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七章火宗神器
六道門擅長追踪,天機谷擅長設伏,這些天司殺都是知道的,由他們攜手組織伏擊,的確極難應付,恐怕這也是六道門第一次與天機谷合作。六道門算是大門派,而天機谷卻不過只有百餘號人,且天機谷亦正亦邪,論在樂土武界的地位、聲望,是遠不如六道門的。這一次六道門甘願與天機谷聯手,大概是因為六道門先失門主蒼封神,如今景睢又被大劫主擊殺,其實力已遠不如前,蒼封神的死又可以說是不夠光彩,所以六道門就再難以端著名門大派的架子了。
不過雖然有所收穫,但六道門與天機谷卻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如果不是晏聰及時趕到,六道門與天機谷恐怕將犧牲更大。
對於“晏聰”此名,天司殺就一無所知了。但此子既然能殺大劫主麾下的樂將,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天司殺忍不住問了一句:“晏聰出身何門何派?”
“他本為六道門弟子— —也就是為報家人之仇投入六道門查出真相,最後導致六道門門主蒼封神被殺的那個年輕人。”地司危道。
地司危這麼一說,天司殺便明白了。雖然他對“晏聰”這名字感到陌生,但對六道門門主蒼封神被殺的大致前因後果還是知曉的,不由有些吃驚地道:“此子真不簡單!”也不知他是感慨晏聰打入六道門揭穿蒼封神真面目一事,還是指殺了樂將一事,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地司危點了點頭,道:“他還曾救過我與蕭城主一命。”當下便將前幾日與大劫主那一戰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地司危身為雙相八司之一,卻還需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相助方能脫險,這當然不是一件風光的事,但地司危毫不避諱地將此事說了出來,足見此人坦蕩磊落。
地司危接著又分析了目前局勢:大劫主自突出萬聖盆地之後,就一直在危山十九峰之間徘徊。危山十九峰並不高峻,就連主峰也比映月山脈的天機峰低,更不用說與樂土最高峰九怒峰相比。但危山十九峰的名氣卻不在天機峰乃至九怒峰之下,其中原因就在於危山十九峰地貌獨特,多洞穴。世人相傳“危山溶洞九十九,數完溶洞白了頭”,所謂九十九隻是虛指,但危山十九峰洞穴之多可見一斑。
在這些洞穴中,不少洞穴多層多支,一旦進入其中,便如進入一座沒有盡頭的地下迷宮。若是有人刻意隱身於危山十九峰中,要將之尋出,無異於大海撈針。
地司危與天司殺司職不同,決定了地司危對樂土各地地貌、水文、習俗、交通都十分熟悉,而天司殺則幾近一無所知。當地司危稱大劫主隱身於危山十九峰間,而危山十九峰又這般特殊時,天司殺大感棘手,忍不住道:“若是大劫主此魔一直隱於危山十九峰,那我等豈非束手無策?”
地司危點頭道:“以六道門的追踪術,在危山十九峰間也難以做到始終把握大劫主等人的行踪,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將大劫主引出危山十九峰。”
“引出危山十九峰?有多大把握?”天司殺見地司危雙目凹陷,眼中血絲密布,情知他這幾日定已是殫心竭慮,費盡了心血,幾乎都有些不忍心問及這一點。
地司危嘆了一口氣,有些沮喪地道:“好像沒有特別有效的方法。”
頓了頓,又補充道:“大劫主畢竟是魔道第一人,就算明知離開危山十九峰對他不利,也不可能一直以這種方式與我們周旋下去的。”
把希望寄託在對手的驕傲自負上,這實在是無奈的選擇。
或許是覺得地司危所說過於悲觀,天司殺最後道:“如今各路人馬已逾二千,而大劫主在失去樂將之後,定已草木皆兵,難以久持,一旦他離開危山十九峰,就將陷於重重包圍之中——真不明白大劫主為何在萬聖盆地突圍時沒有選擇向北。向東突圍雖有危山十九峰,但藉助危山十九峰暫保平安的同時,也就等於自縛手腳。若是向北突圍就不同了,穿過萬聖盆地後,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禪都遙遙在望。這時我大冥王朝必不敢為對付大劫主而全力克制,而必須保留緩衝的餘地,以保禪都萬無一失。在這種情況下,大劫主壓力將遠遠沒有如今這般大,很可能就會讓他有突出重圍,返回劫域的機會。”
天司殺哈哈一笑,道:“幸好地司危大人不是大劫主,而大劫主也沒有地司危大人這等智謀與冷靜。”
地司危搖了搖頭,道:“大劫主未取此徑,未必就是他 有想到這一點,也許是另有原因。”
天司殺想到了什麼,神色變得有些陰沉,沉默了片刻,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壓低聲音道:“這幾日你可曾聽到什麼傳言?”
地司危有些驚訝地道:“傳言?”
“與冥皇有關的傳言。”天司殺補充道。
地司危怔了怔,一時無言。他與天司殺位列雙相八司,一言一行,都有千萬分量,況且一旦事情涉及冥皇,更非同小可。地司危與天司殺雖然素來相互敬佩,但在這種時刻仍難免有所保留,不敢輕易袒露心肺。
天司殺既然已開了口,就不會就此打住,他接著道:“就在我趕赴萬聖盆地途中,已聽說禪都出現一幅古怪的畫,畫中有冥皇與劫域伽葉山,並有謠言稱冥皇與劫域有某種牽連,故此次'滅劫'之役,一定將無疾而終……”
地司危雙眉倏挑。
他望著天司殺,緩緩地道:“天司殺大人相信這樣的傳言嗎?”
天司殺道:“自是不信。”神情卻顯得有些茫然:“可是這謠言又是因何而來?”
