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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師》第116章
第116章 贏

  燈芯老人和晉衡那邊發生的一系列異常,此刻因為之前和晉衡賭氣正跌跌撞撞走在原先那條路上的廖飛雲還並不知曉,事實上,他大多數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地上那些滑膩腥臭的蟲屍和坑坑窪窪的蟲洞上。

  這條路就是之前他和燈芯老人一塊經過的那條,可如今要一個人這麼原路返回,心理素質和膽量一直都在平均水平線以下的廖飛雲心裏還是難免有些忐忑。

  等好不容易找到最初的那個洞口膽戰心驚地探出頭往外面看了一眼,卻並沒有看到地上有某個小子的身影,臉上頓時緊繃了一些的廖飛雲不自覺地往左右兩邊看了一眼,又在像一頭著了慌的大猩猩一樣地撅起屁股的同時,就想乾脆從這個洞裏爬出來找這小子。

  可偏偏專注于眼前的廖警官卻沒有發現,就在他艱難地試圖往外爬的同時,有一個歪著頭站在他後面,盯著他看了半天的黑影卻忽然慢悠悠地抬起了腳。

  而被這缺德得要命的一腳一踹,當下就重心不穩整個人摔了出去,廖飛雲怪叫了一聲就連人帶屁股栽倒在那些蟲子屍體裏。

  但等他一臉惱火地抬起頭,表情瞬間就愣住了的廖飛雲卻就這樣對上了那張他平時一定會煩的要死,但此刻居然意外地很有親切感的……成年秦祟君的臉。

  “看見我好像很驚喜?”

  如蛇類一樣嘶啞妖異的聲音一如無常,如果不是這個秦艽整個人看上去更狡詐危險一些,廖飛雲還真的會把他跟另一個幼稚鬼小屁孩攪和在一起。

  而撐著地面就疲憊地喘了口氣,又不可否認有些放心下來,廖飛雲注意到先前的那個小子正臉色蒼白地趴在秦艽背上也鬆了口氣,隨後才開口道,

  “驚……驚喜你個鬼啊……你這傢伙怎麼在這兒?還有,你……你人沒事啊?晉……額,之前……不是說你還在河面上嗎……”

  “嗯,感覺到這裏好像不太對勁所以下來了,還有,你給我小聲點,你再這麼像狒狒一樣地喊下去,我們三個馬上就要被洞穴上面的那些發狂的老鼠和蟲子給團團包圍了。”

  因為背上還趴著個昏迷不醒的小朋友,所以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的秦祟君這麼語調懶散地說著,只能略微歪了歪頭用視線示意他稍微注意一下音量。

  而正在用手背擦拭著面頰的廖飛雲聞言只能嘴角抽搐地選擇了沉默,隨後才和這一向神出鬼沒的傢伙一塊趕緊爬起來,又和他一塊順著剛剛過來的方向快速地往前去了。

  “誒誒,和我說說,你剛剛到底怎麼過來的?”

  “走下面的另一條活水河道,陰司的船工現在正在上面等著,還有那個從晉衡手裏跑掉的二重身也在,不過……你又是從哪兒撿到他的?”

  “他?哦哦,就……就西北城啊,之前不是和小光一起抓羊嘛,後來狨還來找你了,然後就忽然打了個雷,他莫名其妙從天上就掉下來了,西北城現在都亂套了你不知道啊,我們大夥推測可能因為這裏的關係,西北城的時間才會跟著出現了某種混亂,這才把這個你也一起弄到這兒來了……而且因為不是不能和這個小子洩露這個時間段發生的事嘛,所以我先前都沒敢和晉……額,說起,說起我撿到這個……小一號的你……話說,你知道這小子究竟是怎麼來的嗎?或者你對今天這件事有什麼印象嗎?”

  “不知道,我對你說的這件事沒什麼印象,也許真的和今天發生的一切有關係也不一定……不過,你之前見到晉衡了?”

  一聽秦艽說起晉衡,廖飛雲的臉色就肉眼可見的難看下去,隱約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秦艽見狀挑挑眉,隨後才壓低聲音故意奚落了這臉色陰沉的大猩猩一句道,

  “怎麼了,忽然一副怨婦的臉……”

  “你才怨婦呢!沒什麼沒什麼!我看你還是先把這小子身上的傷都趕緊看看吧,畢竟他受傷也是你受傷,快點快點……”

  這麼說著,強行掩飾的廖飛雲也臭著臉往前去了,秦艽見狀眯起眼睛古怪沉默了一下,但還是就這樣跟上了。

  而隨後看到這傢伙輕輕鬆鬆就把背上的那個小子抱到了一旁,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示意自己快把外套脫下來給他,心裏明顯有些想抗議的廖飛雲想了想還是鬱悶地選擇了妥協,又乾脆蹲在旁邊小聲地沖面前的一大一小兩個秦艽嘀咕道,

  “喂,你這是怎麼……哦,不對,這小子他這是怎麼了?”

