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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72章
第四卷第八章天樂公子

馬車終於停下,戰傳說與小夭下車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別院中,院子裡有不少高大的樹木,卻已凋落了大半,院中鋪了一層黃色的樹葉,踩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音。四周很靜謐,目光越過院牆,可見雕簷畫棟在樹木的枝葉中隱現。

戰傳說不由有些感慨,他初次來天司殺府時,就感到天司殺府不像天司祿府那麼奢華,但縱是如此,天司殺府也算得上規模恢弘了。他雖是第三次進天司殺府,此時卻仍判斷不出自己是在天司殺府的什麼方位。

天樂公子從另一輛馬車中下來時,恰好有一清瘦老者由別院的門前經過,被天樂公子叫住了,天樂公子與那老者交談了幾句,那老者看了戰傳說與小夭一眼,便離去了。天樂公子轉而對戰傳說道:“伯父正在等候戰公子——他現在是想接迎戰公子也難以做到了。”

戰傳說暗忖天司殺一定傷得極重了,卻不知大劫主結局如何?口中已道:“我們這便去見天司殺大人。”

在天樂公子的相陪下,戰傳說、小夭穿過幾道門戶,來到一房門前,門外有兩個中年男子,見了天樂公子便施了施禮,天樂公子指了指戰傳說道:“這便是大人要見的戰傳說戰公子。”

那兩人忙恭立一旁,道:“戰公子請!”

天樂公子、小夭也欲隨之而入時,卻被那兩個中年人不失客氣地攔住了,他們道:“大人吩咐過了,見戰公子時,他不希望有他人在場。”

天樂公子尷尬地笑了笑,有些歉意地望著小夭。

小夭看出天樂公子的為難,便對戰傳說道:“戰大哥,你見了天司殺大人,便代我問候一聲。”

戰傳說點了點頭。

其中一中年男子隨戰傳說入內,而另一人則上前將門掩上了。穿過了短短的通道,戰傳說便置身於一間頗為空闊的大堂中,只有幾件簡簡單單的擺設,顯得很樸素。那中年男子垂著手,很恭敬地道:“大人,戰公子來了。”

戰傳說這才注意到大堂兩側還有幾扇門,想必是連著幾間內室,卻不知天司殺是在哪一間。

這時,從左側一間房內傳來有些虛弱的聲音:“請戰公子進來吧。”正是天司殺的聲音。

想到那高大雄偉有如天神的天司殺,此時聲音竟如此虛弱,戰傳說暗暗為之擔憂。同時,他也想到受傷之後天司殺還急於要見他,恐怕是有相當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中年男子將那扇門推開,向戰傳說道:“戰公子請!”隨後他自己便倒退著退了出去。

若真的是關於靈使的事,天司殺如此小心防備也是情理中事。

戰傳說進了內室,內室的光線頗為暗淡,窗戶幕簾低垂,好在戰傳說現在的功力已很深厚,目力非一般人所能及。

與外面的空闊不同,這間內室的擺設頗多,戰傳說目光迅速一掃,卻未見到天司殺,不由有些奇怪。

沒等他再細想什麼,身後的房門“吱呀……”的一聲,關上了。不知為何,戰傳說心頭忽然一跳。

但他絕對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殺機!以戰傳說眼下的修為,定能敏銳無比地捕捉到危險的氣息——但此刻戰傳說沒有感受到。

“或許,是自己太多疑了?”戰傳說心中閃過此念。

“天司殺大人……”戰傳說叫了一聲。

“是戰公子吧?”竟很快就有了回音,但這次卻不是天司殺大人的聲音,而竟然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戰傳說的腦海中閃過了天司殺的女兒月狸的身影。戰傳說作如此聯想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連身為天司殺侄子的天樂公子都被拒之門外,那麼能留在天司殺身邊的女子,當然絕對是天司殺最親近的人,而月狸作為天司殺掌上明珠的唯一愛女,當然在此列。

卻見一女子自屏風後走出,向戰傳說淡淡一笑,輕聲道:“大人就在密室裡,戰公子請隨妾身來。”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婦人,言語身段都予人一種如水般的感覺。她的容貌與爻意、姒伊相較算不得出眾,只是其膚色格外的白皙細膩,以及那如月牙儿般微微彎起的雙眼,都顯出其嬌弱之美,讓人不由得便生起憐惜呵護之心。

此女子作婦人裝束,又自稱“妾身”,自是已為人婦了,這使戰傳說對她的身份不由有些迷惑,卻又不便相問。

那女子轉入了屏風後,戰傳說定了定神,也跟隨過去,倏聞那女子在屏風後“啊呀……”一聲驚呼,顯得很是驚愕恐懼,戰傳說凜然一驚,不假思索地一步跨進,口中急道:“夫人怎麼了?”話音未落,忽然幽香撲鼻,緊接著一溫軟而富有彈性的動人嬌軀突然撲入他的懷中,將他緊緊抱住。

戰傳說初時還以為是那女子因受了驚嚇,驚懼中本能地向他尋求保護,但當他目光望向那女子時,頓覺一股熱流一下子湧入腦中,就像是有一把火突然在他的腦海中熊熊燃起。

那女子僅著貼身薄衫,嬌美誘人的身軀幾乎一覽無遺,在幽淡的光線中,散發出讓人窒息的誘惑力。每一條曲線,每一寸肌膚,都在表明著某種暗示……更要命的是那女子竟將她的身子緊緊貼在戰傳說的身上,喘息微籲聲似驚似喜,呢喃不清。

戰傳說何時有過如此驚豔的經歷?一時間竟無法作出任何的反應,而在這樣的沉默與震驚中,反而更能敏銳地捕捉到那女子的聲音、溫度、曲線。

那女子的雙手在戰傳說的身上游移,她的手法很高明,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激情,但卻又不顯得突兀,讓人難以抗拒。

戰傳說的理智終於掙脫了誘惑,他近乎粗暴地抓著那女子裸露著的秀肩,用力地將之推開,聲音低啞地道:“夫人自重!”

他已意識到某種潛在的危險,如果真的只是天司殺要見他,告訴他某件要緊的事,那天司殺身邊的人怎敢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舉動?他留意著那女子的每一個動作,只要她敢有所企圖,他立即就會出手。

但那女子卻並沒有更多的舉動,只是忽然有些詭秘地一笑,隨即忽然大呼:“救命……”

那一剎那,戰傳說本是火熱的身軀突然一下子變得冰冷,他的心也在急劇地墜落!驚怒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出手如電,飛速封住了那女子的啞穴。

這純粹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那女子的驚呼對戰傳說來說不啻於一記驚雷。當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時,第一反應就是製止陰謀的繼續。

幾乎就在他點了那女子啞穴的同時,一片呼喝聲四起,同時夾雜著“砰砰……”幾聲門窗破碎的聲音,有幾個身影自不同的方向難分先後地強自闖入。

門窗洞開,屋內一下子明亮了不少。戰傳說此時卻恨不得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驚怒交加之時,他的心頭閃過一念,那便是破開屋頂突圍而去!他自忖以自己的修為,如果這樣做,或許在誰也沒能看清他的容貌時,就已脫身離去了。但這樣的念頭終只是一閃而過,他終究沒有這樣做。

不是擔心會失敗,而是這麼做就等於向陷害他的人做出了屈服與讓步!