生性豪爽的天司殺在這種時刻也不能不閃爍其詞了,由他的神色不難看出他的言不由衷——至少,他還有心裡話並未說明。
地司危只是道:“待我們殺了大劫主,這樣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他其實已從天司殺的神色中“讀”出天司殺話中未盡之意,但基於與天司殺同樣的理由,地司危沒有點破天司殺未盡之意。
氣氛因此而顯得有些尷尬,好在就在這時有人來報:玄流道宗宗主藍傾城率領五十餘名道宗弟子來到萬聖盆地。此刻藍傾城已在客棧前堂。
地司危與天司殺相視一眼,皆有喜色。
玄流曾經是唯一一個試圖與不二法門分庭抗禮的門派,實力自不待言。雖然玄流因內亂分為三宗,但三宗的實力仍不容小覷。此次藍傾城率眾而來,不啻是為“滅劫”之役增添了一支生力軍。
“小夭!”
戰傳說大叫一聲,猛地醒來,只覺心神仍十分的恍惚。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迴盪,嗡嗡作響,所以,在他的視覺還沒有恢復之前,他就已憑直覺知道自己應該是在一個密閉但空闊的空間內。
很快,黑暗消退,視覺完全恢復。他發現自己果然置身於一間很大的屋子裡,屋子很空闊,幾乎沒有任何的擺設,唯有屋子的一角鋪著一張厚而暖的墊子,他就仰臥在墊子上。
屋子雖然很空闊,卻沒有窗戶,所以里面仍是顯得昏暗。戰傳說翻身坐起,立即想到了之前自己所經歷的一幕幕,心頭猛地一跳,想到了小夭——自己是否還活著?如果活著,那小夭呢?!
“在那樣的情景下,我與小夭應絕無脫險的可能啊……”戰傳說心頭一陣陣地發緊。
“吱呀……”是木門開啟聲。
“小夭!”戰傳說聞聲立即扭轉身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屋子唯一的一扇門被推開了,有人正由門進來,卻不是小夭。雖然那人背著光,但戰傳說還是立即認出那人是紅衣男子。
戰傳說的心猛地一沉,神色微變——紅衣男子在,而小夭卻不見了,這意味著什麼?
“你醒了?”紅衣男子的聲音響起:“你已昏睡一天了。”
戰傳說的腦海中迅速閃過紅衣男子被自己一招擊傷飛跌而出的情形,之後他便昏迷過去,醒過來時,紅衣男子就在附近,這絕非好兆頭。
戰傳說滿懷警惕地道:“小夭現在什麼地方?”
紅衣男子忽然冷笑一聲,道:“如果我要殺你們,你們早已斷送了性命。我沒有殺你,你應該慶幸才是,居然敢如此對我說話!”
戰傳說知道對方所說的是事實,於是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紅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實不相瞞,就在剛才,我還在問自己為什麼不殺你,卻始終沒有找到殺你的理由,現在你問我,我也一樣說不出理由,但我能放你一條生路,你至少應該對我客氣一點,是也不是?”
這樣的要求,實不過分。
戰傳說的聲音變得和緩了些:“我之所以赴祭湖之約,就是為了救小夭,,現在對她的安危,我豈能不問?”
紅衣男子走近戰傳說這邊,望著他道:“她沒事,如果我要加害於她,又何需等到現在?”
的確如此,如果他要加害小夭,在戰傳說到達祭湖之前,紅衣男子就可以下手了。或者在戰傳說自毀面容之際,他只要順手一抹劍,小夭就將香消玉殞,但他都沒有這麼做,除了他根本就沒有傷害小夭之意這種解釋外,實在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戰傳說可以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可以說是安然無恙,內息的運行非但沒有異常,反而比原先更為順暢澎湃了,其原因恐怕又是涅槃神珠那似乎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在發揮作用。
“我沒有想到你會不殺我。”戰傳說道。他說這樣的話時,並非出於感激那麼簡單,更多的反而是感慨。
他看出紅衣男子的臉色很蒼白,蒼白的臉色與紅色的衣衫相映襯,顯得格外醒目,連他的聲音、笑容都顯得很疲憊,看得出戰傳說將紅衣男子傷得不輕。
紅衣男子淡淡一笑道:“我也漸漸地發現許多事情與想像中的常常不同,我沒有想到你能夠在一招間就將我擊傷,也沒有想到你真的會自毀容貌。”
戰傳說忽然發現他與這紅衣男子的關係很特殊,既不像仇敵,也不是朋友,卻又不是陌生人,他們本應兵戎相見的,但事實上卻在心平氣和地交談著。
“你的修為與我相比,本應在伯仲之間,甚至,應該比我略低,但你卻一舉擊敗了我,我曾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才發現你已經擁有了涅槃神珠的力量。”紅衣男子道。
戰傳說心頭一動,慢慢地站起身來,正視著紅衣男子,緩聲道:“你如何能斷知這一點?!”
“因為我是異域廢墟的人。”紅衣男子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涅槃神珠乃火鳳宗神物,融合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異域廢墟的人又豈能不知?”
