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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55章
第三卷第十四章七日之約

戰傳說見小夭落入了對方手中,立時驚出一身冷汗,大喝一聲:“放下人,可以饒你不死!”

話音未落,那紅衣男子手一揚,突然有一個銀球向戰傳說疾射而來,戰傳說絲毫不懼,揮劍便擋。

“嘭……”的一聲,銀球突然爆開,化為無數的粉末,並粘在了戰傳說的衣服上,產生大量的濃煙,一下子遮擋了戰傳說的視線。

戰傳說先是拍打,卻無濟於事。其實就算戰傳說掠起,也無濟於事,因為產生濃煙的粉末就粘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再如何變幻,煙霧也將隨之而移動變換。紅衣男子正是要藉此手段脫身!

戰傳說頓時無法再追逐紅衣男子了,大急之下,戰傳說一把撕下了身上的衣裳,隨手一扔,這才擺脫了困境,視線不再受阻擋了。

可是,那紅衣男子與小夭早已無影無踪。

戰傳說一顆心如墜千年冰窖,奇寒無比,偏偏這時候有兩名禪戰士見戰傳說武功奇高,不像是真正的禪戰士,不識趣地上前攔住戰傳說想要盤問。

“餵,你是……”

“什麼人”三字尚未出口,便聽得“啪啪……”兩聲脆響,已然被戰傳說各摑一掌,而且戰傳說的手法還用了巧勁,非但使那兩人臉上火辣辣地痛,更如騰雲駕霧般的飛了出去,撞了個七葷八素。

等他們又怒又恨又驚、罵罵咧咧地爬起身時,再一看,戰傳說早已不知去向。

……

戰傳說以最快的速度極速掠走,周圍的人與物都因為他的速度太快而模糊成了光與影,他的目光四下掃視,一味狂奔疾掠,卻一言不發,樣子著實有些可怕。

可是人海茫茫,偌大一個禪都,一旦失去了紅衣男子與小夭的踪跡,想要再重新找到,談何容易?

也許,戰傳說追踪的速度越快,與小夭二人的距離反而越遠!

戰傳說一口氣馳掠出好幾里之外,隨後又另擇了一個方向,飛速掠走。

如此一連改變了幾個方向,戰傳說也不知跑了多少路。

終於,他累了。

不是因為體力的消耗太大,以他現在的內力修為,加上涅槃神珠融合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僅是這一番掠走,是不會讓他感到有多少吃力的。

他是在絕望之餘,感到極度的疲倦,恍惚中,有一種靈魂出竅的虛脫感覺……

戰傳說終於停了下來,在街市中心站定了。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對戰傳說來說,整個禪都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而此時戰傳說已分不清這是在銅雀館的什麼方向了。

也許這兒離銅雀館有些距離,所以相對平靜許多,連夜市裡的攤販店鋪都還在如平日一樣招攬客人。

戰傳說怔怔地站著,望著身邊走過的人,每一張臉都是那麼陌生。

……

“有沒有見過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帶著一個年輕姑娘由這兒經過?”

戰傳說攔住了一個脖子上掛著一大串面具的大個子的中年男子,問道。

他已記不清自己究竟攔下了多少個人問了這個同樣的問題了,換來的全都是一無例外地搖頭不知。

戰傳說見那中年男子一時沒有做聲,便失望地道:“多謝了。”轉身又攔住了一個身穿長褂、高挽髮髻的老者,道:“老人家,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帶著一個年輕姑娘由這兒經過?”

那老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戰傳說幾眼,忽然神秘一笑,道:“年輕人,你問老朽算是問對人了。”

戰傳說眼前頓時一亮,一把拉住了那老者的衣袖,連聲道:“快告訴我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那老者道:“老朽卜卦、測字、紫微斗數無不精通,無論尋人尋物,向來算無遺漏……餵,等等啊,年輕人!若是不靈,你就唾我一口…… ”

戰傳說早已走遠了,他現在是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

“這位兄弟有沒有見過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帶著一個年輕姑娘由這兒經過?”戰傳說走到一個倒叉著腰、呆板地站在路旁的一個精瘦男子身後,問道。

那男子慢慢地轉過身來,就這麼一個簡單的舉動,竟讓他一個踉蹌。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戰傳說,忽然齜牙一笑,道:“這位仁兄的……的女人也……也被人拐跑了?嘿嘿嘿,我看兄弟長得……一表人才,怎也落得……落得與我麻七……一樣的下場……”

陣陣酒氣撲鼻而來,戰傳說暗自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卻被那醉漢一把拉住了。

“別……別找了,你不可能找得到了。”醉漢道。

戰傳說嘆了一口氣,道:“是找不到了,可我必須找!”

“要找丟失了的女人,只有……只有一個地方可以……找到,那就是酒……酒中。兄弟沒有……聽說過'酒中自有顏如玉,酒中……自有黃金屋'嗎?來來來,你我好好地痛飲幾杯,喝得開心了,就什麼都忘了。”

“酒……”戰傳說喃喃道。

……

就在戰傳說所站立的街對面的酒樓二樓臨窗的桌前,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俊美至極,那女子十分的年輕貌美,只是一臉的憤憤不平。

正是小夭與擄掠了她的紅衣男子。只是此刻那男子不再穿紅衣了,而是換成了一襲白衣,由窗口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望向戰傳說那邊。

“他對你算是有情有義了,如瘋了般在禪都找你。”那男子看了小夭一眼,笑著道。

小夭緊咬雙唇,默不做聲。

“你是不是很想說話,很想告訴他我在這兒?”那男子的聲音不高,柔和平緩,又笑意盈盈,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個年輕男子在對他的情人說著情話。“可我不能讓你開口,我已受了傷,雖然這點傷算不了什麼,可你的男人的劍法實在了得,在我受傷的情況下,我沒有把握能贏他。”

小夭的啞穴已被封了,她根本就無法開口,只能在心裡默默地道:“戰大哥不是我的男人——可我希望是……”

“你的模樣長得還不錯,他當然有些捨不得,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你的,男人換女人,就像換衣衫一樣,剛才我所穿還是紅的,現在已換了白色的了。”

小夭在心中道:“戰大哥決不是那樣的人!”

“你看,他竟進了對面的酒肆。哈哈哈……他此刻竟然還有心思飲酒作樂!現在你該相信我說的不無道理了吧?”那男子說著,用手摸了摸小夭吹彈得破的臉頰,邪邪一笑。

小夭除了用目光狠狠地瞪他一眼外,竟不能做任何反抗。

“那女子既然不是……不是你的女人,你又何苦……到處找她?”

戰傳說竟與那醉漢同坐在一張桌前,桌下已擺了好幾個空酒壇子。

戰傳說的話也有些含糊不清了:“她不是我的女人,卻是我的……朋友。”

“好,好,為朋友幹……乾了這碗。”那醉漢早已趴在了桌上,卻還能摸到酒碗,又喝了一碗之後,醉漢幾乎就要癱坐在桌下了。

“若是她有什麼意外,我……我該如何是好?”戰傳說也不知是對那醉漢說,還是在自言自語,他也把一碗酒一口喝盡了。

“戰傳說?!”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戰傳說一怔,循聲向喊他的那邊望去。

他的目光本是已有些醉意迷離,但此時卻在極短時間內重新變得那麼明亮而銳利!他所透發的凌然氣勢,連本已醉如爛泥的醉漢也莫名地打了個激靈,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吃力地抬起頭來,望著忽然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戰傳說,怔住了。

戰傳說的目光已落在了說話者的身上,卻是一個酒倌模樣打扮的人,被戰傳說如此凌厲的目光一望,他不由駭了一跳,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就是戰……戰公子?”

戰傳說見此人根本不像是武道中人,大失所望,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酒倌趕緊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上前走近戰傳說,雙手奉上,道:“這是一位公子讓小的把它交給戰公子的。”

戰傳說目光倏然一跳,沉聲道:“是不是有一個年輕女子與他在一起?”

“是……”

那酒倌還沒有說完,戰傳說立時打斷了他的話,急切地道:“他們現在何處?”

“已離開小店有些時間了,他們本是在對面小的店裡飲酒的。”

戰傳說幾乎就要立即衝出門外,但最終卻還是沒有動,反而慢慢地坐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對方既然敢讓這酒倌把信交給他,就必然是胸有成竹,決不會讓戰傳說找到他,除非對方有意要見戰傳說,如果是這樣,那戰傳說更沒有著急的理由。

戰傳說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他將那封信箋慢慢地展開,目光掃過,只見上面寫道:“戰傳說,要想帶回你的女人,七日之後卯時前至祭湖湖心島與我一戰。七日之內,我不會傷她分毫,七日之後能否帶走她,就看你能否勝我。我不願看到任何人與你同至祭湖湖心島,除非你可以不顧你女人的性命!”

