他想說時,告訴你的會比你想知道的更多。」
「我明白。」
沒精神的回答,聶行風瞥了他一眼,追加:「也不許看別的帥哥,小心我扣你的零用錢。」
「不看不看。」見蕭蘭草從對面走過來,張玄立馬捂住眼睛,叫:「有人嗎?我什麼都看不到。」
這種時候虧他還有心思搞怪,聶行風把張玄的手拉下來,蕭蘭草不明所以,問聶行風:「他怎麼了?」
「這裡的醫生技術怎麼樣?有時間的話順便也幫他看看。」
張玄一腳踹了過去,聶行風冷靜地躲開,追加:「最好是防暴專家。」
蕭蘭草額頭上的黑線掛了下來:「你們是繼續打情罵俏?還是跟我去瞭解案情?」
張玄馬上停止暴力,乖乖跟隨蕭蘭草來到他剛才出來的房間。
病房裡有兩個隔間,透過外面的單面玻璃,可以看到裡面病人的情況,醫生正在安撫病患,但從男人過度猙獰的表情和掙扎中可以看出效果並不顯著,如果病人的手臂並不是被固定住,他可能會掙扎得更激烈。
除了精神亢奮外,男人身上還有不少燒傷,最明顯的是脖子上的創傷,雖然纏了厚厚的紗布,還是有血滲出來,傷口可能損壞了氣管,導致他的叫聲沙啞低沉,勉強可以聽出是「對不起師父、再不敢了、饒命」之類的內容。
這個人有點面熟,張玄想他應該是常跟隨在林純磬身邊的弟子,屬於法術較高的那類,沒想到他會突然瘋掉,問:「他做了什麼虧心事?嚇成這樣?」
「暫時狀況不明,不過根據其他弟子的證詞判斷,他們是深夜在林純磬的書房裡遭遇意外的,現場還留下了林純磬的尾戒。」
蕭蘭草趕過去的時候火已經撲滅了,確切地說,是火燒完後自行滅掉的,大家聞聲趕去,把兩名弟子抬出來時,他們已被燒得慘不忍睹,詭異的是,作為火源的書房反而沒被波及到,現場狀況跟餐廳火災很像。ぉ香
聽完後,張玄問:「什麼尾戒?」
「就是林純磬入棺時手上戴的戒指,居然在他死後又出現了,真詭異。」蕭蘭草嘟囔道。
聶行風記得那天在靈堂棺木裡,林純磬的屍身上的確有戴尾戒,再看看弟子身上那些傷口,他說:「先送他去外科治療比較好吧。」
「我已經找了專門的外科醫生來診治他,相信我,這裡的環境對他更有利,至少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外窗上豎著鐵柵欄,上面還貼了驅邪符籙,跟病人進出頻繁的外科大醫院相比,這種幽靜場所的確更適合平復情緒,聶行風問:「起火原因是什麼?」
「還在調查,目前沒找到起火點。」蕭蘭草請他們坐下,把在現場拍的幾張照片給他們看:「這個人還算幸運,另一個更慘,跟餐廳的焚火受害人一樣,被燒成了木炭,我趕過去時,他還沒斷氣,一直在叫。」
蕭蘭草打開微型錄音筆,現場雜音很重,勉強能聽到那個人斷斷續續的叫聲,一直在重複著相同的幾個字,張玄聽了半天,問聶行風:「眼鏡小孩?是什麼意思啊?」
「不,他是說——小孩、眼睛、小孩、眼睛。」
「啊!」想起洗手間玻璃窗上的古怪投影,張玄叫起來:「天眼!」
「什麼天眼?」蕭蘭草臉色一變,立即問。
「這個回頭再解釋,那個人現在呢?」
「如果你去停屍間的話,還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也就是掛了,張玄本來想問為什麼不驗屍,看了蕭蘭草手機裡的照片他明白了,人燒成炭狀,驗不驗屍都沒什麼區別,相比之下,林純磬的書房損毀程度相當輕。
「要迅速火化是林麒的意思,那名弟子死於非命,怨氣很重,林麒說暫時用法術鎮住了他的怨氣,但撐不了很久,只能通過火化來超度他離開。」
蕭蘭草解釋完,又說:「具體情況報告我還在整理中,如果你們著急,可以先去現場看一下,林麒也很希望你們去。」
「為什麼?」張玄很驚訝。
門派有別,沒人希望自己家門的事被外人介入,現在林家主動邀請,讓他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蕭蘭草沒說話,調出一段錄影給他們看,那是林純磬出事後,林麒命人在門庭前設置的監視器錄下的影像,在時間走到淩晨兩點時,一個小身影慢慢進入鏡頭,進門時他仰頭看了看監視器,不知是反光還是攝影角度的問題,小孩的眼睛竟是火紅色的,像兩團火焰在深夜中燃燒。