戰傳說卻不知道,他咬牙留下來,會為他帶來多少不利的影響。

一把單刀自屏風的中部穿刺過來,再一攪,屏風被劃成兩半,旋即被人猛力踢飛,戰傳說已被六七人團團圍住。

那女子蹲下身去,雙手抱胸,長發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孔。

將戰傳說圍住的人都是家將裝束,戰傳說目光一掃,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這些家將都有兵器,不過他們只是將戰傳說團團圍住,卻並不動手。有人向戰傳說橫眉怒目地喝道:“大膽淫賊,竟敢對木夫人無禮!”也有人向那“木夫人”問道:“木夫人,是不是這姓戰的小子冒犯你了?”

“木夫人”點了點頭,卻不肯抬起頭來。不知怎的,戰傳說心頭倒有些不忍了,竟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擲向那“木夫人”,沉聲道:“將它披上吧!”

那幾名家將都不由得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大聲呵斥:“狂妄小子,死到臨頭還口出輕薄之言!”

那木夫人藉著戰傳說衣裳的遮擋,慢慢地站起身來,不過僅一件外裳實在難以盡掩她的誘人胴體。

戰傳說看了她一眼後,轉而對那幾人道:“讓天樂公子來見我!”

說這話時,戰傳說已動了怒氣,他相信這事與天樂公子一定脫不了乾系,只是他暫時還猜不透天樂公子為什麼要這麼做罷了。

想到天樂公子的同時,戰傳說也不由得為小夭擔心。他自忖自己未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算有人陷害,終也能清者自清,但若是小夭也遭受了類似的遭遇,她一個姑娘家怎堪忍受此辱?能在紅衣男子血影的手下保持清白之身,已是萬幸,難道小夭還要再遭一劫?

戰傳說並未聲色俱厲,但他的眼神、語氣中,所隱含的怒氣卻讓人皆是心頭一寒!

眼看幾件兵器就要一起招呼到戰傳說身上時,戰傳說的身軀忽然動了動,隨即那六名家將便突然難分先後地倒跌而出,毫無反抗地重重撞在牆上、柱上,頹然跌落,胸口沉悶欲爆,似乎整個身軀隨時會被莫名的力量掙爆得四分五裂。如此駭然的感覺,讓他們臉色皆煞白若紙。

這時,他們才知道,以他們的些許修為,根本就不可能傷戰傳說一絲一毫,更勿論要取其性命。若不是戰傳說手下留情,只怕他們的結局將更悲慘。

就在這時,戰傳說聽到更多的腳步聲、呼喝聲響起,聽得出正有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趕來。

至於趕來的人是對陷害戰傳說一事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戰傳說就不得而知了。但無論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感到愉快的事。

“戰傳說,你好大的膽子!”

一聲低喝,自那已被踢開的門口處走進一人,衣飾華貴,面目俊美,正是天樂公子!

戰傳說一見天樂公子,便覺自己的腦中“嗡嗡”作響,一股熱血直湧上來。他強迫自己鎮定些,這裡是天司殺府,天樂公子若真是此事的知情者,那他敢在天司殺府這麼做,事情就極不簡單了。

天樂公子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像是對戰傳說有著刻骨之恨。戰傳說忽然覺得要么天樂公子並不知真相,要陷害自己的另有他人;要么就是這天樂公子太會演戲了。

天樂公子慢慢走來,邊走邊道:“小夭的父親殞城主與天司命大人是故交,她就是天司命府的客人,當然不會有事。”

戰傳說心頭一震,沉聲道:“這裡是天司命府,而不是天司殺府?”

天樂公子雙手後負,站定了,他點頭道:“當然是天司命府。”

而這時外面人影閃動,看來已驚動了越來越多的人了。

當戰傳說確知這是在天司命府而不是天司殺時,真有點哭笑不得,這事本絕對不會混淆的,偏偏戰傳說竟輕易地中了圈套,將天司命府當做了天司殺府。怪只怪他缺乏警惕之心,否則當他乘車進入禪都時,縱然馬車車廂一直垂著車簾,但他只要掀開車簾略加察看,也應該可以看出路線有異。

也許,是祭湖之行有驚無險,讓戰傳說不免有些鬆懈了。

其實此事若再回頭想想,會發現不少的漏洞,但在事發當時,卻不會有誰輕易地起疑心。

在暗自自責的同時,戰傳說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既然這是天司命府,那麼此事與天司殺多半就沒有關係了。否則,被一個自己信任的人出賣,那將是更大的痛苦。

戰傳說沉聲道:“你以為這樣無中生有的謊言,會讓別人相信嗎?”

天樂公子很認真地道:“怎麼會是無中生有?你與他人約戰祭湖,為的就是救小夭姑娘,而小夭姑娘的父親殞城主與天司命大人交情甚厚。木夫人是天司命大人的兒媳,她好心將小夭與你接入天司命府做客,又有何不妥?至於會不會有人相信,哈哈哈……你儘管放心,天司命府中之人說的話,總是有些分量的,而且現在是人證物證俱在,你如何能夠狡辯?再則,我等與你無冤無仇,怎會平白無故地冤枉你?”

頓了一頓,他看了看一旁的木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芒:“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有誣陷你的可能,木夫人又怎可能誣陷你?木夫人與其夫君明公子感情甚篤,三年前明公子不幸英年早逝,木夫人痛不欲生,曾為明公子絕食六天。最後,當今聖皇也深感木夫人之情義,親自勸慰 夫人,才使木夫人回心轉意。木夫人之忠貞不渝,禪都萬民皆知,難道你想說木夫人也在陷害你?”

戰傳說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看來,連我自己都幾乎相信我是一個見色起意的人了。”

天樂公子很嚴肅地道:“你本就是。”

戰傳說望著天樂公子道:“這是誰的主意?”

天樂公子冷笑一聲,道:“我已說過,這是事實。”

戰傳說道:“那麼,你想讓我怎麼做?”

天樂公子道:“你手段卑劣,冒犯的又是木夫人,現在是在天司命府,當然要由天司命大人來決定如何處置你!”

