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當偵探不要和男人上演羅密歐與茱麗葉。
跟周明孝的師兄弟關係,是從陸絢十三、四歲的時候開始的。
一個人如果有一群徒弟,那麼總會有幾個扯後腿的;一個人如果有兩個徒弟,可能其中一個會是扯後腿的,而陸絢就是那一個。
在組織中習武的時候,他們的師父都是從世界各地請來的,有武道世家的繼承人、世界級劍術冠軍,或者隱藏在民間的武術高手,而陸絢和周明孝的師父正是後者。
年近花甲的老者武藝高超,卻又有著高人的通病,脾氣極其怪異,在一群人中,唯獨挑了陸絢和周明孝兩個當時怎麼看也不適合學他那個流派拳法的孩子當徒弟。
當時兩人也想不通,陸絢甚至覺得是老者年紀大了眼睛花了,但是不久之後,他們各自驗證了老人的獨到眼光——周明孝拳術精湛,陸絢雖然只是半桶水,但爬樹的本事倒是一天天的增進。
如今兩人都已經成長,而陸絢對他這個師兄,從來都是敬畏參半。
「站在那裏幹什麼?」把眼鏡放到桌上,周明孝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怕我吃了你嗎?」
陸絢不敢說他其實真的還挺擔心的。「你真的不會?」問是這麼問,他還是走了過去。
周明孝笑了笑,「現在知道怕了?之前都做什麼去了?」語氣和眼神裏都帶著揶揄,像是在責問久不回家的兒子,有點家長般的嚴厲。
陸絢笑了兩聲,有點心虛。
如果說師徒如父子的話,那他和周明孝就算半個兄弟了。雖然他走的時候便決定不會再跟組織裏的人有牽扯,但是對於周明孝,他也許真的想得不周全,畢竟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兩人都可以用「相依為命」來形容。
走到沙發前,他坐了下來,對面的周明孝一直看著他,像是在確定他這兩年多之間的變化。不過除了長了一點的頭髮和黑了一點的皮膚,他還真沒什麼大改變。
「嗯……還是以前那個德性。」
「師兄,對不起。」陸絢誠心的道歉。
周明孝沒說話,最後輕輕歎了口氣。「陪我下一局吧。」他把棋盤往中間推了一點,「你走了之後,只有我自己跟自己下了。」
「跟我下有什麼好玩的,我從來就沒贏過你。」
「陸絢,」周明孝輕喚他,眼裏有著淡淡的不苟同,「有時候裝傻是迫不得已,可有時候就是故意傷人了。」
摸了摸鼻子,陸絢決定轉移話題,「卓文信和言熙玲——」
「你見過他們了?」
「嗯。」還差點被殺了。他知道他們、甚至包括以前的自己都可以算是殺人不眨眼的人,卻從未想過彼此也有兵戎相見的一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們會背叛組織?」
周明孝沒有回答,沉默片刻之後,站起來往落地窗走了過去。
窗外正對著一個水池,再過去是花田。那是周明孝種的芍藥,幾乎只有一種顏色,雖然還未到最盛的花期,但是仍有開得嬌豔的。
看他的樣子,陸絢知道恐怕這又是一個問不出答案來的人,所以沒有再問下去。他知道周明孝不想說的時候,誰問都沒有用。
走到周明孝旁邊,他看著窗外說:「無論人怎麼變,這些花倒是永遠一個樣。」他知道自己的師兄就只有這一個嗜好,把這些花照顧得無微不至。
周明孝揚了揚嘴角。
「可惜,沒看到開得最好的時候。」陸絢又說。
「不對,」周明孝搖頭,「這兩個月才是開得最好的時候,你回來得正好。」說完,伸手把落地窗拉開了一點,夾雜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風立即鑽了進來,吹起他額前的劉海。
陸絢看到他額邊的一道疤,那是小時候周明孝為了救他而受的傷,那本應該是在他身上、甚至是要了他命的一擊,卻被周明孝代為承受了,因為他說:我是你師兄,相當於你的兄長。
一下子陸絢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一樣,胸口悶悶的,明明不應該傷感,卻止不住。
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他轉過頭四處亂看,然後看到擺在一旁的鋼琴。
黑色的史坦威三角鋼琴,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這琴還在?」陸絢來了興致,走了過去。
周明孝看了看他,也跟上前。