張玄發出輕呼,聶行風的臉色也變了,接著他們就看到鏡頭開始劇烈晃動,影像消失了,只留大片雪花顆粒在裡面閃爍,顆粒時多時少,隨著閃爍慢慢形成一個扁長圖形,兩邊泛白,中間是個大大的黑洞。
蕭蘭草用手在鏡頭前比劃了一下,問:「看,像不像一隻眼睛?螢幕小還好,我們當時看大鏡頭時,很多人都被這只眼睛嚇到了。」
「我只想知道娃娃怎麼會出現在林家?」
「我也很想知道。」蕭蘭草關了手機錄影,說:「據說其他弟子也在起火現場見到過這孩子,他們沒點明是娃娃,但大家心照不宣,這也是林麒想要跟你們見面的主要原因。」
「娃娃不會做這種事!」張玄沉下臉,說:「上次慶生的事,大家也都說是他,結果如何呢?根本跟他沒關係。」
「我想林家要知道的不是真相,而是在恐懼會不會因娃娃的出現而遭到災禍,那只眼睛他們說是天眼,如果它是屬於娃娃的,那將會很糟糕。」蕭蘭草看著聶行風,意味深長地說。
「我明白了,謝謝告知。」
天眼是災難的示警,也是懲戒,所以它的出現必將跟死亡緊緊相連,聶行風讀懂了蕭蘭草的暗示,林家的人怕娃娃,但又忌于聶家,不敢多說,所以這時候要怎麼處理很重要。
「我們剛查到一些消息,也跟林純磬有點關係。」張玄把奮鬥了一夜拿到的資料給了蕭蘭草:「我會證明娃娃是無辜的。」
蕭蘭草看著資料,聶行風說:「金大山已經死了,焚火案卻還在延續,所以勒索殺人的設想可以推翻了,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空穀焚屍跟整個案子的關係,也許那具焚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許是它化成怨魂來復仇。」
「肯定不是它在復仇,屍體沒有怨念,焚屍魂魄也沒有來找我。」張玄不爽地嘟囔。
不說這個他還不生氣,居然敢趁他不注意給焚屍做法引魂,聶行風冷冷說:「它要的是報仇,不是去跟你喝下午茶。」
心虛了,張玄像沒事人似的把頭轉開,外人面前聶行風給他留了面子,對蕭蘭草說:「我覺得林麒說得沒錯,死於非命的人還是儘早火化比較好,而且出了這麼多事,不管是否與空穀焚屍有關,那具焚屍都不適合再留下。」
蕭蘭草也這樣認為,但怎麼燒是個問題,他雖然是妖,卻不會驅鬼超度,於是問張玄,張玄看看聶行風的臉色,把原本要報的金額咽了回去,掏出幾張符籙給蕭蘭草,告訴他焚燒的方法,交代完畢後,又強調說:「骷髏頭務必也一起燒掉。」
「骷髏頭是多年前的東西,你擔心有牽連?」
「不知道,但它的存在讓我不舒服。」
想起連在骷髏頭上的生銹鏈條,蕭蘭草也覺得發毛,不知當年它的主人是在怎樣的一種狀況下被釘入鑽頭的,歎道:「人一旦狠毒起來,任何野獸都自歎弗如。」
※ ※
情報交換完畢,兩人跟蕭蘭草告辭,離開地聶行風又看了眼房間裡神智恍惚的病人,問:「他會好起來嗎?」
「我已經幫他請了最好的醫生,不過能不能熬過來,還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蕭蘭草回應得很冷淡,他一直都有在認真做事,但他的認真只是基於領薪而已,事實上受害者的結局會怎樣他並不關心,品出了他的想法,聶行風不自覺地看了眼張玄,覺得在某些地方,他們很像。
張玄馬上感覺到了,出門後,藍眸不悅地看過來:「你又在算計我什麼,招財貓?」
「我在想林純磬的弟子半夜去他的書房做什麼。」
「偷東西,林純磬可是個有錢人,他的收藏隨便拿一件出來賣,都能賺大錢,或者偷法術秘笈,總之二者必居其一。」
在某些方面,張玄的直覺很敏銳,聶行風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林純磬的尾戒為什麼會遺落在現場?弟子們看到了什麼,從而導致慘劇的發生?