下面沒有署名。

戰傳說慢慢地將書箋收好,默默地坐了一陣,那酒倌見他神色有些不尋常,早就悄然退了出去,只怕給自己招來什麼禍端。

其實,此時戰傳說的心裡多少踏實了些,對方既然與他約戰祭湖,那麼無論對方的動機何在,或是其中是否有陰謀,至少他還有機會與對方相見。戰傳說最擔心的就是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追尋到那紅衣男子的下落。

既然別無他策,就只好再等七日了。

戰傳說忽然想起了什麼,霍然起身,卻見那醉漢已軟到在地,鼾聲大作,他便付了酒資,這才離開。

所取方向,正是銅雀館。

戰傳說以為那紅衣男子是千島盟之人,所以他希望從其他千島盟的人那兒有所收穫,最好能探明此紅衣男子動機何在。戰傳說心中盼望那千島盟的人此刻還沒有被困殺殆盡才好。

沒想到當他接近銅雀館時,忽聞馬蹄“嘚嘚”,有一隊無妄戰士自正面而來,隊列整齊,不再如先前那般風馳電掣,不難猜測銅雀館的廝殺已結束了。

那隊無妄戰士分成兩列,將街上的行人向兩側驅趕,不過倒不魯莽,只是大聲地吆喝。

這一隊無妄戰士之後,又是一隊人數更多的禪戰士,足足有四五百人之眾。待禪戰士過後,卻見一輛玄鐵囚車在天司危府的人馬的嚴密看護下,向這邊而來。

囚車中的人,赫然是千島盟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之一的暮己!

暮己被擒,其他在銅雀館中的千島盟的人,其結局自是不言而喻。這一次天司危一網打盡在銅雀館中的千島盟人的意圖,還是實現了。

此時本應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但因為銅雀館之亂,周遭這一帶的人何嘗有半點睡意?這時都紛紛自門窗探身張望,指指點點。

被擒的是千島盟之人,這對與千島盟素有積怨的樂土人來說,自是大快人心。千島盟在戰曲與千異決戰於龍靈關之前,幾乎每年都要攻打卜城以及其他一些樂土城池,樂土將士年年都有數百上千的人為此而陣亡。在禪都,在樂土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陣亡將士的親友,不少人是恨透了這個彈丸之國何以如此自不量力。

戰傳說也被無妄戰士驅趕至街邊,眼見那暮己已被囚禁,身邊又有不少人看押,知道銅雀館一役,已以千島盟的徹底落敗而結束。他心中不由想到了紅衣男子,忖道:“那人若是知道他的同伴被擒,會不會設法相救……”

此念未了,忽聞“轟轟……”兩聲驚天巨響,街道兩端難分先後地冲起一股濃煙,濃煙中,街道兩端拐角處的房屋突然轟然倒坍,倒向了街面。

猝不及防之下,頓有數人死傷,其中既有禪戰士,也有尋常百姓。

街道兩端的路一下子被封死了。

戰傳說在第一時間心中閃過的念頭就是千島盟的人來救被押於囚車中的人了!

果不出他所料,巨響之聲尚未完全消逝,便見有幾道人影如巨鳥般凌空掠向長街,直撲囚車所在。其中有一人極為消瘦,動作卻快逾驚電,一眼便可看出此人修為遠在另外幾人之上。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高呼聲:“護衛天司危大人,速擒刺客!”

看來千島盟的人在襲擊囚車、準備救走暮己的同時,又安排了人手襲擊天司危。天司危位高權重,他受了襲擊,無妄戰士、禪戰士不能不全力保護,如此就可以讓他們首尾難以兼顧。

而長街兩端道路被封堵,又可以限制已走過長街的無妄戰士、禪戰士的回救速度。

突受襲擊,被封擋在長街中的人一驚之下,不少人立即挽弓搭箭,向凌空撲至的襲擊者射去,但卻已慢了半拍,箭矢紛紛落空之時,那極為消瘦的襲擊者已大喝一聲:“盟皇駕前負終在此,誰人敢攔阻?!”

赫然是與暮己同為千島盟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之一的負終!

看來,這一次潛入禪都,千島盟盟皇是下了大注,駕前三大聖武士已有兩人先後現身。那麼,唯一一個尚未現身的小野西樓此時又是否也在禪都?

負終消瘦無比,形如槁枯,讓人感到在他的身上絕難尋到一塊肌肉。而他的劍也與他的人一樣瘦,只有半寸寬,卻予人以極具穿透力的感覺。

就是這個看似一陣稍強的風就可以將之吹倒的人,其劍法在千島盟已處於巔峰之境,笑傲於千島盟劍道已有二三十年。

也不知是因為貪功,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守在囚車旁的既不是禪戰士,也不是無妄戰士,而是天司危麾下的司危驃騎。而事實上今夜銅雀館一戰,出力最多的是兩大禪將、禪戰士以及無妄戰士,司危驃騎幾乎一直是守候在天司危的身邊,唯有天司危的心腹人物莊鵲曾與端木蕭蕭、離天闕三人合力血戰暮己。

司危驃騎出力不多,卻擔負起最為風光的押送暮己的任務,倒好似這一戰主要是依借司危驃騎的力量,也不知禪戰士、無妄戰士是否心頭有氣。

若司危驃騎真的是在貪功,那麼這一次他們可要為自己的貪功付出代價了。兩大禪將皆不在這條街上,莊鵲自然又是陪伴天司危左右,左近幾乎沒有一個能與負終稍加抗衡的厲害人物,而要等到兩大禪將或是他人趕來援救,已不知局勢如何了。更何況此刻很可能天司危大人也受到了襲擊,恐怕一時他們更難抽身。

負終身形未落,已凌空向離得最近的一名司危驃騎刺出一劍。

劍如一抹魔鬼的咒念,看似毫無詭異變化,卻偏偏讓人感到無法抗拒。

那司危驃騎舉刀便擋,刀只揮出一半,便覺眉心處忽然漲漲地痛,並聽到了驚心動魄的利劍與頭骨的摩擦聲。

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那司危驃騎仰身便倒,氣絕身亡。

負終落穩之後,面對兩杆怒射而至的長槍,不退反進,閃電般斜踏一步,瘦劍幻現一道光弧,直向其中一桿長槍槍尖纏去,“嗡… …”的一聲,那人只覺虎口一痛,長槍已然被絞得脫手而飛。

未等他回過神來,一把極瘦的劍已透入了其心臟!他生命最後一刻所感覺到的不是痛,而是沁心涼意。

另一名持槍暴扎負終的人似被負終出神入化的劍法所驚呆了,竟轉身便逃。

不僅是他,其餘守在囚車旁的司危驃騎在負終有如秋風掃落葉般的攻勢下,也一下子沒有了鬥志,哄然四散。

負終一聲長笑,長驅而入,揮劍便要劈開囚車時,突然發現暮己始終是低垂著頭,亂髮披散。

倏間負終心生警兆,暗叫不好,雙足一點,全速倒掠。

剛剛掠起,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有如驚天霹靂,整輛囚車倏然炸成粉碎,巨大的爆炸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負終狂捲而至。

負終只覺眼前驟然一黑,胸口如被千斤重錘狠狠擊中,立時鮮血狂噴,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而出,好不淒厲。

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戰傳說也不由大吃一驚。

雖然他與那輛囚車相距頗遠,卻也無比強烈地感覺到了巨大的震撼力。他只覺整個大地都在戰栗,身後街側的屋子更是一陣晃動,塵埃紛紛落下。

當然,對戰傳說來說,他與囚車相距較遠,又有無比深厚的內力,所以囚車的爆炸力對他幾乎是毫無影響。

但對眾司危驃騎來說,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這顯然是天司危布下的一條妙計,也許那暮己早已死了,天司危卻故意將之屍體裝上囚車,暗中在囚車裡裝滿了硝石等爆炸物,只等千島盟的人前來相救,立即引爆。

負終明知敵眾我寡,要救暮己十分困難,精神難免高度緊張,如此一來,反而只顧思忖如何殺敵救出暮己,卻忽視了其他的事,更何況暮己所坐的囚車只讓暮己露出一個頭部,又是在夜裡,一時間負終如何能分辨得清?他們的人能夠接近這裡已很不容易了,更不可能有時間細加分辨,否則一旦在襲擊還沒有開始之前就被對方發現,便再無突襲之效,而他們力單勢孤,唯一的機會就是突襲!

