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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54章
第三卷第十三章三劫之氣

大劫主決不願就此罷休,立即向那模樣醜怪之人遁走的方向全速追去。

但追了一陣之後,大劫主赫然絕望地發現他與對方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儘管他已將自己的修為催至最高境界。

究其原因,一是因為他已然受了傷,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的“黑暗”刀奇重無比。這份重量大劫主當然能夠承受,但在這種時刻卻造成了致命的後果。

大劫主視“黑暗”刀為生命的一部分,當然不捨拋棄。何況,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即使忍痛割愛拋棄“黑暗”刀,也已是遲了。

明知已無望追上對方,大劫主卻決不肯放棄,他一口氣狂追出近十里之距,直至到達了九幽地火蔓延範圍的邊緣,眼前不遠處重新出現林木,而那醜怪之人已不知去向時,大劫主方頹然止步。

大劫主怔怔地站著,無聲無息,眼中卻閃爍著可怕的如毒焰般的光芒,有如來自地獄的死神。

憤怒在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大劫主的靈魂,使他有著不可遏止的要毀滅一切的衝動。

無窮無盡的憤怒不斷積蓄,不斷膨脹,終於如九幽地火般全面噴發。

大劫主厲喝如泣,高高躍越,凌空高舉“黑暗”刀全力劈下。

一團黑暗之氣全力直撲大地!

大地頓時出現一道可怕的裂縫,並向前全速延伸,足有二十餘丈。

一時間碎石飛揚,塵埃漫天,好不駭人。

不知為何,那箭法神乎其技的中年男子已無聲無息地仆倒於巨岩上。

巨岩仍是奇熱無比,他的頭髮已因熾熱而捲曲焦黃了,裸露著的皮膚挨著岩石的地方也已被燙傷。

他的身邊有著一片暗紅色,或許是血跡,但已乾涸,難以確定。

難道,他已死了?

就算暫時沒死,在這熾熱的岩石上,用不了多久,他也將遭遇不測。

忽然不遠處出現了一道人影向他這邊而來,其速甚快。待距離近了,卻見此人身著重甲,頭戴掩面戰盔,持一金色重劍,赫然就是在七狼江“無言渡”救過戰傳說一命的金劍重甲者。

金劍重甲者直奔那箭手而來,當他見此箭手仆倒於地時,“咦”了一聲,顯得頗為關切。

金劍重甲者探了探箭手的鼻息,隨後將之抱起,便奔東北方向而去了。

東北方向,正是刑破、梅木脫身的方向。

而大劫主本是由南向北接近玄天武帝廟的,為了追逐那模樣古怪的高手,大劫主此刻已在玄天武帝廟的北向,正好與牙夭、樂將等人隔著玄天武帝廟南北遙遙相對。

那倒霉的鬼卒僅僅是為了顯示對大劫主的忠誠不渝,此刻正承受著千刀萬剮之苦。

因為晏聰有話在先,不許取了此鬼卒的性命,所以眾鬼卒只能選不致命的部位下手。但一個人的軀體可以承受刀劍的部位畢竟有限,輪到後來的鬼卒已有無從下手之感。

那鬼卒渾身浴血,暈死後又甦醒,隨後復又暈死過去,如此反复幾次,其形讓人不忍目睹。

晏聰終於開口道:“住手吧。”

眾鬼卒如遇大赦,收回兵器,噤聲不語。

晏聰一鬆手,那鬼卒立即如攤爛泥般一下子軟倒在地,雖然他還有呼吸,但想必離死亡也已不遠了。

這些鬼卒無不是殺人如麻的人物,手中已不知沾了多少鮮血,對於殺人的場面,他們已見多了,但今日晏聰雖未取這名鬼卒的性命,卻反而讓這些殺人如麻的鬼卒心驚膽戰。

晏聰的目光掃過所有鬼卒,道:“既然你們皆聲稱要奉我為主人,那麼我便要問一句,你們劫域中人要找的天瑞是什麼?所謂的天瑞對你們劫域又有什麼用處?你們應該會如實地把真相告訴我吧?”

一隆鼻陷目的鬼卒看了看眾同伴,乾咳一聲道:“回禀主人,所謂的天瑞,據說與四瑞獸中的蒼龍有關,似乎是一件戰甲……至於有什麼用場,大概是為了讓劫域中的人不再懼怕天劫。”

“天劫?”晏聰皺了皺眉,饒有興致地道,“天劫是什麼?你們又為何會懼怕天劫?”

那鬼卒答道:“方才的九幽地火,就是地劫,而天電則是天劫的一種。小的們倒不懼怕天劫,懼怕天劫的是劫域中另一些與我們大不相同的人。為了躲避天劫,他們只能終年隱於地下,不見天日。”

其實晏聰並非真的不知天劫是什麼,靈使傳與他的“三劫之氣”便有天劫之氣、地劫之氣、心劫之氣。不過,對於劫域中有人懼怕天劫,他倒是第一次聽說。聽完那鬼卒的話,他又問了一句:“如此說來,你們大劫主深涉樂土,想得到這天瑞甲,就是為了讓那些懼怕天劫的劫域人可以重見天日?”

“正是正是。”幾個鬼卒異口同聲地道,“至於更多的事情,小的們身份低微,卻不甚清楚了。”

又有一鬼卒小心提醒道:“我們已心甘情願追隨主人,那……那大劫主自然就不再是我們的主人了。”

話中如此說,畢竟大劫主積威難去,提起大劫主時,他仍是不由降低了聲音。

晏聰十分的清醒,他冷冷一笑,道:“今日你們可以背叛大劫主,難道日後就不會背叛我嗎?”

眾鬼卒臉色皆有些變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晏聰這句話。這些鬼卒的確是迫於形勢為了保命才不得不叛主的,若要他們保證不再背叛晏聰,說幾句話容易,真正做到卻決不容易。而晏聰既然提出這一點,顯然不是幾句花言巧語就能將之蒙蔽的。

正不知如何應對時,卻聽得晏聰哈哈一笑,道:“不用擔心,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你們叛離大劫主不是你們的過錯,而是因為大劫主他沒有能力保護你們!而我,你們新的主人,卻能夠做到這一點,你們又豈會再背叛我?”

