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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73章
第四卷第九章落日戰魔

落日峽谷山崖對峙,長近三里,最寬處不到十丈。

萬仞絕崖,飛鳥難渡。

即使是在大好的晴天,置身於落日峽谷中,也只覺光線暗淡,陰寒逼人,更有凜冽如刀的風穿谷而過,發出陣陣嗚咽之聲。

峽谷終年難見陽光,是謂“落日”。

猿啼聲一聲緊似一聲,是那般的淒涼……

劫域七人七騎輕易地突破了落日峽谷外的所有防線,直入落日峽谷。

陰暗的峽谷中,不知有幾雙目光在默默地註視著劫域人的長驅直入。

經年不息的風不知什麼時候竟停了,讓人窒息的馬蹄聲顯得格外清晰,猿聲已止,整個峽谷中,就只剩下了鐵蹄聲。

包括大劫主在內的七人七騎都被那團暗黑之氣所籠罩著,根本無法看到大劫主的具體所在。

不過,這只是針對普通人而言。

對於天司殺、地司危、藍傾城、蕭九歌、晏聰這五大高手來說,他們的目力是常人所無法相提並論的。

縱然峽谷幽暗,他們的目光仍是穿透了那暗黑之氣。

劫域七人七騎中,最前面的那人身軀高大,背負長匣,全身充滿了絕強的霸氣,不是大劫主又會是誰?

縱然是再高明的易容術,那絕強的霸氣也是無法假裝的。

而衝殺在最前面,也符合大劫主狂霸的性格。

數里長的峽谷,劫域七人七騎已通過了一半。

但攻襲卻遲遲沒有開始!

直到眼看著前面已變亮了,另一端已極近的時候,驀然有嘯聲乍起。

立時殺氣彌空,五大高手自五個不同的方位向大劫主傾力攻出。

一直等到大劫主即將穿越峽谷才出手,這是藍傾城的主意,這麼做,倒不是希望大劫主在眼看就要通過峽谷時,會心神鬆懈,而是因為他料定一旦進入此峽谷,大劫主必然會高度戒備,不會有絲毫的鬆懈。既然如此,那麼他在這一過程中,大劫主必然心力損耗不少,這樣在最後的關頭出擊,自是勝算更大。

五大高手聯手對付大劫主,自然是只能勝不能敗!

眾人認可了藍傾城此計。其他人倒不怎麼樣,天司殺心頭卻有些不是滋味,五人聯手對付大劫主,而且採取的是襲擊的方式,這本就有失大家風範,現在卻還要採用這樣計謀。

他心頭有些不以為然,但“滅劫”之役關係大冥王朝的聲威,若是興師動眾的結果仍是無功而返,那才是更大的恥辱。這麼一想,天司殺也就沒有堅持己見了。

不過,在出擊前,天司殺仍是出聲示警了,這導致五人的出擊已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偷襲。

天司殺的“驚魔”、蕭九歌的飛翼刀、地司危及藍傾城的劍、晏聰的刀,難分先後地凌空擊殺大劫主。這五人當中任何一人都堪稱絕頂高手,五人合擊之勢,實是驚天動地!

其中,尤以天司殺的驚魔之氣勢最盛!天司殺已聽說了地司危、蕭九歌聯手對付大劫主那一戰的情景,知道大劫主有“烈陽罡甲”護體,極難應付。而驚魔重達一百七十一斤,以這樣的重兵器對付“烈陽罡甲”,或許較為有效。若是能以驚魔擊潰大劫主的“烈陽罡甲”氣勁,那麼這一役成功的機會就大大增加了。天司殺出手即豁盡全力,一百七十一斤的驚魔注入天司殺浩然真力,其氣勢可謂是驚天動地,莫可抗違。

蕭九歌的飛翼劍,以及其他三大高手的兵器亦是奇快奇狠!

雙相八司中的天司殺、地司危,樂土四大城主的九歌城城主、玄流三宗主之一——四人當中任何一人,都是樂土武界名噪一時的人物。晏聰雖然聲望不如這四人,但事實上他的武道修為已不在他們任何一人之下!

天下間,有誰能夠抵擋得住這五大高手改天易地般的聯手一擊?!

的確沒有。

大劫主亦不能例外!

五件兵器在電光石火之間掠過了驚人的空間距離,而且目標一致。大劫主已來不及作出更多反應,竟奮力揮臂擋向驚魔!

縱是鐵石之軀,也無法承受驚魔的傾力一擊!大劫主此舉讓天司殺驚愕欲絕,在間不容髮的一剎那,他想到了地司危曾提到大劫主的“烈陽罡甲”,難道大劫主這一絕學真的已到瞭如此可怕的境界?

至少,大劫主以單臂擋向驚魔的那一剎那,沒有任何的猶豫,似乎對一切都已成竹在胸。

大劫主驚世駭俗之舉,不僅讓天司殺吃驚非小,也讓其餘四人大吃一驚,尤其是還從未與大劫主交過手的藍傾城,更是如此。

緊接著發生的事卻讓他們更驚愕欲絕!

驚魔劃過驚人的軌跡,不可避免地與大劫主的手臂相接,只聽“咔嚓……”一聲,大劫主的手臂應聲而斷。

這是誰也沒有料到的結局,當眾人見大劫主毫不猶豫地以獨臂抵擋時,皆相信大劫主一定能接下這一擊。

天司殺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在大劫主有了驚人之舉後,他的驚魔出擊的角度立時作出了改變,以免這一擊被大劫主接下後立即反攻——若非如此,那一擊的力道,就不僅僅是將大劫主的手臂擊斷那麼簡單,而是正好順勢重擊於他的右肩!

與此同時,幾聲輕微而驚心動魄的響聲中,其餘幾件兵器亦難分先後地同時沒入了大劫主的軀體。

當自己的兵器無情地沒入大劫主的身軀時,沒有人感到興奮,所感到的只有驚疑與不信。

這決不可能!

這是地司危、天司殺等人心中共同的念頭,沒有人會相信大劫主如此不堪一擊。

甚至已不僅是潰敗,沒有人能夠在幾件兵器同時洞穿身軀後可以活下來!

由於事情太過突然,天司殺等人心中的思緒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只是本能地感到蹊蹺與詭異,感到有潛在的某種危險。

極度的驚愕甚至使地司危等人沒能及時在第一時間留意到沒入大劫主身軀的只有二劍一刀——地司危、藍傾城的劍,蕭九歌的飛翼刀,卻沒有晏聰的刀!