  “心理素質太差,所以剛剛被那些蟲子給嚇著了,加上又受了點輕傷,估計以為自己這次可以光榮赴死,名垂千古,成為萬人敬仰的大英雄了。”

  說著就幫躺在地上的這個小子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的手臂,口氣永遠都能做到這麼討人厭的秦祟君如此毒舌地評價著小時候的自己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不過見廖飛沒忍住就在一旁翻了白眼,他也沒立刻吭聲,只是先把少年身上的傷勢都初步處理好,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地上這滿臉疤痕和鱗片的小子那張青澀稚嫩的臉。

  而不知為何臉上多了絲不太明顯的複雜情緒,廖飛雲看見秦艽這樣也只是了然地哼哼了一聲,隨後才抱著手靠在一旁顯得有些痞裏痞氣地嘀咕道,

  “是不是覺得自己看上去還挺可愛的?”

  “……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可沒胡說,不過以前的你比現在確實可愛多了,哪里像你現在這樣……”

  “……我現在這樣礙著你了?你是不是又脖子癢想找死了?”

  一察覺到秦艽涼颼颼落在他後脖子的眼神就嚇得哆嗦了一下,廖飛雲這傢伙的嘴沒遮攔慣了,這會兒可算是意識到一些生存危機了,而趕忙揮揮手又示意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咽了口口水的老廖同志接著才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下道,

  “額,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和他確實是給人的感覺不一樣,無論是眼神啊,還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其他什麼的……就是那種即便你們站在一起,也能明顯感覺到你比他成熟也……經歷得更多……可能也是一個大人一個小孩的關係吧……”

  聽到他這麼說也沒反駁,秦艽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隨後也乾脆無視了廖飛雲的存在,而廖飛雲看到他難得這麼好說話也來勁了,想了想才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道,

  “你知道他剛剛在來之前和我還有小光說了什麼嗎?”

  “說了什麼。”

  瞄了他一眼的秦艽好像並不是很感興趣。

  “他說……自己是條會飛的龍,看上去自豪驕傲的不得了。”

  “……”

  “說真的,我當時就覺得吧,這種少年無畏,不會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的秦艽給人的感覺也挺好的,而且……而且有個人其實心裏就一直希望你這樣呢,在他眼裏,除了他姐姐,你就是這世上最值得他用心和珍惜的人了……”

  提起某個傢伙的時候還是明顯很生氣的樣子,但出於個人原則問題,廖飛雲還是不大情願地補充了,而將那件髒兮兮的外套慢慢蓋在年少時候的那個自己身上又出了會兒神,臉色從剛剛起就有點不對的秦艽這才重新退到一旁,又在片刻的沉默後抬起眼睛就沖廖飛雲開了口。

  “老廖。”

  “啊??你叫我……不,不是,你……你忽然這麼嚴肅地叫我老廖幹什麼!!嚇死人了!”

  還是頭一次被他用這種口氣叫自己老廖,所以當下廖飛雲就有點嫌惡地瞪直了眼睛,而此刻明顯也沒心情和他鬥嘴開玩笑的秦艽見狀也無語地瞄了他一眼,半天才冷冷的重新開口道,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說認真的。”

  “額,好吧……那……那你說……”

  “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見到晉衡了?他怎麼樣了?”

  “……”

  看他兜兜轉轉的還是問的這幾個問題,廖飛雲雖然也能勉強理解這傢伙擔心他家家屬目前是什麼情況的心情,但只要一想到剛剛發生的破事,他又覺得心裏有股火莫名其妙地上來了。

  所以在黑著臉點了點頭後,不太想對秦艽暴露自己和晉衡居然吵架了這種事的老廖同志想了想還是顯得不大開心地揮揮手回答道,

  “見到了,他挺好的,和燈芯金竟之他們在一塊呢,根本沒什麼事。”

  “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小子還有力氣在那兒腳踹陰屍,拳擊飛龍呢,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簡直和超級賽亞人似的,你說他會有什麼事?”

  這口氣一聽就是沒說真話了,皺著眉的秦艽見狀也沒著急吭聲,但想到打從之前起他就再沒有從金竟之那裏得到過任何消息他就覺得心裏不是特別安穩。

  而隨後乾脆把這個話題給暫時略過了,又換到了另一個他急於求證的事情上,抱著手靠在洞口一旁的秦艽想了想還是忽然沖廖飛雲挑挑眉道,

  “那不如換個問題。”

  “啊?”

  “你和晉衡為什麼一開始都那麼討厭祟?”

  “什麼,什麼?”