他說得無比自信。

眾鬼卒鬆了一口氣,細細一想,覺得晏聰的話不無道理。有幾個鬼卒本是心中暗自盤算暫時依順晏聰,以保全性命,日後若有機會再叛離晏聰不遲,此刻聽了晏聰這番話,也不由改變了主意,心想與其這樣,倒不如靜觀其變,若此人真的擁有比大劫主更強大的力量,我又何必再叛離他?

論智謀,以及對人的心理的把握,大劫主恐怕是遠不如晏聰了。

晏聰之所以降伏這些鬼卒而沒有殺他們,只是圖個痛快,所以他對眾鬼卒是否真心奉他為主其實並不在意。但見眾鬼卒紛紛表示忠誠時,覺得既好笑又有趣。

正在這時,晏聰的耳邊再度響起靈使的聲音:“晏聰,你為何還未趕來見我?方才本使見有五色光芒迸現,恐有變故,你立即趕來見我,不得有任何延誤!”

靈使的聲音竟隱隱顯得有些不安驚懼——

讓靈使不安的正是他所見到的五色光芒。

乍見五色光芒在遠處驀然出現的那一剎那,靈使的腦海中立時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卜矢子!

他知道唯有這箭中之神才能射出如此可怕的箭!卜矢子的“五行神箭”的威力,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僅僅只有卜矢子一人,靈使還不至於如此不安。他與卜矢子曾是多年的老對手,無論是他,還是卜矢子,都沒有完全勝過對方的把握。

但他知道卜矢子的身份,知道卜矢子的身後還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那就是——靈族!

沒有人比靈使更了解靈族,因為靈使本是靈族中人,後來因故背叛了靈族,轉而投靠不二法門。靈族有著極為特殊的背景,極為特殊的使命,因此對背叛靈族者一向是嚴懲不貸。自靈使叛離靈族那一日起,靈族便立誓要除去靈使,只是靈使自身武道修為已極高,加上他所投奔的又是儼然有勢壓蒼穹的不二法門,靈族才一直沒能成功清除叛逆。

由於靈使投靠了不二法門,本是極為隱秘不為人所知的靈族不得不更為小心謹慎,他們擔心靈使向不二法門透露了靈族的真相後,會招來不二法門對靈族的毀滅性打擊,不得不忍辱負重,千方百計地隱匿於不為人所知的地方。

所以,靈使與靈族的仇隙可謂是由來已久,最終的結局或是靈族消除了靈使這背叛了靈族的人,或是靈使借不二法門的力量滅了靈族,除此之外,再無和緩的可能,而這兩種結局的到來,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而已。

單單一個卜矢子,或許靈使並不懼怕,但此時他根本無法確知這一點。而先前他曾由對晏聰的感應中察知晏聰遭遇了絕強的對手,這對手會不會就是卜矢子?

如果不是,在靈使看來,那就很可能是靈族的其他高手了,而靈使認為後一種可能性顯然更大一些。卜矢子以及靈族其他人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這些年來,靈族中人一直竭力隱藏行踪,很少公開露面,靈使唯一遭遇的一次,就是與戰傳說在無言渡一戰時,卜矢子以五行神箭救下了戰傳說。而且,那一次靈使所見到的也只是卜矢子的箭,卻沒有見到卜矢子本人。

靈使擔心晏聰出什麼意外,他可不願剛剛鑄就的三劫戰體就此消亡,所以立即匆匆趕來。趕過來時靈使也帶了一些人馬,但那些人如何能趕上靈使的速度?早已遠遠地落在靈使的後面了,所以才造成靈使獨自一人出現在此處的局面。

現在,靈使最希望見到的人就是晏聰了。

只要見到晏聰,一則可以不用再擔心“三劫戰體”就此損失,二來即使是靈族的人發難,他與晏聰聯手應對,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靈使苦盼晏聰之時,晏聰終於出現了。

當靈使乍見晏聰出現時,大有長出一口氣之感。欣喜之餘,這才留意到晏聰衣衫破碎,幾近赤裸,心頭暗吃一驚。

晏聰恭然行禮,道:“晏聰見過主人。”

靈使心頭雖然因為見到了晏聰而寬慰不少,但口中仍是冷冷地呵斥道:“本使讓你速速趕來,為何姍姍來遲?”

“因為晏聰方才遭遇了武學修為極高的對手的攔阻!”晏聰道,“請主人恕罪。”

晏聰竟然未對靈使說真話!他不是早已淪落為靈使精神、心靈上的奴僕,視靈使為畢生的主人嗎?

既然如此,他對靈使應該是一切都無所隱瞞才是,為何此時卻如此異常?

而靈使對此居然無所察覺,他竟信以為真,微微頷首道:“看得出那一戰必然十分慘烈——對手是什麼人?”

靈使太急於知道對方是不是靈族的人了,以至於對其他的事難免有所疏忽。

“對方來歷蹊蹺,好像在樂土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高手。”晏聰道。

“難道……真的是他們?”靈使低聲自語,聲音雖低,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晏聰耳中。靈使知道晏聰既已淪為自己精神之奴僕,就將永遠追隨自己,所以在晏聰面前他可以不用顧忌任何東西。

沉吟了片刻,靈使又道:“他們當中,是否有一人模樣十分古怪?”

“正是!”幾乎是在靈使話音未落之時,晏聰已立即回答了。

靈使神色倏然一變。

晏聰眼中倏然射出逼人的光芒,大喝一聲:“靈使何在?!”

剎那間,方才畢恭畢敬的晏聰已然不見了,代之的是一個頂天立地、氣勢凌然萬物的絕強的晏聰!

靈使全身劇震,眼神竟顯得有些茫然。

晏聰凌然萬物的目光正視著靈使,一字一字地道:“從此刻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見了主人,為何還不下跪?!”