戰傳說唯有默默地聽著。
“傳說當年火帝栗怒為了不讓他的女兒爻意公主與木帝相見,他將自己的女兒封於天幕棺中,並將涅槃神珠一併放入其中,以使爻意公主即使在天幕棺中也安然無恙。對於這樣的傳說,異域廢墟的人一直深信不疑,或者說異域廢墟的人寧可相信這樣的傳說是與事實相符的,因為傳說中的爻意公主以及涅槃神珠,對異域廢墟來說,都很重要。”
說完這些之後,他發現戰傳說的神情極為古怪。
戰傳說的驚愕、感慨在所難免,紅衣男子的說法徹底地證實了爻意的說法,證實了爻意的確來自遙遠的武林神祇時代。
“因為涅槃神珠的緣故,你才沒有殺我?”戰傳說道。
“火帝當年渾噩無知,竟信任光紀,與木帝為敵,木帝念及爻意公主,曾在有機會殺了火帝栗怒的情況下,三次放過火帝,結果火帝沒有亡於木帝之手,卻亡於他一直支持的光紀手中。而火帝的所作所為,大大地牽制了木帝的力量,若非如此,木帝也不會在與光紀角逐中失利。但木帝胸襟如海,即使僅為爻意的緣故,他也願拋開與火帝的一切怨隙——何況,火帝栗怒為光紀所殺之後,火鳳宗死傷殆半,土崩瓦解,火鳳宗與木帝的仇怨,根本就無從談起。這一切,想必你一定知曉。”
戰傳說苦笑一聲,道:“正好相反,我對這些事可謂一無所知。”
紅衣男子很奇怪地望著他:“涅槃神珠融合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與智慧,可以說你也許是火鳳宗重新崛起的唯一希望。你能得到涅槃神珠,就必有一番淵源,火帝栗怒怎可能讓涅槃神珠輕易流落旁人手 ?更何況,你所擁有的炁兵形象,與火鳳宗的神器'長相思'一樣。火鳳宗兩件珍寶同時落入你手,這決不可能是巧合!”
戰傳說只有苦笑,紅衣男子說不可能是巧合,而他知道“長相思”、涅槃神珠相繼為他所擁有,的確是出於巧合,但這樣說,紅衣男子會信嗎?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沒有殺你了,因為我想知道火鳳宗是否仍有一雪當年火帝為光紀所殺之恨!這樣的問題,如果連同時擁有涅槃神珠與'長相思'的人都不能回答,那麼天下間應該就沒有人能夠回答了。”紅衣男子終於說出了戰傳說一直不解之惑。
戰傳說不能不以實相告了,他道:“我與火鳳宗毫無淵源,不過,我的確同時擁有了涅槃神珠的力量以及'長相思'。”
紅衣男子望著戰傳說,沉默了片刻,竟點了點頭,道:“我信。”
戰傳說一怔,他不明白紅衣男子何以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了自己所說的話。
但他感到紅衣男子的目光很特別:輕狂、自負、敏感——糅合這種特徵,使他顯示出能操縱一切的信心,以及若有若無的邪氣。
紅衣男子慢慢地背轉過身去,背向著戰傳說,喟嘆道:“既然你不是火鳳宗的人,卻同時擁有涅槃神珠與'長相思',那麼,火鳳宗將永遠沒落了!”
他背向著一個曾與他生死搏殺的人,竟沒有絲毫的防備。
難道他沒有想到自己已受了不輕的傷,而戰傳說的修為並不在他之下?
戰傳說望著這俊美而輕狂的年輕人的背影,道:“你是說,失去了這兩件神物,火鳳宗就再無希望了?”
“他們本就沒有什麼希望了。”紅衣男子道,“但火鳳宗如果利用涅槃神珠的力量,再與異域廢墟聯手,日後還能在武道蒼穹中擁有一席之地。”
“異域廢墟有所圖謀?”戰傳說沉聲道。
“異域廢墟只是想取回本就該屬於它的一切!”
“這樣的想法,是否在異域廢墟已存在了兩千年?”戰傳說道。
“不——錯!”紅衣男子道。
“一個存在兩千年卻一直沒有實現的念頭,你何以就如此相信它終會實現?”
紅衣男子驀然轉身,目光如冰寒之劍般直視戰傳說:“我既然敢放過你一次,就必然有取你性命的把握!沒有人可以褻瀆異域廢墟的信念!”
他的臉色顯得愈發蒼白!
戰傳說沉默了片刻,竟沒有再說什麼。他不是不敢再說什麼,而是不忍心說。紅衣男子的反應如此強烈,只能證明他太在乎,也許連他自己都意識到了戰傳說所說的,但他卻絕對不願承認。
戰傳說轉移了話題:“現在你該可以告訴我小夭的下落了吧?”
“她去為你採藥了。我告訴她雖然你不會有性命之憂,但要讓你醒過來,還必須有一味藥。”
“你為什麼要騙她?”戰傳說道。
“不為什麼。”紅衣男子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她也沒有理由不相信我,如果我要加害於她,她根本就無法抗拒。”
戰傳說道:“你一向很自信?”
“我擁有可以自信的實力,縱是禪都我亦可以從容進退。我讓你見幾個人,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如此自信了。”
說完,他輕輕地互擊手掌,“啪啪……”兩聲脆響。
很快,便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過,有兩個人出現在門外,垂手恭立,道:“請問主人有何吩咐?”
戰傳說望著門外的兩人,竟呆住了!以紅衣男子的修為,有人對他如此恭敬當然毫不奇怪,但這兩人卻是戰傳說曾在祭湖見到無妄戰士中的其中兩人!
“你們去將小夭姑娘找回,就說她的戰大哥已經甦醒過來了。”紅衣男子對那兩名無妄戰士道。
“是!”那兩名無妄戰士恭應了一聲後便離去了。
異域廢墟與大冥王朝一直暗中對峙,紅衣男子既然是異域廢墟的人,為何能讓這些無妄戰士言聽計從?