回家的路上,聶行風讓張玄給爺爺打電話,問下娃娃的情況,接電話的卻是聶睿庭,一問才知道,聶睿庭跟顏開吵架了,這幾天一直住在老宅,爺爺出去旅遊了,娃娃也不在。
「你們七年之癢了嗎?」張玄跟他開玩笑。
「不關我的事啊,是那只鬼不知是青春叛逆期還是更年期到了,最近一整個的不對勁,整天繃著臉心事重重的,我好心問幾句,他居然讓我少管他的事,哼,我就不管了,管他是死是活。」
聶睿庭長於富家,又自小受寵,這輩子只有別人遷就他,他哪會去看別人的臉色?所以一怒之下就搬回了老宅,當聽管家說娃娃被爺爺帶走了,他還以為是祖孫倆出旅行,給爺爺打了電話後才知道,娃娃是被爺爺扔進了某個封閉式學校裡,除非事先預約,否則無法會面,他問爺爺為什麼這麼做,卻被告知一句——已經這樣決定了,讓他不必再管。
「一個兩個都這樣,娃娃明明是我兒子,為什麼讓我少管?」聶睿庭說完後,憤憤不平地叫道:「真不知道爺爺是怎麼想的,娃娃才兩歲多,這輩子沒出過遠門,突然被扔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沒人敢欺負你兒子的,不被他咬死燒死就不錯了,張玄慢悠悠地說:「你沖我吼有什麼用啊,有本事去吼爺爺。」
對面不放聲了,很顯然,沖爺爺大吼,聶睿庭還沒有那個膽量,半晌,很不情願地嘟囔:「我都不知道爺爺去了哪裡,問他他也不說。」
張玄開了擴音器,聶行風在這邊聽得清清楚楚,他猜想爺爺應該是覺察到娃娃的古怪,所以才會這樣決定,他問了娃娃住的那家學校的名字,又勸了聶睿庭幾句,讓他要是看到顏開的狀況還是不妥,及時跟自己聯絡,聶睿庭氣哼哼地答應了。
「這什麼學校啊?根本是孤兒院吧?」
電話一掛斷,張玄就馬上查學校的資料,結果發現那是家叫常運的小機構設施,它是以收留孤兒為主的,偶爾也有沒撫養能力的人家會把孩子寄養在那裡,網上查不到設施的具體資料,連位址都沒有,張玄找了半天,看樓面還算大,但外觀陳舊,所以,富家小孩被扔進去的相信只有娃娃這一例,難怪聶睿庭會鬱悶了,連張玄都覺得無法想像。
「爺爺不會是因為娃娃跟普通人不一樣,要扔掉他吧?」他說:「要不要給爺爺打電話問一下?」
「爺爺如果會說,睿庭問的時候,他就會解釋了。」聶行風比張玄更瞭解祖父的為人,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說:「別擔心,今後也不要在爺爺面前說扔掉娃娃這類話,老爺子一定會很惱火。」
張玄沒有擔心,其實他心裡想的是——如果真要扔掉的話,請一定扔給他,這樣他的關門弟子就有著落了。
晚飯後,張玄跑去網上,根據鐘魁提供給他的資料查尋家徽戶主現在的去向,不過不順利,查了半天隻查到兩家,這兩家還都移民了,可以暫時忽略不計。
張玄查煩了,轉去找常運設施的情報,準備明天去看娃娃,誰知常運的搜尋難度跟家徽不相上下,網上情報倒是不少,但好像都跟娃娃寄宿的地方對不上去。
「張玄,你怎麼對我以前住的地方這麼感興趣?」鐘魁走過來,好奇地問。
這句話對正要打退堂鼓的人來說,真是久旱逢甘露,張玄差點跳起來,世上事不會這麼巧合吧?他問:「你以前住的地方也叫常運?」
「是啊,我是在那裡長大的,到我上大學為止,一直都住在那裡,這個我好像跟你說過吧。」
「你沒有!」
「哦,那就是我記錯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怎麼不重要啊?那裡面可住著將來的小天師!
