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王的情敵(王的系列)》第2章
  

  壹:耽愛小人

  一、

  天隼皇朝的江山,由八名皇子的領國與四藩國各分成十二屬國。

  其中的千陰國--由二皇子照王所管轄的國度,分配到的疆域雖是十二國內排名第二大的國度,但因國境狹長、國土內淨是高山峻嶺,所以可耕種的面積僅有土地面積的二十分之一。

  縱使四季分明、氣候宜人,但稠密的人口無法均勻分配資源,使得十五年前開始親管屬地的照王,第一個面對的就是棘手的饑荒問題。

  要填飽百姓的肚子,得先使得糧食供應充足,本地無法生產出足夠的稻糧部分,勢必得向其它屬國購買。

  無奈先天已不足,後天亦失調。

  同樣耕地貧瘠的百秦,境內可挖掘出高價的金、煤、銀、銅礦產,可用以物易物來平抑價格;而千陰卻是個除了廉價的錫、價格高低落差大的玉石外,別無特產的窮國。

  本國物產供應內需尚且不足,又沒有高價礦物能賣給他國,只有貢銀永無止境地對外支出,令人頭痛。

  但,求勝心切的照王可不會就此被困住。

  沒有特產,還有什麼能弄到銀子呢?除去偷、搶之外,最快的法子便是靠吃喝嫖賭來吸金了。

  照王無視於他人恥笑他動腦筋動到姑娘裙子裡的東西,不惜成本地擲下大量銀兩,打造出一條睥睨天下的繁華煙花街。

  於是,環繞著千陰都城,一眼望去綿延到個數裡的主要長街--樂央街,成了天下最易於墮落的市集。

  女色--來自各國的美女,輕裹著薄紗,或倚欄拋媚、或彈琴唱曲,無不使出渾身解數來吸引求歡客的目光,自然也吸走他們阮囊裡的銀兩。

  財氣--櫛比鱗次的賭坊、馬場,舉凡能想到的,無論鬥雞、公開下注搏鬥等各式各樣的賭博法子,都能找到。不怕你不想賭,就怕你沒錢賭。

  不止於此,人說「飽暖思淫欲」,除了網羅天下美女,提供刺激的博奕戲法外,供應美食的客棧也是必備的。照王同樣以豐厚的賞金,延攬各國美食大廚進駐城內,為了炒熱千陰歡樂之城的美名,每月初二還必有一場免費流水宴席,且日日都有品鑒美食的饗宴舉辦。

  結果,隨著樂央街的花名遠播,數間豪華大客棧的海陸全席宴名滿天下,都城「榮邑」=不夜歡樂城的名聲亦不脛而走。

  許多地方更開始流傳著一首打油詩--

  帶著百秦的金啊、運著渭渭的米啊,坐上單暘的船啊,去啊去到千陰的榮邑,留下金、留下米、留下船,也留下俺的一顆心呀一顆心~~

  全天下的年輕小夥子們,無不把前往千陰國的花街一遊,視為長大成人的必經之路、最大的挑戰。

  也許千陰照王的手段稱不上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可是誰也不能否認,他成功地改變了這塊貧瘠土地上人民的生活,更替自己的國庫賺得了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兩--這才是照王最在乎的。

  華燈初上的樂央花街,戶戶高掛彩燈,空中飄蕩著倚欄姊兒們灑下的花瓣兒,如夢似幻,宛如人間仙境。

  「喔喔,這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可不是嗎?常聽人說起這兒的姑娘,個個溫柔婉約、美麗可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你瞧瞧,到處都有漂亮的姑娘兒任我們挑、任我們選啊!」

  「真不知該從哪一間逛起的好?」

  「噯,你怎麼講如此外行的話呢!要逛,當然得去逛最有名的那一戶呀!看,這獵香寶鑒上不是有寫了,千陰第一青樓非『霜月樓』莫屬!」

  「對、對、對!兄台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霜月樓』不就是掛牌後連續三年連莊花魁頭牌、天下第一名妓『雪鴉』落戶的地方嗎?聽說想見她一面,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單是喝口酒就得花上百兩,倘若是過夜......千兩都不知能不能獲得她首肯?!」