不過紅衣男子讓無妄戰士將小夭找回,這讓戰傳說多少心安了些。
紅衣男子道:“這兩人都是真正的無妄戰士,此處離祭湖離禪都大概都是五十里的距離,守在祭湖的無妄戰士共有三十二人,其中三十人已死,只有這兩個無妄戰士活了下來。”
“你殺了他們?”戰傳說有些動容地道。
紅衣男子搖頭道:“殺這樣的人,我會盡量避免親自動手。我只是用了點手段,讓其中的十二名無妄戰士成了絕對效忠於我的人罷了,我讓這十二人做任何事,他們都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包括殺他們的同伴!所以,這三十名無妄戰士是死於自相廝殺之中。”
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所言不是關係三十條性命的事。
“此人如此心狠手辣,我能活下來,的確該稱萬幸了。”戰傳說心頭不由感慨萬千。
“小夭說她的父親是為千島盟人所殺,而她又誤將我當做是千島盟的人,所以才會在我衝出銅雀館時對我出手。當時若不是你及時出現,恐怕她就會白白地斷送了性命,因為我並非千島盟人。”
對於紅衣男子不是千島盟人這一點,戰傳說自是確信無疑。既然紅衣男子不是千島盟的人,那與小夭與戰傳說可以說都是本無怨仇的。戰傳說在祭湖湖心島之所以憤怒至極,只是因為紅衣男子假稱他已玷污了小夭。後來這一點為小夭所否認了之後,戰傳說對紅衣男子就再也沒有刻骨之恨了,甚至紅衣男子曾殺了不少千島盟人,從這一點來看,他非但不是小夭的仇人,甚至還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替小夭報了父仇。
沒想到紅衣男子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戰傳說震動非小的話,他道:“其實殺了小夭之父殞驚天者,也不是千島盟的人!”
“什麼?”戰傳說脫口驚呼。
其實,在此之前,昆吾已向戰傳說提起過此事,讓戰傳說有所觸動。而現在這一觀點又從紅衣男子口中說出,更讓戰傳說深受震撼。昆吾與紅衣男子兩個立場截然不同的人,先後提出這樣的觀點,決不會是巧合那麼簡單。
紅衣男子接著又道:“我曾在銅雀館中與千島盟人共處三日,一直在暗中留意著他們的舉動。他們的目標是天司祿府中的劍帛女子,根本無意對付殞驚天。我曾暗中聽到暮己提及殞驚天時,倒頗有讚賞之意,他很佩服殞驚天的敢作敢為,連冥皇也敢得罪。”
戰傳說黯然神傷,緩緩地道:“殞城主是因我而被害的……”
紅衣男子冷笑一聲:“難道你真的看不出殞驚天之死,是冥皇一手造成的嗎?就算殞驚天最後不是死於冥皇手中,他也應對殞驚天之死負最大的責任。對於一個忠心耿耿的部屬,冥皇非但沒能加以袒護,反而誣陷迫害,此人怎配坐擁樂土?!”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就是天理,冥皇也逃不過天理的。”
紅衣男子的目光忽然變得格外得亮,他望著戰傳說,很鄭重地道:“如果你我聯手,日後武道蒼穹盡可歸於你我囊中,你可相信?”
戰傳說微笑道:“你這種說法,不知是高看我了,還是過於自信。”
紅衣男子的眼神又流露出了那份年少輕狂與自負:“我相信除你之外,沒有人配做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殺你,是希望我們能攜手創出一片天地。當然,也許今日我不殺你,日後你將成為我最大的對手——但這又有何妨?”
戰傳說剛要說什麼,卻聽得小夭在門外喊道:“戰大哥!”
戰傳說心頭頓時湧過一陣暖流,他不由向紅衣男子笑了笑,由衷地道:“多謝了。”
紅衣男子卻沒有笑:“我沒有殺你,你不謝我,卻為了小夭謝我?”
戰傳說心情頗佳,所以便笑道:“如果我們能成為朋友,那我又何須對一個朋友言謝?如果我們會成為敵人,我就更沒有理 稱謝了。”
紅衣男子終於也笑了,笑得自負、輕狂,略有些邪意:“總之,你已欠了我一個人情。”
“我會還這個人情的。”戰傳說道。
“我希望你今天就還這份人情。我從來沒有朋友,所以從來沒有人欠我人情。”
“怎麼還?”
“陪我飲酒。”
一壺酒,幾份精緻的熟菜,甚至還有一對紅燭。這些都是那兩個無妄戰士送來的,也不知他們是從什麼地方取來這些東西。
“我希望你們能成為朋友。”說這話的是小夭,她的目光既不看戰傳說,也不看紅衣男子,而是落在那輕輕跳躍的燭火上。
戰傳說、紅衣男子同時望向小夭,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你們之間本就沒有仇恨,你們都是那種即使是隱身於千萬人之中,也能讓人一眼看出的與眾不同的人。”小夭飛快地瞥了戰傳說一眼,接著又道,“戰大哥,你知道為什麼在你自毀容貌的時候,他要突然對我出手嗎?”
戰傳說搖了搖頭,望向紅衣男子。他的確不知,當時他以為是紅衣男子言而無信,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是這個原因。
“因為他並非真的想讓你自毀容貌,其實,在戰大哥未來祭湖之前,他就已經對我說過他會藉我要挾你,看你會不會為我作出……犧牲,我說……說戰大哥一定會的,他……他……”
小夭的嬌臉一片紅暈,竟說不下去了。
“我問她是不是你的女人,她說你只將她視做朋友。我說我不相信男人可以為一個不是自己的情人的女子作出犧牲,她說那是因為我沒有認識你。”紅衣男子將小夭未說完的話說完,“我對她的話有些不信,所以就與她約定,我會在見了你之後試探一次,現在看來,她說的一點不假。”
戰傳說終於明白紅衣男子何以突然向小夭出手,他這麼做,恐怕就是為了製止戰傳說自毀容貌,戰傳說一見他突然對小夭出手,必然會不顧一切出手相救,即間接地阻止戰傳說自毀容貌的舉動——而且這樣的方式也的確最有效。
只是恐怕紅衣男子沒有料到戰傳說能一出手就將他擊傷!