陸絢會彈鋼琴,但是並不擅長。其實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好像什麼都會一點,卻又什麼都沒學出名堂。
站到鋼琴前,他伸手按下一個琴鍵,「彈一曲吧。」他轉過身對周明孝說,「好久沒聽你彈了。」
周明孝笑著問:「彈什麼?」
陸絢笑而不語。
想了一下,周明孝像是想到了什麼,微笑著走到鋼琴前坐下,伸出雙手放在黑白琴鍵上,修長的十指仿佛天生就是為彈奏而生。
第一個音節響起,幾個簡單的高低音交替之後,Close to you簡潔優美的旋律便緩緩出現。
這時森走了進來,看到他們也沒有作聲,只是放輕腳步走到陸絢旁邊。
陸絢抬起頭,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繼續看著周明孝。
森閉上眼,靜靜聽著琴聲。這架琴,自從陸絢走了之後就沒響過。
曲子彈到一半左右,陸絢不禁蠢蠢欲動,他坐到周明孝旁邊,伸手彈出第一個音節之後馬上找到了感覺,而周明孝也像是知道他準備好了一般,收回一隻手,和他一人一手的合彈起來。
曾經兩人也這樣配合過,但那時他們總把一首曲子彈得七零八落,如今時隔多年,他們沒怎麼練習,卻反而好像進步了。
看見陸絢加入彈琴的行列,森站到他剛才的位置,微微斜靠在鋼琴邊。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下午,外面陽光正烈,園子裏花香正濃,總之,一切美好得不象話。
陸絢想,他一生都會記住這個瞬間,這種感覺應該就叫做幸福。
他們幾個人在一起十多年,卻只有今天才是真正放下所有,單純的享受著這一刻。
一曲終了,宛若夢醒。
長長舒了口氣,陸絢笑著說:「看來我總算還有一點音樂細胞。」
周明孝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笑了。「這麼多年,你大概也就只記住這一首曲子吧。」
「我又不打算當鋼琴家,會那麼多首曲子幹什麼?有這一首夠我自己聽就行了。」他回得理直氣壯,然後站起來看了森一眼,「我去上個廁所,你們先聊。」
「回你房間休息一下吧。」森說,「等一下我去叫你吃飯。」
稍稍愣了一下,陸絢才點點頭,拍了周明孝的肩膀之後才離開。
等陸絢走後,周明孝也站了起來。「你打算怎麼跟他說?」
看了一眼陸絢離開的方向,森沒說話。事實上,也許並不需要說明,因為無論說什麼,結果都只有一個,他們沒有選擇。
沒得到回答,周明孝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看了森一眼,後者沉默了幾秒,想轉身離開。
「讓我跟他說吧。」周明孝在他邁開第一步前及時出聲。
森停了一下,沒有回答。
等他也走出房間後,周明孝閉上眼,低下頭,漸漸的想起自己曾經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陸絢在他耳邊不斷低喃著的話。
師兄,沒事的,放心,你不會有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或者是那時的自己已經感覺不到什麼,但唯有陸絢的話像是咒語一樣,無論多少年總是不停的在他腦中盤旋。
◇
陸絢的房間在二樓,站在門前他心裏有幾分惆悵,伸手推開門,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
房裏有點暗,窗簾半掩著,擺設和佈置都很簡單,沒花什麼心思,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只要看得順眼、住得舒服就行,不過窗前長腳小幾上的玻璃瓶裏,那株紫紅色的芍藥也因此顯得更加耀眼。
在門口默默站了一會兒,陸絢才慢吞吞的走進門,他低頭看那朵芍藥,花瓣上還沾著水珠。應該是剛摘下來沒多久。
走了兩年多,這間房間卻還是跟他剛走的時候一樣,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
可能所有人都明白他終將會回來,只有他自己到最後才知道……心裏驀地湧上一股怒意,陸絢有股衝動想把花拿出來丟掉,可哪伸手又覺得不關花的事,所以最後只是長長歎了口氣作罷。
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窗外有棵大樹,記得他小時候這棵樹就已經像現在這樣高大了。