所以,只要千島盟的人有救暮己的打算,幾乎就不能不上天司危這個當。

現在看來,在囚車周圍安排天司危的人,而不是禪戰士或無妄戰士的原因,應該不是司危驃騎貪功,而是天司危知道要想利用這一方式除去千島盟的人,守在囚車旁的人勢必會冒很大的風險:過早逃開,會讓千島盟的人起疑;在明知很快就有滅絕性的巨爆的情況下能盡量保持鎮定,這一點,司危驃騎顯然比禪戰士、無妄戰士更可靠,因為他們是天司危的人,沒有理由不為天司危誓死效命。

為了盡可能讓負終接近囚車,這些司危驃騎無疑冒了極大的風險,直到最後一刻才抽身逃離。

所以,在囚車巨爆轟飛負終的同時,也有數名司危驃騎受了重傷,輕傷者則更多。

饒是如此,天司危此計仍可謂是大功告成了,因為千島盟折損的可是三大聖武士之一的負終!

長街先是兩端發生爆炸,接著又是中場地帶,雖然製造者是截然對立的雙方,但卻一樣地造成了混亂。

無論怎麼說,千島盟這一次行動,已失敗了一半。

眾司危驃騎眼見負終已被轟得如敗革般倒下,無不精神大振,一時間全然不顧他們自己損失也夠慘重的,立即蜂擁而上,將負終所帶領的七八名千島盟的人團團圍住。

負終卻並沒有就此死去,他被可怕的氣勁震飛出老遠之後,重重地撞在了街邊的一棵樹上,這才止住去勢,頹然墜地。

墜地之後,負終竟還能以劍拄地,吃力地支撐起身子。

未等他站穩,已有一槍一劍呼嘯而至。司危驃騎恨他出手狠辣,一個照面間就已斃殺他們兩名兄弟,此刻負終受了重傷,他們自然也毫不客氣。

負終渾身浴血,連雙耳、口鼻都有鮮血流出,加上他本就極為消瘦,這番情景,實是讓人不忍多看。

這一刻,負終已只能憑著一名絕世劍客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敏銳直覺以及超人的悟性,來應付對手的全力一擊了。

對負終而言,若在平日,這樣的攻擊對他絲毫構不成威脅,但此刻卻是不同,看他的情形,連站立都有些困難了。

負終不敢與兩名司危驃騎硬接,他那極瘦極窄的劍在虛空劃過了一個極小的弧度,似刺似封,卻已破入其中一人的劍勢籠罩範圍,劍身一壓倏揚,以極為刁鑽的角度自下而上穿入那持劍者的下頜。

戰傳說不由也為之嘆服不已,負終傷勢如此之重,竟還能在一招之間就挫敗一人,實不愧為千島盟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之一。

但那司危驃騎也著實凶悍勇猛,臨死前竟一把抓住了已刺入他下頜的劍!

負終奮力一抽,隨即劍鋒回掃,盪向正當胸扎至的長槍,劍式依舊是妙至毫巔,但速度與力道都大打折扣了。

“當……”的一聲金鐵交擊之聲響過,負終竟未能將長槍完全封開!那司危驃騎信心大增,竟以槍作棍,以全身力量橫掃過去,顯然是覷準負終受了重傷後內力大打折扣,要強打強拼。

這一方式雖然不夠磊落,卻絕對有效。

負終“嗖嗖嗖嗖”連刺四劍,竟然迫得那司危驃騎連退四步,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若在平日,他早已人頭落地,但此刻卻是有驚無險,負終一連刺出四劍後,真力難以為繼,不得不放棄一劍定生死的機會,後撤了一步。

那司危驃騎得理不饒人,奮起生平最高修為,將手中的長槍舞得如同風車一般,向負終席捲過去。

也許是受到千島盟三大聖武士之一者即將亡於他手中這件事的鼓舞,他已然無比的興奮,倍顯勇猛。

畢竟,殺負終這等級別的高手,對於他這樣的平凡人物來說,可以說永遠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連挑戰負終的資格都沒有。

眼見一代劍客就要深陷於如此毫不體面的廝殺中而無法自拔時,忽然間有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閃入負終與那司危驃騎之間,旋即只聽得那司危驃騎一聲悶哼,已翻滾跌出,在地上一連滾出丈餘距離,一陣抽搐,赫然就此死去。

場中已多出一人,立於負終身旁。

戰傳說先是一驚,隨即認出此人!這人臉色蒼白,目光陰沉深邃,有如鷹隼,赫然是驚怖流門主哀邪!

既然先前在天司祿府戰傳說曾遭遇了驚怖流兩大殺手“青衣紅顏”中的斷紅顏,那麼此刻於這兒見到哀邪也自在情理之中了。

看來,哀邪已是死心塌地投靠了千島盟。

當年驚怖流雖然是邪魔之道,但畢竟還是有一絲骨氣,連不二法門這樣勢壓蒼穹的力量,他們也不甘屈服!昔日驚怖流門主與不二法門元尊七戰之後方被元尊所殺,如今的驚怖流與當年卻是大相徑庭了,休說千島盟盟皇,就是盟皇駕前的聖武士,都可以對哀邪頤指氣使。由此看來,哀邪不但武道修為未達到龍妖的境界,連其他方面也遜色不少。

哀邪救下負終後,道:“聖座受驚了。”

負終竭力使自己吐字清晰平穩:“為何你帶的人馬到此時才……出手?”

哀邪陰陰一笑,道:“因為哀邪太相信聖座的修為了,我本以為只要聖座出手,就可以馬到功成的。”

“住嘴!快讓小野公子與我們一起後撤!他們……他們早有防備! ”

“後撤?事到如今,要後撤談何容易?”哀邪又陰陰地一笑,忽然道,“要後撤,就須得有人掩護,聖座劍法卓絕,唯有聖座方能擔當此任,一切還要有勞聖座了。”

說話間,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向負終擊出一掌。

負終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哀邪會向他出手,根本沒有閃避的機會,已然中掌。

其實就算他有所防備,在已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他也同樣無法避過哀邪的這一掌。

這一變故,無論是司危驃騎,還是千島盟的人,抑或是旁觀的戰傳說,都是大為愕然,怎麼也想不明白哀邪竟會突然向負終出手!

驚怖流久未在樂土露面,司危驃騎識不得哀邪,都把他當做是千島盟之人,自是對千島盟的內訌感到既驚且喜。

哀邪一掌擊中負終之後,立即抽身倒掠,駢指成訣,劃太極圖軌跡,祭起咒語:“紫微大帝,北極天神,八洞天丁,五嶽獰兵,大統大將,水火九靈,七曜七宿,黑殺天蓬,隨法隨敕,入吾印中,急急如律令!”

負終被擊中一掌後,非但沒有倒下,在哀邪祭起無情咒語後,周身骨骼忽然發出可怕的咯咯聲,本是極為消瘦的身軀此刻竟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得高大了不少,全身肌肉鼓漲,經脈如古藤般可怕地凸起,似將掙破肌膚的束縛,生生爆裂!

他的五官亦扭曲得可怕,說不出的猙獰,眼中透出駭人的光芒。

此刻,在負終身上,一代卓絕劍客的超然風範已蕩然無存,站在眾人面前的,則是一個形如鬼魅的負終!

“……天柱天時,天王天丁,二十八宿,十二時將軍,月使者,日神童,隨法隨敕,入吾印中!”

負終發出一聲有如鬼哭神泣的厲嘯,瘋狂撲向一名司危驃騎。

“三皇咒!!!”

戰傳說頓時閃過一個念頭,已明白了眼前的一幕究竟意味著什麼。

“三皇咒”乃驚怖流極為霸道的魔技,一旦為“三皇咒”擊中,立時妖氣噬魂,遇血而作。被“三皇咒”擊中者的所有生命潛能在短時間內完全激發,並且比平日強大逾倍,而且喪失理智,平添無數殺戮之氣,形如擇人而噬的魔獸,十分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被“三皇咒”控制的人,一旦再傷了他人,只要對方傷口出了血,那麼“三皇咒”亦將入侵此人體內,使之成為第二個瘋狂可怕的殺人工具!

