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城裡算是中上等級的「雙喜客棧」,擁有十來間房的客房,通常住的都是些外地來的商人,不過最近這客棧卻被一批虎背熊腰、雄壯威武的奇特住客給佔據住。
掌櫃的乍見到他們時,不免猶豫了一下,但來者是客,幸好他們付錢付得爽快,幾天下來倒也相安無事--直到今天。
砰隆,咚鏘!某間客房中震天價響的翻桌、掀椅聲,聽得掌櫃心驚肉跳,深怕等會兒客棧也教他們給拆了。
「大哥!」聲如洪鐘的男人一吼,桌上杯碗無一倖存,全部破裂。
「你小點聲啊!」白酆掏掏耳,好疼啊!
男子拍著桌,「白家鏢局」的二號人物,身兼帳房的男子,氣勢壓人地說:「咱們不能再拖下去了!那邊已經幾次派人來催,催得都不耐煩了!你想行俠仗義沒人阻止你,但是當俠客和當大哥,你總得選一個!是弟兄們的家計重要,還是你那位沒姓沒名的朋友重要?」
白酆暗忖:噯,人家不是沒名沒姓,只是不可以說出來而已。
「我說齊奇,你火氣不必這麼旺。現在也不過耽擱個幾天,事情沒那麼嚴重的。我這位朋友身世很可憐,有家歸不得,還有病在身。人可以少吃點飯,卻不能沒有同情心,沒有同情心就會變成行屍走肉,一旦變成--」
「總、而、言、之!」截斷他的話,男子逼向白酆道:「大哥要是再三忌孤行,不顧兄弟死活,我這帳房也幹下下去了!成天要向人賠不是,找藉口的都是我,我不要再幫大哥擦屁股了,你自己想辦法應付去!」白酆急忙跳起來。
「齊奇,你別衝動,咱們有事好商量!你這帳房若不幹,『白家鏢局』就開不下去了!」
白酆生平最恨的就是管賬。舞刀弄槍簡單,但要他打算盤,他不如撞牆!
兀地,門外傳進「白酆將軍,方便打擾一下嗎?」的一聲問話。
白酆忙不迭地起身開門。「濮、濮、濮......瑛兄弟,你找我有什麼事?哪裡需要我幫忙嗎?」
進門的男子,相貌俊挺非凡,臉色略顯蒼白憔悴。
「很抱歉,雖然我無意偷聽,但我在隔壁聽見二位的討論了。」
「哈哈,你別介意,齊奇這人就是聲音大!但是會叫的狗是不會咬人的,他對事不對人,對你也別無惡意,你下用放在心上。」白酆拍拍他的肩,說道。
男子一搖頭。「您誤會了,我是想......不知我能不能加入白將軍的鏢局,跟你們一起離開呢?」
「咦?你、你要做我的手下嗎?」
「......將軍如若不嫌棄的話。」
「嫌棄?哪裡、哪裡!濮兄弟的身手之靈巧、刀法之細膩刁鑽,我是親身見識過的。但,小廟容不了大神,你到我的鏢局幹活兒,著實太委屈你了。」白酆惶恐不安地說。
不知道這男子是什麼身分,齊奇直言:「我倒覺得這不失為兩全其美的好計,如果這位兄弟的身手真的了得。咱們鏢局的生意蒸蒸日上,早晚得招些新血的......這位兄弟,你覺得月俸十兩銀,可以嗎?」
白酆猛地搖頭說:「不行、下行、不行!十兩怎麼可以?二十兩......不,就算一百兩都委屈了濮老弟!」
「十兩就很好了。以後還請二位多多指教。」
「這樣真的好嗎?濮兄弟。」白酆憂心仲仲。
「是的,我已經準備妥當,隨時都可上路。」給他一抹肯定的微笑,男子折返自己的房間。
看著大哥坐也不是、站也下是地嘟囔著:「這樣不太好」、「可是又能怎麼辦」的話語,齊奇還真不懂,為什麼大哥面對這名叫什麼濮瑛的傢夥時,會這樣慌張失措?簡直不像是平常的大哥嘛!