小時候……他努力回想從前自己跟沈川的點點滴滴,卻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畫面。閉上眼,他靜靜等待右眼傳來的陣陣抽痛消退。
回到這裏後,這種疼痛就沒有停過,仿佛有自己意識的右眼似乎越來越難以控制了。
其實陸絢並沒有多少懷舊的心情,在兩年多沒有躺過的床上躺了一段時間,他就待不住了,也許是他太敏感,但是他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先不管沒有見到其他人這件事,從他踏進大門開始,無論是周明孝還是森,都讓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窗外,他走出房間。
房子裏有個很大的室內泳池,陸絢沒花什麼力氣就走到了,只不過在他之前已經有人先一步來到這裏。
換了一身休閒服的森站在池邊,手裏拿著一個託盤,低著頭仿佛在想什麼,不時把託盤上的肉扔到水裏,而水面上偶爾會泛起水花,顯然水裏養著什麼東西。
陸絢走了過去。
「醒了?」森驀然出聲,沒有回頭。
「嗯,睡不著。」他站在他身後,沒有靠上去。「怎麼是你在這裏?其他人呢?」
「這幾天都是你師兄來的。」森只是這樣回答,接著把最後一塊滲著血水的新鮮肉塊扔進池子裏,才放下託盤,轉過身看陸絢。「要單獨聊聊嗎?」
陸絢點點頭,看森作勢要走,他又問:「卓文信他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森頭也不回地丟了一句話。
在陸絢看來這完全是在敷衍他,但這個男人就是有本事把敷衍說得很正經,讓人想反駁都不行。
歎了口氣,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水聲,陸絢轉過身,就見水面上的波動慢慢緩下。他向前一步站在水池邊,往池子裏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水面上又緩緩泛起水波,然後一條巨大的深藍色魚尾巴浮出水面,拍打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又靠近水池邊一點,蹲了下來,片刻之後,一道人影從水裏冒了出來。
精緻的五官、藍色的眼睛,烏黑的長髮垂在胸前,有一大半都浮在水面上,儘管嘴裏叼著半塊血淋淋的肉,但仍然漂亮得不可思議。單看臉可能無法一眼分辨他是男是女,但是胸口的一片平坦證明他是男的,只是他浸泡在池中的下半身是條長長的深藍色魚尾,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水。
「鳧藍。」陸絢輕輕叫了一聲,伸出手摩挲他的下巴,「好久不見。」
鳧藍看了他一會兒,深藍色的眼眸神采奕奕,恍若流光,然後深深地笑了,吐掉嘴裏的肉,乖巧地用臉頰磨蹭陸絢的手。
陸絢發自內心的笑了。他小的時候,鳧藍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十幾年過去後,他一點也沒有變,連心智也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
人魚也許不是長壽的生物,但肯定是不老的,以前他還想過如果自己五、六十歲時鳧藍還是現在這樣,該如何是好。
「你還好嗎?嗯……」陸絢故作不正經地笑著打量他,「還是這麼漂亮。」
聽得懂他在說什麼,鳧藍臉上的笑意更深也更耀眼。他伸出有著淡藍色指甲的手,摸上陸絢的臉,先是輕輕試探,然後像是確定了目標,開始又揉又捏。
陸絢一張臉頓時被捏得跟包子一樣,笑得齜牙咧嘴。
鳧藍看了也咯咯地笑了出來。沒有語言,這就是他們的交流方式。
兩人正鬧著,另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鳧藍,你又欺侮陸絢了?」
鳧藍鬆開手。
陸絢也抬起頭,看到幾天未見的流火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流火長得其實絕對算是英俊端正,可陸絢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和小時候一比,他只覺得現在的流火益發向斯文敗類靠近了。
