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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爐鼎》第20章
第20章 20

20.

秦斷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人,白衣綽綽,頭戴玉冠,站在群山之巔。

他手裡拎著一把雪亮的劍,劍芒銳利,裹著似乎能凍結天地的寒意,教人目不能視。

秦斷遠遠看著那人挺拔的背影,彷彿一座屹立在天地間巍峨不動的雪山,又像是一把被鎮在這萬年不化冰雪之下殺氣凜然的劍。

耳畔響起一道清越的龍吟。

秦斷抬頭望去,卻見一龐然大物擦著他頭皮而過,掀起的颶風惹亂了衣發——白龍雪亮的鱗片在陽光下折出細碎的光,騰雲架霧,悠悠而至。

巨大的龍身在落地時化作一俊美男子,白髮、紅衣,額前探出兩根水晶似的龍角,一枚銀鱗點綴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光華四溢。

那站在山巔的人回過頭來,冷如冰霜的眼裡泛著點幽藍的寒意。

兩人遙遙對上一眼,倒是那龍化成的男子點了點頭,寒暄道:「見過劍君。」

接著場面一轉,落入凡間,只見紅梅之下,一名身著黃衣的男子手持玉蕭,風起悠揚。

一旁的小童如癡如醉的聽著,待一曲終後,跌跌撞撞的上前,替男子披上一件大氅。

「心君大人……冬日寒涼,您雖多次入世,可還要小心身體。」

被稱作心君的男子微微一笑,淺色眼底似有光芒流轉,盪開一陣溫柔到骨子裡的春水。

那小童看得一愣,又見對方暴露在外被寒風吹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心疼道:「為什麼您會喜歡這樣的天氣呢?」

心君點了點那枝頭的嫣紅,「因為它開了。」

秦斷心口一窒,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卻見那兩人在風雪中離他越來越遠。

熟悉的血腥味在口鼻蔓延,抬眼望去,頭頂是嶙峋的血石,黑色與紅色交織一處,連綿而成一個巨大的洞穴……

這是萬魔窟。

萬魔窟內,屍骨堆積成山,秦斷卻從這破碎屍骸的中央,看到了一枚隱隱閃爍著紅光的種子。

他猛然一震,記憶回溯到千年以前……他從萬魔窟內帶走的唯一一樣東西。

當年的秦斷為求復仇,將一枚魔種帶入人世,借其力量手刃敵人以後,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於是那魔種的下落也不得而知。

久而久之他逐漸忘卻此事,自然也不會去尋魔種的下落……而如今,這枚應該被他帶走的魔種,卻安安分分的扎根於萬魔窟內。

那麼……他呢?他去哪了?

秦斷昏昏沉沉的轉過頭,對上那角落裡的一枚頭骨,骷髏黑黝黝的眼眶中似有磷火閃爍,詭異至極。

他這頭冷汗未散,卻聽身後傳來動靜,猛然回頭,卻見那碎骨之中的爆出一股沖天的血光,連整個萬魔窟都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深深撼動,一時之間大地晃動,數不清的魔物嘶吼咆哮,卻最終歸於平靜。

秦斷瞪大眼,看著那血光逐漸化作一個高挑的人影……黑髮,紅瞳,以及眉間那一抹驚心動魄的血痕——

一隻突如其來的手從後遮住了他的眼,讓一切重回黑暗。

秦斷轉過頭,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張嘴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想問的東西太多,一擁而上的堵在嗓子眼,卻不知從何說起。