在晏聰的刀即將沒入大劫主身體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感覺到大劫主那絕世無匹的霸氣赫然已不復存在,而在自己的身後卻驟然有強大得讓人窒息的殺機湧現。

晏聰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一步察覺到這一點,這得益於他已修成了三劫戰體!“三劫妙法”突破了三大結界,與靈使相比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心境修為之高,遠在常人之上,縱是天司殺、地司危這樣的人物,也不能相比,所以他能比其他人作出更快的反應。

但,殺機襲來之速快得不可言喻,而且擁有凌壓天地萬物的可怕氣勢,縱使晏聰如今已是絕強高手,在如此可怕的壓力下,心神也不由為之所驚悸,所有的反應都近乎是一種本能,一種強者對危險迫近時的本能反應。

雖然是本能的反應,但刀出之時,一式“刀斷無痕”仍是聲勢駭人,一刀揮出,似乎將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晏聰這一刀揮出,對“滅劫”之役的結局起了決定性的影響。

天司殺、地司危、藍傾城、蕭九歌對一舉擊殺大劫主這樣的結局難以置信,但倉促間不可能能明白其中的玄奧。

這聯手一擊幾乎豁盡了他們最高修為,一往無回,駭然間殺機鋪天蓋地而至,驚愕回首間,卻見天昏地暗、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一團黑色的光芒以超乎人想像的速度凌空壓至。

不錯,是黑色的光芒!

若非親歷,沒有人會相信黑色也可以以光芒來形容。黑色總是混沌的,而光芒則是銳利的、鋒芒畢露的,而此時此刻,它們卻以玄異的方式統一在一起了。

至少,在天司殺等人的感覺中是如此。

黑暗刀!

一定是大劫主的黑暗刀!

可大劫主豈非已被刀劍加身,殞命於頃刻之間嗎?

沒有時間作更多的考慮了,天司殺四人齊齊抽回兵器。

但,除了天司殺的驚魔之外,其餘三人的兵器一時竟抽之不出!三人同時內力疾吐,氣勁透兵器而發,就如同剎那間兵器無限膨脹開來,一下子將大劫主的身軀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樣便可輕易地拔出兵器,全力自保。

只可惜為時已晚!

黑色的光芒暴漲,無限擴展,吞噬天地!

血光暴現,血箭怒射虛空,竟有驚心動魄的聲音,如同風吹過一般。

並有可怕的兵刃斷碎聲。

天司殺與他的驚魔一起被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撞得倒飛而出,一時竟無力把握自己的身法,狠狠地撞向一側的岩壁,極大的力量幾乎將天司殺整個人完全撞入山岩之中。

藍傾城堪堪拔劍回封,立即劍斷!劍斷之時,有冰冷的風掠過了他的軀體,胸前忽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血線,從他的右肩一直延伸到他的左肋。

藍傾城大駭,伸手就要去按住那條血線,卻已無力抬起自己的手臂,彷彿雙手已不再屬於他了。

而那條血線卻在迅速地變大變粗,鮮血開始不可抑制地射出,藍傾城低低地吼了一聲,轟然倒下。

地司危是正面迎著劫域人馬前進的方向的,所以相對有利些,但卻也不好受。他的劍拔出,那團黑色的光芒就已至眼前,奇快無比的來勢讓人窒息!地司危因方才已是全力施為,內息正好出現短暫的空隙,而對手銳不可當的攻勢正趁隙而入,地司危連出十七劍,那團黑色的光芒似虛似實,竟有一股神秘的吸扯之力使他的劍流轉迴旋得極為滯重,而殺機與死亡卻又無時不刻地予他以驚人的壓力。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地司危連出十七劍,除一無收穫之外,更覺內息紊亂,喉頭一甜,已狂噴一口熱血。

地司危心頭一寒,以為自己性命難保之時,忽然壓力大減,他急忙全速後掠,直至數丈之外,方穩定身形。

稍定心神之時,一切都在那一刻忽然靜了下來。

由動而靜,不過是很短的瞬間,但此時的情形與先前已是迥然不同。

藍傾城倒在了血泊中,已然氣絕;本就傷勢未癒的蕭九歌腹部已添重傷,他雖然竭力站穩了身軀,但臉色卻是極為蒼白;地司危受了內傷;天司殺被擊退。

唯有晏聰正與他們共同的對手無聲地對峙!

與晏聰正面相對的對手高大魁偉如山岳,氣勢如虹,手持讓人色變的黑暗刀——赫然又是一個大劫主!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驚愕欲絕的了!

手持黑暗刀的大劫主驀然狂笑,他道:“如果你們知道'黑暗氣訣'的威力所在,就不應該選擇在落日峽谷伏擊本劫主!在這不見日光的地方,本劫主會變得更強!”

他望瞭望身中二劍一刀的那人,沉聲道:“你們所攻襲的,根本就不是本劫主,所以你們才能得手!”

眾人的目光卻不由隨之投向那邊,赫然發現那人何嘗是大劫主?!大劫主的容貌還算俊偉英武,而此人卻是奇醜無比,只是身形與大劫主一樣高大無比,他竟是大劫主身邊的殃去!

殃去一身血污,連臉上也濺滿了鮮血,顯得更為醜陋可怖,他的軀體承受了致命的摧殘後,竟還未倒下,當大劫主的目光投向他這邊時,他那醜陋的臉上竟顯露出了一絲笑意,張了張口,沙啞著聲音道:“主公……能為你……而死,殃去很……很高興啊……”

言罷,他那高大的身軀向後緩緩倒去,轟然倒下時,就如同推倒了一座小山。

一向冷漠的大劫主也不由微微動容,他望著已無知無覺的殃去的屍體,聲音低啞地道:“殺了你的人,都得死!”

這時,落日峽谷兩端的人馬紛紛聚集,將大劫主的前路與後路都封堵了。

殃去沒有易容,而蕭九歌、地司危、晏聰三人曾與大劫主有過一戰,照理,區分沒有經過易容的殃去與大劫主,應該沒有任何困難,尤其是以地司危等人的內力修為,更是如此。

而且,殃去所透發出的絕世高手的氣勢,是絕對無法偽裝的。正是這唯我獨尊的絕世霸氣,讓晏聰等人最終將殃去認作大劫主。

殃去的修為與天司殺等人相比,或有不及,但他若不是有意讓天司殺等人擊中,也應該不會沒能作出任何反抗便被格殺當場。

殃去是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為大劫主贏得一線時間。

同時,修為至天司殺諸人如此境界時,任何心境的波動對武道的發揮都會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當眾人出乎意料地一擊而中後,無不心神大震!