如此周而往復,除非有人將第一個身中三皇咒的人在他尚未殃及他人的時候就將之擊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戰傳說剛入隱鳳谷,在第一次遇到尹恬兒時,就見識了三皇咒的厲害。當時驚怖流的人是藉尹恬兒馴養的一隻鳥兒,種下了三皇咒,其用意是為了以這隻鳥兒將尹恬兒啄傷,從而使尹恬兒也為三皇咒所控制。尹恬兒身為隱鳳谷谷主的妹妹,當她為三皇咒所控制時,對隱鳳谷的影響打擊一定很大,這樣就可以給驚怖流以可乘之機。

只是後來事情的發展並不像驚怖流所希望的那樣,尹恬兒並未中三皇咒,所中三皇咒的人是她身邊的僕從雷大。饒是如此,當時的情形也已夠危險了。

更何況還有後來的歌舒長空也因三皇咒而神誌全失,直到歌舒長空功力失去,雙臂盡廢後,方恢復了神誌。

戰傳說見哀邪竟以三皇咒加諸負終身上,對哀邪的用意頓時猜到了幾分。哀邪定是見千島盟的行動已註定失敗,而且很可能要全軍覆滅於此,正如他所說,除非有人掩護其他人撤退,而負責掩護之人的修為必須很高,否則也無濟於事。所以,哀邪便想到了以三皇咒加諸負終的身上,讓負終成為一個瘋狂的殺人工具,雖然最終負終必然會因耗盡所有生命潛能而死,但也許能為哀邪的脫身爭取一定的時間。否則負終已受了重傷,非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會拖累其他人。

哀邪的打算或會有所收效,但能夠作出他這樣冷酷的決定的人,卻決不會太多。

戰傳說意識到有些不妙,若不及時制伏負終,將會釀成惡性循環,必有越來越多的人因為三皇咒而成為瘋狂的殺人工具!

雖然戰傳說對冥皇極為不滿,但在樂土與千島盟的爭戰之間,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樂土的立場上。更何況還有殞驚天之死,以及戰傳說誤以為是千島盟所為的小夭被擄掠一事。

戰傳說本待截殺哀邪,但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閃身與一名司危驃騎錯肩而過時,低聲道:“借劍一用!”

還沒等那司危驃騎回過神來,手一麻時,駭然發現劍已在戰傳說手中。

戰傳說有如在水面上滑行標射般長驅直入,直取負終,並朗聲道:“哀邪,有我戰傳說在此,你的計謀就休想得逞!”

聲音並不甚響,卻已傳遍全場,自也為哀邪聽得清清楚楚。

在哀邪與小野西樓一同攻入隱鳳谷時,哀邪就已見過戰傳說,不過並不知戰傳說的身份,只是後來才知所謂的“陳籍”的真實身份。

哀邪初時也沒有留意到戰傳說的存在,畢竟千島盟處於不利局勢,哀邪也不免高度緊張,無暇旁顧,所以當戰傳說突然出現的時候,哀邪也不由大吃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哀邪並不擔心。他所了解的戰傳說,還是在隱鳳谷中的戰傳說。他雖然依附於千島盟,但千島盟大盟司並沒有把與戰傳說一戰的情形告訴他,所以哀邪對戰傳說實力的估計並不准確。

縱是如此,哀邪也不願與戰傳說正面交鋒。他本就是為了能全身而退才以“三皇咒”加諸於負終身上,又豈能因為戰傳說的出現而改變計劃?

當然,如果在負終受了重傷後,哀邪不現身,也同樣有脫身的機會,但如此一來,負終及其所率領的人馬將很快被消滅,那麼司危驃騎就可以早早抽身支援被襲的天司危,那襲擊天司危的小野西樓想要脫身突圍,就十分困難了。

若最終的結果是盟皇三大聖武士無一生還,唯獨哀邪平安無事,千島盟盟皇會不會遷怒哀邪,認為他沒有與聖武士一樣全力以赴?

這是哀邪最擔心的事,而且也是極可能成為現實的事。雖然他已投靠了千島盟,但與三大聖武士與盟皇的密切關係相比,他畢竟要疏遠一些,難保盟皇不厚此薄彼。

所以,不得已之下,哀邪只有採取了舍卒保車的方式,以一個已受了重傷,本就難以突圍的負終為代價,爭取為小野西樓創造更多的脫身機會。

不過,哀邪自己心裡也明白,就算最後小野西樓能夠脫身,這一次千島盟也算是栽了個大跟斗了。

哀邪不敢多作逗留,面對戰傳說的突然出現也無暇理會,一言不發,自顧彈身掠走,前去助小野西樓突圍。小野西樓襲擊天司危的目的當然不是擊殺天司危,僅憑天司危自身的修為,要想殺他亦十分困難。小野西樓的襲擊,只是為了吸引大冥人馬的一部分力量,為負終救暮己爭取更大的機會而已。

戰傳說眼睜睜地看著哀邪脫身離去,卻已無暇分身攔截。

本已將油盡燈枯的負終在“三皇咒”的催發下,突然爆發了不可思議的戰力,一聲低吼,驀然一劍揮出,劍氣排空,所向披靡,大有摧枯拉朽之勢。

可惜四名司危驃騎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已在無儔劍氣中被生生攔腰斬作兩截,瞬間斃命,情形慘烈至極。

一個已傷得如此重之人突然再度爆發驚人的戰力,實是出乎四司危驃騎的意料,他們本以為千島盟大勢已去,難免有所鬆懈,以至於已然喪命,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

眼見負終一劍之間便已擊殺四人,所有的司危驃騎都驚呆了。

戰傳說大吼一聲:“所有的人全部退開!此人已中了邪功'三皇咒',戰力驚人,由我來對付!”

眾司危驃騎這才回過神來,“嘩……”的一下子向四周退去,任由戰傳說來對付負終。

直到此時,眾人才突然覺得“戰傳說”此名字好不耳熟,一轉念,有幾人猛然想起戰傳說乃四年前與千異決戰龍靈關的戰曲之子!

“但戰傳說不是在不二法門靈使的追殺下身亡了嗎?”不少人心中同時閃過這一念頭,大惑不解。

不過既然此人甘為司危驃騎抵擋負終總不是什麼壞事,眾司危驃騎正好可以專心對付與負終一同發動襲擊的千島盟弟子。

司危驃騎的人數倍於千島盟弟子,一旦拋開了負終的牽制,司危驃騎很快就將倖存的六七名千島盟之人分割包圍了,每一個千島盟之人都要面對數倍於他的司危驃騎,轉眼間便陷入了苦苦支撐的局面,並不時有千島盟之人倒在亂刀之下。

戰傳說應付得卻沒有這麼輕鬆。

負終的劍法本就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單論劍法,戰傳說以尚未大成的“無咎劍道”與之相比,並不能佔上風。再論內力修為,戰傳說雖有浩瀚如海的涅槃神珠的力量可以挖掘,但如今尚遠未能全面發揮,而負終因“三皇咒”之故,卻是以耗盡生命力為代價,在短時間內他的功力甚至比未受傷時還要高強!

更可怕的是負終根本不畏生死!此刻,在負終的腦海中,已沒有敵我,沒有智謀,沒有畏怯……唯一有的只是瘋狂的戰意!無論擋在他面前的是什麼人,即使是千島盟的人,他也一樣照殺不誤!

因此,他的進攻幾乎全是兩敗俱傷的出擊方式。在負終的心目中,只剩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死所有他所面對的人!

至於他自己會不會死亡,根本毫不在意。

——不,確切地說,不是毫不在意,而是他根本就不可能會考慮這一點!

但戰傳說卻無法做到這一點,即使他再如何英勇無畏,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對自己性命的珍惜,本就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

唯有負終這樣已不正常的人,才是一個例外。

千島盟之人性情多張揚好戰,富有攻擊性,一旦存有戰意,便力爭主動進攻,而這一次,負終則把這一點發揮至無以復加之境。

戰傳說堪堪趕至,立足未穩,便有驚人劍芒倏閃,負終已向他當胸刺出一劍。

這一劍,真正地將一往無回的氣勢發揮得無以復加!

決不繁雜多變的一劍,卻因為有這一往無回的氣勢,而讓人心生不可抵御之感,彷若所有的生機都將在這一劍之下被切斷、竭止。

戰傳說以不變應萬變,立時祭出“無咎劍道”中的第四式“剛柔相摩少過道”!

“嘭……”一聲巨響,雙方劍未相接,強橫劍氣已先一步正面相接,勁氣四溢,戰傳說只覺一股強大得無以復加的氣劍由劍身傳至,不由為之一驚!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難相信自己所面對的就是方才還傷得連站立都有些困難的負終!

由此足見三皇咒的可怕!