天道那張無悲無喜的臉上破天荒的露出一絲憐憫來,「你所看到的,是未來。」

「焚冽以劍飛昇,白伶之化龍而去,溫予舒心道大成,至於吳缺……」他頓了頓,「這個世界上不應有過這個「人」,他是萬魔窟內千萬活物的屍骸煉化,是天生的魔體。」

天道的話就如一道重擊狠狠落下,秦斷的身體晃了晃,他臉色慘白,一口銀牙近乎咬碎,好半天過去,才從齒縫中艱難地擠出三個字。

「……那我呢?」

「自然是早早,死在萬魔窟內了。」天道輕輕歎了口氣,抬手一揮,喚出一本厚厚的黑皮書,「這是掌管生死的陰陽簿,上頭記載了這世間所有靈魂生死歸處。」

他說著,便見那書頁自動打開,嘩啦啦的翻動起來。

最終停下的那頁上,用硃筆書寫了他的結局。

秦斷看著那書頁上秦旭二字大名,以及末端那句「死因萬魔分食」便再忍不住,瘋狂的大笑出聲。

直到笑得嗓音嘶啞,咳嗽不止,笑得滾燙的液體滑落眼眶,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如果他早就死了,那麼在萬魔窟中苦苦求生、至死不願吞下最後一口氣的他又是什麼?

那個寧可為魔不願認命的秦斷又算什麼?

拋棄肉身、以修羅之道重煉身體,一步步從地獄爬回來的自己……到底是人?是鬼?

那些他……他自以為幫助過的人,那些他千百年時光裡不曾忘記的人……他們的相遇,到底是緣分,還是詛咒?

秦斷抱著肩膀,咬緊了咯咯作響的牙齒,緩緩彎下腰來。

他一生……雖命途多舛,但總歸毫無悔意,如今看來,這些都是錯的嗎?

頭頂,傳來蒼天的一句歎息。

「秦旭,你不應還活著。」

「如果不曾遇到你……焚冽也可靠著自己的力量離開萬魔窟,不用去修那凶險無情的大道,純靠一身劍意受萬人敬仰,屹立白道之巔;白伶之的本族乃徐家所管,徐家因你而滅,氏族無依,才落得幼子被居心不良者賣去青樓。若你不曾回來,溫予舒所建立的弒羽堂在江湖上威名陣陣,屠魔衛道換取百年功德;至於吳缺……如果沒有你,他不會根本提前誕生於世間,以至於力量不夠,品嚐人間百苦,甚至最後神魂撕裂,化作兩人。」

「你剛才所見的,都是他們原本的未來……至於現在,你已經都看到了。」

天道蹲下身來,將視線與秦斷平舉,「他們是你沒能邁過去的坎,可你也是他們逃不過的劫——你不應活著,可你既然活著,逃過了天命,從秦旭變成秦斷,那麼接下來的一切便已是注定。」

「……」

一陣窒息的沉默過後,秦斷緩緩抬頭。

他的眼裡還有些未能散去的血絲,卻亮得攝人,再無半點先前的脆弱。

「因果因果,如果這是結果,那原因又為何?」

「你口口聲聲說我不應活著,給我看那些不存在的畫面,是想讓我愧疚?讓我恨不得在此一頭撞死,為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東西丟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性命?」

他一字一頓的問,每一句話都彷彿是在牙齒裡嚼碎了吐出來,帶著血與肉的腥氣。

「為什麼讓我重來一世?為什麼給我如此尷尬的身份?又為什麼要去誤導……他們,讓他們對我做出那樣的事?」

天道用古井無波的目光與之對視半晌,拍了拍衣服的下擺站起身——儘管這裡根本沒有灰塵。「修羅之體讓你冷情冷心,雖說到底不算真正的無情,但想要化解情劫,必須以心換心。」

「——所以吾給了你這幅身體,讓你重回世間,去看、去聽、去感受七情六慾;又封鎖真相,他們雖然心有懷疑,但卻不敢肯定,於是便會將所有不敢展露在你眼前的慾望暴露出來……這不是誤導,秦斷,只是想讓你看清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對你抱有什麼樣的感情,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是師徒父子之間的親情……只有徹底的接受真正的他們,方可堪破此劫。」