  「你別這麼俗氣了,她可是千千萬萬男人夢寐以求的美女,夜渡資千兩算得了什麼?便宜、便宜啊!既然有機會到千陰來玩,說什麼也得一償夙願!」

  「呵呵,憑兄台的這股熱情,我想第一名妓不止要被感動,那顆沒人能融化的芳心也會為你而化啊!咱們還等什麼呢?走,這就到『霜月樓』去!」

  論規模、論奢華、論排場,居於樂央花街僻靜街尾的「霜月樓」,常常會令第一次慕名而來的尋芳客們感到失望。

  樸實而幽雅的恬靜屋舍,簡簡單單的一隻紅燈籠上書寫著「霜月」兩字,讓人分不清這是文人雅士的秘密小舍,或書香門第的屋房。總之,怎樣也無法將它與「青樓」兩字相連結。

  「這真的是『霜月樓』嗎?好......普通。」

  「我說,怎麼不見鴇娘、馬夫在外招呼?難道要我們自己上前叩門?」

  兩人在門外議論之際,厚重的木門「咿呀」一聲地開了,剎那間,被密封在門扉彼端的鶯聲燕語、旖旎風光流泄出來。

  然後,衣香鬢影的一行人,說說笑笑地來到了門畔。陪伴在幾名一看便知非官即富的老爺身旁的姑娘,無一不是容姿秀麗、宛若天仙的美女。她們殷勤地送客至大門外,親眼看他們坐上馬車,還不忘揪著條香巾揮啊揮地道別,請他們下次再度光臨。

  不會錯,這兒就是「霜月樓」!

  兩人急忙追上轉身要回屋內,順手要將大門關上的她們,急忙喊道:「姑娘,且慢關門!我們、我們是客人!」

  幾雙眼詫異地瞄過來,不一會兒,她們紛紛掩嘴笑,也不回話,將門給關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在故鄉好歹是數一數二、腰纏萬貫大富翁的他們,竟會在區區一間青樓前,吃了不名譽的閉門羹!

  其中一人悻悻然地拂袖道:「算了,這些人有眼不識大戶,老子的錢這麼好賺也不想賺,這是她們的損失!咱們走吧!」

  「可不是嗎?外頭花街上還有那麼多間青樓,個個看來都比這勞什子的『霜月樓』要氣派多了!」男子點頭同意的時候,瞟見一名身材高大,裹著長披風,頂上的寬笠還壓得奇低,彷佛怕被人瞧見的傢伙也走近大門。「喂,老兄,你也是慕名而來的嗎?勸你省省力氣,她們可跩得咧!不過是些給錢就開腿的妓子罷了,裝什麼高貴?可不可笑!!」

  誰知,他奚落的話語未完,披風男剛站到大門處,門已經「咿呀」一聲地開啟了。一位上了年紀,氣質不亞於官場貴婦的老鴇走出來,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道:「魏大人,歡迎歡迎,雪鴉正恭候您大駕呢!」

  披風男微一頷首,一腳跨入門內。

  男人按捺下住火氣,上前理論道:「喂!慢著!凡事有個先來後到!這傢伙一到妳門就開了,為什麼我們兩個卻不得其門而入?」

  老鴇走出門外,微微一笑地說:「二位爺兒,非常抱歉,『霜月樓』的規矩是您得先來帖子,我們再為您安排好日子,派專人接您。除此之外,一律不接生客。」

  「方才的那傢伙,不也是自己上門的嗎?」

  「您說魏大人?」老鴇掩嘴,「喔呵呵呵」地仰頭一笑。「您不是在說笑吧?榮邑城內大家都曉得,魏大人是唯一的例外,他高興什麼時候來見雪鴉都行。」

  「為什麼?是錢的問題嗎?老子也有錢,要我花多少都行,帶我去見雪鴉!」

  老鴇以輕蔑的目光一瞥,揚起唇淡笑。「您還是回去多打聽打聽,我家雪鴉是什麼樣的姑娘。靠銀子要打動她不是不行,但規矩還是要守。恕我裡面還有貴客要招呼,先失陪了。」

  天下第一名妓,不僅是名聲大,架子也不小呀!