戰傳說第一時間順勢而發,劍如游龍驚電閃掣飄掠,頃刻間不知變幻了多少角度,既及時封住了對方的迫進,同時亦藉此瓦解了凝於劍上的無儔氣勁,一舉兩得。

這正是“剛柔相摩少過道”的玄妙之處,能藉敵之力以御敵,縱然對方攻勢再如何可怕,只要將“剛柔相摩少過道”運用得當,就能以自身的極少損耗一一化解對方的進攻。

戰傳說雖然並非對“三皇咒”知根知底,但他以常理推測,斷定“三皇咒”雖然可以將人突然變得無比強大,但對人的精氣元神的損耗卻極大,決不可能常久持續下去,而應是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因此,戰傳說並不願與負終強拼,而只想避其鋒芒,並設法損耗他的內力,時間久了,負終所中的“三皇咒”必然不可能一直使其如此強大,屆時,戰傳說便可以穩操勝券。

戰傳說的策略可以說是十分得當的。

而負終已根本無法看透戰傳說的用意,他已不再是那個智勇雙全的聖武士,此刻其靈魂之中只剩下瘋狂戰意,而不復有往日的智慧。

所以,一擊未奏效,他的第二劍已接踵而至,不給戰傳說以絲毫喘息的機會。

戰傳說如法炮製,復以“剛柔相摩少過道”相擋。如此負終一連搶攻五劍,一劍比一劍凌厲瘋狂,戰傳說一一以“剛柔相摩少過道”擋下了。

五劍之後,戰傳說只覺手臂酸麻,內息紊亂,大有真力無以為繼之感,竟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對方攻勢密如驟雨,且每一擊都是重逾千斤、全力施為的凌厲之勢,讓人感到負終似擁有無窮無盡的可怕力量。

戰傳說幾乎動搖了自己原先的判斷推測!

五劍之擊未奏效,負終一聲厲嘯有如鬼泣,手中之劍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後,幻作一道寒光怒射而出,直取戰傳說!

快!狠!準!

彷若那已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抹無法逆轉的死亡之光。

負終的劍乍出之時,眾人恍惚之中,竟心中萌生錯覺,只覺整個世界在那一剎那已經歷了一個輪迴,成了另一個充滿殺戾之氣的可怕世界。

而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是待斃之人,不僅是司危驃騎有這種錯覺,連此時僅存的三名千島盟之人也是如此。

剎那間,戰傳說忽然感到負終雖然神誌全失,狀若瘋狂,但他的劍反而有了生命,有了靈魂,有了感知,彷若一個已悟透了劍道真諦的負終在劍身上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再生了!

——原來,一個人雖然喪失了理智,竟也可以使出如此鬼哭神泣的劍法!莫非,正是因為他已不再有許許多多繁雜的念頭,不畏生死,不計榮譽,所以更能專情於戰,專情於劍?

這樣的念頭,只是剎那間在戰傳說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因為,他根本無暇去細想太多。

負終那一劍的威力,儼然攀升至超越他生平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戰傳說忽然間感到以“剛柔相摩少過道”已難以完全將負終的攻勢化解。

更重要的是,在負終空前強大的劍勢下,戰傳說心頭一股莫名劍意被牽引激發,大有不吐不快之感。

戰傳說一聲清嘯,一劍揮出,已然將心中洶湧激蕩的劍意化作驚世劍式!

劍出之時,儼然已有風起雲湧之感,所有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被戰傳說的一劍所吸引,投之於其劍上,彷彿整個蒼穹的中心便是戰傳說手中的劍!

無論是天、地,還是無跡可尋,無處可察,卻確乎存在的“道”,那一剎那間都同時賦予了戰傳說的劍以力量與精蘊,使那一劍揮出儼然有道盡歲月人生無盡真諦之感!

劍出,有如風雲際會,足以令天地變色。

甚至,有今夕何夕之恍惚。

負終以生平最具威力的一劍迎向了戰傳說自心靈揮出的前所未有的絕世一劍!

觀者的呼吸止於一瞬。

雖然無法洞悉其中的所有玄奧,但眾人仍莫不為戰傳說、負終這一刻所施展的巔峰劍法所深深震懾,心頭竟不由一片茫然,恍惚間已然明白自己即便是窮盡一生的精力,也休想達到這種境界!

那一刻,他們已渾然忘了交戰的雙方誰是他們的敵人,誰是他們的援手,心中剩下的,只有對無上劍道的本能的頂禮膜拜!

雙劍倏然接實!

光華迸現,劍氣四溢,奪目光華隱蓋了戰傳說、負終的身形,讓人難以正視。

光華消失之際,卻見戰傳說有如玩偶般被拋飛而起,直至十數丈開外,方頹然墜下,眼看即將撞於地上時,方強擰身軀,勉強落地,又後退了一步,才站穩腳跟,口角卻有一抹血跡。

而負終卻半步未退,穩穩地立於當場。

只是他的衣衫卻已在無儔劍氣中化為碎蝶,片片飛離他的身子,顯露出其脈絡虯張、幾近畸形的軀體,他整個身軀在“三皇咒”的作用下已變異得讓人不忍正視。

這一擊,竟是負終佔了絕對的上風。

眾司危驃騎這才猛然驚醒過來,意識到本已被他們認為已受了重傷、唾手可取其性命的負終,已不可思議地擁有了更強戰力,絕非他們所能對付。

若是戰傳說無法支撐抵擋,那麼僅憑司危驃騎的力量,恐怕絕難應付負終,這使他們不由對戰傳說投以更多關切。

戰傳說也是心中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氣。

方才一招搏殺之後,戰傳說才猛地醒悟到自己所祭出的這一式,竟是“無咎劍道”中的第六式——天下同歸三極道!

這是戰傳說一直沒有使出的一式,因為他的父親戰曲先前只是大致地將“無咎劍道”第六式對他解說了一遍,後來,在父親戰曲與千異決戰龍靈關時,戰傳說又親眼目睹了父親使出的“天下同歸三極道”的開天闢地的威力。

戰曲之所以沒有將“天下同歸三極道”悉心傳授給戰傳說,是因為戰傳說年少時對武道的悟性遠不如桃源其他同齡人,就是“無咎劍道”的前幾式,戰傳說也難有所成,更不用說“無咎劍道”中最具威力也最為玄奧的第六式“天下同歸三極道”了。

而促使戰傳說此刻使出“天下同歸三極道”的,則是因為就在一個多時辰以前,他在天司祿府中的那一番經歷。當時他似若在夢中見到了有桃源之人前往“龍靈關”向不二法門的人索要龍之劍,然後又“目睹”了雙方言語不和,終於拔劍相向的過程,直至最後自己桃源族人擊敗了那身負三劍的第一箜侯。戰傳說所“見到”的情形,與第一箜侯親身遭遇的事情一模一樣,而第一箜侯不知其來歷的白衣年輕劍客,戰傳說卻一眼識出,那是桃源中比他年長兩歲的歌葉。歌葉天資過人,是桃源中與戰傳說年歲相仿的人當中最出色者,備受矚目,與當時戰傳說的懵懵無知正好形成了一個鮮明對比。

歌葉最後擊敗第一箜侯所用的劍式正是“天下同歸三極道”,強如第一箜侯如此人物在這一式面前,也無法抵擋,落得慘敗。

當戰傳說“目睹”了這一劍的風采時,心頭深受震動!而如今的戰傳說對武道的領悟力,已非當年可比,那一刻,他大有恍然頓悟之感。在負終空前劍意的牽引下,戰傳說水到渠成般使出了這一式“天下同歸三極道”。

雖然劍式初成,未能發揮十成威力,但也決不容小覷,沒想到的是憑藉初成的“天下同歸三極道”,竟也不能擊敗負終!

戰傳說暗暗叫苦不迭,心忖若是負終在“三皇咒”的驅使下一直如此強大得匪夷所思,自己還能抵擋多久?

正自思忖間,忽聞奇異而懾人的“咯咯”聲響起,像是有人在狠狠地將一根根骨骼擰斷、捏碎的聲音,並伴隨著“咕咕”之聲,聲音並不甚響,卻讓人感到森然可怖。

戰傳說一怔。

驀地——

只聽“噗……”的一聲,就像是一個牛皮水袋突然爆開般的聲音中,戰傳說眼前突然暴現一片血光。

負終本已鼓漲得扭曲變形的身軀剎那間竟化作無數血肉拋散虛空,隨後如雨落下,灑落一地。

他那柄又窄又瘦的劍飛入數丈高空後,復又落下,下落的速度不斷加快,“當……”的一聲,那柄劍生生地插入了街面的石縫之中,孤獨地立著……

劍,是孤獨的,因為它的主人已永遠消失於世間!