靈使怔了怔,竟真的如晏聰所言,恭然跪下,口中道:“見過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晏聰仰天長笑,笑聲中充滿了無限的自信與得意,他的冒險一試終於成功了。

原先靈使曾經說過只要晏聰的心靈力量無法超越他,就永遠不可能擺脫其製約,而只能是心甘情願地供他驅使。在靈使看來,雖然晏聰在他的造就下,已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其武學修為也許比他更高了,但論心靈之力量的強大,卻遠不如他。

所以,靈使才無所顧忌。

靈使卻不會料到,晏聰於一夜之間功力會在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不世修為的基礎上,再度激進。

空前強大的力量,所向披靡的修為,眾鬼卒的臣服——這一切,都讓晏聰的自信力平添逾倍!而這種自信,正好壯大了晏聰的心靈力量。不知不覺中,晏聰不但在內力修為上已超越了靈使,連心靈的力量也已超越了靈使。

靈使之所以能夠控制晏聰,憑藉的就是心靈之力,而不是武道修為,當晏聰的心靈之力已超越他時,他就再也無法對晏聰實行有效的控制了。

只是,因為三劫妙法的獨特特徵,晏聰的三劫妙法源自靈使,所以靈使仍能感覺到晏聰的喜怒哀樂及他心緒的變化。

當靈使第一次召喚晏聰時,晏聰心頭本能地生起了反感,他沒有依靈使所言立即趕來。

而這種反感,其實已等於說晏聰已擺脫了靈使的心靈制約,可以獨立地思索一切事情。

也許從一開始靈使就低估了晏聰,晏聰自幼經歷坎坷,在六道門數年的臥薪嘗膽,以及晏聰與生俱來就擁有的過人智謀——這一切都決定了即使是在武學修為還不甚高的時候,晏聰就已擁有了堅強的意志力,其心靈之力之強大,已在靈使估計之上。

所以,靈使最初雖然實現了自己的夙願,鑄就了一個極具戰鬥力的“三劫戰體”,但靈使此舉,等若玩火,時刻都處於自焚的邊緣。

只不過因為機緣巧合,“玩火自焚”的結局來得就未免太快了一點。

晏聰不再受靈使精神約束之後,便成了與從前一樣富有智謀,而武學修為則比先前強大逾倍的晏聰!

此時的晏聰,已沒有幾人能與之抗衡——無論是在武學範疇,還是在謀略上。

晏聰面對靈使的召喚,決定設下一計,他要反客為主,讓靈使淪為其奴僕,即使不能成功,對晏聰也沒有損失。

所以,當靈使問他的對手是什麼人時,晏聰假稱對方是來歷不明的高手。他由靈使的不安語氣中察言觀色,早已推知靈使很可能極為忌憚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些人。

果不出晏聰所料,靈使被自己所臆想出來的情況步步牽引著,不知不覺中落入了晏聰的圈套,偏偏他對晏聰又絲毫沒設防。

當靈使問晏聰對方是否是一個模樣醜怪的人時,晏聰頓知靈使對此人很是忌憚,於是立即說是,果然讓靈使心神大震,心靈之力在那一刻變得虛弱了。

晏聰趁此良機,立時發難,以“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修為,反客為主,一舉制住了靈使的心神,讓靈使心甘情願地淪為他的奴僕。

晏聰此舉,比之因仇恨靈使而與靈使大打出手不知高明多少,那樣即便他能將靈使殺了,卻一無所獲,而若控制了不二法門四使之中的靈使,將為晏聰帶來的好處,幾乎不可想像。

眼看著萬眾崇仰、地位尊貴無比的靈使此刻竟然跪在自己的面前,晏聰心頭的感覺,已不是“自豪”所能形容。

他忽然明白,許許多多高高在上,看似決不可超越、不可冒犯的東西,其實只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就可以超越,可以冒犯。

就在一個多月前,在隱鳳谷中,晏聰還為能見上靈使一面而欣喜不已。

就在幾日之前,晏聰還對靈使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前後短短的時間反差竟是如此之大!這種反差,對晏聰心靈的震撼可想而知。

晏聰漸漸地冷靜下來,他對靈使道:“你起來說話吧。”

靈使恭聲應是,方才起身。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目睹這一情景,無論是誰,都將驚愕欲絕,誰能相信身為不二法門四使之一的顯赫人物,會向一個在樂土武道還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小子恭然下跪?

普天之下,除了不二法門元尊之外,靈使又何嘗向他人下跪?

可此時此刻,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卻的的確確地真實發生了。

“方才你所說的模樣醜怪之人,是什麼人?”晏聰問道。

“是靈族的人。”靈使如實回答。

“靈族?”晏聰從未聽說過還有靈族的存在,大感興趣,“為何我從未聽說?”

“靈族的先人就是當年武林神祇中的木帝威仰駕前四靈。威仰當年敗於玄天武帝光紀之後,雖然肉體已亡,但在肉體粉身碎骨之前,卻憑藉不世戰意,仰視無限蒼穹,發出最後的誓言,聲稱他的戰意將永存蒼穹,只等千年契機出現,將再戰玄天武帝光紀!而威仰的部屬就為了這最後的誓言而不屈不撓地活了下來,他們深信威仰的最後誓言必將有實現的一天——這其中,就包括威仰駕前的四靈!”

晏聰與其他樂土人一樣,所知道的關於武林神祇的種種逸事雖然不少,但皆是道聽途說,不少是虛妄之言。此刻聽靈使說來,方知另有玄奧,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關靈族的來歷。聽到這兒,忽若有所悟地道:“你對靈族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又恰好稱為靈使——莫非你與靈族有著某種淵源?”

靈使既然已視晏聰為主人,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這一點上,他對晏聰的忠誠甚至超過了對不二法門元尊的忠誠。雖然對法門元尊靈使也是十分忠誠,但畢竟有時還要保留自己的秘密,包括暗中將晏聰鑄成三劫戰體這件事,他就一直瞞著法門元尊,而對於晏聰,他的忠誠卻是來於精神、心靈的世界,是無條件的。

靈使道:“正是如此。我本是靈族的人,因感到為等待一個或許會出現但不知何時出現、或許永遠也不會出現的機會,等待威仰戰意再度依附於一強者的軀體重現蒼穹,這種可能性實在太渺茫了。也許窮盡我一生的時間,也等不到這一天,那豈非等於說我一生都會在默默無聞中度過?所以,我便離開了靈族。”

晏聰明白了靈使何以對靈族那麼忌憚了,所謂做賊心虛,靈使背叛了靈族,當然無法做到理直氣壯,所以縱然今日他已是不二法門四使之一,面對靈族的人,仍難免有心虛之感。

“那模樣醜怪之人,就是靈族當中地位最高的?”晏聰問道。

“靈族的人稱其為'羽老',輩分比我還要高一輩,但即使如此,一旦他們尋到了他們的二世之主,就連羽老也將只是二世之主的僕從。一直以來,他們都在暗中尋找將成為他們二世之主的人,也就是他們平日所說的少帝!”