唉,管他呢!多了個生力軍,又可以即刻上路,他已經很滿意這結果了。
原本白酆是相當擔心濮宮瑛會無法適應這種居無定所、東飄西蕩的日於,但隔了段日子後,他發現外貌看似嬌貴,與粗莽的弟兄們格格不入的他,在「白家鏢局」裡混得還挺不錯的。
他的態度不卑不亢,說話的方式不疾不徐。雖然他不是那種與大夥兒打成一片的人,但他卻很巧妙地與大夥兒保持不疏離也不過分親昵的關係。
況且經過幾次任務,大夥兒見識到他漂亮的刀法,相信他的本事之後,每個人都很樂於多了個可靠的夥伴。
今日他們又執行完一次任務,正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因為沒有下個任務要趕,不像往常總是在路途上隨便找個地方歇腿、吃乾糧果腹,白酆特地找了問茶館,點了幾盤好料、要了幾壺美酒,犒賞大夥兒。
幾巡酒過,大夥兒暍得酒酣耳熱之際,白鄂才發現濮宮瑛不知幾時消失了。好奇地拎起壺酒四處去找,才在茶館外頭系馬處的一堆乾草堆上,找到若有所思的他。
「要不要來上一杯?濮宮老弟。」
笑了笑。「我不喝,您喝吧。」
「好,那我就不客氣地自酌自飲了!」
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白酆打開話匣子道:「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一件事。當初你在校場上的摔馬......是怎麼會發生的?我打聽過,當日能上校場的馬兒匹匹受過精良訓練,沒那麼容易受驚失控,除非有人動過手腳。於是我離去前好奇地探了探馬兒,發現它的鞍座下,安了根暗針,若有人不慎踩中鞍頭,吃痛的馬兒當然會失控了。」
濮宮瑛瞥他一眼。「白大哥是想說,我的意外並不是意外?」
不僅如此,白酆還有另一個很大的懷疑。這也是他從未告訴濮宮以外的第二人,當日的意外「真相」。
「......垠淮有人要害你嗎?所以你才不想留在垠淮?」旁敲側擊。
濮宮瑛沉默良久後,怱兒一笑。「沒想到會有人發現這點,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呢。」
白酆一歎。「我曾想過這個可能,竟真被我猜中了。濮宮老弟,人生苦短,你何苦自尋短見?有什麼你無法解決的事,說出來,老哥哥幫你想辦法!」
「......白大哥,若你有一個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但他也是這個天下不能少的人,所以你不能殺他。敢問,你會怎麼做?」
好大個難題,白酆搖了搖頭。「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好辦法。殺他,負天下;不殺他,又負了自己。」
將目光放到遠處,他悠悠地說:「既然不共戴天,他活,我便得死,所以我才要尋死。我若死了,既可報復他,又可從這樣的難題中脫身。」
「......那人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恨之入骨的?」
「他害死了我最親的親人。」
「那,那個人現在呢?還活著嗎?」
濮宮瑛沒有回答他。但白酆猜他的敵人應該還活著,不然他也不會自願加入「百家鏢局」,四處流浪仿佛在躲避著垠淮這個國家似的。
這時白酆的眼飄到了他以一疋白布纏住的頸項,那裡面藏著自己曾拜見過一次的、價值連城的黃金項環。誰打造了這樣的環?又是誰將它套住了他的頸?誰有這能力做這樣的事呢?
--有權力、有財富以及能使濮宮不得不聽他的話的人。
答案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與一國之君為敵啊?