“三皇咒”已然掏空了負終的所有精元、所有生命力,那最後的輝煌一劍,其實就等若負終以生命為代價將自己的劍勢推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劍勢一盡,他就已是一具空空的軀殼,僅僅加以一指之力,也足以讓他斃命,更何況是雙方糾纏不休、無比強大的劍氣?

千島盟一代卓絕劍客,就此灰飛煙滅。

戰傳說上前拔起那柄極窄極瘦的劍,默默地端詳,心頭忽生莫名感慨。

而這時,那倖存的三名千島盟人見負終突然化為漫天血肉,心頭劇震,一時招法大亂,司危驃騎藉這個機會,頃刻間已將三人擊殺於血泊之中。

長街上忽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遠處的廝殺聲則變得更清晰了。

戰傳說的目光終於自劍身上抬起。

他竟將負終的劍斜斜地插在了腰間!

這無疑等於向千島盟宣告負終是為他所殺!

千島盟人若知這一點,自會向戰傳說復仇,戰傳說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他這樣做,自有其用意。

眾司危驃騎見戰傳說此舉,既是驚訝,又是佩服。

一時間,他們已分不清這自稱是“戰傳說”的年輕劍客是不是真正的戰傳說。

天機峰。

在囚禁石敢當的石室中,石敢當正面對一盤智禪珠而坐。

智禪珠在樂土已成了一種點綴物,是為樂土顯貴為顯示知書達理、多有智謀而備下的,但禪術在樂土已接近於失傳,當年玄流的主人悔無夢不甘居於不二法門之下,想要求一捷徑超越法門元尊,最終,悔無夢選擇了參悟禪術,欲借禪術蘊涵玄機無窮、洞徹天地的玄能使自身修為達到質的突破,但以悔無夢的絕世之資,竟然在苦悟數載之後心殫力竭,稍一不慎便走火魔,魂歸天國。

從此樂土人對禪術更敬而遠之,唯有極少數人尚在為悟透禪術而徒耗歲月,但卻鮮有進展收穫。

石敢當也曾涉足禪術,但終還是中途放棄了。而今日為嫵月所迫,他不得不勉力而為之。他實在不願看到再有一道宗弟子因為他而死。

何況,嫵月要得到天瑞的真正目的何在姑且不論,石敢當也知道天瑞的歸屬必有天意,凡夫俗子決不可能最終擁有天瑞,所以即使能推測出天瑞所在,告訴嫵月也無妨,只要能使道宗暫時免去劫難即可。

只可惜,石敢當雖然已盡了全力,卻仍是無法借禪術推算出即將問世的天瑞所在。

石敢當不由喟然一嘆,忖道:“我若是能察知天瑞所在,那麼當年就能預知自己會為道宗帶來這一場浩劫了,那我早已設法化劫,又豈會任你魚肉道宗?”

這樣的話自是只藏在石敢當的心裡,並沒有說出口。

嫵月一直在冷眼旁觀,見石敢當如此神色,立時明白了石敢當並不能推知天瑞所在。畢竟,他們彼此間曾經那麼的了解。

嫵月冷笑道:“看樣子,你是無能為力了?你要知道,道宗今日的命運,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也許,今天還要因為你而徹底覆滅!”

石敢當道:“我的確無法洞悉天機。”頓了一頓,又道,“我自知有負于你,若是你想取我性命,只管下手便是,只要能解你心頭之恨,我死而無怨。”

嫵月哈哈大笑,好像她遇見了世間最可笑的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我嫵月還會相信你的話嗎?”

石敢當正視著嫵月,道:“其實你一定相信我所說的話,是也不是?”

嫵月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了,眼中閃過又怨又恨又哀之色。

她似乎有些動搖了。

“我石敢當死而無怨,只求你放過道宗,畢竟道宗本與你無怨無仇。”石敢當又道。

嫵月神色一變,臉上重新浮現出那尖銳的笑容:“求我?哈哈哈……石敢當,你以前從來沒有求過我一次,這唯一的一次,卻依舊是為了道宗而求我,在你的心目中,從來就只有道宗,而沒有其他的一切——包括我嫵月!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瓦解道宗了吧?因為我恨它!如果沒有道宗,我嫵月就不會遭受那麼多的坎坷!”

石敢當長長一嘆,低聲道:“我明白了……”

“不!你永遠也不會真正地明白!”對於此時的嫵月來說,石敢當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有要駁斥的衝動。

石敢當也不與之爭辯,而是道:“天瑞乃應劫而生之瑞靈,雖然我不能以禪術將天瑞所在的地方推出,但或許可以以天象推測。若是你信得過我,我願一試。”

嫵月沉吟了良久,方道:“要觀天象,就必須離開這間石室。但若是沒有這副巧奪天工的鎖具,又怎麼困得住你?我如何能相信你不會藉機脫身?”

“很簡單,你可以現在便廢去我的功力。”石敢當以出奇平靜的語氣道。

嫵月反而為之一震!

對於一個武道中人來說,他的一身功力,已是其生命的一部分,失去畢生功力,對任何武道中人來說都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嫵月深深地望了石敢當一眼,緩聲道:“廢去功力就不必了,我這兒有一種東西,奇毒無比,但它發作的時間卻是在一個時辰之後,只要你不伺機逃脫,安安心心地為我觀測天象,事後我就可以把解藥給你。”

“如此也好。”石敢當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道。

嫵月取出一顆淡黃色的圓丹,交給隨她同來的那女子,道:“讓他服下吧。”

“是,師父。”那女子應了一聲,接過了那顆淡黃色的圓丹。

石敢當目光倏然一跳,投向那女子,神情若有所思。

那女子蒙著的面紗一直沒有取下,但看她的體態肌膚,應該很年輕。她接過圓丹後,走至石敢當面前,未等她開口,石敢當已主動伸手接過那圓丹,也不多說什麼,當即便將它嚥下了。

嫵月冷冷一笑,道:“你倒十分乾脆,莫非以為我一定不忍心對你下毒手不成?”

石敢當淡淡一笑,道:“當然不是。這顆圓丹入口甜中帶澀,還有少許腥味,正是至毒之物的特徵,這一點,我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那蒙著面紗的年輕女子聽石敢當這麼說,身子不由微微一震。

嫵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對石敢當道:“你的感覺很準確,此毒一旦發作,就是有藥瘋子南許許在,也是解之不了——你,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石敢當緩緩地道:“這一輩子我或許做了許多錯事,但我從來沒有後悔,因為即使時光倒流,讓我重新回到當年,回到面臨選擇的當日,我仍是只能做與第一次一樣的選擇!”

嫵月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煞白如紙!

當靈使的屬下趕到靈使身邊時,見到的晏聰,仍是那個對靈使畢恭畢敬的晏聰。

靈使目光掃過眾人後道:“今夜劫域大劫主率領劫域之人在這一帶出現了,並與我們一戰,如今,他們已退走。劫域一向不肯認同我不二法門,冥頑不化,只是他們一直居於極北之地,元尊才暫未顧及,如今他們既然深入樂土,就應對他們示以顏色。你們要盡快查出劫域之人逃脫去了何方!”

眾不二法門弟子齊齊答應的同時,心中暗忖久聞劫域大劫主如何可怕,沒想到與靈使一遭遇時,竟落個敗逃的結局,看來靈使的修為已不知高明至何等境界……一時眾不二法門弟子皆對靈使佩服得五體投地,再看晏聰,卻幾乎是衣不遮體了,想必在方才一戰中,其處境一定十分狼狽。

靈使將晏聰鑄成三劫戰體的事,這些不二法門弟子並不知內情,而只是當晏聰已歸順了靈使,否則他們或許就不會作如此想法了。

靈使接著道:“方才本使已收服了一些劫域的人,他們了解大劫主的習慣,對追查大劫主的去向定有所幫助。但不二法門戒律極嚴,若不是法門之人,決不可擅自收留,你們看這事該如何處置?”

有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便道:“靈使這麼做也是為了不二法門,卻不是出於什麼私心。但為了不讓他人留有口實,還是將此事嚴加保密為好,我們甘為靈使赴湯蹈火,保守一個秘密,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找到了大劫主將劫域之人一網打盡,這些人如何處置,就是小事一樁了。”

言下之意,恐怕就是要讓靈使日後在這些歸順的劫域人失去利用價值時再將之除去。

日後如何對待這些劫域人靈使已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如何依照晏聰的吩咐,納那些劫域人為自己的力量。只要能辦妥晏聰交代的這件事,其他一切都不在話下了。

此事既已順順利利地完成了,靈使如釋重負,他這才道:“晏聰,你與這些劫域人一樣,都是歸順過來的,這些劫域人從今天開始就由你指派,如何?”