晏聰不以為然地一笑,道:“難道這世間真的還有投胎轉世一說?”

靈使正色道:“強如威仰、玄天武帝這樣的人物,早已至神魔之境,他們的肉體縱然可以滅亡,但其戰意與精神卻幾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將之消亡,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有可能!”

“一切都有可能?”晏聰在心中默默地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若有所觸動。

想了想,他道:“雖然那人模樣的確醜怪,但卻未必是你所說的羽老。”

“一定是他。”靈使毫不猶豫地道,“堪稱蒼穹第一神箭手的卜矢子是靈族之人,他正好在這一帶出現了,而主人所見到的模樣醜怪但武功高奇之人,除了是羽老之外,還會有誰?”

晏聰點了點頭,默默地將“卜矢子”此名念了一遍後道:“依你看,靈族的人是為何而來?”

“這……我卻一時猜之不透了。以羽老在靈族的地位,若非是極為重要的事,是決不會在這兒出現的。”

晏聰索性點破:“會不會是為天瑞而來?”

“天瑞?!”靈使猛吃一驚。

“據我所知,這一帶將有天瑞重現。”晏聰道。

靈使恍然大悟道:“若是如此,那麼他們一定是為天瑞而來了。四瑞獸蒼龍、鳳凰、玄武、麒麟乃應劫而生的瑞靈之物,時隱時現,不可捉摸,凡人肉胎根本無法捕捉到它們的行踪。但靈族中人卻知道遠在神祇時代,光紀就已屠殺了蒼龍,以龍鱗製成一副戰甲,以龍之筋骨煉成一件兵器,即為龍之劍。但蒼龍被屠,其瑞靈之氣也隨之消亡於九天玄空,等待著再一次應劫而生的機會,故這副戰甲以及龍之劍的威力並不如光紀所想像的那麼強大,所以屠龍之後,光紀與威仰相戰時,一直都沒有利用龍之劍以及天瑞甲。後來龍之劍及天瑞甲都不知所踪了,直到四年前龍之劍在戰曲與千異決戰龍靈關時再現樂土,而天瑞甲則一直不知其下落。蒼龍之氣為木氣,而威仰為木帝,兩者之間,本就有某種神秘的聯繫,正因為如此,當年光紀秘密屠龍的事,最早是 威仰察覺的。威仰同時還知道屠龍一事對他最為不利,所以才對光紀格外仇視。只是天照信了光紀所謂的只是傷了蒼龍卻未將之殺死的謊言,而使威仰沒能藉助於天照的力量擊殺光紀。

“當年的四靈深知蒼龍與木帝威仰有著某種聯繫,所以一直希望能找到龍之劍與天瑞甲,待到少帝出現時,將龍之劍、天瑞甲獻與少帝。為此,靈族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沒想到四年前龍之劍突然出現,想必靈族中人一定欣喜萬分,只是戰曲與千異一戰之後,龍之劍就被不二法門留在了龍靈關,靈族人想要染指,也是十分困難。雖然對靈族來說,或許擊敗守劍的第一箜侯能夠做到,但要瞞過法門元尊卻是難以做到。而靈族在少帝未出現之前,又是絕對不願意暴露的,所以龍之劍才能一直存在於龍靈關而沒有被靈族中人奪走。”

“既然龍之劍已無法得到,靈族的人就把所有希望都集中在了天瑞甲上,是也不是?”晏聰問道。

“應是如此。”靈使道,“天瑞甲源自蒼龍之身,對與木帝威仰一脈相承的少帝來說,一定大有裨益,所以這一次連羽老也出動了。”

晏聰心道:“原來如此,無怪乎連大劫主也興師動眾,不遠千里而來。看來,這天瑞甲還真的很有吸引力,卻不知靈族是否已找到了他們苦盼的少帝?”

正想著,忽見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向這邊飛奔而來,晏聰目力已是非凡,立時認出是靈使手下的法門弟子。

飛速轉念之餘,晏聰已做了決定,他對靈使道:“如今,在你屬下面前,我仍以我的主人自居;在外人面前,你我形同陌路。”

“這…… ”靈使有些為難。

“這是命令!”晏聰厲聲道,“再說我只是讓你在表面上如此做,只要你心中永遠忠於我便可!”

靈使忙道:“是。”

除了心甘情願地臣服於晏聰外,靈使的智謀、記憶並沒受任何改變。晏聰雖然只是短短說了幾句,他已然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禪都銅雀館。

暮己剛剛躍出銅雀館主樓的屋頂,立即引來瞭如飛蝗般的亂箭。暮己左格右擋,將有威脅的飛箭一一擋下,人也重新墜落回銅雀館主樓內。

姜還是老的辣,就在下落的時候,他並未自主樓一二層之間的隔板中穿過,一抄手,正好搭在了二樓的一根橫樑上,身子借一搭之力盪出,穩穩地落在了二樓。

他之所以沒有直接由掠起處原路返回,是擔心那紅衣男子正好在那兒候個正著。眼下暮己已決不敢小覷紅衣男子了。

他也不明白這一次何以如此不順利,幾乎是處處碰壁。讓驚怖流的人潛入天司祿府卻被殺得敗歸,現在則又不知為何讓天司危發現了他們的行踪,偏偏在這銅雀館中又有一個十分棘手的紅衣男子,真可謂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只聽下面幾聲慘呼之後便是一片怒喝聲,暮己頓知不妙,駢掌如刀,照木製的樓板劃去,銳利氣勁摧枯拉朽般將樓板劃開,暮己立時由此躍下。

只見自己帶來的人已倒斃三個,死狀與被臥小流毒殺的人一模一樣。看來,暮己雖然及時逃過了一劫,但其屬下卻沒有他這麼幸運。

剩下的七人團團將紅衣男子圍住了,一時都沒有動手,顯然對紅衣男子有所忌畏。

暮己暗叫苦也,照這樣下去,就算與紅衣男子一戰的結果是勝,也要大耗實力,殘剩的力量對外面的天司危來說,恐怕就可以手到擒來了。

暮己的人都拿目光望著暮己,自是在等他作出最後的決定。而此時那些銅雀館的女子與尋歡客則顯得輕鬆了不少,大概是紅衣男子給了他們脫險的希望。

暮己壓下心中萬丈怒焰,竭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些。他對紅衣男子道:“若閣下不是天司危的人,我願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紅衣男子不屑地一笑,“我想殺人便殺了,誰能奈我何?我知道你急於想脫身,人我也已殺夠了,這種不夠斤兩的人物,取他們性命也無趣得很,你不想與我交手,我也樂得輕鬆。不過,你得答應一件事,只要答應了,我非但不再與你們為難,甚至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助你們自這銅雀館脫身!”