  “別說你一點都不討厭,你和晉衡一開始那副樣子就好像祟界全體都欠了你們錢一樣,他可能是因為他家裏人的事,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堅持地認為人和祟之間根本不可能,說清楚。”

  這個問題可把廖飛雲給問住了,也許是覺得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所以他的臉色明顯有點難看,而拿餘光撇了眼面前的秦艽,又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許久,從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隱情的廖飛雲才有點心情不佳地開口道,

  “因為當年,淑姐……其實是因為長鳴的爸爸才自願去做了祟。”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字面意思……我和他們家認識好多年了,淑姐從小就很疼晉衡,但當初為了那麼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她最後卻去做了祟,晉衡當時明顯很接受不了這件事,所以和他姐姐在家裏吵了很多很多次,把淑姐都給氣哭了,但後來淑姐還是走了,之後可能是……那個討厭又臭屁的傢伙做了什麼對不起淑姐的事吧,淑姐有一天又帶著孩子回來了,結果過了沒過多久的一個晚上,晉衡家裏就出事了……淑姐沒了,長鳴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也沒了……

  “……”

  “晉衡的腿重傷不治,落下了嚴重的殘疾,但很奇怪的是,我到他們家去看了之後,晉衡的爺爺他們居然什麼事都沒有,而且對當晚的事好像什麼都不清楚……現場留下的證據不多,所以兇手到現在都沒能找到,我其實一直懷疑是那些祟幹的,但你也知道,我哪怕是個員警,也奈何不了那些祟啊什麼的……”

  “……”

  “而且更奇怪的是……晉衡自從那晚之後好像就對這些事都記不太清楚了,每次我一問他的頭就很疼,鼻子耳朵裏還開始很嚇人地流血,醫生說可能是嚴重創傷之後,留下的應激障礙之類的,讓我別總是提那些事刺激他,後來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這可能也是他後來始終也沒辦法告訴你那些發生了什麼具體的原因吧,因為連他自己都壓根記不得了,就模模糊糊地記得淑姐死了,還有一些零散交代他的遺言,其他的他都想不起來了,現在就算是偶爾說起來也是白白傷心而已……”

  這麼說著,本來還覺得自己真的挺生氣的廖飛雲想到某個小子這麼多年來受的苦又覺得忽然心軟了。

  畢竟也都是這麼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了,哪怕是有什麼讓彼此不高興的事情也不願意去把有些話給說死了,而一想到今天這件事確實自己也有做的莽撞和不對的地方,不怪在剛剛那種情況下晉衡會和他生氣,廖大傻子這臉上又開始慚愧了起來。

  而偏偏坐在他對面的秦艽打從聽到晉淑做了祟之後就顯得面色怪異得很,半天才帶著明顯不解的口氣問了句。

  “家裏發生了這麼多事,為什麼老爺子他們從來都顯得不知道的樣子?”

  “啊?我也不知道啊……但包括晉衡,大家確實好像都一副記不清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的樣子……不過你忽然問這個幹什麼,是不是……”

  這麼說著,面露遲疑的廖飛雲就想把之前發生的那件奇怪的事都乾脆和秦艽說了,可他剛準備開口,坐在他對面的秦艽卻忽然臉色一沉坐直身體,又刻意放慢動作將蒼白的手指貼在自己唇邊噓了一聲。

  “怎……怎麼了?”

  “……有人正在我們頭上爬。”

  “不會…不會是之前那些陰屍又跟著我爬過來了吧?”

  “……”

  聽廖飛雲這麼膽戰心驚地說著,將視線落在一旁那個昏迷不醒的小子身上的秦艽順勢站了起來,又將自己落滿鱗片的臉和陰森詭異的蛇眸轉向了上方,而當下惡狠狠地伸出手一把從上面的洞口處拖拽出一個尖聲慘叫的身影,廖飛雲只錯愕地看著那醜陋狼狽的眉祟被秦艽摁在牆上‘哎哎’地哭泣了兩聲,又顯得有些匪夷所思地開口道,

  “誒,這不是眉,眉郎嗎?他怎麼在這兒?”

  眉郎的這幅長相和尊榮,秦艽和廖飛雲明顯是化成灰都忘不了,更別說直到此刻他還哆哆嗦嗦地護著自己的眉毛,而看到自己竟然被他倆抓住了,那倒在地上如同喪家之犬的眉祟也忽然尖著嗓子怪叫了起來。

  可眼看著咬牙切齒的他又要上去抓撓秦艽的臉,卻還沒來得及碰到就被面無表情的秦艽單手一把摁在了洞壁上掐住了脖子,察覺到那熟悉又令他作嘔的蛇鱗味離自己很近很近,那滿眼寫著恐懼的眉郎這才顯得又怕又恨地大哭起來道,

  “我……我是自己逃出來的……我是自己逃出來的,剛剛老祟主在龍池邊發瘋殺人的時候……我看情況就不對就自己逃出來的……啊啊……放了我放了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殺人?老祟主要殺誰?”

  像是劃重點一般地問了一句,眼睛陰森森的秦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開始冰冷了下來,而被他強行推倒在牆上的眉郎見狀也瞪起眼睛咬了咬牙,半天才在廖飛雲和秦艽的注視下神情瘋癲詭異地齜牙咧嘴道,

  “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偷東西……那個白頭髮……白眼睛的……老祟主的財寶……吃了一個還有一個……這麼多年了……老祟主……老祟主終於要抓到他,再一口口地吃掉他了……證明我沒有偷東西啦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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