這便為大劫主創造了難求的良機!

否則,縱然大劫主的修為再高,也難以一舉傷地司危、蕭九歌;退天司殺,殺藍傾城!

唯有晏聰受益於靈使所授的三劫妙法,方在最緊要的關頭有所醒悟,搶先出手,大劫主因此而受了牽制,那一擊的力量略打折扣,否則後果將更為可怕。

對於眾人的驚愕與不解,大劫主心知肚明,他冷冷一笑,道:“以本劫主之修為,已可將自己的意志與戰意轉移於任何人身上,再以黑暗氣訣產生的強大氣機干擾外人的視線,使外人所見到的人與本劫主一般無二,所以——你們會上當!”

眾人不由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氣,大劫主所謂的意志與戰意轉移到其他任何人身上,那隻有達到神魔之境的神級與魔級高手方能做到,如果大劫主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無論是晏聰,還是天司殺、地司危、蕭九歌,與大劫主都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這“滅劫”一役,豈非必敗無疑?!

若說大劫主所言是虛妄之語,但在殃去身上所發生的這一切卻是眾人親眼目睹的。在大劫主沒有出手之前,所有的人都將殃去認定為大劫主,無論是從體型、容貌,還是從他的氣勢來感受,都是如此,這等於在印證大劫主所說的是事實。

大劫主乍見晏聰時,便明白自己是被晏聰的圈套所騙了。晏聰不在萬聖盆地,而在落日峽谷,顯然那兩名鬼卒所言並不真實。

而且若不是晏聰最早作出反應,大劫主相信自己定可早早地奠定絕對的勝局!

除此之外,更早些時候,如果不是晏聰在玄天武帝廟出現,並與他一戰,也許他早已得到了天瑞甲,根本不必隱身於危山十九峰中受這般折騰。

與晏聰之間所發生的種種事情,讓大劫主對晏聰已是恨之入骨,再加上鬼將、樂將都是死於晏聰之手,大劫主只想將晏聰生吞活剝!

可惱的是在天司殺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的情況下,唯有晏聰卻是安然無恙。

這讓大劫主的憤恨更甚!

他逼視著晏聰,沉聲道:“你竟然借我劫域的人騙我來落日峽谷,實在是出乎本劫主的意料!”

眾人對晏聰何以能夠信心十足地應承一定能將大劫主引來落日峽谷都感到好奇,同時還多少有些疑慮,等大劫主果真離開危山十九峰時,眾人對晏聰大為佩服的同時,更為驚訝晏聰何以如此神通廣大。

此刻大劫主所說的話,聽起來好像是晏聰利用了劫域中人引得大劫主離開危山十九峰,這當然很高明,但劫域的人為什麼願意任由晏聰擺佈?這又是一個難解之謎。

晏聰淡淡地道:“你殘暴無道,所以你們劫域的人也會背叛你!他們為我所俘,我未殺他們,或許讓他們有所改變了。”

晏聰稱是大劫主過於殘暴才導致鬼卒的背叛,對於這一點,大劫主是半信半疑。他自知對待屬下的確冷漠無情,有人背叛也是有可能的,但問題是那兩個鬼卒是以性命為代價設下圈套的,第一個是毒發身亡那倒也罷了,而第二個卻是自盡而亡,螻蟻尚且偷生,他們為什麼可以為了晏聰的計謀而不惜斷送自己的性命?畢竟他們本是劫域中人,沒有理由對晏聰如此賣命,這個年紀輕輕的晏聰的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

事實上,晏聰之所以可以讓那兩個鬼卒不惜性命地幫他設下圈套引大劫主中計,是因為晏聰以“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修為,牢牢地控制了他們的心神。他們對晏聰只會絕對地服從,連靈使那樣的人物,也無法逃過晏聰“三劫妙境”第三結界的控制,何況兩名鬼卒?

大劫主如何能知道此事其中的奧秘?天司殺等人亦是不會想到。

蕭九歌心中卻想起了蒼黍與晏聰在木白山口曾經發生的衝突,以及後來蒼黍與眾鬼卒的那一戰。蕭九歌是蒼黍的師父,又是蒼黍的岳丈,難免對蒼黍有所袒護,所以在此之前,他雖沒有什麼表示,但對晏聰還是頗有微詞的,是晏聰領著劫域鬼卒與蒼黍所率的九歌城戰士以及六道門弟子一場血戰,九歌城戰士在那一戰中傷亡不輕,更重要的是蒼黍大有挫折感。

如果不是大敵當前,晏聰又先後殺了劫域樂將、鬼將,也許蕭九歌還會責問晏聰何以對被俘的鬼卒那麼信任放縱,竟任由他們與六道門、九歌城的人作對。雖然最終此事不了了之,但蕭九歌對晏聰的不滿卻埋藏了下來。

而今,晏聰卻利用劫域的人將大劫主引出了危山十九峰,這事是由大劫主說出的,當然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這就等於間接地證明了晏聰留下那些鬼卒的性命是不無道理的,他們也可以改邪歸正!相形之下,反倒是蒼黍目光太過短淺,胸襟不夠寬廣。

對自己的弟子兼女婿得出這樣的結論,蕭九歌心頭當然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畢竟是磊落胸懷,對晏聰的不滿就這樣消解了。

對於蕭九歌的心理,晏聰並不能知曉其細節,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大劫主說出自己是以劫域的人引他離開危山十九峰,這對自己是有利的。本來鬼卒與六道門、九歌城的那一戰就一直困擾著晏聰,雖然暫時沒有人追究他的責任,但這事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必然會成為他人生中的一個陰影。

現在,大劫主所說的話,等於間接地為晏聰洗脫了縱容劫域鬼卒的罪名,晏聰心頭如卸重石。

但他並未因此而得意忘形,大劫主說出這一點對他有利,但若再說出“天瑞甲”一事,則非晏聰所願了。倒並不是晏聰對天瑞甲有什麼非分之想,而是他本能地覺得有關天瑞甲的秘密,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況,能以計引出大劫主,會讓世人對晏聰佩服不已,但如果這計謀的前前後後的詳細情節都為人所知,那麼或許就會有人覺得晏聰太工於心計了,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所以,晏聰不希望大劫主再將此事繼續說下去,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即使沒有我晏聰,你也同樣無法永遠躲在危山十九峰,倒是你如此藏頭縮尾,只能讓天下人恥笑!”