戰傳說立即道:“天司命大人何在?”由天樂公子的話聽來,事情似乎與天司命有關。天司命對坐忘城多少有恩,他與小夭進入禪都後,首先相見的就是天司命。無論天司命是否真的與此事有關,戰傳說都希望能盡快見到天司命。

“天司命大人正在紫晶宮,該見你時,他自會來見你。”天樂公子道。

“那麼,所謂的天司殺大人受了重傷,也是假的了?”戰傳說只是一時疏忽才中了圈套,現在,他對圈套的各個環節,卻已是了解得大致清楚了。

天樂公子顯得很驚訝地道:“誰說天司殺大人受傷了?天司殺修為驚世不凡,誰能讓他受傷?”

此刻,在戰傳說看來,這張本是頗為俊朗的臉,實在是討厭得很!他忍住說不出的憎惡,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天司命大人與殞城主交情甚厚,那我要見見小夭姑娘,總無問題吧?”

天樂公子斷然道:“她的確無恙。”

戰傳說目光驀然凌厲如劍,無論何人與之正視,都難免會有心寒的感覺。

天樂公子原先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神色頓時消失了,他心頭記起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曾與天司殺並肩戰勾禍!

能與勾禍交手並安然活下來——這意味著什麼,自是不言而喻。

戰傳說一字一頓地道:“如果你不能向我證實小夭姑娘此刻安然無恙,我會讓你悔之莫及!”

天樂公子頓時感到無形的壓力在壓迫著他,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自己佔據了主動權,戰傳說將投鼠忌器,卻反而是他感到不安。

“事實上,如果不是看在你救過小夭性命的分上,僅憑你冒犯木夫人這一點,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將你格殺當場!”

木夫人的舉動讓戰傳說實在無法將她與天樂公子所說的曾為亡夫絕食六日的女子聯繫在一起,戰傳說相信這只是天樂公子的一派胡言,所以雖然遭了誣陷,戰傳說卻不是很緊張,他相信很快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的。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小夭的安危如何。

想到這兒,他的心不由有些焦躁起來,當即沉聲道:“答不答應,可由不得你!”

話出之時,他已倏然暴進,在剎那之間越過了他與天樂公子之間的空間距離,右掌徑直向天樂公子的肩上拍去。

這只是試探性的攻擊,戰傳說既未指望一舉就能擊殺天樂公子,而且他也沒有斃殺天樂公子之意——他何嘗沒有想到此時若他出手殺了人,那將真正地陷於百口莫辯之境了。

雖然只是試探性的攻擊,但因為速度快得驚人,加上戰傳說那操縱一切、凌駕一切的強者氣勢,仍是讓天樂公子神色倏變,急速抽身而退,同時向自己腰間的劍柄摸去。

但就在他抽身而退之時,戰傳說卻如鬼魅附體,單掌依舊向他肩上拍去,就像是天樂公子一直不動地站在原處,任憑戰傳說一掌擊來一般。

天樂公子大驚失色,無暇拔劍,急忙提氣再度全速而退,卻依舊無法阻住戰傳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眨眼之間,天樂公子竟已在不知不覺中被逼退了數丈,正好是由房中退出了門外。

他的劍,始終沒能拔出!

而他自身卻因為一再地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強行提氣,過度地催運已超越了他本身的極限,讓他有了一種面臨崩潰的極度不適感。當他退出門外時,臉色已變得極為蒼白,這一半是因為真力難以為繼的緣故,一半則是因為驚駭欲絕使然。

驚駭之中,天樂公子記起了一件他早就該記起的事:戰傳說的武道修為已達到了擁有炁兵的可怕境界!想到這一點時,天樂公子幾乎魂飛魄散。戰傳說的右掌與他的身軀始終相距不過一尺之距,一旦戰傳說催發炁兵,他就唯有一死。

就在他感到絕望時,忽然間壓力大減,致命的威脅不復存在。“錚……”的一聲,他這才抽出劍來,綰起了一團劍花護在胸前,劍勢頗為賞心悅目,但在失去了對手後,這未免顯得有些滑稽。

天樂公子終於穩住了身形,這才意識到自己已被逼得退出了屋外,而戰傳說不知什麼時候卻已退到了原處,正冷冷地望著他。

天樂公子的心一陣陣發冷,他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戰傳說之間的差距。

他有些不明白戰傳說為何將他逼得退出屋外後卻不藉機脫身。

其實戰傳說若是要急著脫身,又何必等到現在?

此刻,他與天樂公子之間,已有數丈距離,但不知為何,天樂公子卻並未因此而感到有多少安全感,他覺得就算如此,也絲毫不能減少他所面臨的來自戰傳說的威脅。

天樂公子臉色變了變,半晌終於吐出一句話來:“你放心,若是加害小夭,那我們這麼做就很難讓人信服了。”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這話未免太軟弱,這已近似是向戰傳說示弱。

戰傳說忽然輕嘆一聲,道:“看來,你決不會是這件事的主謀,因為你根本不配!”言語中已充滿了對天樂公子的不屑。

不錯,就算是為惡,也是需要膽識的,像天樂公子這樣的人物,即使是為惡,也難有什麼作為。

天樂公子先是一怔,隨後他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

戰傳說道:“我現在已相信你們的確不會加害小夭姑娘,但僅僅這樣還不夠。”說著他舉步向門外走來,周圍手持利刃將他圍住的人在戰傳說看來,就像是虛設,根本未將之放在眼中。

那些人親眼目睹了天樂公子被戰傳說頃刻間逼出門外的一幕,又有曾被戰傳說在舉手投足間擊潰的經歷,實在沒有多少攔阻戰傳說的勇氣,但在這種時候,卻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當下幾人齊聲喝道:“天司命府豈能由你說來便說,說走便走?”

戰傳說根本不正視他們一眼,自顧向門外走去。

幾名家將怒喝連連,卻始終無人敢出手。當戰傳說向外走近時,他們也隨之而動,但因為不敢出手,看上去不像是在圍堵戰傳說,反像是亦步亦趨地追隨在戰傳說身邊的隨從。

天樂公子一咬牙,低喝一聲:“放箭!”

戰傳說眉頭一挑!

尖銳的箭矢破空聲中,由幾個方向同時有快箭向戰傳說射來。

戰傳說哈哈一笑,道:“區區鐵箭,又豈能阻擋得了我?”竟對疾射而來的箭不加理會,徑直向前走去,亂箭在射至離戰傳說數尺之距時,撞在了戰傳說所催發的浩然氣勁上,根本沒有破入的可能。

眼看戰傳說就要跨出門外的時候,忽聞一聲嬌叱:“何方狂徒敢在天司命府作亂?”

戰傳說一呆——好熟悉的聲音。

一呆之時,眼前驟然有寒芒乍現,恰如陽光突然穿透重重烏雲射向大地一般,光芒不可抗拒,不可阻擋。

凌厲殺機長驅而入,其速快得不可思議。如此快的速度,戰傳說僅在天司殺的愛女月狸身上領略過。正是這奇快無比的攻勢,讓戰傳說明白為什麼聽到對方的聲音時會那麼熟悉,因為他已斷知對方就是月狸!