這自然是晏聰的主意,只不過此時變通地在眾法門弟子麵前演了一齣戲罷了。

晏聰立即道:“多謝靈使信賴,晏聰一定將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讓他們死心塌地為靈使效命!”

“很好!”靈使緩緩點頭,其氣勢風範與平日並無不同。

天司危穩穩噹噹地坐在他的軟轎中,從容地望著離天闕、端木蕭蕭、莊鵲三人合戰美艷絕倫的小野西樓。

而驚怖流的兩大殺手斷紅顏與扶青衣,則由端木蕭蕭的副手雄飛揚帶領著一干禪戰士圍戰斷紅顏,而無妄戰士的兩大統領則合戰扶青衣。

小野西樓獨自一人力敵兩大禪將以及天司危身邊的心腹莊鵲,並未落下風;無妄戰士的修為本就已不俗,身為無妄戰士的統領,更是非同小可,兩大統領合戰扶青衣,也是鬥得旗鼓相當。相較之下,唯雄飛揚應付得最為吃力,禪戰士雖然人數眾多,但對雄飛揚所能起到的援助作用卻是微乎其微。

南禪將離天闕的副手玄霜為截殺那紅衣男子而戰死,雄飛揚及眾禪戰士皆以為那紅衣男子也是千島盟之人,而雄飛揚與玄霜私交甚厚,所以他對千島盟中人是恨之入骨!

雄飛揚的性情很是獨特,越是在憤怒時,他反而越能冷靜下來,與常人很是不同。他的性格本就沉穩,此刻更是極為冷靜,雖然完全處於下風,但他的鞭法卻絲毫不亂,反而越見精湛,加上有禪戰士的配合,總算還能勉強支撐。

但天司危何等人物,他早就已看出這一切只是假象。

換而言之,只要斷紅顏全力施為,雄飛揚根本堅持不了這麼久,而應在幾個回合中就已立判高下。

扶青衣也可以佔據更多的主動,在天司危看來,唯一真正難分高下的是小野西樓一人抵擋端木蕭蕭、離天闕、莊鵲的戰局。

天司危對其中的玄奧心知肚明。

千島盟的人之所以沒有全力施為,只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力量為天司危護駕,他們最重要的目的是救暮己,而不是為了擊殺天司危。事實上他們應該知道就是以天司危自身的力量,要殺他也決不容易,何況今日他的身邊高手如雲?

小野西樓等人並不知道暮己已死,亦不知道營救暮己的負終也已中計,那巨爆聲並沒有引起他們足夠的警覺,因為他們以為那也是負終為救人而製造的。而負終受傷之後,其餘隨他一起出動的千島盟人也被死死困住,並相繼被殺,根本沒有機會向小野西樓等人傳訊。

就在小野西樓等人自以為這一策略甚是成功時,忽聞哀邪的聲音遠遠傳來:“小野聖座,我們中計了,暮聖座早已戰亡,負聖座也已被殺,快快撤退吧!”

乍聞此言,對小野西樓、扶青衣、斷紅顏而言,不啻於一記晴天霹靂。

斷紅顏、扶青衣身為驚怖流最出色的殺手,其定力自是非常人可比,加上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千島盟之人,對哀邪所說的負終、暮己之死,尚能承受。但小野西樓卻是不同,她與暮己、負終同為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而且彼此間向來和睦,否則這次也不會為暮己而冒死相救,乍聞此訊,她如何不驚?!

小野西樓一個失神,莊鵲的鍊子槍已藉機破入她的刀芒中。

小野西樓險險避過,但卻仍是被鍊子槍削去了幾縷青絲,若再偏上少許,便是她優雅美麗的玉頸了。

小野西樓眼中頓時閃過駭人殺機。

她是真正地憤怒了!不是因為方才在莊鵲手下吃了一點小虧,而是因為暮己、負終之死。雖然她與負終、暮己同為千島盟盟皇三大聖武士,但另外兩人論輩分都可以算是她的前輩,小野西樓雖然冷傲,但對暮己、負終卻還是尊重有加的,尤其是負終,當年九州門為奪天照刀要殺盡小野西樓全家,在最緊要的關頭,正是負終及時救下了小野西樓。

救命之恩,重若禪山,(注:禪山是樂土境內最高峰,本名為破雲山,後因玄天武帝光紀是在破雲山降臨世間的,大冥王朝便將破雲山易名為禪山。)而小野西樓更感激負終的則是,負終使她有為小野家族報血海深仇的機會。否則當年若是連小野西樓也被九州門的人所殺,那麼就沒有了後來的小野西樓決戰九州門門主殘隱這件事,小野西樓自然也無法手刃家族最大仇敵了。

這一次,是負終提出要救暮己的。當時在聽了驚怖流弟子的禀報後,憑直覺,小野西樓感到要救暮己十分困難,但因為是負終提出的,小野西樓終還是同意了。沒想到她的預感這麼快便得到了證實,而且情況比她預感的還要糟糕,暮己已亡,當然就根本無所謂將暮己救出了,現在還連負終也一併被殺。

小野西樓如何不怒焰中燒?冷叱一聲:“殺我千島盟人,就必須付出代價!”

天照刀刀芒一閃。

端木蕭蕭、離天闕、莊鵲忽然感到天照刀有極短的一瞬間似乎憑空消失了。

待天照刀再現於三人視野之中時,小野西樓已連人帶刀不可思議地迫入莊鵲四尺之內。

四尺之距,絕對是生死懸於一線的距離。

——尤其是在天照刀前!

莊鵲的心臟驟然收縮,周身的血液在剎那間變得冰涼,極度的驚駭使他的瞳孔也放大了。

作為天司危身邊的心腹人物,莊鵲雖然並沒有職位,但同樣讓人不敢小覷,他還從來沒有如此刻這樣狼狽過。

完全是在本能的驅使下,莊鵲一抹鍊子槍,雙臂疾張,以鍊子槍橫封於身前。此舉近乎愚蠢,鍊子槍根本無法抗衡天照刀之鋒銳,“當……”的一聲,應聲而斷。

不過莊鵲倒是一個見機極快的人,也許早在小野西樓出刀之時,他已知道自己根本抵擋不了這一刀,所以就在鍊子槍被斬斷的同時,莊鵲已不顧體面地貼地倒滾而出。

但天照刀旋即在極小的空間內劃過一道奪人心魄的弧線,方位角度卻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無儔刀氣隨刀迫出,石板鋪就的地面火星四射,有如一道火龍般向莊鵲飛速延伸。

莊鵲只覺右腿一痛,整個人忽然像是輕了許多,心中大駭,已明白髮生了什麼。眾人清楚地看到莊鵲右腿與身軀分離,鮮血拋灑的那一幕。

端木蕭蕭的劍,離天闕的雙矛這才攻至。

天照刀重創莊鵲後,已在第一時間封住了端木蕭蕭、離天闕所有可能進攻的線路,彷若小野西樓對他們的心理都早已心知肚明。

一陣讓人心煩意亂的金鐵交擊聲中,小野西樓沖天掠起,頃刻間掠過了端木蕭蕭、離天闕的封鎖,遙遙撲向天司危所在的方向。

莫非小野西樓見暮己已死,救人不成,於是對天司危展開了真正的刺殺?

呼喝聲四起,並挾有冷箭破空之聲——那是天司危身邊的幾名神射手借小野西樓凌空掠至、目標明顯的機會出的手,不過這些人的箭術雖然很是精湛,但卻仍是傷不了小野西樓,僅憑天照刀彌空刀氣,就足以讓所有冷箭斷折、墜落,無功而返。

小野西樓居高臨下,凌空全速劈出一刀,直取天司危。

絕強刀氣由天照刀透發而出,刀氣排空,幻作虛形巨刀,以一往無回、開天闢地之勢狂斬而下,刀勢之盛,已然籠罩了方圓近二十丈空間,在這個範圍內的所有生機似乎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小野西樓的真正實力,直到這一刻方才完全展現。

她踏足刀道不過區區四年,成為盟皇駕前聖武士的時間則更短,但此時所展現出來的修為卻足以讓人堅信在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之中,小野西樓已超越了另外兩人。

這絕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真實地發生了。

也許,這就是“天賦”二字的最好解釋與演繹,有時,它是不可逾越的。有些人,即使是窮盡其一生的力量,恐怕也永遠只能是一個平庸的刀客;而有些人,卻可以在刀道中如魚得水,逍遙自得。