白酆也幹過這種事,知道那是註定輸的滋味。但他和濮宮不同,沒想過要殺照王。照王固然可惡、陰險狡詐,但並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主子。就像他在宴席上朝王上動粗,照說是可以砍頭的,但照王只是一句「打斷他的腿骨,讓他活著,讓他不能再為他國軍隊效力」,便將他驅逐出境了。
「你也很辛苦呢。加油!」白酆歎口氣,跟著把酒壺遞給他說:「剩下的全給你,我不吵你,先回茶館了。」
這回白酆不再說要幫忙了。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幫不了濮宮瑛。
一到夜晚就寢,瑛就會感覺脖子格外酸疼。
當他以手為枕、以天地為席之際,這股感受更深重。沒有涉王為他特製、用來消除黃金頸環加諸於頸項負擔的長枕,沒有涉王幫他按摩肩膀......他自嘲地想,這狗環還真是盡忠職守,即使遠在千里之外,還是時時刻刻地掛在他的脖子上,提醒他對男人的恨。
可是,他恨的不只是男人。
他還恨,那個一無所知,待在男人身畔,甘為男人敞開身子承歡雨露,不知羞恥的自己。
那半年的記憶,不是一下子全部都記起的。
有時,在夢中他仿佛是透明人,望著另一個自己與男人燕好歡愉。
也曾經,他在執行任務中,揮刀退敵的當下,天外飛來個片段的記憶,佔據他的腦海。
還有過他僅僅是喝了口水,眼睛望進杯裡,一個恍惚就想起了男人揶揄、戲弄另一個他,及男人對著另一個他顰眉、微笑、深情凝眸的情景。
全部歷歷在目。
他也不願意原諒男人,尤其每當他的一個無心動作,引得布料擦過左胸乳珠,敏感地讓他不願也非想起不可--男人是怎樣愛戀地吸吮著它,怎樣挑逗地捏著它、折騰他,直到自己喪神辱志地求饒。
恨男人明知他對自己曾做過何等殘忍的事,竟還能厚顏無恥、毫無愧疚之心地說「留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向他說盡蜜語甜言,徹底地欺瞞著對於男人犯下的滔天大罪一無所知的自己。
然而他最恨的人,還是他自己。
男人以種種恥辱施加在他身上,男人傷害了自己最親的人,男人滿口謊言--他竟還對他執迷不悟,只因憶起男人對另一個自己的好,便妒忌、吃醋得幾近瘋狂!
自己妒忌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鄙視自己對男人又愛、又恨的一顆心,卻矛盾地無法放開心中對男人的依戀。
悄悄地,他將指尖探入衣襟。
閉上雙眼,撫摸著許久沒有被人憐愛過的胸首,揪著那只細小的乳珠,宛如在揪著自己的心似的,無聲地呼喚著--
涉王......
到死都不原諒你!到死都......愛你。
這一天「白家鏢局」的人馬,來到最靠近垠淮國與清河山國交界處的最大驛站,準備護送清河山第十二公主到他鄉訪親。
由於他們比預定時間早抵達,公主的行囊尚未備齊,所以他們只好待在驛站無所事事地度過兩天。
一些夥伴們在大廳與人賭骰子打發時間,可是瑛對賭博一點興趣也沒有,因此意興闌珊地旁觀了一會兒後,便決定到馬房去替自己的愛馬刷洗一番。
「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啊?」
「聽說什麼?」
「什麼?這麼大的消息你們竟然都不知道啊?真是落伍的土包子!」
「你罵誰土包子啊!?」
「想打啊!」
一桌傭兵模樣的傢夥,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就擋在他面前怒吵了起來。勸架的勸架、圍觀的圍觀,聚集的人群很快地佔據了整個出入口,根本無法供人進出。瑛一咋舌,想起驛站後頭也有個門,因此掉頭往內走。
「店小二,你知道他們在講的是哪個消息嗎?」一個好事者,拉住忙著送茶水的店小二問。
「啊啊,那個啊!你不知道嗎?垠淮王,聽說病得快死了!」店小二隨口回完話,肩膀就忽然被人使勁地揪住。「幹、幹什麼呀你?」
瑛雙眼瞪凸,逼上前道:「你說誰病得快死了?是誰傳出這樣的消息!?」