月狸劍法之快,絕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戰傳說憑空倒飄而起,身法卓絕,讓人嘆為觀止,彷若他只是一張薄紙,可以隨風舞動。

事實上戰傳說之父戰曲以劍法見長,在身法上的造詣卻不如其劍道修為那般驚世駭俗,戰傳說能有如此卓絕的身法,憑藉的是他自身那深不可測的內力修為。

急速後掠的同時,炁兵光芒乍現,準確無比地封向那道寒芒。

寒芒一沒再現,光芒更甚,戰傳說赫然發現自己竟在同一時間面臨來自五個不同方向的凌厲一劍。

這絕對是幻象!月狸劍法太快,方會給戰傳說造成這樣的幻覺。

但以戰傳說今日之修為,其目力可以說已然能洞察秋毫,能讓他產生這樣的錯覺,實是非同小可。

“錚錚錚……”戰傳說炁兵一盪,已封開四劍。雖然他已將自己的速度提升至極限,但卻仍有一劍無法及時封開,劍身破入了戰傳說炁兵所能封擋的範圍。

眼看戰傳說就要血濺當場之際,他左手再度幽光暴現,一柄一模一樣的炁兵出現在他的左手。右手炁兵因為角度的原因無法封住月狸最後一劍,但左手炁兵卻不難做到。

“錚……”的一聲暴響,月狸的最後一劍亦被及時封擋。

沒有絲毫的停滯,戰傳說擋下月狸的攻勢之後,“無咎劍道”中一式“八卦相盪無窮道”已傾灑而出。

若說月狸的劍勢快得不可思議,那麼戰傳說劍勢之強,則讓旁人目瞪口呆。

月狸初時還全力封擋,但“八卦相盪無窮道”變幻無窮,幾乎可以說是無窮無盡,又有戰傳說深不可測的內力修為為基礎,漸漸地月狸已有力不從心的感覺,而戰傳說的劍勢仍是氣勢不減。

一聲輕哼,月狸不得不退出一步。

戰傳說立即止住攻勢,劍勢一斂,旁觀者皆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釋然,彷彿方才進行一場搏殺的不是戰傳說與月狸,而是這些人。

怔了片刻,這些人方回過神來,齊聲喝彩道:“月狸小姐劍法如神!”

月狸對這樣的喝彩不加理會,她這時已看清自己所攻擊的對手是戰傳說,一時芳心大亂,又氣又急地道:“怎麼……是你?!”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戰傳說與月狸交手的天樂公子這時及時插話,他嘆了一口氣道:“我等也沒有想到此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月狸雖然性情直爽,但當她突然發現冒犯木夫人的“淫賊”竟是她的意中人時,仍是又氣又惱又羞又恨,心頭滋味百般,一時間只知怔怔地望著戰傳說,心間思潮起伏,竟說不出話來了。

戰傳說大窘,想要解釋,復一想,這事又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清楚的?他由月狸的神色看出她對此事本是毫不知情的,於是道:“無論月狸小姐是不是信得過在下,在下都請月狸小姐能代為照顧殞城主的女兒小夭姑娘,此刻她正在天司命府中。”

戰傳說憑直覺相信月狸會答應這件事的,有天司殺的愛女月狸出面,諒天樂公子不敢對小夭怎麼樣。

哪知月狸對戰傳說的話根本不加理會——不過,有時默認也是一種承諾,至於月狸是不是屬於這一類型就不得而知了——只見她徑直走向被稱做木夫人的女子那邊,關切地道:“木夫人,你先回房歇息吧。”

木夫人沒有開口,戰傳說道:“我封住了她的啞穴。”

月狸看了他一眼,隨後便解開了木夫人的啞穴。木夫人伏在她的肩上嚶嚶抽泣,月狸低聲安慰了幾句。木夫人實在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應該比月狸年長些,但此刻反倒是月狸顯得更有見地。

木夫人止住了抽泣,轉入了一間內室。這時,又有三人步入屋內,雖然只是多出了三人,但屋內卻忽然顯得格外狹窄了。

戰傳說心知這一次來的已不再是天司命府的普通家將了,而應是天司命府中拔尖的人物。他的目光依次掃過那三人,只見其中一人面白無須,肌膚潔淨,予人以文質彬彬的感覺。給戰傳說印象最深的是此人的目光,沉穩而深邃,讓人不由得相信縱然突然間山崩石裂,也絕對無法讓此人動容!正因為有如此沉穩深邃的目光,文質彬彬的他卻並不會讓人敢有所輕視。未見他的身上有任何兵器,也許,他的兵器是常人不能輕易見到的,就如同他的性情一樣,在平凡內斂中隱含鋒芒——此人可謂頗有風度。

與他相比,另一個年歲最大者則堪稱形像不堪了。此人雞胸三角眼,雙頰削瘦如猴,淡眉,膚色是病態的黃,年歲應在五六旬之間,但卻拄了一根暗青色的木杖,想必這木杖就是他的兵器。與他自身的形像一樣,連木杖也是毫無規律地扭曲著。

剩下的那人則顯得極為的平凡,以至於此時戰傳說雖然是刻意地看他,一時間卻也找不到此人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連他腰間的刀也是那樣的平凡,而且在刀柄上還無比俗氣地纏上了紅綢。

就是這三個人,當他們進入本是頗為空闊的屋內後,屋子一下子顯得很擁擠了,好像進來的並不是三個人,而是三十個人!

甚至,就算進來的是三十個人,也未必能如這三人一般給戰傳說以極大的心理壓力。

月狸一見這三人,便道:“戰傳說,你的修為的確不弱,但有天司命大人身邊的'夏、秋、冬'三侍衛在,諒你也插翅難飛!秋辛侍衛的順風拐模樣獨特,其實暗藏殺機,尤其善於奪人兵器,你的炁兵未必應付得了;夏苦侍衛的暗器傲視禪都,對付你炁兵或許正好是剋星;至於冬安侍衛的刀法,以多變見長,但與你那取巧的炁兵的多變卻是不同……”

那“夏、秋、冬”三侍衛未作更多表示,他們的注意力始終放在戰傳說的身上,目光不驚不怒不喜不嗔,卻絕對的專注。

戰傳說暗嘆一聲,他知道僅憑三人的這份鎮定,就足以顯示出這三人是難纏的對手。

“我們三人已聽說戰公子曾與勾禍一戰,自問無法擊敗戰公子。”容貌平凡至極的冬安道。

“但我們卻有足夠的信心將戰公子留下,直到天司命大人由紫晶宮回府。”容貌醜陋的秋辛道。

“小夭姑娘的安危,戰公子就無須牽掛了,司命大人與殞城主是故友,我們對殞城主也是敬重得很。”夏苦最後道。

連月狸都直呼戰傳說之名而不再稱他為“戰公子”,唯獨他們三人卻還稱“戰公子”,但奇怪的是,在戰傳說聽來,這樣的稱呼卻絲毫沒有讓他感覺到客氣與親近,而只有冷漠。

同時,戰傳說還感到有“夏、秋、冬”三侍衛對小夭安危的承諾,他的擔憂之情頓去。這種感覺很微妙,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戰傳說苦笑一聲道:“我比你們更想見到天司命大人!”