  「今兒個王宮內不是在舉辦宴會,大人怎麼會移駕到『霜月樓』來?您這樣做,不會讓任性的照王殿下大發雷霆嗎?」

  擁有絕塵的美豔容貌,一頭如鴉羽般漆黑、光澤亮麗的豐厚及腰黑髮,卻因為兩頰邊對稱生出兩撮銀白耳鬢,而贏得「雪鴉」之名的頭牌花魁,笑嘻嘻地領著數名年輕姑娘進入包廂內。

  「幾位妹妹爭搶著要見識見識陰險毒辣的照王殿下身邊最忠心耿耿的心腹長得什麼模樣:雖然我早幫你澄清過,說你生得一點也不像是小頭銳面的賊臣臉,她們還是吵著要見。」

  嗓音比一般姑娘更沙啞、別有風情的雪鴉,邪美嫵媚的眼眸滴溜一轉。「怎樣,各位妹妹們,見了魏大人後的感想是?」

  幾名姑娘害羞地笑著,低聲地交頭接耳後,其中一人代表回道:「妹妹們都心服口服了,英偉不群的魏大人與美麗不可方物的姊姊,真是天造地設之合。好羡慕姊姊能找到這麼好的相公,不知何時才能輪到我們呢!」

  「呵呵,亂點鴛鴦,什麼相公不相公的?我和他可沒這情分。反倒是妳們,誰有本事可以讓魏大人替妳贖身,姊姊我還會包份大紅包祝福妳們!」

  幾名姑娘聽了,喜形於色。她們爭先恐後地將「魏大人」團團圍住,「我為您挾菜」、「我為您倒酒」、「我來幫您捶背」等等,拼命想贏得他的好感。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今夜在下只想安靜地喝杯酒,除了雪鴉以外的人都請離開吧。」

  一盆冷水硬生生地澆熄了姑娘們的熱情。

  雪鴉只好一個個安慰著垂頭喪氣的她們,送她們離開包廂。轉過頭,歎氣地說:「你啊......怎麼就不能對姑娘家溫柔一點?」

  悶不吭聲地動手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幹。

  「怎麼,照王又給你氣受了?」

  「沒有。」

  「呵,你想騙誰啊?我要不要去打盆水,供你照照自己那張臭臉?」

  「......」黑瞳一黯,取過酒壺,還想再添酒。

  這回雪鴉手腳快速地遮住了杯子口,黑白分明的靈氣大眼,含帶警示意味的冷一睇。

  「這一壺要價百兩的美酒,可不是給人喝來洩憤、喝糟蹋的。你這麼想醉,讓我直接在你的手上紮幾針,包管你有昏沉沉、暈陶陶的感覺,還不用浪費我的好酒與你的銀子。」嘴巴上說得吝嗇,口氣卻難掩對他身體的關心。

  「不用了。」

  「信不過我?」柔笑道。

  「我知道你身懷嫡傳自妙手神醫壬安的高明醫術,普天之下沒有比你師徒更高明的大夫了,但問題並不在此......我答應你,我不牛飲,你就讓我喝吧。」

  雪鴉瞅了他一會兒,輕歎口氣,慢慢地移開覆在杯口的柔荑。

  「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喝嗎?這兒酒多得是。問題是,我這兒賣的酒沒一種能治得了你的心病。我不再懸壺的理由,是因為折磨世上人最多的並非身體的病,而是心裡的病。我治得好一個人的身子,治不好他的一顆心也沒用。」

  人即使死了,在別人的心中還能活得永永久久。

  可是一個人的心若死了,縱使呼吸在,那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

  有了這層領悟之後,雪鴉才會棲身于青樓,過起看在別人眼中是生張熟魏的賣笑生活,也不在乎。只要能夠給人們一時片刻的歡笑,紓解紓解日常的苦悶,總是好事一樁。

  「放棄吧,別再為上頭的人幹的蠢事而自責、痛苦了。他聽不進你的勸,不是你的錯,只能說是他自己愚昧。」

  魏子鷙一句抱怨也用不著說,雪鴉早早猜出他苦惱些什麼。不,該說魏子鷙有哪回不是因為他的主子而喝悶酒的,雪鴉還真想不出來呢!

