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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師》第136章
第136章 楊

  吊樓前,天井邊。

  熱油茶,用家裏的土鍋土灶烘得油花直冒的花飯,還有一小碟用來開胃的酸果和無花果絲正散著熱騰騰的香氣。

  侗家人本就喜酸,如今臨近新年,恰逢中國傳統節日的到來,家裏的各類豐盛的過冬的食物更是十分方便地就能直接拿出來招待遠客。

  臉上白到全無正常血色,腳上還綁著木板和綁帶的晉鎖陽此刻面對著的就是這樣一大桌子堪稱豐盛的侗家菜。

  但相較於他饑腸轆轆以至於有些隱約疼痛感的胃,面前這位長著螞蟻頭顱的白髮老太太對他心理方面造成的某些壓力顯然更困擾著此刻眼神茫然,甚至有些局促和緊張的他。

  蚍蜉馬,最早出自於明清時期苗侗本地的方言,意為頭顱巨大,人面多足的螞蟻。

  傳說他們喜好群居,心地善良卻十分膽小,因為特殊的居住習慣平時遠離人類,所以往往這種祟群的大多數的族人都會選擇聚居在一起,又以山林中不起眼的小村莊作為生活的主要載體,世世代代如此傳承下去。

  而根據晉鎖陽自己曾經從家中的古書中所看到的相關記載裏,關於他們為什麼會成為蟻祟,又為什麼大多姓範,這其中其實還涉及到一個許多年前的神奇典故。

  ①說在過去山中有個范姓老漢,家中生有一美貌且歌喉出眾的獨女,某日屋外忽刮大風將女吹走,嚇壞了的老漢便急忙帶著鐮刀和斧頭到山林裏四處找尋。

  這時有一匹他從未見過的馬出現,出言道可以幫忙尋找老漢的女兒,但條件是老漢必須在那之後將女兒許配于他。

  因為當時的情況實在是著急,范老漢思索了一下便答應了馬的要求。

  可等馬找尋了許久,又最終馱著得救的女兒回來後,趁著夜深,為了讓唯一的女兒不被馬帶回山中做新娘子的老漢卻選擇出爾反爾地將那睡著了躺在樹下的馬一鐮刀砍死,又將它的馬皮給剝了下來。

  馬一死,老漢女兒與馬之間的荒唐婚事到此本該徹底了結了。

  偏偏這事怪就怪在,無論之後殺馬的老翁如何去試圖藏匿,馬死後的那張馬皮竟然還是出現在了他家中的牆上,更甚至在之後硬生生包裹在了女兒的身上,不僅將原本美麗動人的女兒變成了一隻只能不分白天黑夜露宿在樹林上方的母蟬,連原本出眾動聽的歌喉都變成了刺耳喧鬧的蟬鳴。

  這讓范老漢後悔不已,沒過幾月便一病嗚呼了,他的女兒也從此徹徹底底地成了一隻母蟬,周圍人也都開始管她叫馬娘子,也叫馬嬌娥,馬媳婦。

  而更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十月之後,這只之前做人時並未許配過男子的馬娘子居然還莫名地懷了孕,之後便在樹上的巢穴生下了一窩長著人面,多足的巨型螞蟻嬰兒,人面,頭有馬型,又會如蟬那樣多足,會飛。

  自此,湘西一帶便將螞蟻稱作蚍蜉馬,意思就是公馬和母蟬交配生下的,模樣奇怪的孩子,范村本地的蚍蜉馬無論男女老少,更是至今都將馬和蟬稱作是自己祖輩的父親和母親,流傳至今。

  這個關於蟬和馬生下螞蟻的故事在歷朝歷代的野史中大多有明確記載,流傳至現代雖然已經鮮為人知,但是卻是算有出處的。

  可固然螞蟻村的故事曾經被歷朝歷代的志怪書籍記錄過,外人誤闖蟻村,之後還發生一系列故事的怪談奇聞在《季恒子》之類的前人筆述也常有。

  但放在如今這個早已經拋棄大多數封建思想的現代社會,還是很少會有人在把這一類嚇唬小孩子的故事當成是真的,更難以相信在這樣一個本身就靠近旅遊區和山下縣城的山林裏就會真實地存在著一群模樣與人類格格不入的蚍蜉馬。