張玄立刻說:「地址報上來。」
「我不知道地址,」看到藍瞳厲光射來,鐘魁接著說:「不過我可以帶你去,那裡很偏僻,沒人帶路,很容易走錯的,可是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因為娃娃,也就是你的小學弟,他現在就住在這家設施機關裡。」
鐘魁眼睛瞪大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很難將張玄的這番話完整消化下去。
※ ※
第二天,聶行風先開車去常運設施院,托鐘魁的福,他們沒走彎路,很順利地到達了處於一片綠蔭當中的建築物門前,樓棟看上去相當大,卻連個牌子都沒有,看著前方緊閉的漆彩斑駁的大鐵門,張玄狐疑地問鐘魁。
「這就是常運?」
「是啊,不過我們要拐去後面才能見到娃娃,沒預約不認識人,看門爺爺不會給開門的。」鐘魁給聶行風指了方向,讓他拐進旁邊一條偏僻小路。
聶行風把車開進去,張玄忍不住問:「等等,誰說沒認識的人?你不就是這裡出來的?」
「我上大學離開時,院長跟我說,離開這裡後,就不再屬於這裡,他不需要我的報答,我也不需要再回來。」
「你沒問為什麼?」
「沒有,」鐘魁給了他一個理所當然的表情:「大家離開時院長都會這樣說,至少那些被領養的孩子,後來我都沒見過他們再出現。」
這很奇怪吧,這種慈善機構巴不得多做宣傳,讓社會人士都知道,這樣才能募捐到更多的錢來維持它的經營,除非設施經辦人本身就是富豪,但從建築物的外觀來看,張玄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太大。
在鐘魁的指點下,車開到了樓房的後面,一個被樹林遮掩住,卻可以觀察到後院狀況的地角。
車停下後,張玄往裡張望,透過爬滿綠藤的鐵門,可以看到後院有個頗大的草坪,草坪修整得很乾淨,卻一個人都沒有,鐘魁看看表,說:「這個時段孩子們都在裡面學手工,再等十分鐘他們就會出來玩了。」
「你記得可真清楚。」張玄看著風景,歎道:「好辛苦,小孩子還要學手工。」
「會的東西多一點,再乖巧一點,被領養的機會就會增大,所以不管做什麼,大家都很用心,不過我除外。」說起往事,鐘魁哈哈笑:「我常趁他們學習,偷跑出去玩,有一次還避開看門爺爺,偷偷溜了出去,後來被暴打一頓。」
「你不想被領養嗎?」等人的時候最無聊,張玄開始對鐘魁的過去有點好奇了。
鐘魁收起笑容,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想,比起進入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家庭,我更喜歡這裡,而且院長也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
每次有人來領養小孩,院長都會叫很多孩子去給他們看,但他從來不在其中,記憶中只有一次有客人來拜訪,院長破天荒把他叫進去倒茶,那人還問了他一些問題,讓他心驚膽顫地以為自己要被領走了,但後來什麼都沒發生,他如願地一直在這裡長大成人。
聽著鐘魁的敘述,張玄更覺得這裡古怪了,問:「你沒問院長為什麼嗎?以你的長相,小時候一定很受歡迎吧。」
「沒有,要是問了,被送走怎麼辦?」
「那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建孤兒院?」