  「殿下他並不愚昧!」

  「更糟。至少原諒一個蠢蛋比較容易,因為不知者不罪。可是原諒一個明知故犯、善於勾心鬥角又心狠手辣、愛耍心機的小人,可就不容易了。」

  魏子鷙無法反駁地咬咬牙。

  「你這樣正直又嫉惡如仇的人,怎會偏偏對八皇子之中個性最糟的照王殿下效忠呢?你應該去追隨絕頂聰明、資質過人的四皇子,或是自大傲慢到不可能採取不入流手段的大皇子,想必能更如魚得水地發揮你的才幹。」

  雪鴉的感歎,令他想起了過往的回憶--

  往後,你只許對我搖尾巴,其它人的話都不許聽,記住了嗎?魏子......

  當他私自地應允了年方九歲的照王殿下,會一輩子追隨著他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得面對震怒的雙親,可能還會被逐出家門。哪曉得,拜見了芹貴妃娘娘後,她牽著二皇子的手走過來時,自己差點沒驚聲叫出。

  命運的奧妙,他頭一次體驗到。

  二十個年頭,轉眼即逝。

  他一直保持著承諾,跟隨在二皇子左右,不管在天隼皇城或千陰王都,無論二皇子的幼年、少年或堂堂六尺男兒的人生階段,他魏子鷙都參與其中,可說是比誰都更親近也看了更多的照王。

  照王的善與惡,良與劣,好與壞的每一面。

  大部分的人都看到他惡的、不好的、壞的那一面,但是子鷙深信潛藏在表層的性格底下,照王仍舊是一隻努力想在殘酷的生存戰爭中,存活下來的小狐狸。

  狡猾心機何嘗不是為了偽裝自己弱小的一面,所衍生出的智慧?

  畢竟在幾個兄弟之中,照王的武術既非最突出,帝王學的表現也始終不如人,太子塾的師席給他的最高分數,是戰略上的表現--尤其「兵不厭詐」這一項,更是他唯一能擊敗所有皇子的武器。

  善用長處並發揮它,理論上何錯之有?

  「我從未後悔選了照王做主子。或許你說的對,跟著暮王、鄴王,我會輕鬆快活許多,但是他們兩位身邊已有許多才幹之士,多我一個或少我一個人並無多大分別。可是照王身邊的人太少了,他不能沒有我。」

  耐著性子解釋,他不禁在內心苦笑。自己在澄清什麼?想說服誰?儘管這條道路再孤寂,自己亦不改初衷,將繼續堅持下去。

  「你這說法我不喜歡。照王身邊人少,他就更該檢討自己孤僻的個性才是。你說他不能沒有你,可他曾感激你留在他身邊,說句謝謝、或對你掏心掏肺嗎?反倒是你這個心腹做得越多,越是被他這主子嫌棄你管太多,不是嗎?你好好地反省一下,這種自我滿足式的犧牲,值不值得?」

  挑挑眉。「真不愧是雪鴉,消息靈通。你聽到了什麼?」

  聳肩。「我可沒特地去打聽。有些人老愛誤會,以為將你在朝堂上跌股出糗的事情說出,相對能提高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因此每每朝堂上,照王刻薄了你什麼,便一五一十地跑來轉述給我聽。」

  這麼說,前天自己規勸照王殿下,收回大宴三天的成命,反被照王以「囉嗦、掃興」的字眼,外加潑了一臉一身水酒的這件糗事,早已傳遍榮邑了?還有,六天前自己擅自派人以「照王」的名義,送了致哀禮到垠淮王宮,卻被照王以「膽大的越權之舉」,禁足三天不准入朝等等的事,也全都曝光了?