  畢竟,在那之前,就連本身就很熱衷於研究和收集這方面東西的晉鎖陽本人……也是不太會把這些事當真的。

  可誰又能想到,伴隨著昨晚那山中一夜的神奇冒險,這簡直如同做夢的一切偏偏還真就讓晉大少給碰上了。

  而且目前看來不僅是碰上一個這麼簡單,看樣子今天是正好就碰上一群,或者換個說法……他整個人這都可以算是直接掉進螞蟻窩裏來了。

  這事要是放在平時生活中的任何一個正常人身上,估計都得被這些能嚇死人的怪事給活活嚇暈過去。

  但對於性格一貫遲鈍,做什麼事都比一般人慢半拍或者說變相鎮定地晉鎖陽來說,除卻一開始的那種難以形容的驚愕,在那之後勉強回過神來之後,他反而開始對自己為什麼會遭遇目前為止的一切而感到了諸多的疑問和好奇。

  難道那個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泥娃娃說的都是真的……他自己真的可能是什麼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的姓師?

  可是他現在到底又該怎麼離開這個和他印象裏的東山完全不同的地方,並找到回到正常世界的出口呢?

  那個……和他母親有著解不開世仇的公雞郎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再找上他,並徹底了卻他心頭的怒火和仇恨?

  這一個村莊的蚍蜉馬又到底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去相信呢?

  這些複雜難解的問題顯然此刻正在白髮青年的腦海中困擾著他,但很遺憾的是,之後無論他怎麼去認真地試探,他也並沒有發現面前的範細對他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敵意。

  而既然說到這一點,讓晉鎖陽對這些他也是頭一次見到的蚍蜉馬又感到尤其疑惑不解的是,巨足,人面,喜好群居這些特點似乎是和志怪故事中形容的蚍蜉馬緊繃吻合了,唯獨怕人避世這點卻和他所瞭解的情況不太一樣。

  更令他感到無比匪夷所思的是,眼前這只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的螞蟻老太太作為與他從外表上看完全不同的蟻祟,對他這樣一個莫名其妙就出現在這裏的陌生人的態度居然真的出人意料地友善。

  不僅沒有因為生性不喜歡人類就將他趕出這個小村莊,居然還主動將身染人面禽的他帶進自己的巢穴中留下來養傷,甚至還熱情地送給他許多豐盛可口的食物。

  而一想到這些奇怪甚至是不合常理的地方,此刻坐在範細家木樓上看著眼前這正在盛情招待他的螞蟻老太太的晉鎖陽也有些疑惑地沉默了。

  許久,就在他準備暫時放棄思考這些問題,並打算針對昨晚的事情大概詢問一下眼前的老人時,瘸著條腿有些費力地坐在小凳子上,本身話也是特別多的白髮青年就聽著面前的范細婆婆用蹩腳的普通話和藹地主動沖他開口道,

  “你現在心裏一定在想你是怎麼來我家的,或者我為什麼會願意收留你這樣一個活人對不對?”

  “……”

  “你自己看看那兒,看看那邊的牆上掛著什麼。”

  這話讓低著頭的晉鎖陽略微一愣,停頓了一下之後還是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點點頭,這才抬起淡色眸子疑惑地看向身後的牆上。

  可將視線落到老舊的牆面的那一刻,明顯沒什麼心理準備的晉鎖陽卻瞬間怔住了,因為無論他怎麼去試圖確認,這個某方面和山底下那些普通民居一樣安裝著簡易電線和照明設備,但同時又保留著民族特色的小木樓裏還是充斥著一些比較……令人在意的東西。

  就比如說,小屋子牆上掛著的那張屬於一個年輕英俊的侗族男人和一隻蚍蜉馬姑娘的黑白結婚照片。

  “您……的丈夫其實是個普通人?”