「不知道。」
「你不是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嗎?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這裡的地形啊,閉著眼我都可以轉出來,但你問的這些問題,你認為院長會對一個孩子講嗎?」
原來這個人的狀態外思維是與生俱來的,面對鐘魁的反問,張玄徹底沒話說了,沖聶行風攤攤手,表示他無能為力了。
還好時間到了,鐘魁看著手錶,叫:「孩子們馬上就出來了,照娃娃的個性,他一定會跑出來玩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一群小孩子跑到了草坪上,娃娃跟在最後,平時穿的名牌小服裝都被換掉了,穿了一件不是很合身的T恤制服,小布袋還隨身挎著,隨著他的奔跑一顛一顛的。
草坪上的遊樂器材不多,娃娃看中了架在角落裡的秋千,但秋千板比較高,他爬得很費事,遭致周圍孩童們的嬉笑,可憐的孩子長這麼大還沒被這樣嘲笑過,不敢再爬,失措地退到一邊,眼睜睜地看著中意的秋千被別的孩子搶走了。
「搶回來啊笨蛋,對付慶生時的剽悍勁哪去了?」
張玄看在眼裡,好笑中還有些恨鐵不成鋼,忍不住給他打氣,可惜他的激勵沒傳達過去,娃娃羡慕地看了一會兒,低頭翻自己的小布袋,以他平時的做法,車裡三個人馬上都明白了——小東西又想用錢賄賂人!
娃娃翻了半天,什麼都沒翻出來,看來聶翼在送他進來的時候,把他的零用錢也禁了,他沒有可交換的,只好繼續可憐巴巴地瞅著人家玩,聶行風看在眼裡,不由笑了,覺得爺爺這樣做很好,小孩子不可乙太嬌生慣養,至少要讓娃娃明白,鈔票不是任何時候都有用的。
張玄舉起手機,調整好焦距,給娃娃來了張近照,雖然娃娃看起來很可憐,但爺爺的決定他不敢違抗,只能期待這種寄宿是暫時性的。
終於,孩子們玩夠了,一股腦跑遠了,娃娃這才有機會玩秋千,一個人努力地爬上去,在掌握住平衡後,很開心地蕩起來,張玄趁機又給他拍了幾張照片。
鏡頭一直對著娃娃,他像是感覺到了,轉過頭,很期待地張望過來,張玄急忙放下手機,就見娃娃從秋千上跳下來,卻因為腿短,沒成功踩到地面上,噗通一聲,腦門重重磕到了地上。
娃娃沒在乎,飛快地爬起來,跑到鐵門前沖著他們叫:「玄玄!玄玄!我在這裡呀!我不喜歡這裡,玄玄!」書香門第
那一跤跌得很重,張玄看得都心疼了,再聽他叫得那麼傷心,不由轉頭看聶行風,聶行風心裡也不好受,手卻按在了張玄的手上,示意他不可以衝動。
得不到回應,娃娃的叫聲中帶了哭腔,繼續叫:「我知道錯了,以後都乖乖的聽你們的話,帶我回去吧!玄玄!爹爹!」
最後那個詞觸動了張玄的心弦,再也忍不住,甩開聶行風的手就想出去,聶行風喝道:「別衝動!爺爺比你更疼娃娃,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不管爺爺有什麼理由,現在娃娃叫我爹,我能不管他嗎?」
「別激動,娃娃叫的是我,不是你。」
淡漠話聲在車裡響起,三人同時被嚇了一跳,張玄回過頭,見出現的人居然是顏開,一瞬間,他明白了娃娃的意思,頓時被打擊到了,問:「你怎麼來了?」
「我這兩天一直都在這裡,」顏開給聶行風低頭行了禮,說:「剛才怕打擾到你們,沒敢現身見面,請主人見諒。」