  掀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你的行情和我恰成反比啊!」

  「要不要來交換,你來做我的名妓,我幫你到王宮中治治那頑劣主子?」

  「我很想說求之不得,但我沒你那穠纖合度的曼妙本錢。」

  「呵,我也怕自己不夠虎背熊腰,當場就被照王殿下抓包,下令砍頭呢!」雪鴉見他表情不再壓抑,開朗了點,於是親手幫他與自己各斟一杯酒道:「喝吧、喝吧,知己好友。我幫你說主子的壞話,你幫我擋擋討人厭又推不掉的色胚老爺子,喝它個不醉不歸!」

  「我正有此意,喝!」

  沒想到這杯子內的酒未幹,老鴇已經萬分抱歉地走進來說:「魏大人,對不住,打擾了您與雪鴉的歡談。宮內派人找上門,說有急務找您,請您火速趕回。請問小的該如何回復?要說您在這兒,或......」

  雪鴉瞟瞟子鷙登時沉默下來的表情,放下酒杯,體己地嫣然一笑說:「娘,什麼時候魏大人漠視過公務了?您不曉得,只要照王殿下有需要,他魏子鷙一向是『隨召隨到』、『有求必應』嗎?快去替大人備匹快馬,送大人離開。」

  「哎喲,魏大人真是罪過,丟下雪鴉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守空閨,怪不得她要跟照王殿下吃醋了!您得好好彌補我們家雪鴉,下回您一定要留久一點,最好是住下來,這個那個一下......」使個曖昧的眼神,以兩指交叉比一比歡愛的姿勢。「為娘的這廂拜託您了,魏大人。」

  魏子鷙送了抹無奈的笑給雪鴉,另掏出一枚金兩遞交到老鴇的手中。

  「這給姑娘們喝茶吃點心,剩餘的,是給大娘您代我安撫雪鴉的謝禮。雪鴉就請您多多關照了。」

  老鴇忙不迭地說:「怎敢當、怎敢當!雪鴉的事,您儘管包在老身身上!」」手快速地將金子收入自己的袖袋中。

  「別多說了,宮裡的人在等呢,你快去吧。」

  「嗯,我會再來的。」

  老鴇笑容更深。這登對小倆口越看越甜蜜,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到處宣傳,照王殿下最倚重的魏大人與雪鴉有多恩愛啊!

  沒日沒夜開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席,此時此刻千陰王宮專辦宴會的大殿,卻找不到半點歡樂的氣息,只有一片的淩亂,好似剛遭狂風暴雨摧殘過。

  灘了一地的殘菜、剩酒,砸了一地的杯盤,破的破、碎的碎、爛的爛。

  幾名不住瑟縮顫抖的宮嬪,麗容慘白地陪坐在面色不豫的千陰主子--照王身畔,那模樣博人同情,卻一點也不討人歡心。

  這時,其中一名負責捧著酒壺倒酒的女子,雪上加霜地弄翻了酒!

  「該死的笨奴才!看妳這一臉如喪考妣的衰神樣,這麼不想替孤王倒酒,孤王就一刀送妳到地府,看妳替閻羅王倒酒會不會倒得開心點!」

  一幫女眷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在拔出彎刀的君王面前跪下,齊聲地替闖禍的宮嬪求饒一命。

  但君王卻揚起森冷薄情的唇角,譏嘲地說:「饒了她?那孤王這一肚子火要怎麼消?要我饒她容易,只要有人願意代替她被我砍頭出氣,我這刀下未必不可留人。怎樣,妳要不要代她死?還是妳?妳?妳?」

  刀尖一個個輪流指著,被指中的宮嬪忙不迭地搖頭,再也不敢開口。最後,刀尖又指回了犯錯的宮嬪。

  「真遺憾,這些人幫妳求情,都是嘴巴上說說而已,根本沒人願意代妳受死。但這也沒啥好奇怪的,一樣是一條命,妳一條和我一條,誰都會留下自己的一條小命。人不自私枉為人......我看,妳還是到地府去求閻王疼愛妳吧!」