「我、我是聽來這兒的垠淮人說的。這消息已經傳了十幾天吧,炒得沸沸揚揚的,有人還開賭盤,賭涉王會不會真的掛了?你問誰傳的,誰曉得這是從誰哪兒傳出的?總之大家都這麼說就對了!」店小二被他嚇得雙腿直抖,一口氣說完後,問:「客倌,請問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兀自揪捉著店小二,以噬人的目光瞪著他。
白酆走了過來,動手移開瑛的手,對店小二說:「快滾吧!」
店小二拔腿飛快地溜了。
「濮宮老弟,我能瞭解你的心情,他是你最痛恨的人,而現在他終於要接受天的制裁,你的激動是在所難免的。」拍拍他的肩膀,白酆點頭說:「真是太好了,是不?不用你動手,你最痛恨的人已自取滅亡。」
「不對,這也許是個詭計。涉王故意放出這樣的風聲,引我上鉤、自投羅網......」他壓根兒沒在聽白酆說的話,喃喃自語。
「你會不會多心了?堂堂的一國之君,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嗎?他想追捕你,大可派出大批軍馬,透過各國勢力來追蹤你啊!」
瑛搖了搖頭。
白酆不認識涉王,而沒有人比他濮宮瑛更認識涉王了。這絕對不能說是「不可能」的。涉王沒法明目張膽地派人來找,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這叫作繭自縛,是涉王一手安排,才會讓天下人皆認為濮宮瑛早已經死了。
(你需要敲鑼打鼓地去找一個死人嗎?不必。反正死去的人能待的地方,就只有墓園。涉王當然沒臉對人說,他要找我。)
好險、好險,險些又要被涉王給陷害了。
月黑風高,一道迅如閃電的黑色身影,沿著王宮城牆,到防備最稀少的北緣。
咻地拋出倒鉤繩索,五爪鉤精准地捉住突出的城垛,黑衣人拉直繩索確認鉤子卡得死緊後,將一端纏繞於自己的手臂,躍上牆面攀爬而上。
「你自己不是說這可能是陷阱嗎?現在又說你想去垠淮,這是怎麼回事?」
「它如果定陷阱,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絕不會讓他們逮到我的。它如果不是陷阱,我想用自己的雙眼,看他是怎麼死的?」
「這樣太冒險了!你說萬全,也不見得真能萬全。難道光是聽見他的訃聞不能使你滿足嗎?非得回去看一眼才行?」
「......」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定,我也不好說什麼。要多保重,如果......你想回來的話,我們隨時歡迎你。」
「謝謝你這段日子的收留,再會,白大哥。」
專心一意地爬到城牆頂端之後,滿身大汗的濮宮瑛暫時摘下黑色頭套,癱坐在地上,呼呼大喘。
他本是打定主意不來的......直到他夢見涉王面如槁灰地躺在王宮中,身旁全是些穿著喪衣的人們。
他不敢說,這場夢是一個預兆。這更有可能是他自己心中,想要將涉王埋葬而幻化出的夢境。夢本來只是一場夢,可是他卻每天作這場夢,作到他認為自己如果不來弄清楚涉王是真的怎樣了,或什麼事都沒有,在等到涉王的訃聞前,他可能得先發出自己的訃聞了。
如果這是陷阱,他們一定以為瑛會利用密道溜回去。因為他們並不知道,瑛已經恢復記憶,而這是他手上唯有的「武器」。恢復記憶之後,瑛對這王宮中的一切了若指掌,這王宮就像他自家的後院,是他與涉王的嬉戲場。
曾負責過指揮駐防王宮近衛隊的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想要越過這重重森嚴警備,要從哪兒入手比較好。
休息時間結束,瑛將頭套重新罩上,再次出發。伏低身向後退,縱身一躍,他抱住面前高數十丈的巨木,系上繩索一蕩。
奔、攀、躍、蕩地使出渾身解數,他終於來到涉王所使用的正乾宮屋頂上。
輕如貓履地,他踏著一塊塊琉璃屋瓦,尋覓著適當的位置,開始將屋瓦掰開,露出底下交互搭迭出的屋架部分。屋架的再下面鋪著一層不耐重的天花板,有些還故意使用鏤空狀,便是怕有間諜、暗殺者藏身其間。
他要挑戰一下,憑自己矯捷的身手,是否能越過樑柱,不被發現?他慢慢從屋頂爬進隔間,算准距離一躍--
成功了!