“夏、秋、冬”三侍衛微微點了點頭,再不多發一言。看樣子,只要戰傳說不試圖逃脫,在天司命未回天司命府之前,他們就會這樣守候著戰傳說。

橫隔於危山十九峰與亂紅山莊之間的江河名為雲江,因江面上終年霧氣氤氳,船行於江上,如在雲端,故有此名。

今日,雲江一如往昔,江面霧氣繚繞。

沿江的道路上,既有參與“滅劫”一役的各族派臨時搭建的駐紮點,又有游弋的各路人馬,這些游弋的人馬一般都是十人左右為一群隊,這其中就有千馬盟的人。

“千馬盟”的前身其實本是一群在須彌城以西、異域廢墟以東出沒的馬賊,在須彌城與異域廢墟之間,有面積廣袤的地區是權力的真空地帶,區區一百多號人的馬賊,也可以橫行無忌。但這群馬賊在短暫的得意之後,忽然發現這片區域實在是太貧瘠,他們的勢力之所以橫行無忌,並不是因為他們足夠強大,而只是因為別的勢力根本無意與他們爭奪這片區域的控制權。異域廢墟的存在,隔斷了大冥樂土與諸如密像國這樣的西方諸國的直接聯繫,樂土的商隊要前往密像國,都寧可向南借道於南方阿耳諸國,再由阿耳諸國轉向密像等國,這間接促進了阿耳諸國的繁榮,而對於“千馬盟”來說,這卻是相當不利的,沒有商隊經過,他們這些馬賊根本就難有作為。

最要命的是千馬盟的當家人廣相照一直抱定的劫財不劫命的宗旨,既然如此,這群馬賊可以說幾乎完全處於“失業”狀態,甚至有好幾次,廣相照還不得不干起救命施財的事。由大冥樂土前去密像國等西方諸國走這條途徑畢竟比借道阿耳諸國近許多,商隊不敢由此經過,對那些欲前往密像國學巫術的人來說,卻常常寧可選擇此路。密像國盛產巫師,不少樂土人在以武立國的大冥王朝中難有作為,便想另闢捷徑,在習武難成的情況下,便去習練密像國的巫術。而這些人往往多是在樂土很不得志的人,窮困潦倒,對於他們來說,穿越貧瘠的西向荒漠實在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他們根本沒有錢請人為他們引路,而在這兒替人引路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風暴、蝎子群、迷路……當然,最可怕的是異域廢墟——這決定了要雇人引路必須付極大的代價,因為那等於把引路者的命也一併買下了。

既然僱不起嚮導,這些人就唯有穿越這片荒漠。

而廣相照偏偏常常遇見這樣倒在路上奄奄一息的人。廣相照沒有做馬賊的天分,幾乎每次他都會讓手下的人將這樣的人救醒,而救這些人並不太難,只要一些食物與水,但在這種地方,食物與水就是金子。

廣相照向他的手下解釋他這麼做可以將這些人也吸納入千馬盟,壯大千馬盟的實力,其手下都會贊同他的舉動,因為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就是這樣被廣相照救起來然後加入千馬盟的。

千馬盟的人數的確越來越多,但他們的日子卻越來越難過。最初取“千馬盟”這樣的名稱,廣相照是將“千島盟”改了一字,他說這樣的名字響亮而易記,很快就可以聲名遠播,卻沒有料到日後千馬盟在日益困頓後,竟不得不開始養馬,再將馬匹與須彌城交換錢糧以度日。到後來,做馬賊這樣的事倒讓廣相照他們荒廢了,“不務正業”地養了大批馬群,成了名副其實的“千馬盟”。

不成功的馬賊廣相照卻擅長養馬,經他馴養的馬匹高近丈,髯至膝,尾垂地,蹄如丹,頗受歡迎。最後,廣相照索性放棄了馬賊的日子,憑著與須彌城的交情,在須彌城所轄範圍內購下了一片山林,建成了千馬盟盟壇,成了樂土不大不小的門派。

由於千馬盟的來歷特別,故千馬盟弟子雖然不少,但絕大多數都是修為平平的人,甚至有些弟子根本不諳武學,這在樂土諸族派中是極易為人所輕視的。千馬盟這一次之所以也參加“滅劫”之役,恐怕多少是想改變世人覺得千馬盟只會養馬的偏見。

千馬盟盟壇在須彌城左近,與危山十九峰相去甚遠,值得廣相照慶幸的是這一次他豢養的上等良駒幫了他的大忙,讓他以及與他同行的四十名千馬盟弟子能夠在滅劫之役結束前趕至。千馬盟弟子的身法是無法與其他一些源遠流長的樂土武道族派的弟子相提並論的,要他們徒步在短時間內遠涉千里,有些勉為其難。

千馬盟的人的確趕上了“滅劫”之戰,但廣相照想要達到的目的恐怕難以實現了,眾人對他們騎來的四十一匹馬的關注程度遠遠比他們千馬盟上下四十一人更甚,這讓廣相照大為氣餒。

所以,千馬盟游弋巡視得格外頻繁。廣相照恨不能立即撞見試圖突圍的大劫主,然後與之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讓樂土武道從此知道千馬盟並不只是會養馬。

秋天的陽光即使在下午也不熱,但卻很亮,廣相照騎在高頭大馬上,太陽正面照射著他,讓他雙眼不由得微微瞇起。他的皮膚粗糙如礪石,儘管近幾年的生活已安逸了不少,不再那麼漂泊不定,但這卻不能消去荒漠風沙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他的身後,是他的十名弟兄。他對千馬盟的弟子一向以兄弟相稱,也的確是待之如兄弟,這十名弟兄所騎的馬比廣相照的坐騎還要高大駿美。

危山十九峰一帶的路並不適合騎馬,好在這些人都有很高超的騎術,倒也不以為意。

“照我看,放一把火將危山十九峰燒了,看他大劫主還能不能躲在危山十九峰不出!”緊隨在廣相照後面的那人大聲道。

“其實就算大劫主出現了,對付大劫主似乎也輪不到我們千馬盟。”另一人頗有自知之明地道。

廣相照也是一個喜歡熱鬧、耐不住寂寞的人,見自己手下的弟兄說得有趣,忍不住也想插一句話。

就在他剛欲開口時,忽然間有一股寒意自心頭倏地升起,一下子瀰漫開來,彷彿連他的聲音也突然間被這股寒意所凍結,竟說不出話來。

是起風了嗎?