戰傳說伸手觸摸了自己的臉頰一下,他的手觸到了一條約有一寸長的傷痕,這道疤痕多半會永遠地留在他的臉上,戰傳說對此自是毫不在意。
小夭被紅衣男子擄掠之後,曾對此人恨之入骨,同時她還擔心紅衣男子會以她為誘餌將戰傳說引入某個圈套,又懼怕紅衣男子對她有非分之舉。
在此後的七天中,她所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紅衣男子對她沒有任何非禮之舉,除了限制她的行動外,再也沒有其他苛刻的地方。在得知她是殞驚天的女兒之後,他對她更客氣了不少,向她解釋之所以要與戰傳說決戰,只是因為想弄清戰傳說的身份——而引起他這份好奇的,一是戰傳說有與木帝威仰一般無二的容貌,二是戰傳說擁有炁兵“長相思”,而“長相思”本為火鳳宗的神器。
小夭見紅衣男子並無不端之舉,又知道他不是千島盟人,兩人間的隔閡慢慢地便消除了些。尤其是在得知紅衣男子曾在銅雀館中殺了不少千島盟人後,小夭對他又有了些親切感,因為小夭一直將千島盟人視為她的殺父仇人。
所以,當戰傳說在禪都為小夭的安危擔憂時,小夭自己其實過得頗為平靜。甚至,當戰傳說如約出現在祭湖湖心島時,她的心頭還湧起幸福感,她感到自己是被她的戰大哥所珍視的。
之後,紅衣男子假稱已污辱了小夭而使戰傳說怒不可遏以及此後的種種變故,小夭都歷歷在目,以至於當紅衣男子突然向她出劍時,她明明已猜到紅衣男子的真實意圖只是為了迫使戰傳說在最短時間內轉移注意力,但她仍是想到即使在那一刻自己真的亡於紅衣男子的劍下,仍是幸福的,因為戰傳說是那般在乎她的安危。
她甚至有點感激這神秘的紅衣男子,如果不是他,她又怎能知道戰傳說可以為她不顧一切?
小夭斷斷續續的敘說讓戰傳說終於明白為什麼當他第一眼見到小夭時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現在才明白那是因為當時他所見到的小夭的神情有驚喜、有激動……卻沒有悲憤與不安。
戰傳說不由感嘆一聲,對紅衣男子道:“你只是為了知道我的身份,卻讓我擔驚受怕了整整七天,難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更合適的方式打探我的身份了嗎?”
紅衣男子道:“我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在你沒到祭湖之前,我已暗中打聽過你的身份,你是戰曲之子,以及你這段時間的遭遇,我都打聽了一番。但這些都是由他人口中傳出的,而且,僅僅知道你是戰曲之子,對我來說並不夠,因為令尊戰曲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個謎。”
戰傳說苦笑一聲,道:“你對我已知悉甚多,我對你除了知道你來自異域廢墟外,就一無所知了,而這一點,還是你主動透露的。”
“我不妨向你透露更多一點,異域廢墟有最可怕的四名年輕高手,被稱為'風、影、霧、電',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你是……?”
“我是'影'。”紅衣男子道。
戰傳說默默地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方道:“對於異域廢墟,世人除了感到它的神秘之外,就再也無所了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影端起一杯酒,卻未飲,而是將之舉於眼前,細細地端詳著,嘴角處浮現出神秘的笑意:“其實我將這些告訴你都無關緊要,因為很快整個樂土都將知道異墟的'風、影、霧、電'。”
戰傳說微驚:“異域廢墟將有所舉措?”
影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說異墟已沉寂太久了嗎?不錯,的確沉寂太久了,整整兩千年了!正因為沈寂太久,當世人有一日聽到它的聲音時,必然是一鳴驚人,這便是所謂的厚積而薄發!”
戰傳說正色道:“異域廢墟是否將要陷渙渙樂土於血光之中?”
影正視著戰傳說道:“恐怕這是在所難免的了。”
“為己之利而陷樂土萬民於血光之災中,這恐怕有違天道吧?”戰傳說沉聲道。
“大冥王朝以武立國,又豈會懼怕血光?”影的嘴角有了冷酷的笑意,“異域廢墟偏於一隅,忍辱負重,時時處於大冥王朝的威壓之下,千百年來一直不能公然涉足樂土,這番苦難,又該由誰來償還?!據說你曾為冥皇陷害,難道還未看出冥皇的昏庸?”
戰傳說道:“或許冥皇的確昏庸,但這並不應該成為將一場災難帶給樂土的理由。”
影以近乎挑釁的語氣道:“但這已經是必然發生的事實!沒有人能夠攔阻,沒有人能夠改變!大冥王朝的無限風光很快就要結束了!”
戰傳說毫不示弱地道:“恐怕未必!”
影的目光與戰傳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竟予人以火花四濺的感覺,莫名的壓力幾乎讓小夭喘不過氣來。
影冷冷地道:“我說過,如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那麼你就很可能會成為我最大的對手,我的預見果然沒錯!”
“錯了。”戰傳說卻道,“你們最大的對手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你們自己!兩千年的時光應該可以化解許許多多的東西,為何卻未能化解你們的仇恨?”
影未動,端著的酒杯中的酒卻突然濺出。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地道:“化解仇恨?哈哈哈……如果你進入異墟,看到一些你聞所未聞的東西,你就會明白,有一些仇恨是永遠也不會化解的,它只會越積越深!”
戰傳說不語,但由他的眼神卻明白無誤地表示出他根本沒有被影所說服。
影眼中的光芒卻漸漸收斂,他輕聲道:“你擁有火鳳宗的涅槃神珠與'長相思',擁有與木帝幾乎完全一樣的容貌,曾被冥皇全力追殺——照理,你有太多的理由要與冥皇針鋒相對才是,沒想到事實卻正好相反。”
他忽然笑了笑,道:“無論日後你是否會成為我最重要的對手,至少,此時此刻我們還不是對手。你欠我一個人情,陪我飲酒就算還我這個人情了,從此你我再不相欠。你我乾了這一杯!”
說罷,也不待戰傳說開口,他已先將杯中的大半杯酒一飲而盡,卻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戰傳說正想說點什麼以緩和氣氛,孰料影越咳越厲害,最後“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戰傳說一下子怔住了!