但他的喜悅很快就被謹慎取代,更困難的還在後頭。他必須分開雙臂,保持平衡,一寸寸又一寸寸地在橫樑上邁進。
吃盡千辛萬苦,一身汗涔涔地,他終於走到王上寢殿的正上方。以隨身小刀鑿開個細微眼洞,他趴在上頭窺看--
「咳、咳咳咳......」
身著寢袍的少主,額眼處覆著冰凍的毛巾,接連咳嗽,甚至咳到從床上弓彈起又無力地倒回去,口吐鮮血。
「殿下、殿下!快!再叫禦醫,說殿下又咳出血來了!」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奔出去。
很快地,又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奔進來。
(涉王殿下......)
瑛咬了咬牙,默默地焦急著。
這是什麼病?風寒嗎?還是肺腫?殿下從小就是禁不起一點風的,只要起風就會喘,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點?竟讓氣管不好的殿下,染病染得這麼重!
一群愚笨的侍從官,乾脆全部撤換掉!
等等!我急什麼?我......他的死活已經與我無關了。
......自己又開始自欺欺人了。
瑛閉著眼,承認現在看到涉王的重病消息是真的,他的心情反而更悶得慌,悶他所能做的就是待在這兒,聽著閻羅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看著他一步步地逼近涉王。
(涉王,你若是聽到了我的心聲,就給我撐下去!)
朝著底下,瑛無聲地大叫。
(你不許比我早死,我還要向你復仇,你不許死!)
底下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動靜,也不可能會有。彌漫著苦澀藥味的地方,已經成了迎接死亡的地點。
瑛不覺淚流。
趴在天花板上,無聲地痛哭,哭到雙肩簌簌抖顫,哭得自己肝腸寸斷。
莫名心驚的冷汗讓瑛倏地醒來,急忙自窺洞往下一探--
幸好,與先前並無太大的差異。只是涉王或許是服了藥後,咳嗽稍微轉好,如今已經靜靜地躺在床上沉睡著了。
擦擦冷汗與臉上骯髒的淚痕,如果在人前,瑛是寧可咬到唇裂血流,也不會掉一滴淚下來的。但經過方才的一場痛快大哭後,瑛希望等會兒自己到了涉王身畔,不會丟臉地掉下淚來。
喀、喀的響亮打更聲,通過了正乾宮寢殿前方。
數了數,現在是子夜三更天。一切也正如他所想的,在這時間守在涉王床畔的人不但少了,而且陸陸續續地打起瞌睡。
挑這個時間採取行動,應該可以在不吵醒涉王的情況下,近近地看他一眼吧?
他爬到了設置一整片雕花天花板的樑柱上,謹慎地以針挑起其中一塊,看到坐在正下方的兩、三名侍從官都鼾聲大作。邊歎這些好吃不作的飯桶壞了君王的身子,竟還能睡得安穩,邊慶倖自己預備好的點穴石,可以收起來了。
雙手扣著梁緣,先把腿伸下去,接著是身子,到最後整個人都懸在半空中,他學猴子晃動身體,利用擺蕩的弧度,鬆開手一跳。
轟隆!一聲巨響在他成功墜到地面,挺起身子的同時,磅然響起。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一道道鐵柵欄突然自窗戶上方、門前的地板下方豎起,看得瑛目瞪口呆。
為什麼?如果他們是為了要捉他而設這機關,那也該想想,將他和涉王一起關在鐵柵欄裡,危險的應該是病危的涉王吧?
「......果然這場賭注,還是我賭贏了,瑛。你乖乖束手就擒吧!」
是涉王的聲音!
不過,怎會自門外,而非床上發出來呢?回頭,目光射向床鋪,接著赫然瞪大。床上哪還有涉王的影子?那兒只有一名穿著涉王寢袍,手拿膠皮假面的侍從官。其它幾名裝睡的侍從官亦褪去懶散的外袍,換上打鬥勁服,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可惡!自己徹底著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