廣相照下意識地舉目四望,驀然間發現天地忽然間暗淡下來,刺目的陽光竟然不見了。

廣相照一怔之時,卻聽得走在最後的千馬盟弟子嘶聲叫道:“小心!”其實已無須此人提醒,怔神之中,廣相照已聽到了利刃破空之聲。

原來,那悄然襲來的寒意,是因殺機而起。

一個身影迎著廣相照凌空飛掠而至,那身影在廣相照的視野中以無可言喻的速度飛速擴大,迅速佔據了他的所有視線,亦遮擋了陽光。

廣相照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身法,也無法看清對方的攻勢、兵器,電光石火間,他心間只來得及閃過三個字——大劫主!

他的手還未來得及摸上自己掛在鞍前的鐵槍,突然就向前仆倒過去。

在那一剎那間,廣相照相信自己一定已被大劫主一招擊殺,所以才會倒下,雖然暫時沒有痛感,那也正常。

廣相照跌飛而出的同時,一道凜冽如狂的氣勁自他身邊呼嘯而過。

右臂忽然一輕,廣相照重重栽倒在地時,赫然發現自己的右臂已蕩然無存。但除此之外,卻未在身上其他部位發現任何傷口。

何況,他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除右臂整條胳膊已與身體分離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傷口,因為這時他已看到一幅淒厲、可怖、慘烈、足以讓他一生一世無法忘卻的情形:他赫然看到有九顆頭顱突然不分先後地高高拋起,而失去了頭顱的頸口處,卻有熱血噴射而出,在空中組成了淒厲悲慘的畫面。

拋飛的頭顱升至一定的高空,終於無力地下落。

而已失去了頭顱的軀體卻還好好地端坐在馬背上,那樣的情形,實是讓人過目難忘。

一共有十名千馬盟的弟子跟隨著廣相照,而被一掌斬下的卻只有九顆頭顱。

那麼,除了廣相照與那九名已死無疑的弟子之外,剩下的那人情形又如何?

這樣的問題,廣相照已不會思索,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好像他的頭顱也被斬飛了一般。

失去了頭顱的軀體在短暫的凝固定格之後,終於如同九棵被伐倒的樹木一樣,緩緩地、無助地倒下。

而廣相照的目光卻已落在了一個身軀高大、偉岸如山的人身上,那人正將一柄巨刀入匣,刀身發出幽幽的光,而那幽幽的光給人的感覺卻根本不是明亮,而是黑暗,就如同可以把一切都吞噬其中的黑夜。

只一刀,廣相照手下弟兄的性命就被它無情地吞噬了!

經廣相照馴養調教出來的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駒,而這些曾讓廣相照引以自豪的良駒此次卻失去了往日的靈性。在它們的主人已被斬殺之後,竟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既未哀鳴,也未驚逃,不知是它們已為來者驚天地、泣鬼神的氣勢所懾,還是因為來者殺人的速度太快,完全超出了它們的反應?

失去的思維終於重新回到了廣相照的身上,無邊的悲痛、憤怒也一下子舖天蓋地席捲周身,他竟猛地躍起,全然忘了片刻之前,還在疑慮自己是否還活著,也全然忘卻了害怕,本能地要以右手去拿握落在地上的鐵槍,卻握了個空,這才猛然記起自己已失去了右臂。他索性不拾,向那偉岸雄魁如山的人嘶聲喝道:“還我兄弟命來!”竟然赤手空拳向人人聞之色變的大劫主——被稱為魔道第一高人的大劫主疾衝過去!

他的斷臂處猶在流血,當他向大劫主疾奔過去時,湧出的鮮血迎風飛起,再濺落地上,在地面上形成了長長的一條血線。

大劫主只是淡淡地、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翻上了一匹剛剛失去主人的馬,雙腿一夾,竟向落日峽谷方向疾馳而去。

緊接著又有幾道人影掠出,準確無比地落在了馬背上,緊追著大劫主而去,空留下一地的屍體以及一個悲憤欲絕的人。

廣相照沒有絲毫的驚懼,儘管他已全然明白自己的修為與大劫主相比,實在相去太遠。但他的確絲毫沒有感到驚懼,有的只是憤怒!甚至全然忘了千馬盟來危山十九峰的目的,忘卻了他們在這一帶游弋巡守的目的。

廣相照忽然悲呼一聲,拾起鐵槍,狠狠地向尚未被劫域人騎走的一匹馬刺去,“噗……”的一聲,鐵槍沒入大半,血箭標射而出,那馬驚天動地一聲長嘶,猛地竄出,但只衝出三四丈遠,就轟然倒下了,一陣抽搐後,終於斃命。

廣相照嘶聲道:“那魔頭殺了千馬盟的兄弟,你們這些畜牲為什麼任憑他們擺佈啊?!”廣相照愛馬成癡,正因如此方能有一手出色的馴馬術。他明知畜牲無知,卻還是殺了自己心愛的馬,實是因為失去兄弟之痛,無從發洩。

“盟主……盟主……”

如瘋如狂的廣相照忽然聽到有人以微弱的聲音在叫他,起初他還以為這是幻覺,身首異處的兄弟又怎麼可能還能出聲、還能如先前一樣叫他盟主?

等他靜下心來仔細聆聽時,才發現這並不是幻覺,聲音是由隊伍最末端的那頭傳來的,廣相照這才隱約記起在大劫主揮出那殺機凜冽的一刀時,曾有人提醒他小心,那聲音就是來自隊伍的最末端。

如此說來,除自己之外,還有人活著?!

這一下,廣相照心頭又悲又喜。

他趕緊循聲上前查看,最終在路旁兩塊岩石之間找到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

“小帛?!”

廣相照認出了這人,被他稱為“小帛”的人加入千馬盟已有六年了,卻還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也就是說在小帛才十四歲時就已入了千馬盟。小帛長得很清瘦,所以就顯得更年輕而稚嫩,他也是在前往密像國求學巫術的途中餓昏,被廣相照救起的。那時候,他只是一個文文弱弱的少年,卻也從此成了千馬盟的一員。小帛靦腆少言,不喜歡打殺,他是最支持廣相照將千馬盟由馬賊轉化為以養馬為生計來源的正當族派的人之一。廣相照喜歡他的機靈,卻對他的過於文弱不滿意,所以這次前來危山十九峰,將他也帶在了身邊,目的就是為了讓他見識見識戰鬥的場面,改變過於文弱的性情。

小帛臉色蒼白若紙,微微地點了點頭。平時廣相照總是覺得小帛太膽小,沒有身為武道中人的豪放粗獷,但這一次,他卻寧可小帛臉色的蒼白是因為驚懼所致,而不是其他原因。

但他失望了。

他看見小帛一隻手撐在地上,像是欲起身,卻沒能如願,而他的另一手卻用力按在了自己的右胸上,一直不移開。

這時,廣相照看清了鮮血正從他右掌所壓著的地方不斷地湧出——他臉色的蒼白,顯然是因為受傷太重的緣故。

廣相照心頭一沉,正要救治小帛,卻聽小帛道:“快……盟主……通告天司殺大人他們……”

一語驚醒了廣相照,他忙對小帛道: “你挺住!”