大劫主果然被激怒了,如果不是不甘放棄天瑞甲,同時自恃可以牢牢把握冥皇,冥皇不會動真格的,以大劫主的性格,決不會如此忍氣吞聲地隱於危山十九峰中。殺出危山十九峰雖然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但殺向落日峽谷這邊時,大劫主感受到一種久違了的痛快!沒想到晏聰一言點中了他的痛處,大劫主心頭頓時無名火起。

大劫主如何知道有劍帛人在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冥皇已不能不全力對付他了。

怒意已起,殺機頓熾,大劫主狂傲一笑,道:“本劫主遲幾日早幾日離開危山十九峰的區別,只是在於是否讓你們多活幾日罷了。既然你們已活得不耐煩,本劫主就讓你們成為黑暗刀下亡魂!”

天司殺沉聲喝道:“你太狂妄了!”

大劫主冷哼一聲,竟不言語,黑暗刀橫於胸前,目光深邃無比,暗黑之氣竟由黑暗刀透出,迅速瀰漫開來。

隨大劫主同來落日峽谷的劫域所屬共有六人,其中並沒有牙夭。殃去被殺後,還有五人,他們開始向戰圈中衝來,而大劫主身旁的那團暗黑之氣越來越濃了。

晏聰忽然心頭一動,猛然間想起一件事來,凜然一驚,脫口呼道:“快!他的同伴!”言出之時,已率先出手,向沖在最前面的一劫士疾揮出一式“逶迤千城”!

天司殺等人不明白晏聰為何急於對付隨大劫主同來的劫域人。

而大劫主也不會讓晏聰的計謀得以實現,晏聰刀出之時,他亦已隨之而動,黑暗狂捲而出,自斜刺裡截殺晏聰。

刀未接實,強橫無匹的氣勁猛烈撞擊,如驚天怒濤,瘋狂地沖向四面八方。峽谷兩側絕崖對峙,空間狹小,狂野無儔的氣勁無從流瀉,竟自形成一股龍捲風般的氣旋,在落日峽谷中橫衝直撞,嘯聲驚心動魄。

而晏聰與大劫主的刀終於劈開了重重氣勁的阻隔,正面相接!

“轟……”絕非金鐵相擊時所應有的沉悶暴響聲中,晏聰與大劫主同時倒退而出!單獨交手,晏聰竟沒有明顯落於下風。

在此之前,大劫主與晏聰在玄天武帝廟中已交手一次。當時,大劫主的黑暗刀未出鞘,就已在數招之間重創晏聰,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晏聰當時便難逃一劫,應已隔世為人了。那一戰大劫主雖然輕易取勝,卻也暗暗吃驚,他本以為晏聰如此年輕,自己一出手便可以取晏聰性命,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

今天距離玄天武帝廟一戰並沒有多少時日,此刻再戰晏聰,晏聰的修為竟然再度突飛猛進,縱是祭起了黑暗刀,也難在晏聰身上佔多少便宜,這更是讓大劫主震驚不已,只覺晏聰太不簡單!

不過,方才他為了能夠將奇襲的效能發揮至極限,可以說已是將自身修為提至無以復加之境了,雖然一舉擊殺了藍傾城,傷了地司危、蕭九歌,但他自身也損耗甚鉅,所以此時出手已難免打了折扣,方與晏聰拼了個旗鼓相當。

大劫主另有克敵制勝的奇謀,所以他截下晏聰之後,並未立即反攻,而是凝神以對。

大劫主此舉更肯定了晏聰的猜測,他冷笑一聲道:“你又想故技重演不成?”

大劫主神色微變,晏聰所猜沒錯,他的確欲故技重演,還有五個屬下可以利用。此刻,他正默默地運行“黑暗氣訣”,只要在峽谷中形成一個受“黑暗氣訣”籠罩控制的“暗蒼穹”,晏聰、天司殺等人就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這晏聰未免太精明了,竟看出了本劫主的計劃!”大劫主暗自咬牙切齒。

眾人眼見那黑暗氣芒越來越甚,再想到晏聰的話,心頭皆是一凜,相互對視一眼,皆不約而同地猝然發動攻勢!

月狸離去時神情有些恍惚,以至於“夏、秋、冬”三侍衛在她離開這間屋子時說了什麼,她並未留意。

她本已將戰傳說視作未來的夫君。她很自負,當心生這樣的念頭時,就相信事情必然會朝著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的。

孰料戰傳說竟會對木夫人做出不軌之舉?

月狸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她的鎮定與冷靜,其實全是強撐著的,正如她自己對父親天司殺所言,能讓她動心動情的男子實在是難求,如今終於有了戰傳說讓她心儀,卻何嘗想到那隻是她一相情願地美化了戰傳說?

她甚至想到了戰傳說身邊同時有爻意、小夭兩個絕色女子相伴,若不是戰傳說風流多情,怎會如此?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她是不會這麼想的。戰傳說稱爻意、小夭是他的朋友,她就信她們是他的朋友,如果這樣的事是發生在戰傳說與另一個女人之間,那麼月狸也會懷疑問題是那女子在陷害戰傳說,可這女人偏偏是木夫人。

禪都誰人不知木夫人的忠貞?像木夫人這樣的人,怎可能會做出這等事來?

如果不是怕顯得過於失落痛苦,她是一刻也不願在天司命府多待了……

與此同時,月狸離去後不久,戰傳說便見到了天司命。見到天司命的同時,他還意外地見到了小夭。

之所以說是意外,是因為他本以為天樂公子一直不讓他與小夭見面的。

天司命一進此屋,便沉著臉對“夏、秋、冬”三侍衛道:“還不退下?!”

“夏、秋、冬”三侍衛無聲地退下了。

小夭望著戰傳說,卻沒有說什麼,看樣子,她也知道這邊所發生之事的大致情形了。

她會不會也不再信任戰傳說?

天樂公子向天司命施禮道:“天司命大人……”

天司命打斷了他的話,很是冷淡地道:“是天樂公子啊,怎麼過問起天司命府的事來?本司命知道有人有意要把你栽培成四禪將之一,不過,休說你還沒有成為四禪將之一,就算已經是了,似乎也管不到天司命府府內的事吧? ”

天樂公子一臉錯愕與尷尬,他苦笑道:“天司命大人誤會了……”

天司命輕哼一聲,道:“戰公子乃大俠戰曲之子,名俠之後,本司命的兒媳也是清白貞潔的女子,我不希望有人壞了他們的名聲,否則就是與本司命為敵!”戰傳說微微一怔。

天樂公子還要再說什麼,天司命已道:“送天樂公子!”