  自從醒來之後,這好像還是作為尋常人類的白髮青年第一次主動開口和範細說話。

  也許是因為太驚訝了,所以他微微睜大眼睛的認真樣子反而看上去有點茫然或者說認真笨拙得可愛,而見狀,範細一個沒忍住就笑了起來又在點點頭之後才回了句。

  “是啊,這還是我和我家阿寶的爺爺年輕時候在山底下照的……那會兒已經是中國八十年代末的時候了吧……他是家裏老大,因為家裏超出計劃生育政策,弟弟妹妹太多吃不起飯就索性入贅到我們螞蟻村來了,我倆這輩子唯一拍的就是這張結婚照,我在山裏救了他,他也願意娶我,當然,後來他也沒捨得再沒離開我……就連我這口人話都是他教我的……所以我算是範村少數不討厭人的蚍蜉馬吧,你真的不用太在意……”

  慈眉善目的螞蟻老太太這麼說著也若有所思看了眼那張年代久遠的照片,似乎並不介意和這個性格上有些古板,眉宇間卻有一股正氣的白髮青年分享一下她年輕時候的故事。

  而注意到晉鎖陽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的疑問和不解,頭上長著觸角的老太太想了想還是捶了捶自己越老就越走不動路的腿腳又有些費力地開口道,

  “……不過話說起來,小夥子,你之前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啊,怎麼昨天晚上就好端端地掉進那大冬天的龍王河裏了呢?我看你身上和臉上的傷怕是遇上什麼不好的事了吧?要不是阿寶他們把你的東西碰巧撿回家了,碰上那些吃人的老孩子,你這條命啊,昨天可真就懸哩……”

  “我……我本來是從山下另外的一個城市裏來的,離東山不是很近,因為我母親之前讓我來東山幫她完成一個心願,所以大概一周前……我才來到了這裏……但是來到這兒之後,我發現她和這座山上的一個叫公雞郎的人似乎存在一些特殊的聯繫,然後昨晚在山裏再次蘇醒之後,我又碰上了一點意外。”

  “意外?是指公雞郎手下那些討厭的要死,還整天裝神弄鬼的老孩子吧?”

  “對,一開始確實是一些頭髮全白,還會說人話的侏儒在追著我……後來發生了一點別的事,我被我母親留下的那塊黃色的虎威包住了一條命……然後我就被一個老孩子從那個叫雞籠岩石的地方推到了底下的那條河面凍起來的河裏……”

  “啊?雞籠岩石?竟然從那……那麼高的地方?你……就這麼直接掉下來了?還只是摔斷了一條腿?”

  因為內心實在太過驚訝,所以搖晃著頭頂觸角的範細一個沒忍住就提高了聲音,而自己也覺得這事始終透著股不同尋常,皺著眉的晉鎖陽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還是搖搖頭緩緩開口道,

  “不……我掉下的時候,隱約好像看見有一條青色的龍出現了……但是我沒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子……就記得他上半身應該是人的樣子,鱗片是青色的,龍尾在水裏發光,而且前面的爪子上好像還套著一個銀色的,像是帶著花紋的鐲子之類……什麼東西……”

  “……那你看見的是男還是女啊?”

  “應該……是個男人沒錯。”

  “那就沒錯了,身上喜歡帶著銀飾這類東西,還住在龍王河裏,看來就是那位了……我們這山裏確實有一位龍王爺,但是平時很少有人見過他,他也不喜歡在人前露面,就連我們這些蚍蜉馬都幾乎沒見過他的真面目呢。”

  “龍王爺?”

  範細這麼一說,晉鎖陽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在東山縣城時,石縣長口中的那副他始終沒有敢去完成的油畫,而年邁的範細感受到他的疑問,也跟著點點頭回答道,

  “對,由蛇化蛟,再由蛟化龍的龍王,它們天生喜歡閃閃發光發光的事物,喜歡乾淨,脾氣雖然不好,但對人都感慨而包容……不過聽說現在已經很少能在外頭的正常江河裏見到了……老話說,尋常人如果在河裏看到龍,家裏就會即將有大富貴降下,所以一條龍也相當於一個地區的河神,但作為管理一部分人間秩序的半神,它們卻不能輕易地被人知道它們的真實面容,否則便會給自己招來禍患……”

  “為什麼會給他自己招來禍患?”