暮己由對方口氣聽出此人定與天司危沒有什麼聯繫,無論怎麼說,這不算壞事。不過,以紅衣男子言行之乖戾不可捉摸來看,他所提出的條件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

權衡了一下利弊,暮己硬著頭皮道:“我倒想听聽你有什麼要求。”心中卻已將對方的十八代先人大罵了一遍,被對方一下子殺了四人,卻還要問對方有什麼要求,堂堂千島盟盟皇駕前聖武士何嘗受過這等鳥氣?

“很簡單,就是將你們從天司祿府取來的東西交與我。”紅衣男子道。

暮己一怔,隨即道:“閣下果然神通廣大,連這件事也知道了。可惜暮己派出的人手段不濟,沒能取到想要之物,否則,暮某或許會考慮是否將它交與閣下。”

這話已說得夠忍氣吞聲了。

但他還是有些擔心紅衣男子會不相信。

不料紅衣男子哈哈一笑,道:“若你們真的能得手,那才是咄咄怪事。休說是你派出的人,就是你自己親自出手,也定是會一樣空手而回。”

暮己不知該如何應對,一生之中,他還從未如今日這般狼狽。

紅衣男子輕輕一笑,道:“也罷,既然東西不在你們手中,我就不與你們為難了,但因為你們未將東西交給我,我也不會助你們脫身。我知道你會對我懷恨在心,但願日後你還有機會找我報今日之仇。我便先行一步了。”

朗聲一笑,紅衣男子已然掠起,如一抹輕煙般飄向後窗,身未至,後窗已被其身形所挾裹起的勁風撞開,正好容他穿掠而出。

他的身後,魚蝶兒大聲呼喚:“公子……”聲音輕顫,情難自抑。眉小樓淡淡地看了魚蝶兒一眼。

萬箭破空之聲立時響起——顯然紅衣男子所遭遇的與暮己沒什麼不同,由此也可以進一步證實暮己的猜測,此人的確不是天司危的人,甚至與大冥王朝都沒什麼瓜葛。

……

里三層外三層的禪戰士早已將銅雀館一帶圍得水洩不通,無數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就是一隻鳥飛過,也會立即被發現,何況一個身著明艷無比的紅色衣衫的人?

紅衣男子甫一出現,早已搭箭在弦的禪戰士立即齊齊放箭,亂箭自四面八方直指紅衣男子一人。剎那間滿眼都是飛舞的箭影,虛空中迴盪著利箭破空之聲,顯得囂亂至極。

紅衣男子手若穿花亂蝶般在虛空中穿掠,腳下踏著令人目眩神迷的步伐,長驅而進之際,雙臂疾揚,被抓在手中的二十餘支快箭被全力貫回,去速之快,比來時逾倍。

十幾名禪戰士只覺眼前一花,已然中箭。

中箭者未必都是被射中要害,但卻無一例外地很快僕身倒地,竟然毒發身亡了。

一下子折損了十餘人,眾禪戰士不由得為之一驚,箭雨頓時稀疏不少。

紅衣男子藉機掠過了銅雀館的後院,一下子躥上了外圍的院牆。

“嗖嗖嗖……”驚人的破空聲中,十餘桿長槍自幾個方向同時向他刺來,眼前只見一片明晃晃的槍尖。

一片輕哼,紅衣男子右手閃電般自槍林中突入,劈手抓住了一桿長槍,一帶一掃,看似一簡單至極的動作,卻已在舉手投足間將對方這一輪攻擊完全瓦解。

紅衣男子將手中長槍一抖,幻出萬點寒星,單臂一送,長槍“嗡嗡……”地怪叫著急速飛出,正好迎向一持盾禪戰士。

那人神色立變,根本不敢以所持的短刀格擋,立時將身子一縮,以手中之盾擋向那桿如毒蛇般怒射而至的長槍。

“砰……”的一聲可怕暴響,長槍一下子穿透了堅盾,並隨即貫穿了那持盾禪戰士的軀體。

去勢尚未了,那持盾禪戰士狂跌出一丈開外,又撞倒了三名同伴,方才倒下。

紅衣男子信手揮就,便是必殺之擊,眾禪戰士只看得心驚膽戰,“轟……”的一聲,本是密如銅牆鐵壁的防線,竟退出了一個弧形的空缺。

守在銅雀館後門外的是南禪將離天闕的副手玄霜及東禪將端木蕭蕭的副手雄飛揚。與離天闕與端木蕭蕭的不合不同,他們兩人私交甚是不錯,只是因為怕兩位禪將不悅,才不敢過於親密。這一次他們被天司危安排在了一起,正好可以共進同退。

玄霜身材雖然高大,但臉色蠟黃,總讓人有種大病初癒的感覺。但就這樣一個看起來一臉病容的人,性情卻出了名的火暴,眼見自己的人馬被紅衣男子一沖擊,竟然開始倒退,不由大怒,暴喝一聲:“千島盟狂徒竟想獨自一人由此脫身,且要先問問我玄霜的刀!”

暴響聲中,一柄長得驚人的刀凌空向紅衣男子當頭劈下,凜冽刀氣破空,發出如裂帛般的聲音,讓人膽寒。

與玄霜的性格一樣,他的刀法也暴烈無比,沒有絲毫的花巧,每一刀砍出都是實實在在的有足夠分量的一刀。

紅衣男子忽然凝住身形,化極動為極靜,從容地望著玄霜那劈頭蓋臉砍來的一刀,目光鎮定得讓人膽戰心驚。

饒是玄霜這樣悍不畏死的猛將,在紅衣男子這份不可思議的鎮定面前,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脆弱而毫無底氣,竟然心中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無論如何,眼前這紅衣男子都是不可擊敗的!

玄霜為自己這不可思議的感覺而憤怒。

而憤怒又使他的刀法中平添一份狂野——可惜同時也添了一份躁亂!