立即有天司命府的人進來,毫不客氣地將天樂公子“送”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戰傳說、小夭、天司命。

天司命望著戰傳說道:“如今,萬聖盆地一帶,'滅劫'之役正如火如荼,天司殺與地司危大人皆為'滅劫'一役身先士卒,更有數千樂土武道中人參與'滅劫'一役,戰公子有一身驚人的武學修為,莫要辜負了。”

戰傳說本是急於向天司命解釋在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但聽罷天司命的話,他忽然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對於“滅劫”之役,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此戰關係重大,可以說直接關係著樂土的盛衰。戰傳說忽然發覺與之相比,自己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在這樣的事情上糾纏不清,實非男兒所為。

天司命接著道:“今日我在紫晶宮見冥皇之時,曾力諫冥皇將你召為皇影武士,沒想到冥皇卻不同意。”

戰傳說對能不能成為皇影武士,自是毫不在意,倒是對天司命為何要舉薦他為皇影武士有些好奇。而冥皇不願用他,是再正常不過了,試問又有誰會用一個自己曾一心要將之置於死地的對頭呢?那豈非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天司命繼續道:“冥皇說將戰公子封為皇影武士,是大材小用,未免太可惜,他願意將更重要的權職交與戰公子。”

戰傳說與小夭皆大感意外。

戰傳說忍不住道:“冥皇何以知道我能擔負要職?”

“戰公子與天司殺大人並戰勾禍,以及後來在天司祿府逼使勾禍退卻,這兩件事早已讓戰公子享譽禪都了,冥皇明察秋毫,豈能不知?”

戰傳說心頭飛速轉念,口中道:“據我所知,皇影武士的地位很高,若說比皇影武士的權位還要高,那豈非……”

“恐怕至少可與雙相八司相提並論了。”天司命很鄭重地道。

天司命一見戰傳說,並未追究戰傳說“冒犯木夫人”的事,反而談起與此毫不相干的事來,讓戰傳說大惑不解。

沒想到這時天司命卻話鋒一轉,終於言及“冒犯木夫人”的事了。天司命道:“木伶是本司命唯一兒子的妻子,她可稱得上是淑賢聰慧,可惜我兒無福。雖然她願為我兒獨守此生,但我卻如何忍心讓她就此孤寂一生?千島盟的民風一向是女子一生不得嫁二夫,我大冥樂土卻不墨守此陋規,否則也不會有萬聖盆地的十里畫廊了。故我曾多次勸木伶另擇良枝而棲,但她總是再三推辭。戰公子若是有意於木伶,也不應如此唐突,只要戰公子真心待她,本司命必以親生兒女之禮,將木伶嫁於戰公子。”

戰傳說不由哭笑不得。

樂土的民風與千島盟的確頗有不同之處,對於改嫁的女子,樂土人並不會加以歧視,娶了改嫁女子的男人,也不會覺得是一種恥辱,整個樂土民風皆如此,也就習以為常了。正因為如此,在樂土寡居的女子就顯得格外少了,而那些為情獨守一生的女子,亦備受人尊敬。

\[注:大冥樂土雖然不反對女子改嫁,但對有夫之婦與他人的苟且,卻是深惡痛絕的。\]

在這方面,樂土可以說比千島盟開化多了,其中最能集中反應這一點的就是萬聖盆地的十里畫廊。

十里畫廊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場所,它處於萬聖盆地的中部。萬聖盆地有一條很著名的河流,名為“綠風河”,綠風河之所以出名,並不是因為它的寬廣或流程長,而是因為它起源於萬聖盆地,終止於萬聖盆地,而沒有匯入江海之中。確切地說,它也不算終止於萬聖盆地,只是在萬聖盆地以外的範圍,它就成了地下河,在地面以下默默流淌。一條本是奔騰不息的河流忽然消失於地下,無疑是頗為吸引人的,加上綠風河兩岸地勢平坦,綠樹成蔭,風景秀麗,所以綠風河便出了名。

而十里畫廊便是在綠風河的南岸。

十里畫廊本來只有幾家茶樓客棧,後來,大冥樂土與千島盟數度血戰,使樂土平添了許多失去夫君的婦人,這其中一部分較有錢勢也不願忍受寡居的寂寞者,便在綠風河南岸建起了幾間精緻的小樓,居住其中,平日或結伴賞玩綠風河的景緻,或在茶樓中小坐,倒也過得恬淡閒適,這當中卻有幾個膽大的女子自畫了幾幅肖像,掛於自家的小樓前,半真半假地聲稱要擇夫而嫁。

這幾名女子都是敢作敢為的佳人,在以武立國、民風開化的樂土,這樣的性格是頗有吸引力的,巧笑倩兮的美人圖與如畫的綠風河美景相映,讓不少風流自賞的男子流連忘返,惹出了一些風流趣事來。最終,這幾名女子竟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其中以蕭十三娘與天縱奇才的長空陌路之間那段故事最為曲折動人。絕世傾國傾城的蕭十三娘與天縱奇才的長空陌路的那段佳話,在更多的寡居女子心頭蕩起漣漪,紛紛效仿。久而久之,綠風河南岸的精緻小樓越來越多,綿延數里,漸漸地就有“十里畫廊”之稱了,“畫廊”其名不言自明。十里畫廊聚集了眾多女子的同時,也吸引了不少男子,這一帶茶樓酒肆的生意也日漸興隆。

自從大冥王朝定都於禪都後,十里畫廊就是萬聖盆地一帶最熱鬧的去處了。

不過,近些年來,千島盟與大冥樂土雖然仍有衝突,但已遠不如以前那麼頻繁,而且衝突爭戰的規模也小了許多,戰亡的樂土人少了,十里畫廊也漸漸地蕭條了。

戰傳說雖然自小在桃源長大,但對於樂土這種豪放的民風,倒是有所了解的。

天司命說的這番話在戰傳說聽來,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在此之前,他從未與木夫人見過面,又怎可能會對她有所心儀?天司命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他卻還是這麼說了,其用意何在?