影的臉色越發蒼白,但終於止住了咳嗽,他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慢慢地擦去嘴角的血跡,笑著道:“你的火鳳氣訣著實厲害。”
戰傳說這才知道他所受的內傷還在困擾著他,心頭暗自不解何以那一剎那能擊出那般可怕的一式,自己隨即暈死過去會不會與此有關?
影又接著道:“我被稱做血影,這一次倒真的名符其實了。”僅僅一杯酒就使他咳出血來,顯見他傷得實在不輕,卻猶自在此談笑風生,戰傳說不能不為之感慨,只覺自己越來越難以看懂眼前此人了。
他剛想勸血影,卻被對方以手勢阻止了,血影道:“這二十年來我從未說過這麼多話,踏出此屋之後,你我從此毫不相干了,眼下,就莫辜負了這杯中酒。”
戰傳說唯有也端起酒杯。
這時,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下來。
天司殺、地司危、蕭九歌、藍傾城,四人中任何一人,無不是在樂土名聲赫然的人物,當這樣的四個人物會聚在一起時,無論如何都會予人以風雲際會的感覺。
此刻,他們便相聚在萬聖盆地。
氣氛有些僵持,因為誰也想不出確切可行的辦法將大劫主引出危山十九峰。
地司危道:“我本希望將大劫主引出危山十九峰後,再將他牽引著穿過落日峽谷,隨後由亂紅山莊的人切斷他的退路,那麼他便插翅難飛了,可惜亂紅山莊莊主釋亂紅卻拒不出手。”
天司殺實在是滅大劫主心切,見眾人一時想不出可以引出大劫主的辦法,竟又為一旦引出大劫主後無人斷其後路而感慨了。
藍傾城凜然道:“藍某倒願領道宗的弟子斷其後路!”
天司殺嘆道:“我對這一帶的地形還算熟悉,危山十九峰雖然多洞穴,卻少有林木,不少地方是光禿禿的一片,尤其是在接近落日峽谷這邊更是如此。若斷大劫主的後路,選擇時機必須恰到好處,但以地形來看,若隱於附近而不被大劫主發現,幾乎不可能,危山十九峰一帶多石少土,連掘土隱身也難以做到。唯一有效的途徑就是由亂紅山莊渡河過來切斷大劫主的退路,從亂紅山莊渡河過來不過片刻間的事情,以亂紅山莊的實力,應該可以在斷大劫主退路後支撐一定的時間……”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願再說下去了。
“引大劫主離開危山十九峰的事,或許在下可以試一試。”
四人心頭暗自一驚,什麼人竟然能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
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長相俊朗、目光堅定的年輕人正站在門外,淡淡的笑容顯得自信卻不狂妄。
地司危脫口道:“晏公子?”臉上有掩不住的喜色。的確,他對這自信卻又顯得毫不狂妄的年輕人有著本能的喜愛,如果樂土能多出幾個這樣的年輕人,那麼大冥王朝長治久安就不在話下了。地司危對晏聰的偏愛,倒並非因為晏聰曾間接地救了他一命,而是感到晏聰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會讓人覺得他有著堅定不移的意志!地司危一向認為如果一個男人不能有堅定不移的意志,就難稱得上完美的男子。事實上,地司危本身就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
天司殺一聽地司危稱對方為“晏公子”,立即便想到了地司危曾提到的殺了樂將的晏聰,不由將眼前的晏聰與戰傳說暗暗作了一番比較,雖然他已決定要將女兒月狸許配給戰傳說,心理上難免偏向戰傳說這邊,但他也不能不承認晏聰與戰傳說之間實在難分高下,甚至晏聰比戰傳說更有捨我其誰的氣概。對於如雙相八司這樣習慣了叱吒風雲的人物來說,總是比較欣賞有如此氣概的人物的。
至於武道修為,戰傳說曾殺了劫域哀將、恨將,晏聰卻殺了樂將、鬼將,而晏聰是在樂將與大劫主同行時候出手的,難度自然更大,所以晏聰的修為應該不低於戰傳說……
就在天司殺想著心事的時候,地司危已將晏聰引了進來,並將晏聰向天司殺、藍傾城作了介紹。藍傾城善於察言觀色,由地司危的態度已看出他對晏聰很器重,故言語間對晏聰也極客氣,倒是天司殺,似乎是責怪晏聰不該與他心目中的乘龍快婿戰傳說一樣出類拔萃,顯得略有些冷淡。
晏聰心思敏銳,當即便感覺到四人中唯有這雄偉若山的天司殺對自己似乎有些隔膜,心頭不由奇怪,暗自思忖其中的原因所在。他何嘗會想到天司殺的反應竟然與戰傳說有關?
天司殺望著晏聰道:“不知晏公子有何良策?”
晏聰道:“此計應該可行,諸位前輩如果信得過在下,現在便可以著手準備,明天天明之前,大劫主一定會在落日峽谷出現。 ”他的語氣鄭重而肯定,目光沉穩自信,讓人不由對他的話有了信任感。
不過在場的可不是簡單人物,而且此事關係重大,不能有絲毫疏忽。蕭九歌還是追問了一句:“就算能將大劫主引入落日峽谷,但因為峽谷東入口難以掩蔽人馬,所以就很難有什麼方法切斷他的退路,大劫主一旦退回,重新回到危山十九峰,再想將之引出,就更難了。”
晏聰點了點頭道:“此事我考慮過了,可以藉助於聖水教。”
“聖水教?”這一次,無論是天司殺、地司危,還是蕭九歌、藍傾城,都吃了一驚,藍傾城道:“聖水教的勢力一直是在海上,與樂土武道極少有牽連,劫域對他們也根本難以構成什麼威脅——他們能出手相助嗎?”