眼看長刀就要將紅衣男子連頭帶肩一刀砍下時,紅衣男子忽然向前移進了少許,玄霜頓時一刀劈空。

玄霜頓感不妙,雙臂順勢後縮,卻已遲了,紅衣男子右掌若鬼魅般當胸拍至,掌勢駭人。

“吾命休矣!”玄霜驚駭欲絕。

紅衣男子幾乎沒有施展什麼招式,就已然將玄霜逼至絕境,足以顯示紅衣男子的修為不知比玄霜高明多少。

玄霜自以為已是必死無疑的那一剎,忽然間腰際一緊,身子有如騰雲駕霧般被一股力量扯得倒飛而出。

玄霜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是雄飛揚救了他一命。

穩穩落下時,正好落在了雄飛揚的身邊。方才正是雄飛揚及時以其成名兵器——一件長近兩丈的軟鞭將玄霜在生死懸於一線時救下了。若不是雄飛揚所用的兵器正好可以在這種時間發揮獨特作用,雄飛揚就是有心相救,恐怕也無能為力,玄霜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此刻,這邊的禪戰士早已發出警訊,向其他禪戰士求救,而無妄戰士也已聞聲而動,風馳電掣般向這邊趕來。

雄飛揚面目清秀,他的性格比玄霜冷靜多了。他早已看出若單打獨鬥,休說他與玄霜,就是離天闕、端木蕭蕭在此,也不是這紅衣男子的對手,所以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倚多為勝,利用自己人數眾多的優勢。

雄飛揚及時地大喝一聲:“天司危大人有令,臨陣退卻者,殺無赦!”

這一聲很有效,一下子讓那些心存怯意的禪戰士清醒過來。其實他們早就察覺到這一次天司危大人是勢在必得的,在這種時候誰若怯陣,必將受到嚴懲。只是紅衣男子太過霸道,怯意本能而生。此刻經雄飛揚提醒,立知退卻也是死路一條,頓時眼布血絲,不顧一切地向紅衣男子蜂擁而進。

剎那間,紅衣男子陷入了人山人海之中。紅衣男子在人群中穿梭進退,身形所過之處,禪戰士紛紛倒下,血光暴現,情形慘烈至極。

但殺紅了眼的禪戰士似乎永遠也殺之不絕般前仆後繼,大有要將紅衣男子困死於此之勢。

機動的無妄戰士的鐵蹄聲如風一般席捲而至。

眾禪戰士精神復又為之一振!

……

銅雀館主樓內,暮己環視了自己帶來的還倖存的七人一眼,沉聲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最好脫身機會了!”

他的話很簡短,但那七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唯有趁紅衣男子給天司危的人造成混亂的時機向外衝殺,或許還有機會脫身,否則時間久了,無論紅衣男子是突出了重圍,還是被擒遭殺,對千島盟的人都十分不利,因為那時天司危就可以集中力量對付他們了。

那幾個千島盟弟子相互看了看,都點了點頭,只聽一人道:“是不是再等等,也許小野公子會來相救……”

暮己搖了搖頭,道:“以眼下的局面,還望他不要來救為好。”

顯然,他對形勢的估計很不樂觀。

又有一人努嘴指了指那些男女,低聲道:“方才與那紅衣男子的交談,這些人都聽去了,是不是……”

話雖未說完,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要讓暮己殺人滅口。

暮己沉吟了良久,眼中閃過一抹殺機。

這時,忽聞有人輕笑一聲道:“其實要從這裡脫身並不難,大可不必打打殺殺。”

眾千島盟人見說話者是銅雀館的主人眉小樓,皆是一怔。

暮己目光一寒,沉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眉小樓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們兵不血刃地離開銅雀館。”

暮己沉聲道:“你這麼說,是擔心我要將你們全都殺了滅口?”

眉小樓一臉不解地道:“殺我們滅口?為什麼要殺我們滅口?你與那位公子所說之事,根本算不得什麼秘密,幾乎大半禪都之人都知道有一個女殺手潛入了天司祿府,卻被殺退了,而此女殺手與千島盟有著某種關係。禪都的人還傳言這女殺手是為了一件對千島盟的命運有莫大關係的東西而潛入天司祿府的,好像是為了……為了一幅圖……這些事早已傳遍了禪都的大街小巷了,如果這也算秘密,而我眉小樓又要因為這個原因而死,那實在是死得有些冤枉了。”

暮己等人暗吃一驚,這才知他們自以為做的秘密的事,其實毫無隱秘可言。照這看來,他們暴露於銅雀館倒也不是什麼意外了。

暮己本就有些不忍殺這些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聽了眉小樓的這番話,更是打消了此念。

他道:“我倒想听聽你如何能讓我們兵不血刃地由此脫身!”

眉小樓道:“那天司危大人也曾光顧過銅雀館,對我銅雀館的一位姐妹十分喜愛,你們只要不殺我們,我就可以向天司危大人……”

暮己見她說得天真,不由哭笑不得,立即打斷她的話道:“真是婦人之見!”

“我……”眉小樓的臉一下子紅了,“我……一定盡力的。”

暮己再也不理會她,心忖這些女子雖然八面玲瓏,但終究不是武道中人,不了解武道的殘酷。

他手一揮,對那七人道:“殺出去吧!”

言畢,已搶先沖出正門。

其他七人立即緊隨其後,衝出門外。

眉小樓望著他們閃失在門外的身影,忽然笑了,很得意地笑了。

看她的笑顏,就像一個剛剛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

戰傳說衝出天司祿府後,立即向路人打聽銅雀館所在。好在銅雀館在禪都實在是有名氣,幾乎人人皆知,所以要打聽並不困難。

他已顧不得什麼了,問明了銅雀館所在之後,立即全速奔掠。

好在這是在夜裡,加上天司危兵圍銅雀館,出動了不少好手,不少人以為戰傳說也是奉命趕向銅雀館的,倒也不以為意。

但接近銅雀館後,卻很難再往裡邊去了,因為禪戰士、無妄戰士早已肅清了一切不相干的人——事實上就是他們不肅清,誰也不願留在這裡,以免遭受飛來橫禍。如此一來,一身便服的戰傳說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離銅雀館還有一段距離,就有無妄戰士對他虎視眈眈了。

無妄戰士擔心的是有千島盟的人前來接應。

戰傳說一時間束手無策了。強闖當然能闖進去,但那樣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戰傳說擔心自己所取的方向並不是與小夭同一個方向,那樣他被糾纏住了,小夭豈不是很危險?