“總不至於是要我'將錯就錯',索性娶了木伶吧?”心頭這麼想時,戰傳說也覺得有些好笑,真不知木伶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這事與天樂公子當然有關,但與天司命又有沒有關係呢?戰傳說不敢斷言。

想了想,戰傳說還是正色道:“或許天司命大人對我還是有所誤會,但我自知我是清白無辜的,所謂清者自清,我問心無愧便已足夠。如果天司命大人信得過我,便讓我與小夭回天司祿府,若是大人還有什麼疑問,我願意留下把一切查個水落石出,以免大人還心存芥蒂。”

在不知天樂公子、木伶的用意之前,戰傳說並不想深究此事。小夭安然無恙,天司命也沒有興師問罪,戰傳說並未受到太大的損害,只要此事不在更大範圍傳開,不妨就讓它成為過往雲煙。

當然,照理木伶與天樂公子既然費盡心機設下了這個圈套,就決不會這樣不了了之,只是他們若想有進一步的舉措,就要看天司命的立場如何了。不過照天司命對天樂公子所說的話來看,他是在暗示、警告天樂公子不要把今天的事傳出去,一般情況下,天樂公子對天司命應該有所顧忌,如果連天司命都否認戰傳說對木伶有冒犯的舉動,那天樂公子的話就很難讓人信服了。

問題在於天司命的態度始終是模棱兩可,讓人捉摸不透。

天司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罷了,諒天樂公子也是個識趣之人。”

言下之意,天樂公子就算要將這件事傳出去,也會懾於他的態度,而不敢那麼做。戰傳說也不希望此事傳開,但他與天司命的心態似乎又有不同,天司命像是認為戰傳說的確有不軌之舉,只是為了顧全戰傳說與木伶的名聲才作此決定。

戰傳說感覺到了這一點,但要澄清此事是十分困難的,如果木伶也一口咬定,他就百口莫辯了。在禪都,相信木伶的人比相信他戰傳說的不知會多出多少。

戰傳說只好道:“我與小夭離開天司祿府已有數日,應該回天司祿府了。”

天司命緩緩點了點頭,神色凝重。

回天司祿府的途中,戰傳說一直悶悶不樂。

小夭忍不住道:“天司命的人一告訴我這件事,我就知道這決不是真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戰傳說苦笑一聲,道:“你當然知道這是假的,我是與你一道進天司命府的,而天樂公子卻聲稱是天司殺府,又說天司殺受了重傷…… ”

小夭道:“破綻太明顯了,所以我都覺得沒有必要為戰公子你辯解了。我倒想看看天司命府的人能掀起什麼風浪——結果,他們讓我失望了。”

她有意地輕描淡寫讓戰傳說不由啞然失笑,心情也略略輕鬆了些,便道:“你好像希望我惹上更多的麻煩才好。”

小夭輕聲道:“總之,無論如何,我永遠相信你,也支持你。”

“若是我真的錯了,或者我成了一個惡人呢?”戰傳說見她說得認真,就與她開起了玩笑。

小夭平淡而肯定地道:“當然還是支持你。”

“為什麼?”戰傳說有些好奇地道。

“就算你成了一個魔道中人,在我看來,你也是一個好的壞人。”小夭道。

“哈哈哈哈……”戰傳說大笑道,“竟還有'好的壞人'這種說法嗎?”想了想,又有些感慨地道,“的確,我應當是既成不了魔,也成不了神的,最多,我只能成為一個妖吧。”

小夭咯咯而笑,戰傳說卻是一臉嚴肅,小夭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喘息道:“你……你……是妖…… ”

自殞驚天遇害後,她還從未如此開顏笑過,戰傳說心道:“但願她能一直這樣開心才好。”

小夭的笑讓戰傳說心頭的陰鬱一掃而空,他道:“天司命說冥皇欲授我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權位,你說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權位會是什麼?總不至於成了雙相九司吧?”

小夭想了想,道:“對了,冥皇一定是想將香兮公主嫁給你。香兮公主的夫君,地位當然在皇影武士之上。”

戰傳說笑道:“有理,有理,怎麼我就沒有想到?聽說香兮公主是傾國傾城之色啊!”他自十四歲之後的記憶為一片空白,對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反倒沒有了大多的拘謹,又一心想讓小夭開心些,便有些信口開河了。

小夭的神色卻黯淡了,她的目光望向了別處,道:“香兮公主若見到你,恐怕也會對你有好感的。也只有她那樣既有尊貴的身份,又十分美麗的女人才配得上戰大哥你了。”

戰傳說察覺到小夭神色的變化,隱隱明白了什麼。小夭那淡淡幽怨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憐愛,戰傳說少年心性忽起,忍不住逗他,故意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冥皇已將香兮公主下嫁給盛依之子盛九月了。”

小夭的肩頭微微一顫,她望了戰傳說一眼,隨即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道:“戰大哥就從未考慮過與身邊的女子……相依相伴嗎?”

“身邊的女子……”戰傳說怔了怔。

“比如……爻意姐姐。”小夭道,“你與她實在很般配的,爻意姐姐她既聰明又美麗。”

戰傳說見她說得認真,也不與之分辯,心中想到若爻意知道異域廢墟是木帝威仰的後人,該是何等的驚喜?先前她一直希望能與自己一同前往荒漠中的古廟,現在看來,這一決定其實是頗有道理的,那座古廟十之八九與異域廢墟有聯繫,這也就等於說有可能與木帝威仰有聯繫——儘管這樣的聯繫也許是非常間接與不明顯的。

……

戰傳說、小夭回到天司祿府時,天司祿顯得很是高興,即便吩咐人準備宴席,要為戰傳說接風洗塵。其實天司祿對戰傳說的態度,最終還是取決於姒伊對戰傳說的態度,姒伊重視戰傳說,他就不能不重視。

天司祿的熱情讓戰傳說略略放心,推測天樂公子應該沒有把天司命府中發生的事散佈開來,否則天司祿就應該對他有所疏遠了。

天還沒有黑下來,宴席便開始了。這時戰傳說、小夭皆已沐浴更衣過了,心情也因此而輕鬆了不少。此次祭湖之行,可以說是有驚無險,只是戰傳說的臉上添了一道傷痕,但血影阻止得很及時,那道傷痕並不長,亦不刺眼。

姒伊、物行、爻意當然也應邀入席了,這一次,天司祿宴請的人比戰傳說初入天司祿府時的人還要多,有幾人是戰傳說從未見過的,其中一個總顯得滿不在乎的年輕人引起了戰傳說的注意。在席間天司祿是地位最高者,所以眾人多少有些拘謹,即使是說笑,也是極有分寸,唯有那年輕人卻談鋒甚健,可以說是誇誇其談,口若懸河,在座的除了戰傳說、小夭、爻意、姒伊之外,其他人都比他年長,但他卻毫不內斂,很快便喝得微醺了,藉著酒意,那年輕人越發有些輕狂了。

戰傳說暗自猜測這年輕人一定大有來頭,也許又是一個如天樂公子那樣,可以出入禪都豪門的豪強子弟,天司祿等人一直稱此人為巢由公子,對這巢由公子言行無狀之處都是視若無睹,並不與之計較。

戰傳說正在揣摩那巢由公子時,巢由公子的矛頭竟指向他了。

巢由公子端著一杯酒,腳步踉蹌地走到戰傳說席前,笑容可掬地道:“自古英雄好酒色,戰公子身邊已有兩位絕色麗人,這'色'字自然是佔了,卻不知戰公子對酒有何見地?”