  女子聞言,猛地抬頭,看見咫尺內,白晃晃地在鼻端前方、動也不動的銳利嗜血刀鋒,雙眼惶恐地大張。

  揚起的唇拉出一抹扭曲的冷笑,手中的刀穩穩地提高,蓄積力道--

  「殿下,玩笑請適可而止,娘娘們會被您嚇死的。」滿室死寂間,渾厚持重的聲音介入這場鬧劇中。

  說時遲、那時快,照王手中曳止的銳利刀鋒,已先行削下那名宮嬪的一縷長髮,她嚶嚀一聲暈了過去。

  回眸一冷瞥。「誰說孤王是鬧著玩?君無戲言你沒聽過嗎?」

  「聽過,但微臣也曉得殿下公私分明,於公固然無一戲話,於私......開開諸位娘娘們的玩笑,在所難免。相信殿下也不願意,外頭傳出『千陰照王因為一名宮嬪不小心在他身上潑灑了酒,而砍了她的頭』的謠言。萬一此事傳入聖上耳中,難免會留下些許壞印象吧?」

  哼了哼,照王索性握著刀轉向洋洋灑灑說不停的他。一雙細長丹鳳眸子的眼尾提得高高的,而釀著微醺桃色的瞳心,正爍現著怒苗。

  「好囉嗦的長舌!孤王不砍她的頭,改割短你魏子的舌,好是不好?」

  佯裝不懂他眼中的殺氣,魏子鷙一本正經地拱手說道:「啟稟殿下,不要說是舌頭了,您要微臣全身上下哪個部位都不成問題,因為微臣這條小命早就是您的了。微臣只是不希望您取走原本就屬於您的東西時,卻留下了沒必要的話柄,遭有心人的利用,拿來大肆抨擊,讓聖上--」

  厭倦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沒講三句話就搬出父皇來壓我。你吃定孤王一定會買帳,小心哪天反被聰明誤、賠大了,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點你!」

  「是,微臣謹記在心。」

  照王瞇細了眼。

  可惡的魏子!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嘴巴上說「謹記在心」,但下次發生了同樣的狀況,十成十會再度搬出「父皇」來當護身符吧?更惱人的是,彼此心知肚明,這張護身符直到自己能達成野心--獲選為皇位繼任者之前,是不會失效的。

  仔細想想,這不是很不妙嗎?魏子握有「王牌」,而堂堂一國之君、身為他主子的自己,手中卻沒有能支配臣子的妙招?之前他怎麼從沒想過,任何人都有缺點與把柄,能讓魏子不再囉嗦的妙法寶器會是什麼呢?

  抿著嘴,照王一語不發地回座,靈動機敏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背對自己、開始指揮總管收拾殘局的心腹大臣身上。

  魏子鷙並不遲鈍,主子兩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正牢牢追逐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早已感覺到了。

  他甚至無須借助雙眼,便可輕易繪出,這當下照王殿下那雙黑瞳是怎樣的熠熠生輝,多麼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像一隻昂首闊步,驕傲炫耀著自己分泌出致命毒液的尖尾的美麗毒蠍。

  總之,主子想出什麼樣刁難自己的把戲,都不足為奇。幸好多年的「隨從」累積出的經驗,讓子鷙比尋常人多了點「抗毒」性--自信足以應付主子的把戲不成問題,也不會為此而輾轉反側、惶惶不安。

  等宮婢們將大殿上的東西撤的撤、收的收,而娘娘們也都退回各自的寢宮休息後,子鷙要求大內總管將大殿淩亂成這樣的理由說出來。

  結果,不聽還好,一聽才知事情鬧大了。

  「是白酆將軍,突然間就像中邪了似的,掀了自己和四周官員的桌子,指著殿下大罵他,於是殿下氣得說要砍下他的頭,命令禁衛軍上前拘捕,結果白酆將軍更是發怒,將一連兵眾十幾人全都摔出大殿外,接著......」