戰傳說只好在無妄戰士的目光下退出了一段距離,心頭急躁得很。

就在他心神不定、無計可施的時候,忽聞另一個方向殺聲大起。

那正是銅雀館的後方,只是戰傳說不知道而已。

戰傳說一聽殺聲大作,心跳頓時加快了,只恐小夭也在那邊,他再也沉不住氣,立即向那邊趕去。

戰傳說趕向那邊,由一條橫向的胡同穿過,沒想到跑出一陣才知是一個死胡同,正待掠身而上,卻聽得頭頂有人高聲喝道:“什麼人?”

抬頭一看,胡同上方兩側屋頂上早已站了數名禪戰士,刀出鞘,箭在弦,看樣子戰傳說只要應答得稍不如他們之意,就會立即引來刀劍加身。

戰傳說一怔之下,忽然哈哈一笑,彈身而起,自一側的窗戶撞了進去。

那幾名禪戰士見戰傳說舉止異常,頓起警惕之心,一聲招呼,幾人同時躍入胡同里,見那窗戶已破開一個大洞,立即從那破開處向裡面胡亂放了幾箭。

屋內毫無動靜。

幾個禪戰士相互看了看,其中一禪戰士道:“待我去看看。”

跑到此屋門前,狠狠地一腳踢出,一下子將門踢開了。

他的腳還未落地,忽然被一隻手扣住了,隨即他的整個身軀就被倒提了起來,沒等他喊出聲來,後頸部已中一腳,一下子暈迷過去了。

將他擊暈的正是戰傳說。

戰傳說將這人倒提著扔了出去,“砰……”的一聲,似乎是撞在了一個櫃子上,“咣當……”一陣亂響,盆盆罐罐倒了一地。

戰傳說卻痛呼一聲“啊喲……”隨後又叫道,“諒你也奈不了我何!”雙腳四向亂踢,踢得一陣亂響,好像兩人正在屋內打得激烈。

屋外的幾名禪戰士見狀,立即衝了進來,要助同伴一臂之力。幾人剛一進,便聽得“啪啪……”幾聲脆響,幾名禪戰士幾乎同時感到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一下子仆倒在地。

戰傳說就近將腳邊一倒下的禪戰士的衣衫剝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待穿好時,才發現自己選的這名禪戰士比較瘦小,其衣衫穿在他身上又窄又小,很不自在。

不過此刻已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了,戰傳說拾起一把劍,一步踏出門外,掠上屋頂。隔街那邊的屋頂上也有禪戰士守著,只看了他這邊一眼,就沒有更多反應了,看來戰傳說的這一招還是有些用處的。

戰傳說急忙向廝殺傳來的地方趕去,這一次順利多了。

遠遠地只見足足有三百名禪戰士正將一身著紅衣的男子團團圍住,刀槍如林,寒光四射,如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地湧向那身著紅衣的男子,而周圍有更多的人正在向這邊聚集,以那紅衣男子為中心,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禪戰士的屍體,由此足見這紅衣男子修為何等可怕。

戰傳說看在眼裡,心道:“難道此人就是千島盟的人?千島盟有此等高手,那麼殺入黑獄也並非不可能了。”

想到殞驚天就是死在千島盟手中,戰傳說雙目盡赤,恨不能立即衝上前去殺個痛快!

但當務之急卻是尋找小夭,如果小夭再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更是對不起殞驚天了。

舉目四望,所見之人除了禪戰士,就是無妄戰士,哪裡有什麼小夭的身影?

戰傳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聞一聲呼哨響過,那些正圍著紅衣男子奮力廝殺的禪戰士忽然一下子閃開了幾條通道,隨即便見幾隊無妄戰士由閃開的通道中閃電般直插而入。

僅憑這氣勢,就足可看出無妄戰士的戰鬥力遠在禪戰士之上。

紅衣男子縱然有天大的本事,經過這一番血戰,也已損耗了不少功力,再面對更加強大的無妄戰士,恐怕就有些吃力了。

就在無妄戰士長驅而入,但還沒有與紅衣男子接實的那一刻,紅衣男子突然沖天掠起,直入數丈高空。

隨即便聽得一陣“嗖嗖……”亂響,突然有無數銀色的光點自紅衣男子身上向四面八方迸射開去。

紅色與銀色相映,又有無數的火把照映,顯得既壯觀又絢麗。

一時間眾禪戰士及無妄戰士都看得有些呆住了,眼睜睜地看著那無數的銀色光點向四面八方落下。

當那銀色的光芒落下時,突然間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火焰雖小,卻如附體之蛆,無論是落在什麼地方,都立即燃起,而且根本揮之不去。

一時間,地上、禪戰士及無妄戰士的兵器上、身上、臉上皆有一簇簇的火焰燃起。

落在肌膚上的銀點燃起的火焰不但揮之不去,而且即使以手掌撲打,也無法撲滅,霸道至極。

人群頓時亂如沸粥!

戰傳說忽見紅衣男子有如一團紅雲般飄然掠起,向自己這邊而來,借眾人混亂之際,已在頃刻間掠過了驚人的空間距離,一下子將包圍圈突破了。

“來得好!”戰傳說暗叫一聲,他決定在此等候著紅衣男子。

那紅衣男子如入無人之境,瘋狂殺戮,戰傳說心頭不忿,眼見對方已突出重圍,心忖:“我便在他自以為得逞的時候給其當頭一擊!讓他知道休想在樂土進出自如!”

心頭不由浮現四年前父親決戰千異的情景,頓時熱血沸騰。

眼見紅衣男子越來越近,戰傳說悄然握緊了拾來的那柄劍。

孰料就在這時,忽聞有人尖聲叫道:“千島盟狗賊,償還我爹命來!”

赫然是小夭的聲音!

但見小夭竟自街側的一間店舖裡掠出,手持一柄利劍,自斜刺裡殺向紅衣男子。想必她潛行至此後,就再也無法更接近銅雀館了,只好在此守候,紅衣男子的出現,正好被她候了個正著。

戰傳說心頭倏沉,暗叫一聲:“不好!”大急之下,赫然已將自身修為在極短的剎那間提升至極限,如一隻巨鳥般凌空掠起,驚天動地般大喝一聲:“千島盟狗賊受死!”