戰傳說暗自皺了皺眉,心道好酒色者還能稱為英雄嗎?

這時席間的人都望著他與巢由公子,有部分人分明是帶著要看一出好戲的神情。看樣子,巢由公子這等不羈之舉,禪都人已是司空見慣了。如今戰傳說自與天司殺並戰勾禍,並成為天司殺府座上佳賓之後,他在禪都已頗為知名了,旁人不知他與冥皇之間的過節,都以為從此戰傳說攀著天司殺這棵擎天大樹,很快就可以飛黃騰達了,所以難免對戰傳說有些妒忌。現在禪都最難糾纏的巢由公子找上了戰傳說,不少人便抱著要看一出好戲的心態。

姒伊淺笑不語,天司祿則是饒有興致地望著巢由公子,並不制止,他的態度與他既是年長位尊者又是宴席的主人的身份很相符,試問有誰宴客時不希望能熱鬧些呢?巢由公子雖然奇談怪論,卻也是並不過激,而且此人給禪都人的印像一貫就是如此,若是巢由公子一本正經,恐怕反而讓人大大吃一驚了。

戰傳說道:“在下自忖稱不上什麼英雄,恐怕也沒有人會認可我是英雄,所以巢由公子此言用在我身上並不合適。”

巢由公子不以為然地道:“戰公子太客氣了,現在天下安寧,要出個大英雄就很不容易了,你總算曾力戰勾禍,也算是個人物了,又何必掃了大家的興?”

旁人隱忍不笑,爻意卻忍不住了,她這一笑,滿室生輝,眾人不由都呆住了。

戰傳說也是哭笑不得,心道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不過他對這樣的聲譽的確不太在意,當然也不會為巢由公子的話生氣,當下以退為進:“想必巢由公子對酒頗有見解吧?”

“這個自然。”巢由很認真地道,“酒就是無。”

戰傳說一怔。

眾人也為巢由的話所吸引了,雖然明知巢由所說的多半是似是而非的奇談怪論,卻也很想听聽這酒怎麼會是“無”。

戰傳說道:“願聞其詳。”他心想多半是巢由在故弄玄虛。

巢由將手中的酒杯湊向宴席上的燭火,那酒頗烈,遇火即燃,晶瑩的酒杯中跳躍著一團幽藍色的火焰,煞是奇觀。巢由望著那團火焰道:“當這團火滅了的時候,這杯中所剩的,就是無色無味的水了,我們所飲的是水嗎?當然不是,那就是這團火嗎?似乎也不是。大醉之後,我們有時憂愁,好像飲下的是憂愁;有時卻激昂,似乎飲下的是慷慨激昂之志。區區一杯酒,何以能承載如此多的東西?非也,非也!人皆以為酒能助興,其實'興'本就已在自己心間,譬如這杯酒,無色無味,但誰若將之喝下,卻一樣可以讓他或是憂愁,或是歡喜,因為他相信這是酒。如此看來,酒其實就是'無',它本是無,若你希望它是憂愁,它便有憂愁,你希望它有慷慨激昂,它便有慷慨激昂。這就是所謂'萬事皆賴於我'的真諦了。”

一番侃侃而談後,有好事者便為巢由公子大聲叫好,連稱“高論高論”。其實是否真的是高論,又高在哪裡,並無人細究。

卻有人嗡聲嗡氣地道:“我卻是不信。”

戰傳說好奇地向說話聲那邊望去,看到的是一個粗粗壯壯的漢子,大手大腳,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若炭。

巢由搖頭嘆道:“掃興掃興。”慢慢地向那人走了過去,戰傳說看出巢由有不俗的武學修為,不由得為那漢子捏了一把汗。

巢由走到那人身前,有些不滿地道:“你不信嗎?”

那漢子耿直得很,道:“自是不信。”

巢由便道:“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你說今日你的心情如何?”

那漢子道:“我孔大孟今天剛喜得貴子,當然是開心得很。”

戰傳說暗道:“你既人逢喜事,又何必要與這巢由公子相執拗呢?由他信口開河便是了。”

巢由點了點頭,道:“那麼你若飲下這杯酒,就會更開心,你信或不信?”

“不信。”那孔大孟毫不猶豫地道。

巢由哈哈一笑,環視眾人之後,對天司祿道:“煩請天司祿大人做個明證,我讓老孔喝下這杯酒後,若他未更覺開懷,我便輸與他十張金葉,若是他輸了,就得罰酒十杯,大人意下如何?”

天司祿笑道:“本司祿願為你們做個明證。在這麼多嘉賓面前,巢由公子也定會守信的。”

巢由道:“這個自然!”轉而對孔大孟道:“若你贏了,那十張金葉算是給你兒子的見面禮吧。”

說著,就笑吟吟地將手中那杯酒遞了過去,此刻杯中的火焰已滅。

孔大孟伸手就欲接過,忽又縮回手去,瞪著眼道:“喝下這酒杯后我是否更開心,又如何斷定?”

巢由胸有成竹地道:“我自會問你,只要你親口承認,那便是了。”

戰傳說心道:“休說孔大孟不可能真的會感到更開心,就算感覺到了,他只要一口否定,那十片金葉就贏定了。”

孔大孟大概也是這樣打定了主意,毫不猶豫,接過那杯酒,將之一飲而盡,隨即穩穩噹噹地坐著,看樣子是在等著巢由發問。

巢由卻不急著問他,而是背轉過身,對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備好十杯酒。”

侍女剛答應一聲,忽聞“扑哧”一聲,有人先聲笑了,循聲望去,發笑的赫然是孔大孟!此時他正以手用力地捂著自己的嘴,卻仍看得出他是一臉笑容。

眾人見這情形,都覺得既驚訝又好笑。

孔大孟的雙眼都瞇了起來,然後整個身子都開始抖動起來,幾乎就坐不住了,他不由將手按在長几上,長几上的杯盞碗碟也不住地跳動,響成一片。

終於,孔大孟再也忍不住了,他鬆開手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躬後仰,樂不可支。

天司祿身邊的獨狼是個性格陰沉、不苟言笑的人,他自己不喜言笑,似乎也不願看到別人開心,戰傳說初進天司祿府時,就幾乎與這個獨狼發生衝突,幸好當時姒伊三言兩語巧妙地化解了。此時,他見孔大孟如此模樣,不由皺了皺眉,沉聲道:“孔大孟!”