話語冷淡,卻不難看出顏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不善於表達感情,但不等於說不在意孩子,事實上娃娃被送來的當晚他就跟來了,娃娃一感覺到他的氣息,就跑出來哭鬧,害得他不得不施法掩飾住自己,剛才是聽娃娃哭得太傷心,一時心情激蕩,忘了遮掩,結果被娃娃發覺了,才會那樣叫。
那聲爹爹叫的不是自己,張玄很鬱悶,沒精打采地問:「娃娃過得好嗎?」
「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說到兒子,顏開表情柔和下來:「他聰明著呢,感覺不到我們的時候,是不會這樣叫的,還表現得很聽話,他平時被寵慣了,只是對新環境不適應,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果然,在叫了很多聲卻不見回應後,娃娃停住了,把小臉蛋貼在鐵柵欄上,抽抽搭搭著四處張望,像是在努力感覺他們的存在,張玄噗哧樂了,說:「小鬼。」
「這幾天娃娃有沒有像以前那樣子半夜出走?」
顏開不知道聶行風在試探,搖搖頭表示不知:「好像沒有,送他來這裡也是老太爺突然決定的。」
顏開居然不知道娃娃曾出現在林家火災現場!
張玄和聶行風對望一眼,越發覺得事情有古怪,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從裡面匆匆跑出來,他長得人高馬大,看長相有些年紀了,肩上掛著一柄獵槍,順著娃娃的視線往門外看了看,突然把獵槍拿到手裡,拉開槍栓,沖著他們就是轟的一槍。
娃娃嚇到了,仰頭呆呆地看男人,車裡的人也都震驚了,張玄大叫:「靠,這傢伙從哪兒冒出來的,隨便開槍射人!」
「別怕別怕,他是這裡的警衛錢叔,開的是空槍,嚇唬人用的,裡面沒子彈!」
見張玄一副要下車迎戰的架勢,鐘魁慌忙拉住他,解釋:「院長不喜歡外人偷窺,遇到這種情況,錢叔就會開槍警告,是我不好,一開始沒跟你們說。」
這很奇怪吧,一家普通的福利設施機構居然讓警衛隨身帶槍,至於裡面有沒有子彈,鬼才知道。
張玄嘟囔著,就見錢叔拉著娃娃的手帶他回去,娃娃沒敢再堅持,乖乖跟他離開,卻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可憐兮兮的一步三回頭,像是期待張玄會沖出來,把他帶走。
「這裡到處古裡古怪的,院長到底是什麼人啊?」
張玄問顏開,鐘魁搶著說:「院長是好人!」
沒人理他,顏開說:「我一直沒進得去,還沒見過院長,不過這裡氣場澄淨,有種強大的淨化念力,偶爾還會看到一些妖獸為了吸收點念力靠近樓房。」
氣場澄淨張玄也有感覺到,但這跟氣息古怪是兩回事,好奇地問:「怎麼會進不去?」
顏開看了聶行風一眼,猶豫道:「建築物四面都做了很大很強的結界,沒人引領,妖鬼精怪是進不去的。我道行太淺,試了幾次都被結界神力攔住了。」
顏開是無數怨靈化成的惡鬼,要是他的道行也算淺,那其他鬼怪都沒得混了,張玄無法想像攔住他的結界該是怎樣的強大,聶行風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同時明白了爺爺會把娃娃送到這裡的初衷。
雖然跟家人分離,娃娃會受點苦,但這裡的念力足以保護他不受傷害,也不會因為他的存在而給某些心有邪念的人留下攻擊他們的口實,只是爺爺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又是怎樣說服那位古怪的院長收留娃娃的?