無論是禪戰士、無妄戰士,還是天司危本人,本都以為大局已定,決不會再有什麼意外,所以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興奮之情,只等最終將進入禪都的所有千島盟人一網打盡。

但,小野西樓的這一刀,一下子將所有戰士的興奮之情一刀斬斷了,並留下了一個難解的懸念——此戰究竟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

面對這一刀,天司危心頭感到很是僥倖,讓他感到僥倖的是小野西樓在此之前一直沒有展示真正的實力。從這一點來看,小野西樓等人在策略上已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而犯下這樣的錯誤,與其說是小野西樓的疏忽,倒不如說因為他們把救暮己這一點看得太重要。

天司危相信如果小野西樓一開始就全力以赴,那麼此時的局面就不會是這樣一番情景了。

天照刀以凌然萬物之勢一刀斬下,刀鋒所過之處,與虛空劇烈摩擦,發出驚人的“劈啪”聲。刀身為刀氣所挾裹,鋪天蓋地當頭斬下,好不駭人。

只聽得“轟隆”一聲,有如滾滾天雷響徹長街,一刀之下,街面出現了一道縱向長達十餘丈的天電狀的裂痕,天司危身側的人閃避不及,修為較弱者已然為刀氣重創,鮮血拋濺,慘叫聲、痛呼聲、馬嘶聲、裂碎倒坍聲響成一片,混雜而囂亂,好不駭人。

天司危的那頂軟轎在可摧毀萬物的刀氣中一分兩半,並繼續碎裂成片片飛蝶,在空中無助地亂舞,直至失去支撐的力量,頹然墜地。

刀勢所向,唯一一個站立不倒的只有——天司危!

天司危穩穩地立著,右手橫握一柄未出鞘的劍,目光罩定了小野西樓,眼神凝重冷狠,其強橫氣度顯露無遺。

他一動不動地立著,任憑被刀氣切割成碎片的軟軟的篷布落在他的身上、肩上,也決不多看一眼,甚至連他身邊為天照刀刀氣所傷的部屬,也未多看一眼。

彷若天底下唯一能夠讓他產生興趣的,已唯有小野西樓一人。

他的身高甚至遠不及身形高挑的小野西樓,但此時此刻,他卻絲毫不會讓人意識到他的矮,反而自有淵亭嶽峙之感。

終於從小野西樓那一刀中清醒過來的無妄戰士、禪戰士一驚之餘,立即自幾個方向同時向小野西樓包抄過來。

一抹冷而傲的笑意浮現於小野西樓的嘴角:“原來,樂土人只能倚多取勝!”

天司危並未動怒,只是回頭掃視了眾人一眼,道:“你們退下吧。”

眾人便知天司危這一次要親自出手了。

樂土人見天司危出手的機會並不多,他與地司危、地司殺不同,所肩負的是禪都的安危,而守護禪都的力量太強大,既有禪戰士,又有無妄戰士,需要天司危親自出手的時刻絕對不多!

這時,哀邪見扶青衣與無妄戰士兩位統領猶在廝殺不已,便待上前相助,卻被端木蕭蕭、離天闕雙雙攔截了。

端木蕭蕭、離天闕向來不睦,但如今是強敵當前,也必須暫且拋開往日的怨隙,全力迎敵。兩人雖然性情不同,但臨陣對敵時,卻能配合得十分默契,對於知道他們向來不睦的知情者來說,見到這一情景自然是十分的驚訝意外。

哀邪的紫微罡氣雖未至七大限的最高境界,但也達到了“六大限”的卓絕境界,本與兩大禪將之戰當可應付自如,但就在不久前他以“三皇咒”加諸負終身上,並以無情咒語催動三皇咒的發作,這一舉措,極耗心力,內力的損耗使哀邪應付兩大禪將的夾擊顯得十分吃力。

唯有斷紅顏大佔上風,雄飛揚可謂是時刻處於生與死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亡於斷紅顏劍下。如果不是雄飛揚極為冷靜,換作其他人,在這種局勢下只怕早已失神而命殞當場。

天司危正視著小野西樓,沉聲道:“你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禪都又豈是你們千島盟人能隨意涉足的?”

小野西樓乾脆利索地道:“多說何益?只要你能勝過我,我項上人頭,就自然歸你了!”

天司危一笑,道:“你如此年輕,就能與負終、暮己平起平坐,也難怪你這樣自負。由此看來,年少得志是一件好事,同時也是一件壞事,它容易讓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小野西樓目光一寒,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除非你能夠在天照刀下保全性命!”

天司危哈哈一笑,道:“以命相搏——正合本司危之意!”

小野西樓再不多言,天照刀徐徐揚起,無形殺機如水銀洩地般向四面八方瀰漫開來,周遭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感覺到了無孔不入的殺機的存在。

殺機與氣勢在同時飛速攀升,直至強大得似乎觸手可摸。

天照刀泛射出越來越炫亮的光芒,讓人難以正視。

刀的光芒甚至掩隱了刀的本身,彷彿眾人所看到的,已不再是一柄實質的刀,而只是刀的魂魄。

小野西樓那美得驚心動魄的絕世容顏泛出一片清冷之色。

強大刀勢與小野西樓凌然萬物的氣勢完美無缺地糅合在一起,頓時予人以極大的震撼,在其驚世駭俗的氣機的牽引下,武功不濟者幾乎魂飛魄散。

天司危一寸一寸地將劍拔出。

他拔劍的速度、動作是那麼的緩慢、凝重,以至於讓人感到他的劍與劍鞘已銹作一處了。

天照刀終於揚至最高點!

“鏘……”一聲輕微得幾不可聞的脫鞘聲響過,天司危的劍於同一時間劃過一道弧線,穩穩地指向小野西樓。

穩如千年磐石,讓人感到即使天地再如何變幻,天司危的劍亦將永遠直指小野西樓,無時無刻不給予她以強大的壓力。

比他的劍更穩的是他的眼神!

這雙眼神沉穩得足可拒絕一切情感,一切喜怒哀樂、悚怕痴怨,拒絕一切可能影響他專情於劍的東西!

擁有這樣沉穩的目光的人,無論他是什麼人甚麼身份,都決不可小覷。

何況,他是天司危,守護禪都安寧的天司危!

一聲沉哼,天司危毫無徵兆地搶先攻出一劍。

搶在小野西樓出刀之前先主動出手,這看似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其實卻正是天司危的高明之處。天司危了解千島盟人好戰的性格,但凡與千島盟人對陣,幾乎全是千島盟人主動攻擊,對千島盟人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摧枯拉朽地一番狂攻更能令他們興奮了。

天司危正是覷準了這一點,才搶在小野西樓之前出擊,頓時讓小野西樓有不暢之感,極不適應。

天司危僅憑看似毫不起眼的做法便在心理上佔據了優勢,不愧是列於雙相八司之列的人物。

天司危一劍甫出,劍勢化一為二,化二為四,化四為八,如此循環往復,剎那間,只見劍影漫天,鋪天蓋地般向小野西樓當頭罩下,彷若天下之間,已然為天司危的劍所完全佔據,其劍勢之盛,駭人聽聞。

樂土禪戰士、無妄戰士齊齊高聲喝彩!先前小野西樓那一刀讓他們大感沮喪,這時方揚眉吐氣。

小野西樓毫不退讓,憑空掠起,連人帶刀迎向鋪天蓋地壓至的漫天劍影。天照刀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軌跡,刀過之處,竟有刀影在虛空中作短暫的停留凝形,如同一道橫貫空際的絢麗彩虹。

天照刀以讓人心旌搖曳的方式閃電般切入了無窮無盡的劍影之中。

沒有人能夠看清刀與劍在那極短的時間內有著怎樣的無盡變化,有過多少進攻防守,起承轉合。甚至,連小野西樓、天司危自身都無法一一道訴其中的萬千變化與無盡玄奧。

此時,刀已不僅僅是刀,劍也不再僅僅是劍,而是兩個絕世強者精神、戰意、意志的承載體。

無數次撞擊攻守之後,密不可分的刀劍交擊之聲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漫天刀光劍影也頓時消失無踪。

小野西樓與天司危同時下墜。

“憑這點能耐,就想在禪都有所收穫,你們千島盟未免也太無知了!”天司危充滿了不屑地道。

“這只是剛剛開始!”小野西樓一聲清嘯,未等身形落地,已憑空再度掠起,彷若對於她來說,已不存在虛空,虛空也一樣可以藉力。她的身法之妙,似可以完全擺脫重力的束縛而隨心所欲。

憑著這驚世駭俗、不可思議的身法,小野西樓當即佔據了地勢之利,居高臨下地向天司危凌空劈斬出第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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