「修羅之體麻痺了你的情慾,卻沒能麻痺你的心,你始終記得他們,記得與他們相處的時光,更不曾忘記每一個人……就算被背叛,被侮辱,被誤會,依然如此。」

秦斷冷笑一聲,「你怎麼就知道我接受他們了?你之前給我看的那些,就是為了這個?」

「真相與否你自己清楚便可,不需告知旁人。」天道幽幽歎了口氣,「但你所見之事並非虛假,只不過那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什麼意思?」秦斷問完,發現意識正漸漸甦醒……有什麼將他從這場夢境裡拖出去。

眼前是天道那張與自己毫無差別的臉,臉上的皮膚好像被什麼敲碎了一塊,接二連三的剝落下來。

他在消失。

秦斷渾身一震,「你……你根本不是天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天道,也是因果。」對方輕聲說著,隨著人皮逐漸崩塌,僅剩的那雙眼睛微微彎起,乍一看,竟帶出了一分秦斷本身風采。

他好像在那個瞬間被賜予生命,又在那個瞬間分析崩離,灰飛煙滅。

「我……沒有立場來引導你做什麼,」他說,「只是,既然選擇了,就千萬不要後悔……」

「不要……變得跟他們一樣。」

秦斷聽見自己撕心裂肺的吼:「真相到底是什麼?」

虛空中,傳來幽幽一歎:「……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

昏昏沉沉中,有誰摸了摸他的臉。

秦斷皺了皺眉,伸手想去拍開那不安分的爪子,卻被一把握住,在指尖咬了一口。

「嘶……」

他抽了口氣,猛然睜眼,恰好撞進那人眼裡。

心魔吳缺含著秦斷的手指,猩紅的舌尖繞著細小的傷口舔了一圈,很快就將其癒合了,接著又湊過來想要去吻對方的唇,被那人制止了。

秦斷腦袋裡還迴盪著天道的話,實在沒什麼調情的心,眼看這小子就要炸毛,連忙在揉了揉對方黑色的長髮,「乖,別鬧。」

心魔:「……」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可看著眼前這張太過熟悉的臉,卻又什麼火都發不出了。

最後只是重重哼了一聲,頗有不跟你計較的意思。

秦斷瞇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處寬敞的馬車裡,身下傳來的震動感表明正在往某個方向趕去。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這是去涼州?」

涼州……溫府後山的那座祭壇,裡面埋著與他有關的東西,是秦斷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那所謂的三百年之期,以及這具特地為「自己」復活而準備的身體……回想起當時他剛重聚元神,還在尋找合適的肉體時,只是稍稍靠近,竟是被強行吸了進來;一般情況下奪舍後多少都會被原主影響,與肉身產生排斥,可他附身這麼長時間,不但沒見過原主的魂靈,更是連最基本的肉靈不和都沒見到……

除非,這具身體本身就是個空殼,一個專門為他準備的空殼。

這些再聯繫上天道說的話……

「你怎麼知道是涼州。」心魔皺眉看著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伸手抬起對方的下巴,「不是那裡有你的老相好吧?」

秦斷挑了挑眉,突然生出戲謔的心思,「是啊,帶你去見見你娘親。」

他這話說的輕佻,配上那略啞的嗓子,愈發沒個正經。

心魔臉色一沉,剛想動手,就見車簾被誰掀開,一股風湧進車廂內,吹得秦斷不得不瞇起眼,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之前那場激烈歡愛的餘韻還在,只是之前光顧著想事情沒反應過來,現下只覺得渾身酸痛,靠在角落裡直不起身。秦斷打了個哈欠,心說這倆狼崽子好歹還算有點良心,知道幫他處理一下,沒把那些丟人的痕跡留下來。

吳缺撩開車簾,衝著心魔使了個眼色,「你先出去。」

後者有些不忿,「哥……」

秦斷插話道:「你叫他哥?」

「……大部分人不懂心魔道為何,如有我等必須同時出面的時候,自然以兄弟相稱。」吳缺面無表情的說完,拍了拍心魔的肩膀,「出去,我有話要問他。」

「我也有話要問你……你們。」秦斷摸著下巴,懶洋洋瞥過二人,「之前還沒回答我,當年動手的,到底是你,還是他?」

這個問題本不應是他來問的,畢竟眼前的這位並非是他們真的父親……可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熟悉感,卻讓他們無法打心底去拒絕。

像是一個餓了太久的人,只記得記憶裡飯菜的香味,如今有一碗香噴噴的米飯擺在他眼前,他能忍住嗎?