走到水池邊蹲下,流火看著鳧藍笑著說:「你不公平,只欺侮陸絢一個,也欺侮欺侮我吧!」
鳧藍漂亮的臉上馬上露出不樂意的表情,尾巴一甩就游到陸絢身旁,兩隻手還緊緊摟著他不放。
被徹底拒絕,流火也沒生氣的樣子,只是調侃陸絢說:「你都這麼久沒回來了,他還是這麼粘你。」
「你怎麼不檢討一下自己?」
流火裝出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檢討什麼?我可是正經的男人。」
陸絢聽見這話,頓時連嘲笑都懶得了。
「好了,跟鳧藍舊就先到這裏吧,我們該走了。」流火站起身,「森已經在大廳等你啦。」
腰上的手臂一緊,陸絢低頭看著抱著他的鳧藍,笑著安撫。「我等會再來看你。」
鳧藍皺起臉,仰頭盯著他看,藍色的雙瞳仿佛可以把人吸進去一樣。
「放心,不騙你。」陸絢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我……暫時不走了。」
在他再三保證之下,鳧藍終於依依不捨地放開了他,只是當他和流火一起走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鳧藍還趴在水池邊看他們。
「怎麼了?」
回過頭,陸絢低聲說了一句「沒什麼」。
「這裏安靜了不少對不對?」兩人往大廳方向走的時候,流火突然問。
想到已經離開的卓文信,陸絢沒答話。
「你見過卓文信他們了吧?」
「嗯。」
流火笑了笑,「兩年多的時間就物是人非了。」
陸絢挑眉,「這是在諷刺我嗎?」
流火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
「那你這算向我炫耀?」陸絢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
又走了幾步,流火突然停了下來,沒頭沒尾的冒出一句,「關俊言和雲初陽是我親手葬的。」
陸絢一愣,也停下腳步,側過頭看他。
流火直勾勾地盯著他。「我把他們葬在一起,是森的意思。」
陸絢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個事實一樣,然後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地勾了下唇。
「這種時候他倒是好心了。」
流火沒反駁他,只是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知道嗎,我永遠也沒辦法忘記關俊言護著雲初陽頭的樣子。」那個畫面像是定格一樣永遠留在他的腦海裏,他覺得這是種罪過,甚至想要關俊言和雲初陽醒過來,好好跟他們說一聲再見。
陸絢想說,他也忘不掉他看見雲初陽屍體的那個畫面,但終究沒開口。
「死了才能真正在一起,這算什麼啊?」流火皺了皺眉,「但是這對他們來說也可能是最好的結局。雲初陽亂了天命,這輩子不遭報應下輩子也絕對不會好過,最後那種死法也算是贖罪了。」
這話森也跟他說過,陸絢不想追究真假,他寧願相信是真的。
「至於關俊言,其實他每次出任務之前,雲初陽都會偷偷告訴森要他小心什麼人或事,不然他是活不到現在的。」
這話完全出乎陸絢的意料。
像是經過長時間的壓抑後,現在當事人不在了就想全盤托出,流火低下頭,繼續說出自己所知的一切。
「他說不幫熟人看未來,卻忍不住幫關俊言看了一次又一次,因為他見不得關俊言死,最後只好拖著他兩個人一起越陷越深。」
陸絢並沒有怪關俊言,應該說那終究是他和雲初陽的事,他們是旁觀者,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到了什麼程度,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他們這些旁人都無權定義。
最後,流火半開玩笑地說:「陸絢,我死的時候如果有人能把我埋了,我也就知足了。」
陸絢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流火哈哈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沒良心,也沒指望你!」
嘻笑間,陸絢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跟流火比賽爬樹,誰輸了就要給另一個人當馬騎的事。