晏聰道:“聖水教與在下有些交情,應該沒問題。”
天司殺與地司危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實在有些疑惑晏聰如此年輕,何以能與聖水教也攀上什麼交情?
地司危對晏聰有些偏愛,暗忖就算再如何完美的計劃,也難以經受住連番追問,於是道:“既然別無他策,不如試一試。”
天司殺看了看藍傾城,又看了看蕭九歌,終於點了點頭。蕭九歌隨後道:“也好,免得時間拖久了,卻一直沒有舉措,會導致人心渙散。藍宗主你看如何?”
藍傾城也點了點頭。
天司殺心頭暗忖:“晏聰此子如此自信,多半很有把握,如果這一次能成功,他的聲望定然會超過戰傳說了。”
危山十九峰一天然洞穴內,大劫主及牙夭、殃去等人正在默默地分享著一隻烤得半生不熟的黃麂。由於烤肉會有煙冒出,一旦引來追踪者就麻煩了,因此烤這只黃麂之前大劫主已讓人將洞穴的出口以樹叢遮攔住了,以免大量的煙直接飄出洞外。但這麼一堵,卻讓他們自己被煙嗆得又是咳嗽又是流淚,無奈之下,只好在麂肉還未熟透時便將火撲滅了。
隱蔽於危山十九峰的日子,他們就一直在這樣的半飢半飽中度過。好在他們都是有一身武道修為的人,除了飢餓的感覺不好受之外,倒沒有其他不適。在危山十九峰中偶爾也會見到幾戶人家,多半是獵戶,照理在這些獵戶家中可以找到吃的——兩天前他們好不容易在危山十九峰中找到一戶人家,那戶人家雖空無一人,卻有燉好的肉、煎好的餅,大劫主讓人將屋內所有能吃的全席捲一空後揚長離去,沒想到那些食物中早已下了毒,竟讓大劫主又折損了三人。
大劫主這才真正意識到“地利人和”之重要,就算他懷有絕世修為,也只能處處被動。現在,除了親手捕來的獵物之外,其他來歷的食物他一律嚴禁手下的人食用。自從被天機谷與六道門聯手伏擊了一次之後,大劫主已意識到只要他稍有疏忽,就會引來災難。危山十九峰周遭這一帶,或許的確無一人可以與大劫主相匹敵,但只要大劫主一公開露面,一定很快就會有成百上千的樂土武界人物聚集過來,群起攻之。就像天機谷與六道門的那次伏擊中,天機谷與六道門的實力,的確不足為懼,但就大劫主對天機谷、六道門弟子大肆殺戮的同時,也發現有大量的樂土各路人馬聞風而動,若不是他果斷地突圍,恐怕等待他的將是無窮無盡的鏖戰。樂將之死,就是因為大劫主放棄求援的結果,這舍卒保車的一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牙夭咀嚼著似乎永遠也咀嚼不爛的麂肉,只覺雙腮一陣陣地發酸發澀,腹中已是空無一物,但口中的食物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他偷偷地瞥了大劫主一眼,只見大劫主面無表情,不知喜怒。
壯了壯膽,牙夭終還是說了他早想說的話:“主公,小的想斗膽問主公一件事。”
大劫主的目光掃向牙夭這邊,讓他不由心頭一顫,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如果樂將還活著,牙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頭問大劫主的。大劫主喜怒無常,這種時候問一些敏感的問題,若觸怒了大劫主,恐怕小命難保。但樂將一死,剩下的一個殃去最多只能算半個人,倒不是說殃去修為太低,而是殃去對大劫主無限忠誠,一切唯大劫主馬首是瞻,他幾乎沒有自己的靈魂與思想,大劫主的思想就是他的思想。對殃去來說,只有無條件地絕對服從,這樣的人,是永遠也別指望他對大劫主提出什麼異議的。至於其他隨大劫主同來的劫域人,因為地位低微,更不可能能說什麼。
大劫主收回目光,沉聲道:“你是想問本劫主為何要留在樂土而不回劫域吧?”
“是……是!主公明見萬里。”自己的心思被大劫主一下子說中了,牙夭既驚訝又惶恐,笑容也變得很不自然了。
大劫主哼了一聲,道:“沒有人能困住本劫主,本劫主之所以沒有離開樂土,當然是因為天瑞甲還沒有到手的緣故。哼哼,縱然樂土人集結了千軍萬馬,又能奈我何?連大冥的冥皇也在劫域的掌握之中,要脫身離開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牙夭心頭暗暗叫苦,心道對你來說,要脫身恐怕真的無人能擋,但卻苦了我們這些人,長此下去,我們定將一個個都步樂將的後塵了。
心頭這麼想,口中卻是半點也不敢透露出這樣的意思。他有些“嫵媚”地賠笑道:“主公乃千金之體,不同於我等輕賤之軀,不若主公先回劫域,我們留在樂土,就算赴湯蹈火,也要將天瑞甲找到!主公意下如何?”
頓了頓,他又湊近了一步,低聲道:“只要不被地司危、蕭九歌這些人所糾纏,返回劫域之後,只要傳出'玄天令',冥皇還不是要立即乖乖地聽令?”
言罷,他有些忐忑地望著大劫主。
大劫主的臉上浮現了笑容,他望著牙夭道:“很好,此計甚妙。”
牙夭眉開眼笑之際,卻聽大劫主繼續道:“樂土人的目標就是本劫主,只要本劫主開始突圍,他們對你們自然就不再在意,這樣你們便可以藉機脫身,不再受這風飲露宿之苦了,是也不是?”
牙夭魂飛魄散,本就削瘦的臉一下子變得更瘦了。這樣的深秋,他的手心卻已出汗,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惶然道:“主公明察,小的怎敢存有此心?”
除了殃去之外,其他人也莫不變色。雖然牙夭算是大劫主的親信,但對大劫主來說,翻臉無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眾人見牙夭驚惶至此,也難免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
洞穴內一時鴉雀無聲!