說著,他便要取出煙火傳訊,卻聽“啪啪……”幾聲,在遠處已有煙火騰空升起。不過片刻,更遠的地方又有煙火升起……

毋庸置疑,大劫主正全速向落日峽谷方向前進,所以,當他突破一道道的封鎖時,便不斷有人向天司殺、地司危、藍傾城他們傳出訊號。

廣相照苦笑一聲,將煙火扔至一旁。現在看來,他們千馬盟到危山十九峰來,所起的作用似乎就是為劫域的人送上幾匹上等的好馬,而付出的代價卻是九條性命。

這等感受,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意興索然之下,廣相照甚至都忘卻了思忖以大劫主那驚世駭俗的身法,何以多費周折,從千馬盟手中奪走馬匹?按理以大劫主身法之快,根本無須藉助馬力!

“盟主,是我……救了你啊,盟主曾救過我一命,現在……我終於……還了盟主的救命……之恩。”小帛的聲音有些微弱地道。

廣相照道:“你不要開口說話了,那樣會損耗你的內息的。”

這時,附近的各族派的人已被驚動,迅速向落日峽谷這邊趕來。

小帛笑容蒼白:“盟主……一定奇怪我怎麼……能夠救得了盟主,我用的是……是巫術中的蠱術,在盟主的坐騎身上下了蠱,只要盟主……有危險,我便催發蠱術,讓坐騎倒下。”小帛不理會廣相照的勸阻,繼續往下說道。

蠱術是巫術中較為低級的一種,而在獸禽身上下蠱,則又是蠱術中較為簡單的一種。在密像國中,連一些獵手也要學一點簡單的蠱術,為的就是在捕獲的獵物身上下蠱後,可以藉助這被擒的獵物找到更多的獵物。小帛的父親就是一個曾前往密像國修煉了幾年巫術的巫師,可惜天分有限,未能大成,但他卻仍痴迷於巫術,便將希望寄託於其子小帛身上,向小帛傳授了一點基本的巫術之後,便在小帛十四歲那年帶著他前往密像國,若不是在小帛餓昏途中時,正好遇到廣相照,那麼小帛就將命喪荒漠了。小帛被救了起來,但與他同行的父親卻沒能被救起。

小帛曾發誓此生不再學巫術,也不再用曾學過的巫術,沒想到這次卻還是為廣相照破例了。

小帛稱一旦廣相照有危險,他便以蠱術使其坐騎仆倒。他作這樣的準備,可見他對廣相照與大劫主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廣相照想到了這一點,但他又怎會對此在意?

趕赴落日峽谷的人,都為千馬盟的九具屍體所驚悚。在此之前,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兵刃交擊的聲音,這便等於說劫域的人一出手便擊殺九人,而千馬盟卻不能作出任何的反抗,而且,這還是在千馬盟十一人呈“一”字形排列隊形的情況下。

心驚之餘,有人吆喝道:“追趕大魔頭要緊!”

聞者再無心多加逗留,匆匆離去。

而廣相照已顧不得追殺大劫主的事了,他以殘剩的單臂將小帛扶住,只覺小帛的身子越來越涼,連雙眼也像極度疲倦而難以睜開。

廣相照大驚,急忙呼道:“小帛……小帛……”

“他還有救。”

忽然有一個清朗而醇和的聲音道。

廣相照一抬頭,看到了三個年輕人,二男一女,皆是神韻不凡的人物。說話者是一個刀眉星目的年輕男子,黝黑健康的膚色配以樸素合體的衣衫,威武中又顯出一份樸實。

廣相照以前一直都在西部荒漠中遷徙流轉,對樂土武道中人實是知之甚少,此時面對眼前這三個年輕人,他也並不認識。

心頭惑然之際,那黝黑膚色的年輕人已接著道:“在下乃九靈皇真門弟子花犯,願助前輩一臂之力。”

廣相照恍然大悟,原來是九靈皇真門的人,怪不得這三人如此年輕,卻隱然有大家風範。他卻不知除了與他說話的花犯之外,另外的風淺舞與凡伽都不是九靈皇真門的弟子。

廣相照曾是馬賊首領,遇見四大聖地的傳人,心頭仍不免有些忐忑,而花犯稱他為前輩,卻讓他感慨欷歔,如果不是一下子折損了九名兄弟,那麼此次危山十九峰之行,還算是成功的,否則九靈皇真門的人怎會稱一個馬賊的頭領為“前輩”?

對於四大聖地,廣相照如何不知?而且他也曾聽說“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就是花犯,被譽為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物。有花犯此言,廣相照心頭踏實多了。

依天司殺、地司危的原計劃,在靠近落日峽谷西入口一帶,周遭並不打算部署人馬,以防大劫主有所警惕,在未進入落日峽谷時便開始退卻。但晏聰卻力排眾議,堅持要在這一帶佈置人馬,遵循“用人不疑”的原則,天司殺、地司危最後同意了晏聰的意見。

焰花傳訊而至,證實晏聰的承諾已開始兌現:大劫主的確離開了危山十九峰,正向落日峽谷而來。

無人知曉晏聰究竟用的是什麼計策做到這一點的,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滅劫”之役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一切都依照原先的部署,迅速而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

與此同時,劫域所屬正以驚人的速度向落日峽谷逼近。廣相照的駿馬在劫域人的駕馭下,風馳電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連穿越了五道封鎖線,斃殺三十一人,傷十七人。

縱然依照晏聰的計謀,這些人都只是像徵性地截殺大劫主,他們都不是“滅劫”之役的中堅力量,但大劫主所率的劫域人摧枯拉朽般地長驅直入,仍是讓人心神震撼。

在接近落日峽谷的三里之內,道路一側全是光禿禿的山岩,根本無法隱蔽人馬伏擊,而另一側則緊挨著雲江。

依晏聰的意思,本不想在這一帶安排任何人馬,但天司殺卻認為既然已有五道封鎖線了,在這兒再多安排一些人馬也未嘗不可,大劫主若要改變穿過落日峽谷的計劃,早在突破五道封鎖線的時候就會改變了;若是不改,那麼在此再安排一路人馬也應該不會影響大劫主的計劃。

天司殺之所以希望在這一帶安排人馬,其實是擔心大劫主一旦進入落日峽谷後,斷其後路的力量太弱,聖水教的勢力的確不弱,但對晏聰是否真的能請動聖水教的力量,天司殺實在有些不敢確信。聖水教久居海上,與樂土武道各族派少有瓜葛,年紀輕輕的晏聰真能說動聖水教嗎?