孔大孟並不是天司祿府的人,卻是天司祿府的客人,不過此人地位不高,獨狼是天司祿府的紅人,也不怎麼把孔大孟放在心上,竟直呼其名了。

“孔大孟?”孔大孟微微一愕,就在眾人以為他要恢復過來時,他卻笑得更不可收拾了,好像“孔大孟”這三個字也十分有趣般。

巢由這才笑道:“老孔,你是否很開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實在開心得很啊……”孔大孟一邊笑一邊摸著眼淚。

“那是否比原先更開心了?”巢由又道。

“我比原先更高興啊……我有兒子了……哈哈哈……”孔大孟抓起一隻茶杯,想要喝口水,卻因為笑得太厲害了,杯子與牙齒碰得“咯咯”直響,茶水都濺了一地。

巢由這才上前拍了拍孔大孟的肩,道:“老孔,你輸了,請將十杯罰酒喝了吧。”

孔大孟竟慢慢地靜了下來,他有些赧然地看了看眾人,不好意思地道:“諸位見笑了……奇怪……剛才我實在是開心得緊……”

眾人哄堂大笑。

孔大孟老老實實地把十杯罰酒都喝了,卻也未顯醉意。看來他的酒量並不差,也不知怎麼方才就那麼失態。

眾人都知巢由一定是做了什麼手腳,但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的手腳,卻無人發現,當然也不好說什麼。再則,就算巢由做了手腳,他也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博眾人一樂而已。

小夭卻想:“那孔大孟與巢由會不會是事先便串通好了的?”

天司祿道:“巢由公子關於酒的高論,實在是讓人耳目一新,難得諸位這麼高興,今日又有小夭姑娘平安脫險、逢凶化吉這樣的喜事,諸位理應痛飲一番啊。”

“據我所知,這位小夭姑娘,就是殞驚天的女兒,殞驚天曾被收入黑獄,天司祿大人為罪臣的後人脫險而慶賀,就不怕聖皇怪罪嗎?”一個冷冷的不協調的聲音忽然傳入眾人耳中。

大堂內頓時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天司祿的目光投向了說話人所在的方向,說這番話的是一個削瘦的中年人,就在戰傳說的對席。

天司祿道:“這個嘛……季先生就不必多慮了,殞城主雖然曾入黑獄,但本司祿仍覺得他不失為人中俊傑,何況此事與小夭姑娘可是毫無關係。 ”

“你……”那削瘦的中年人微微動容,看樣子他似乎沒有料到天司祿會這麼說。

“本司祿知道季先生是地司殺大人身邊的紅人,比地司殺大人的三大刑使還得寵信,但在本司祿眼中,既然都是司祿府的客人,就無所謂地位高低之分,平日縱有恩怨,也不應壞了大家的興致。季先生是客,小夭姑娘也是客。”

這樣的話,已是很不客氣了。

那削瘦的中年人竟然是地司殺的人,地司殺曾領二百司殺驃騎直闖坐忘城乘風宮,結果卻被殺得大敗,地司殺是隻身回到禪都,這被地司殺認作是奇恥大辱,從此與坐忘城算是結下了不解之仇。那削瘦中年人既然是地司殺的人,對小夭持這樣的態度倒在意料之中。讓戰傳說有些意外的是,天司祿竟可以為小夭而得罪地司殺的人。

尤其讓戰傳說意外的是天司祿對殞驚天的評價。對殞驚天被禁押黑獄一事,無論心頭真實的想法如何,至少很少有人敢公然宣稱殞驚天無罪,錯的是冥皇。換了天司殺這麼說,戰傳說或許還不這麼驚訝,但天司祿給戰傳說的印像一直是比較軟弱,他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這樣的話?

那削瘦的中年人緩緩地站起身來,道:“天司祿大人好像不太歡迎季某,季某方才是好心提醒,大人既然不肯聽,季某也不勉強。地司殺大人那邊還有事,季某先告退了。”

天司祿淡淡地道:“季先生有事,本司祿就不多留了,送客!”

天司祿竟沒給地司殺府的人留一點情面!

……

季姓的地司殺府人雖然拂袖而去了,但他這麼一攪,席間的氣氛就再也沒有先前那般輕鬆熱鬧了,最後草草結束。那巢由公子對酒有一番奇談怪論,但酒量卻並不十分的高明,他是唯一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幾人將他扶下時,他猶自笑言:“酒……就是無……我巢由公子想醉,它就……就是醉……”口齒吐詞卻已不清了。

人散去了大半,姒伊方盈盈起身,面向戰傳說這邊道:“聽說戰公子曾遇到天樂公子,這巢由公子就是與天樂公子等人一起被稱為禪都七公子的人物,他們可都是有身份的人。”

戰傳說回到天司祿府後,還從未與他人提及被誘入天司命府的事,沒想到姒伊卻知道他遇到過天樂公子的事。戰傳說深為這劍帛女子的神通廣大而吃驚,但不知她是否知道有關木夫人木伶的事?

戰傳說口中道:“看來,我與禪都七公子還真是有緣。”

心中暗忖自己一日間遇到禪都七公子中的其中兩人,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那天樂公子鬼詐陰險,巢由公子與他並稱禪都七公子,自然是同道中人。如此看來,席間他對自己大談“酒就是無”,看似輕狂不羈,其實另有深意?

戰傳說、爻意、小夭、姒伊、物行一同往外走時,姒伊道:“據說巢由公子在禪都七公子中是最出名的,他如此有名倒不是因為他的武道修為最高,而是因為他常有出人意表的言行舉止。”

戰傳說笑道:“這一點,我們倒是領教了。”

姒伊也笑了笑,道:“但如果僅僅把巢由公子視作輕狂之徒,倒真是看走眼了,其實他的'七情六欲訣'就是很高明的武學修為。”

“七情六欲訣?”戰傳說重複著這一獨特的名稱,想起了什麼,道,“難道……”

姒伊接過他的話頭,道:“不錯,孔大孟莫名狂喜,應該不過是巢由牛刀小試罷了。”

戰傳說不由沉吟不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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