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哦，你扔吧。”

　　崔星燦轉頭把手心的橘子皮扔進垃圾桶，掀起口袋兩角，像系紅領巾一樣系了一個繁復的結。

　　那些證據已然不見蹤影，他落下半顆心髒。可半顆，還懸在韓老師盯過來的眼神上。他回過頭時剛好看到又韓老師拽了一下被沙發靠墊擠在縫隙中的布料，他也認識這個灰色，可能是昨天，直接就從上面扔下來到現在也不知去處的那條內褲，上面有些什麼東西他可說不准，更不想讓韓老師去猜測。

　　“別、別動那個！”他撲過去拽開韓老師的手，腆著臉說，“內褲，我沒、沒洗。”

　　韓老師抱著手臂笑了一下，“那肯定是你的，小忱的你洗得比誰都勤快。”

　　“我……”崔星燦抓了抓腦袋，盡力忽視從上方投下來的幽幽的視線，眼神在這個危險區域掃視著，誰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證據出現。

　　“我下來了。”上面的弟弟突然出聲，半響又不得不開口問，“我褲子呢？”要是家裡沒人，他就光著下來也沒事，頂多被荷爾蒙過剩的崔星燦視奸一下。他翻著被子找了一陣，別說牛仔褲了，連條睡褲都沒找著。

　　韓老師忍不住數落，“連個衣服也沒收拾，”她隨手一指，“那裡呢！”

　　那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崔星燦簡單收拾過一下，把衣服褲子都撿到洗衣機旁邊兒的櫃子上去了。

　　“對了，你這兒多少錢一個月？”韓老師一進大樓底下就感受到那股“肯定不便宜吧”的氣息，敲開門更是，“是不是很貴？”

　　“不貴，”崔星燦面不改色，“八百。”

　　後面兒套上褲子下來的崔夢忱差點一個腳滑。

　　“八百？”韓老師狐疑，顯然是不相信“八百能住這樣的？！”

　　“全是學生公寓，能貴到哪裡去。”崔夢忱在旁邊插播一句。

　　崔星燦推了推弟弟的胳膊肘，“你去洗臉，我跟媽出去買菜。”原本不打算在家裡吃的，可弟弟走路應該都成問題，哪兒捨得讓他再出門？

　　“我剛剛還沒問你呢，”韓老師抓起桌上水果籃裡的車鑰匙，“寶馬？誰買的？”

　　崔星燦：……

　　崔夢忱：……

　　“同學的，”崔夢忱說，“他住隔壁，這兩天回老家了，就把鑰匙塞給我了。”

　　“哦，”韓老師半信半疑地點頭，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別的解釋了，崔星燦那點兒獎金能買輛幾十萬的車？住個八百一個月的公寓了不得了。

　　崔星燦說，“我們快、快點兒去買菜吧。”臉上寫出著急的字眼。

　　“你做什麼那麼著急？”韓老師不急不緩地走到垃圾桶，提起袋子，“垃圾滿了也不知道倒，你們過的什麼日子？”

　　他狀似無意地看了看韓老師手中的垃圾袋，“我不著急，你、你不知道超市菜品促銷去、去晚了什麼都沒了。”他總能給自己找到合適的理由，並且使人信服。而韓老師並不知道，她的大兒子是個這麼會騙人的人。

　　崔星燦心裡苦著，這一天說的謊話，比這一年來得還多些。

　　他拉開門，走到韓老師前面，背過身自然地接過她手上的垃圾袋，“我來吧。”仿佛這裡面真的什麼秘密都沒有。

　　他的種種異常，都被敏銳的韓老師看在眼裡。

　　伸手按了電梯，韓老師再次懷疑地問，“真是八百？”

　　崔星燦一連點了幾個頭，“真真真。”樓下前台的那個價標早就被撕下來了，連證據都沒法找去，除非韓老師特意去問。

　　他們一出電梯門，沒料到遇到剛好下課回來的郭小北。

　　“嘿，崔哥，小忱呢，我剛給他打電話他沒接。”郭小北朝著電梯邊邊角角張望著，似乎想從地縫裡將隱形的崔夢忱望出來，最後他失望地搖頭，“他病好點兒沒？”

　　“好了好了！”崔星燦一臉不耐煩，拖著韓老師大步前行，憂心忡忡地想到，媽的我走了這郭小北保證馬上去敲門。他把垃圾扔進外邊兒的垃圾桶，對韓老師說，“我上去一趟，沒、沒揣錢。”

　　“我有呢！”

　　他執意，“會員卡沒帶，不能打、打折了。”

　　上去的時候，郭小北果然已經登堂入室。

　　“他給我傳筆記呢，”崔夢忱說，“你把媽一個人扔下面兒了？”

　　“剛才那是……你媽？”郭小北手裡捏著鼠標，心裡後悔著沒套近乎。他這麼乖巧帥氣的孩子，收復起阿姨來是一套一套的。

　　崔星燦瞪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說：“她又不會……”壞事了！誰知道會不會呢。

　　只求韓老師沒疑心病犯到去拆垃圾袋的地步。

　　急匆匆下去的時候，韓老師趴在前台和那個小姑娘說話。

　　一句話不帶歇氣兒的：“您問她什麼了？”看她沒守在垃圾桶旁邊兒，面上也沒變色，崔星燦就鬆了口氣。他不知道，他這口氣鬆的太早了。

　　“我看那小姑娘挺漂亮，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他一臉糊塗。

　　“你對人家，有沒有意思啊？”韓老師笑了笑，沖他擠了擠眼睛。

　　“什麼意思啊，我、我不喜歡那樣的。”