  “因為無論是人是神還是祟,都有貪心或是貪情的壞毛病,龍王身上的一切都是價值連城的財寶,容易找人惦記,另一方面,長壽又是龍的特徵之一,但一旦為了一個人長時間留在陸地始終不回到河裏去,他就會老死,所以龍神因為種種原因不是很愛停留在人間,也不能在人類面前隨便露面,這都是咱們本地人心裏都清楚的秘密……”

  “……”

  “因此你哪怕看見了他,也千萬別再告訴我之外的人,否則……觸怒了神明就不好了,不過龍王爺這次既然選擇出面救了你,就說明你身上與那公雞郎之間的劫難,他可能打算插手了,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先安心留在這兒,就算龍王不保你,我蚍蜉馬一族住著的範村也不是隨隨便便讓幾隻發瘋的老孩子闖進來的地方。”

  “……嗯,謝謝。”

  這些聞所未聞的事情一時間讓晉鎖陽有些意外地皺起眉,但心中謹記著範細勸告的他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而大概是看出來白髮青年是真的沒什麼壞心思,本人性格的也的確比較直接,坐在他面前的範細想了想還是笑著補充了一句道,

  “不過說實話啊,除開咱們這兒的那位好心的龍王爺,你還得好好感謝另外一個人……”

  “嗯?”

  “要不是楊花的爸爸昨天晚上正好從外頭回家過節,我們平時也未必會主動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活人……”

  “……”

  “你那個時候都已經暈過去了,可能並不知道是他救了你,昨晚幫忙找赤腳醫生的錢其實都是楊花的爸爸替你出的,也是他親自把你從河邊給帶回來的……哦,這麼一說,我家的阿寶太調皮居然把你身上那麼貴重的東西給撿回來了,我們本來也該和你道歉的……”

  注意到‘楊花的爸爸’似乎從剛剛起就頻繁地出現在範細的嘴裏,對本地方言不太熟悉的晉鎖陽開始還沒太聽懂,但此刻聽明白了之後卻不得不跟著對這另外一位‘救命恩人’上了心。

  而從老太太的詞裏行間大概推測出這個楊花的爸爸應該也是住在範村的某戶人家,也正是由於這個此刻並沒有主動露面的人的出現,才使得昨晚的自己能夠順利地從河水中得救,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找到昨晚直接目睹公雞郎事件的另一個關鍵人的晉鎖陽想了想還是遲疑地開口詢問道,

  “所以那位幫忙在河邊救了我,還替我付了醫藥費的楊花的爸爸……目前其實也住在這附近的嗎?”

  “對啊,他家就在我們家那口枯了的水井後面啊,那個門前有舊燕子巢的小木樓……你之後肯定還有機會能見到他,他平時啊就帶著個女兒住在我們村裏,但他和你一樣,是個活人,平時就靠在河邊摸河珠為生,我們村的其他大多數人原本真的不太喜歡活人進來,但自從二十多年前,楊花的爸爸來了之後,既幫忙給大家的屋子拉電線,又帶著大家收拾河道種地,大家就覺得人原來也有好的,漸漸地也就開始習慣和人相處了……”

  “……他是個活人?而且來這兒已經快二十幾年?”

  也許是沒想到這個這看上去遍地沒一個正常人的範村周邊還能遇上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活人,從年齡上大概推測那是一位明顯已經上了歲數的老前輩,所以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晉鎖陽在思索了一下,還是十分難得地選擇對範細繼續追問了一句。

  而聽到他這麼問自己,頭頂上的觸角和褐色的眼睛也跟著泛起一層光亮的範細也在眯起眼睛才細細的回憶道,

  “對啊,他來的時候樣子看上去還很年輕呢,我記得他當時留在範鵬家登記戶籍的身份證上好像是寫著……他是1986年的……不知道我有沒有記錯,名字應該是兩個我沒見過的漢字,不過這麼多年大家都習慣了,就楊花的爸爸,楊花的爸爸這樣叫他……就是我這老太婆不太認得清漢字,所以到現在也不懂他名字的兩個字究竟怎麼讀,又是什麼意思……”

  “……”

  這麼說著,範細也隨手拿起柴堆裏的一根軟柴火捏在了自己的蟻足上,等仰著頭想了想之後,年邁的蚍蜉馬這才在晉鎖陽疑惑的注視下,彎下腰在地上慢吞吞地寫了這麼兩個歪歪扭扭,卻莫名給人一種特別感覺的漢字。

  【秦,艽。】

  作者有話要說:  ①基本出自《山海經》,我自己加工了一下,又添了點我們本地方言關於螞蟻由來的民間故事,不用百度,因為這篇文中,除了姓氏的由來,我寫的東西大部分根本都百度不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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