這一刻,戰傳說身法之快,已是匪夷所思,那一聲霹靂般的暴喝,更顯其超越一切、凌壓一切的絕強聲勢,眾禪戰士、無妄戰士忽見有一禪戰士凌空撲至,有如天神,無不驚得目瞪口呆,一時怎麼也不明白在禪戰士當中,竟會有如此人物。

戰傳說掠進之速快捷無匹,那紅衣男子也不慢,當小夭甫一出現時,他已然動了,面對小夭當胸刺至的利劍,他根本不閃不避,劈手輕易破入小夭的劍勢籠罩範圍內,掌勢吞吐之間,小夭只覺手中之劍突然產生了一股極大的不可駕馭的力量,小夭“啊……”的一聲低呼,手中之劍已被紅衣男子奪了過去。

紅衣男子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先奪小夭兵器,旋即駢掌如刀,疾斬向小夭前胸。

小夭根本避無可避。

這就是越級挑戰的殘酷之處!

就在這時,戰傳說驚天動地的暴喝聲與極強劍氣同時逼進,空前強大的殺機全速席捲向紅衣男子!

紅衣男子頓知自己已遇上了一個絕強的對手,此人修為比他方才所遇到的所有對手都要高明。

更讓他不能不正視的是戰傳說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他又豈知對戰傳說來說,如果這一刻不能自其手下救出小夭,戰傳說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然而紅衣男子骨子裡亦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殺不殺小夭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他既然本已出手要殺小夭了,就決不希望有人能迫使他改變主意!

若是他自己的決定,他可以立即放過小夭,但若是有人試圖將小夭救起,反而更會激起他非殺小夭不可的決心!

可惜,戰傳說並不知道這一點。戰傳說只希望自己傾力一擊,可以迫使紅衣男子不得不先求自保。

紅衣男子一聲冷笑,由小夭手中奪來的劍乍起倏落,起落之間頓時予人以風雲變幻、詭異莫測之感,劍芒有如匹練一般,因為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於在虛空留下了大片短暫的光幕。

而他擊殺小夭的左掌忽然化陽為陰,翻腕內撤,由此憑空產生一股強大的內吸之力,氣旋赫然將小夭吸扯得向他這邊跌撞過來。

在同一時刻,他在應付戰傳說這等級別的驚世高手時,還要分神對付小夭,若不是太過狂妄,就是有過人之處了。

紅衣男子決不肯放過小夭的舉措,使戰傳說極驚極怒!他恨不能立即將那紅衣男子一劍洞穿,救下小夭!

驚怒之中,戰意空前高漲,空前高漲的戰意立時激發了隱於他體內的炁兵“長相思”的強大劍意!

“長相思”的劍意一直就存於他的內心深處,只是在這一刻被突然喚醒了。

每一柄不凡的劍,都有著它與眾不同的氣勢與精蘊,而不同的氣勢與精蘊便形成了不同的劍意。

正如每一個真正懂劍的人,都深信劍是有靈魂、有情感的一般。劍的靈魂與精神,就是劍意!

“長相思”乃武界四大奇兵之一,它的劍意既有唯我獨尊的王者霸氣,更有鋒銳的殺機!

能擁有炁兵者,無不是內力修為已臻神魔之境。

也許,戰傳說是唯一的一個例外。他之所以能夠擁有炁兵,擁有同時以陰陽五行的“實”與“虛”兩種方式存在的炁兵,是因為他擁有涅槃神珠的力量。

隱鳳谷的那場機緣使他不但擁有了涅槃神珠,也擁有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而且還在涅槃神珠的作用下,化“長相思”為炁兵。

在與千島盟大盟司一役中,炁兵“長相思”第一次顯示了它的威力,正是憑著炁兵“長相思”,戰傳說才挫敗了大盟司。

而在苦木集一役中,戰傳說再度憑藉炁兵,重創了劫域恨將。

炁兵的威力由此可見一斑。

只可惜因為戰傳說能擁有炁兵是源於機緣,而不是循序漸進修煉而成,所以他並不能對炁兵運用自如,甚至不知該如何才能催發炁兵。

同時,戰傳說由以前的兩次經歷也意識到自己似乎還不宜輕易催發炁兵,因為兩次催發炁兵之後,他都幾乎處於經脈逆亂的邊緣,十分危險。

那是因為他的內力修為還不足以與其體內炁兵的絕強劍意相抗衡,一旦失去了外在的敵人之後,強大的炁兵劍意就失去了對抗的對象,極可能反傷自身。

但此時此刻,戰傳說又怎會再顧慮是否會有危險?

甚至對於這一點,他根本未加思索,此時他的心中唯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救下小夭!

不惜一切代價救下小夭!

“長相思”的劍意被催發,戰傳說周身銀芒乍現,就像在剎那間為戰傳說披上了一件銀光皚皚的戰甲,倍添無限威武,情形壯觀而驚人。

眾禪戰士、無妄戰士目睹這一情景,無不目瞪口呆。

周身銀芒甫一出現,立即向戰傳說的右臂湧去,有如銀潮急退。

“嗡……”的一聲,猶如鳳鳴般悅耳清越的顫鳴聲,戰傳說隨手拾來的一柄劍迸現奪目豪光,赫然已化為一柄薄至似可透視而過,通體泛著不凡光彩的奇劍!正是炁化的“長相思”!

自負得近乎目空一切的紅衣男子在那一剎那間,竟也不由閃過驚愕之色。

驚天動地的暴響聲中,以兩劍相接為中心迸射出萬丈光芒,將夜空照得更亮,一股空前絕後的強大氣場迅速席捲了全場,其巨大的吸扯力令禪戰士難以立足,紛紛如敗革般僕身跌倒,場面一片混亂。

一般的禪戰士、無妄戰士此時眼前已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

唯有戰傳說能夠看見那紅衣男子左肩倏然血箭標射,並立即在無儔劍氣中化為血霧——他赫然已為炁化“長相思”所傷!

但與此同時小夭亦已被他吸扯得身不由己地跌撞進他的懷中,被他攔腰抱住,兩人一起順勢倒飄而出。

紅衣男子終為他的輕敵付出了代價!

也許他根本沒有料到戰傳說已至擁有炁兵之境,所以難免有些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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