守候在這一帶的是道宗的四十餘名弟子,藍傾城並不在其中,為首的是欒大。

欒大在對付支持石敢當的道宗弟子時不遺餘力,自石敢當被“毒殺”後,欒大在道宗很受藍傾城重用,這一次藍傾城參與“滅劫”之役,將欒大也帶來了。

欒大品性鄙俗,雖然得藍傾城賞識,但在道宗弟子中卻並無威望。當示警的煙火接二連三地升起時,欒大心頭忽然升起一個驚人的念頭:他要獨戰大劫主!

此念一起,欒大不由為之激動不已。

由那些示警煙火升空的時間密集程度來看,前五道封鎖線定然是一觸即潰,這使欒大忽然有了一戰成名的強烈慾望。他雖然自知絕對不可能勝過大劫主,但自忖在劍道修為上也浸淫了數十年,只要能將大劫主阻截一時半刻,與其他人的一觸即潰相比,何愁不名揚一時?

“那時,道宗上下還有誰敢小視我欒大?”

欒大為自己的念頭所激動,就像痛飲了美酒之後,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一種類似於微微暈眩的感覺漫過他的身心,讓他雙目熠熠有光,面部肌肉因興奮與緊張而繃得緊緊的,本就闊的嘴臉更顯得闊了。

道宗弟子察覺到欒大神色有些異樣,都有些詫異,卻無人相問。

眾道宗弟子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劫主必經之路,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比那通道高,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將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來了!”不知誰低聲說了一句。

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馬蹄聲如自遠而近的驟雨般,密集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間。

要獨自與大劫主一戰的念頭,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咒念般控制了欒大的心靈,他太渴求道宗上上下下都承認他的地位,偏偏又無法達成這一迫切的願望,在失落中,他的心理難免失衡。

欒大的目光亮得有些邪異,亦投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但事實上他的目光卻似無所見,空茫茫的一片,唯有腦海中在想像著、幻現著大劫主策馬飛馳的情形。

所以,當其他道宗弟子驚訝地發現劫域人馬出現之際,竟有一團暗黑之氣籠罩著他們七人七騎,難以看清時,唯獨欒大對這異常的情形視若未見。

明亮絢麗的陽光下,卻出現了一片與陽光格格不入的暗黑之氣,並且暗黑之氣卷裹著七人七騎向落日峽谷這邊飛速逼近,這樣的情景,著實有些詭異。

眾道宗弟子微微色變時,欒大忽然低吼一聲,也未與其他道宗弟子招呼,已倏然掠出,倏起倏落,轉眼間已落在道路中間,“錚……”的一聲拔劍而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道宗弟子皆為之一愕,暗忖在原計劃中並無這一步啊,一時不知是否該隨之而動,予欒大以支援。

欒大仗劍而立,凝神向前方望去,只見一團暗黑之氣快速向他這邊席捲過來,他竟無法看透這團暗黑之氣,只能聽到馬蹄聲自暗黑之氣中傳出。

欒大的雙眼漸漸瞇起,一股無形的壓力隨著那暗黑之氣的迫近而不斷地加大,手心慢慢有了冷汗,握於手心的劍在“嗡嗡……”作響。

隨著那團暗黑之氣的逼近,莫可抵禦的強大氣勢也全速壓迫過來。

欒大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與脆弱——這樣的感覺,是突然萌生的,但一旦萌生,則根本無法將它壓下,而只能是越來越強烈。

欒大感到正向自己全速逼近的已不是數人數騎,也不是一團神秘莫測的暗黑之氣,而是整個世界!

而他自身,卻孤獨無助地獨立於整個世界之外。

欒大忽然絕望!

未出手,他就絕望了,對自己的武學修為他本是頗為自信的,但這一刻,他卻突然變得毫無信心,忽然發現自己一向自詡的劍道修為一定是一無是處,不堪一擊。

欒大依舊站立於原處,姿態也沒有絲毫的變化,是隨時準備發出凌厲一擊的姿態。

但,他自己卻明白,他已根本沒有勇氣出擊!

現在,他只想立即退走。

但,眾目睽睽之下,豈能在毫無作為的情況下就安然退走?一旦此事在道宗傳開,那麼他還有何顏面立足於道宗?

他忽然恨起了自己,他不明白自己何以那麼愚蠢?為什麼竟妄想藉大劫主來壯大自己的名望?這實在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念頭!

只是,悔意來得太晚了。

二十丈、十丈、九丈、八丈、七丈……

那團暗蘊絕強氣勢與駭然殺機的暗黑之氣如風雷席捲天地間般直壓過來,轉眼之間,已在欒大五丈開外。

欒大的意志與戰意全然轟然崩潰!

在未能分清大劫主的確切所在,還沒有揮出一劍的情況下,他的意志與戰意便徹底地崩潰了!

榮譽、寵信……所有的這一切,欒大已不在乎,現在,他只想抽身便走,哪怕從此再也無法在道宗立足也在所不惜。

只因為,他所面對的,竟比死亡還要可怕。如果僅僅是面對死亡,欒大畢竟是道宗有地位的人,算是成名已久,也並不至於太害怕。

他沒有料到世間居然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那就是生或者死已全然不為自己所把握,生命、意志、靈魂,都如同風中弱草,被強大百倍的驚世力量完全掌握蹂躪……

欒大的瞳孔開始放大,五官扭曲,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立著,但此刻他已不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劍客,而像是已失去了生命的人。

劫域的人依舊全速而進,欒大的出現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好像欒大不是一個劍道修為不俗的劍客,而只是一顆不起眼的石子,可以輕易地將之踐踏、超越。

大劫主以其曠世修為以及莫可違逆的絕頂氣勢,將七人七騎凝成了一個牢不可分的整體,就如同一駕戰車,長驅落日峽谷!

縱是天司殺、地司危這樣的樂土拔尖人物攔截,大劫主也要將之碾碎於“戰車”之下。

何況僅僅是區區一個欒大?

欒大心有退意,但竟不能動彈,莫名的力量將他的心神牢牢地壓制,讓他有極度虛脫感,彷彿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

眼看那團暗黑之氣就要將欒大也一併吞入之時,欒大忽然一聲大笑,手中的劍驀然劃出一道弧線——卻不是刺向任何人,而是深深地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削鐵如泥的劍輕易地穿透了他的身軀,劍尖自後背凸現。

欒大的身軀頹然倒下,並迅速被龐大的暗黑氣團所籠罩。

當他再次重現時,身軀已被馬蹄踐踏得不成人形了。

道宗弟子全驚呆了!

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在最後一刻,欒大為何會笑?也不會明白為何他沒有出手,卻以劍了斷了自己的生命?

欒大笑的,是他自己!

連大劫主在內,劫域七人七騎終於如樂土人所希望的那樣,進入了落日峽谷。

只是,欒大蹊蹺的死法,讓眾人的心變得沉重起來,忽然發現,即使大劫主進入了落日峽谷,也並不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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