「什麼結界啊?為什麼我從來沒感覺到?我以前偷著跑來跑去不知道多少回了,我還知道密道……」
那是因為那時候你還是人。
張玄無視了不在狀態中的傢伙,對顏開說:「是怎樣的結界,為什麼從外觀看不出來?」
「到上空俯覽的話會一目了然,事實上,這方圓百里都在淨化氣場裡,而建築物正位於氣場正中,這麼大的結界不像是人為,而是天生存在的,剛好形成一個特有的圖示。」
聽他說到圖示,聶行風心一動,往回開著車,問:「能把圖示畫出來嗎?」
張玄提供紙筆,顏開稍微思索了一會兒,將圖案迅速畫了出來,圖案很簡單,外沿像梭子一樣往兩邊長長的延伸,建築物在梭圓的正中,很普通的長方圖像,跟外沿的圓相互交錯,形體中有很多山林石塊間斷點綴著,並沒有十分特別,也不在金大山畫的那些圖符裡,如果硬要說像什麼,聶行風覺得它比較類似一隻眼睛。
張玄沒想太多,見圖符不認識,便把它從金大山一案中剔除出來,嘟囔:「爺爺真是老狐狸啊,這麼神奇的地方都能被他找到,還故意瞞著我們不說。」
「我想爺爺不是故意不說,而是不希望我們再捲進娃娃帶來的是非中,這裡有足夠強大的靈力保護他,還有顏開守護,應該沒人能從這裡把他帶走。」
聶行風看看顏開,顏開會意,躬身道:「請主人允許我繼續留下。」
雖然聶行風從沒把顏開當僕人看待,但顏開一向對他十分尊敬,想起聶睿庭的牢騷,他有點擔心,不過私事自己又不適合說太多,猶豫了一下,說:「多跟睿庭溝通,其實他也很擔心娃娃。」
「是。」
顏開恭敬答應下來後離開了,鐘魁看著眼前瞬間消失的人影,一臉豔羨地歎道:「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任意飛來飛去?」
※ ※
車順原路回到了建築物的前門,深灰色的樓棟靜靜坐落在綠蔭遮蔽的空間裡,普通卻又恢宏,見聶行風一直凝望緊閉的大門,張玄問:「要直接去問一下嗎?」
聶行風答應了,既然行蹤已被發現,沒必要再掩飾,相比之下,他現在很有興趣會會這位神秘的院長先生。
鐘魁沒跟他們一起去,說沒有院長允許,他不可以擅自登門,張玄心想他不執著是件好事,就連顏開都無法進入的地界,鐘魁怎麼可能進得去?
「鐘魁可真夠神經大條的,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有那麼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他都從來沒有懷疑過。」走開一段路後,張玄歎道。
「這是他活得自在的一個原因吧。」
「說的也是。」
鐵門近在眼前了,張玄發現那門竟然有丈高,站在它的前方,凝重莊嚴又沉寂的氣息向他們壓迫而來,他聳聳肩:「許多事知道太多的話,說不定早被滅口了。」
看守大門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家,態度和善,說話卻很固執,一口回絕了聶行風想看娃娃的請求,告訴他既然孩子寄宿在這裡,他的一切事情都會由他們全權代理,就算是聶翼要看娃娃,也要事先預約,這是當初合約上規定的。
聶行風交涉了半天沒結果,只好放棄了,轉而提出拜見院長,同樣也被回絕了,老人說院長不在,即使在也不會見外人,顯然在他眼中,聶行風和張玄的突然造訪跟入室搶劫的強盜沒什麼兩樣,所以老人儘管措辭委婉,卻一直對他們保持戒備狀態。
兩人無功而返,回到車上,張玄打電話給同事,請他們幫忙搜索這家福利院的的情報,他就不信自己查不到院長的身份背景,鐘魁在旁邊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勸道:「院長的脾氣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
「他以前也很少會客嗎?」往回走的路上,聶行風問。
「很少,就算有人來領養孩子,也是底下的老師代為處理。」
很奇怪的一個人,讓聶行風不免對他的存在多了幾分好奇,終於忍不住給爺爺打電話,電話卻接不通,只有電子音提示他留言。
算了,就相信爺爺的判斷力吧,他沒解釋,一定有不解釋的理由,聶行風對張玄說:「我們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娃娃的事回頭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