  子鷙急急追問:「不要支支吾吾的,接著怎樣了?」

  總管忐忑地瞄了後方的照王一眼。

  「接著,那該死的白酆給了你的主子--我,幾巴掌!」恨得牙癢癢的照王,唇角扭曲地說:「這侮辱、這痛楚,我絕對不會善罷千休!我要白酆的人頭!魏子,你現在就帶兵到他家去,把白家給我抄了!所有的白家人,包含僕役與家奴,一個都不許跑,一起殺了!」

  頭好痛。子鷙希望這風暴不要越擴越大才好。

  「你還愣在那邊做什麼?還不快去!」

  「是。不過在那之前,請殿下恩准小的上前。」

  以單手支頤的照王,蹙蹙眉頭。「上前?你有什麼東西要呈上來嗎?」

  沒說不準就是准了。子鷙跨前幾步,在近到能碰觸到照王的臉頰之處停下,定睛細瞧......白透嫩底的臉皮,明顯地印著幾道淺紅指痕,看得出白酆將軍手上的力道不小,雖不致死傷,也夠讓照王受到驚嚇了。

  子鷙由懷中取出一瓶隨身攜帶的藥膏,以指尖挖一瓢。

  「容小的失禮一下,殿下」

  「你幹什--唔!好痛!」照王閃躲著他沾著厚厚藥膏的指頭。

  子鷙像在對付孩子似的,左手扣住照王的下顎,右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放輕力道,在臉頰上的傷痕處抹勻藥膏。

  「這是我熟識的名醫調配的藥膏,具有化瘀消腫的神效,也許塗上去感覺不好,但保證有用,請您忍耐一晚。如果不好好處理,恐怕明兒個會腫得很難看,而且指痕也會更清晰。您不希望早朝上,被眾人盯著臉瞧吧?」

  「......哼,我不千刀萬剮那傢伙,怎泄胸口這把火!」語帶顫抖,雙頰泛出激動的霞紅,照王邊惱怒地咬著指甲,邊道。

  平心而論,以白將軍多年征戰沙場、領兵行軍的為人處事作風,子鷙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地當眾羞辱照王殿下,但事情發生之際,自己又不在場,不好替白將軍說話、辯駁,只好默不作聲了。

  「我問你,你不會是想為白酆求饒吧?」

  照王瞇細眼,揪住子鷙的衣襟,湊近臉道:「孤王告訴你,任何人替他求饒,都與他同罪,連你也不--這什麼香味?是女人的水粉味?你說公務未完,宴席才到一半就等不及要離席,扔下孤王一人宴請群臣,結果你卻去逛窯子、玩女人了嗎?你好大的狗膽,魏子!」

  子鷙歎口氣。「微臣離開宮中後,確曾轉往兵部處理事務。事務結束後,順路經過花街,與一位朋友小會,喝了幾杯而已。殿下不信的話,儘管找兵部大臣過來問話。」

  照王霍地起身,子鷙還沒看清他以什麼東西「咻咻」地揮動了兩下,自己的臉龐已有一股熱痛炸開,某種尖銳的東西刮出了道傷口,紅色的血滴跟著一顆顆玉珠與金鎖片掉落到地上。

  原來,照王是用系在手腕上的祈神珠鏈鞭他。

  在那當中,串起珠珠、金鎖片的脆弱羊腸繩,受不住這般粗暴的力道,斷裂開來。

  若不是珠鏈斷在先,照王是不可能打了兩下就住手的。

  鐵青著臉,現出前所未有的震怒表情,照王道:「你編派再多藉口,都掩藏不了事實!身上沾著外頭低賤妓女的味道,也敢踏進宮中,污穢了我的鼻子?告訴你,要將功贖罪,就把白酆的頭送上來,否則我連你也不想再見了!給我滾出去!」

  子鷙還不及回過神來反應,照王殿下已掉頭大步離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