　　“哦，你喜歡什麼樣的？”韓老師笑意未達眼底，也隱約浮上來剛壓制著未發的怒火。

　　“就……”他想回答說，就夢忱那樣的，話到嘴邊一啞巴，“就，聰明點的。”這世界上，他還真沒見過有像他家夢忱那樣的聰明人。

　　“那姑娘挺聰明的啊，我問她，她說記得你呢！”那姑娘還跟她說，“您兒子男朋友長挺帥的。”

　　什麼男朋友？兩個大男人哪裡來的男朋友？

　　“他倆不是一對嗎？上回兒我見他們在樓道裡親來親去的……”姑娘一臉臥槽不會還沒出櫃的表情，掩飾著說，“噢噢記錯了，是另外一對兒，樓裡人太多，記不清了。”

　　“沒有的事，”她只是笑，“兩個都是我兒子，他們平時就是太親了。”

　　姑娘心裡撇嘴，那還整天親來親去，大庭廣眾，“我說呢，長那麼像哈哈哈哈……”

　　那看來一進來看到垃圾桶裡面的東西，應當不是什麼錯覺，也不是她想象的什麼上`門服務。

　　兒子會這樣，是不是他們給他的關心太少了？

　　上沃爾瑪的時候，人果然很多。崔星燦也不知道浮在他和韓老師之間的莫名屏障是什麼，他只是不安著，隱約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不要香菜，他不、不吃，”崔星燦推著購物車，“洋蔥買點兒，他喜、喜歡。”

　　你看，張口閉口都是他弟弟，弟弟。

　　韓老師默不作聲挑了兩個圓潤的洋蔥，“土豆買點兒？我看你們冰箱有牛腩，買回去燒。”

　　“嗯，”崔星燦點頭，“再買一個番、番茄。”

　　“雞翅要嗎，回去做可樂雞翅？”

　　“別，他、他最近不愛吃甜、甜的。”崔星燦推著車離開生肉區，在零食區拿了幾個薯片大禮包。晚上窩在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吃點薯片之余再干點別的，生活多麼愜意，多麼豐富。

　　“還買什麼嗎？”韓老師撥弄了一下購物車裡的東西，“夠了吧？”

　　“夠了夠了，”把購物車推上電梯，崔星燦順手拿了一袋抽紙。

　　收銀台那裡排隊的人也很多，崔星燦不敢上平時總去的那個7號台，因為收銀員好像已經認識他了，他每次都來買很多的不同口味的避孕套。結賬的時候都能看見後面的人異樣的眼神。他真是忍不住回頭罵，看什麼看，有什麼稀奇的，沒見過買一車避孕套的嗎？

　　“請問您有會員卡嗎？”收銀員公式化地問道。

　　崔星燦摸了摸包，“忘帶了，報電、電話行嗎？”

　　“崔星燦！”旁邊傳來一特青春洋溢的女聲，光聽聲音就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暗戀味道，“你也來沃爾瑪啊。”她笑著，把後面化妝品櫃台的女明星海報都比下去幾分。

　　一個不塗指甲沒染頭發的女孩兒。

　　韓老師霍然一下眼睛就亮了，連剛想質問崔星燦“你不是回去拿卡了嗎”的話也忘得一干二淨。

　　“我來付，快，快跟同學說說話。”韓老師用行動來表明她的司馬昭之心，仿佛這女孩子已然成為她的兒媳婦，怎麼瞧怎麼滿意，心裡猶如算命大師開始各處指點江山，只得出個配配配的結論。

　　“你……”逼不得已崔星燦開口說話，還沒說完就被截胡，“我是彭維維！”彭維維手裡推著的購物車裝著一些生活用品，她捋了捋劉海，“我老給你發短信呢。”崔星燦移開視線，落到一旁賣床上用品的店裡，只覺得那花樣怎麼看怎麼丑，“……我知道。”

　　“原來你記得我啊。”

　　這女孩子不像個學姐，更不像個快畢業的學生，只像個逗留在十八歲的少女，就連崔星燦也覺得可惜，他應該早點告訴這女孩子——不要對我抱有希望了，我不喜歡女生。

　　可是彭維維不知道，她甚至還在腦中模擬過他的吻，溫度是適中的，落在鬢角，帶起一陣風。崔星燦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別看五大三粗打籃球的，她還是跳啦啦舞的，不正好麼！

　　崔星燦找不到話說，結完賬的韓老師卻已經與她欣然地攀談起來，沒兩句已經開始查戶口了，“維維你老家哪兒的啊？”“維維你有男朋友沒啊？”

　　崔星燦恨不得捂住耳朵過濾這一切才好，終於走到超市後門口，韓老師還自爆了地址，“我們小燦就住那棟樓，28樓17號，一定常去找他玩兒啊！”

　　又不是過家家，玩什麼玩。

　　最後韓老師心滿意足地看著手機裡躺著的名稱為：未來兒媳婦的聯系人。

　　“你怎麼對人家愛答不理的，多好的女孩子啊，還喜歡你呢！”

　　崔星燦氣沖沖地走在前頭，“喜歡我的人多、多了去，我就喜歡那一個——”

　　“誰？”韓老師手裡提著購物袋，恍若千斤重，她冷笑著，“小忱嗎？”

　　那話裡幾乎有濃重地滴出水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