吳缺便是如此——明知這人是個冒牌貨,卻又貪戀他身上與父親相同的特質,一邊想對他好些,另一邊又想將無法暴露出來的慾望全數傾瀉。

沉默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是我。」

完了又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不可思議。

心魔:「明明是我慫恿你的。」

吳缺:「我才是本體,我說了算。」

心魔:「呸,要是你說的算才不會把我分出來……」

秦斷:「……行了都別吵了,反正你們倆本來就是一個人,我找誰算賬都不會錯。」

他本來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這倆熊孩子竟然能自己吵起來……不過這樣的吳缺,倒是比先前那個雖然乖巧,但多少有些過於沉默的兒子有人情味多了。

這麼想著,心口突然就軟了一下,秦斷招了招手,「過來。」

那兩人互看一眼,「你叫誰?」

「……都過來。」秦斷想坐直些,微微一動便被那劇烈的酸痛感打敗了,有氣無力的翻著白眼,「媽的,你們也太不是東西了。」

吳缺輕輕咳了兩聲,伸手去扶著他坐起來,心魔在一旁滿臉不爽,卻還是乖乖湊近了些,「幹嘛……」

他話未說完,就見秦斷緩緩抬起一根手指,點在他額心的血痕上。

心魔的臉肉眼可見的瞬間紅透了,他啪地一聲揮開對方的手,凶狠道:「你是不是想死?」

秦斷搓了搓被打得發燙的指尖,挑起眉梢,「我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就……唔。」嘴唇猝不及防的被人堵住,秦斷噎了一下,瞪了眼突然靠上來的吳缺,抹了把嘴,「行啊,膽子挺肥,都知道以下犯上了……」

「……沒事別招惹他。」吳缺看著那人泛紅的嘴唇,沒忍住用手指蹭了蹭。

心魔本想順著諷刺幾句,可話到了嘴邊卻嚥了下來,重重哼了一聲,「你倒是護著他。」

「……他是重要的祭品。」吳缺回道:「我們等了三百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麼?」

這句話說完,車廂裡突然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最後倒是秦斷先笑出聲,「更過分的事情你們都做了,這會兒又心虛個什麼勁?」

他跟沒骨頭似的靠在角落裡,眉眼彎彎,略有些凌亂的長髮披散下來,貼在臉頰邊,襯得皮膚愈發的白。

吳缺心裡一動,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很久之前,他們……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那個身受重傷的父親,也是這樣病懨懨的躺在破舊的茅草房裡,也會這樣對他微笑。

心魔額間的紅痕閃爍了一下,似乎感受到半身的情緒波動,他抬起頭,複雜的目光落在秦斷身上,有那麼一瞬間真想開口問問,你到底是不是他。

可他不敢——他不知道違背天意會遭受什麼樣的代價,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這是否會影響到父親的復活。

秦斷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這樣的眼神,他在焚冽和白伶之眼中也曾看到過不止一次,如今早習以為常。

如果窺破天意便是溫予舒那般下場……

秦斷心中一沉,舊友失焦的瞳孔在眼前閃爍——儘管對方不曾後悔。

他的一輩子很長,可能抓在手裡又留下來的東西太少,上輩子他沉迷修道,更不曾握緊,以至於始終在錯過……

「不用去想太多。」秦斷輕輕吸了口氣,緩聲道:「反正離涼州也不遠了,不是嗎?」

真相是什麼,他們遲早會明白,到時候是痛哭流涕還是跪地認錯,其實對於秦斷來說,都無所謂。

就像他不會把他們的背叛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在意他們事後的苦痛……畢竟,他一直教導他們不要後悔,不要去否定自己做過的事請,要承擔決定造成的後果。

曾經如此,現在,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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