就算是小孩子,他們當時的年紀玩那個也已經很幼稚了,但還是樂此不疲,因為他們總算在無聊的生活中,幫助對方找到一點遲來的童年快樂。
而現在他們之間似乎又有那麼點回到過去的愉快感覺。
到了大廳,森已經坐著等他們了,只是能同時容納數十人的餐桌上,只有他一個人。
「我師兄呢?」陸絢問。
「他不舒服,不吃飯了。」森說。
陸絢剛準備坐下,聞言又停了下來,「那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他睡了。」森揚了揚下巴,「坐吧。」態度強勢到讓人無法違背。
於是陸絢只好坐下,但又突然想到另一個人。「尚杉呢?」
流火也看向森。
只見森拿起筷子夾菜,隨意地說:「他不在。」
接下來,是沉默又詭異的一餐。
三個男人吃飯是很無趣的,尤其森今天又格外陰沉,而平時話最多的流火心情也明顯不佳,吃東西比說話積極。
因為如此,食物似乎也變得索然無味,但是陸絢又想吃,因為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了。
等這頓飯吃完,放下筷子,森才終於開口。
「陸絢,你剛回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又休息?陸絢覺得自己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我其實——」
「有事明天再說。」站起來丟下這一句,森就離開了大廳。
被留下的陸絢和流火相互看了眼,後者笑得一臉無辜。
回到自己房間,陸絢躺在床上,開始想以前的事,有關周明孝的、關於森的,還有游浩、遊佐,幾乎把他認識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當然也包括沈川,但是記得最清楚的,還是那個下雪天。
雪白一片的世界中,這次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雪中歡愉的奔跑著,而沈川則站在他身後,慢慢跟著他,他甚至能看到沈川嘴角的微笑,還有溫柔的眼神。
「慢點,別摔倒了——」
不知何時陷入夢鄉的陸絢猛地睜開眼,緩緩蘇醒。
夢中的情形他依然記得,但那時候他幾歲?皺著眉,他細想著夢中的自己有多大,沈川又是什麼樣子。
想了一會,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想到自己以後可能永遠都是現在這樣,又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看來再睡是睡不著了,想太多又覺得煩,陸絢乾脆下了床,點燃一根煙。
抽著煙,他走到窗邊推開窗,外面月正當空,時間不算晚,月亮好像還比這兩年多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的都清明。
靠在窗邊,陸絢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看著月亮,又不自覺地在腦中回憶起剛才的夢。
那並不是個夢,而是的確發生過的事,在他小的時候。
突然,一陣細碎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考。
陸絢輕蹙起眉望向聲音來源處,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剛低下頭想看個仔細,就看到有個人影順著樹幹爬了上來,雖然還看不清楚是誰,但是可以看出對方的技術很熟練。
知道不會是小偷,陸絢笑了笑,以為是流火。
但是等那人慢慢接近的時候,笑容便漸漸從他臉上消失。
只見男人穿著正經的西裝、皮鞋,動作嫺熟地踩著樹幹來到陸絢所在的視窗,簡直像是電影裏才有的浪漫情節。
「怎麼了?」沈川笑著問,「不高興見到我?」
高不高興先不說,這出場方式未免太……驚人。陸絢嘴邊的煙差點因為呆滯而掉下去,看著眼前單膝跪在樹幹上卻一點也不顯狼狽的男人,他呸的一口吐掉了煙。
「你爬樹上來的?」
沈川低頭看了一眼樹下又看向他,「我以為你看到了。」然後又問:「怎麼樣?我爬樹的姿勢帥不帥?」
陸絢頓時有點頭疼。
這男人大半夜的找上門,難道就是來爬樹給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