大劫主的神色慢慢地和緩了些,他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本劫主怎會不知你一向忠心耿耿?你不必緊張,起來吧。”
牙夭反而更緊張了,他追隨大劫主已有多年,知道大劫主動怒之後,極少能夠主動控制住的,所以當大劫主忽然變得平和時,牙夭更為惴惴不安。他趕緊站了起來,不安地側立一旁。
就在牙夭心神不定之時,在洞穴外負責警戒的人快步跑入,向大劫主禀報導:“主公,有兩名走散的鬼卒在左近出沒,請主公定奪!”
“走散的鬼卒?”大劫主如鷹隼般的雙目驀然閃過異芒:“是在九幽地火噴發時走散的鬼卒?”
那禀報者不敢肯定地道:“或許便是。 ”
大劫主雖未立即作出決斷,心裡卻知只可能是在九幽地火噴發時走散的鬼卒。當時他為了得到天瑞甲,不得不置鬼將的安危於不顧,結果天瑞甲被人搶先一步得到,而鬼將也被晏聰所殺。
大劫主是在追踪靈族羽老未果之後與牙夭、樂將等人會合的,會合時才得知鬼將已死,並且有部分鬼卒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很難辨斷這些鬼卒究竟是失散了,還是亡於九幽地火之中。不過對孤身深入樂土的劫域人來說,當然寧可是前一種可能,那樣畢竟還存有會合的機會。在孤軍深入的情況下,的確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但幾日過去了,大劫主等人對這事已不抱多少希望了,在樂土人的重重包圍下,武學修為一般的鬼卒怎能突破重重封鎖?
這些日子來,大劫主所帶領的這些人馬無時無刻不處於危機中,自顧不暇,更無從了解失散的鬼卒的去向。投靠晏聰的鬼卒曾在萬聖盆地與九歌城、六道門的人一戰,當時大劫主亦在萬聖盆地,但他們終是擦身而過,不曾謀面。
如今,有兩名鬼卒出現在左近,帶給大劫主的反而不是驚喜,而是疑慮重重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鬼卒何以能夠穿越樂土人的重重封鎖?
牙夭則總算暗自鬆了一口氣,這一變故可以轉移大劫主的注意力。
大劫主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他對牙夭道:“你去將他們帶來——記住,如果你被樂土人發現,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牙夭頓知這是大劫主給他的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雖然有些風險,但總算是一次機會。牙夭很識趣地什麼也沒多說,便隨那進來禀報的人悄然出了洞穴。
足足一刻鐘後,牙夭才領著兩名鬼卒悄然返回。兩名鬼卒一見大劫主,便齊齊跪在大劫主面前。
大劫主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目光深邃莫測,讓人無法弄清他在想著什麼,洞中的氣氛緊張之至。
大劫主終於開口了,他道:“鬼將戰亡,何以你們卻還能活著來見本劫主?四周處處都是樂土人,難道你們竟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可以避過樂土各路人馬的封鎖?若是你們以自己為誘餌,誘使我們劫域人暴露行踪,那可是投靠樂土的一件奇功啊!”
眾劫域人都不由為這兩名鬼卒捏了一把汗,在目前的情況下,大劫主的確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鬼卒應對的要是稍有什麼紕漏,只怕立即就會招來殺身之禍。而鬼卒在這種時刻出現,也確實有可疑之處。
那兩名鬼卒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聲音低啞地道:“鬼將是被一個名叫晏聰的人所殺,晏聰不但殺了鬼將,還生俘了不少鬼卒兄弟—— ”
聽到這兒,大劫主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寒霜,目光凌厲森寒,讓人不敢正視。
兩名鬼卒的臉色也漸漸地變得蒼白,那鬼卒接著往下說道:“後來,被生俘的兄弟的行踪為樂土人發現,遭至圍攻,晏聰任憑我們與樂土人廝殺。最後,只有四名鬼卒兄弟在那場廝殺中活了下來,雖然活了下來,卻無法逃脫晏聰的控制,此人的武道修為極高,而且詭計多端,極有城府,我們僅有的四人根本無法作任何的反抗。奇怪的是,明明知道對我們擒而不殺會招來其他樂土人的非議,但晏聰卻的確堅持不殺我們。起初我們也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直到昨夜,我們才知真相,他之所以留下我們的性命,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們對付主公!”
大劫主一點也不顯得驚訝,他以出奇平靜的聲音道:“他讓你們怎麼對付本劫主?是在見到本劫主時行刺,還是以你們引我們現身?”
那鬼卒道:“晏聰自然也知道主公神功蓋世,刺殺主公絕對是癡心妄想,但此 心計極深,他讓我們有意在危山十九峰一帶出沒,目的就是要引起主公的注意,只要主公將我們帶來,他的計謀就成功了一半。”
包括牙夭在內的眾劫域人皆微微變色!
大劫主沉聲道:“如此說來,我們的行踪已因為你們而暴露了?”
那鬼卒顫聲道:“如果晏聰只是採用這樣的手段,那也就算不上可怕了。主公乃天縱之才,又豈能沒有料到這一點?能追踪牙總管的又有幾人?而且我們也不知主公會是在危山十九峰的哪一峰的洞中,晏聰的人若是一直跟隨我們,只怕未能發現主公,反而被主公所發現了。”
大劫主淡淡地道:“你們對晏聰倒敬佩得很。”
“屬下絕無此意,但此人的確難以對付。他將我們最後四名鬼卒分作兩撥,先讓我們兩人在危山十九峰遊走,一旦有機會能見到主公,就必須設法將主公引向落日峽谷。”
“引向落日峽谷?哈哈哈……想將本劫主困死於落日峽谷?”大劫主不屑地道,他實在看不出晏聰這麼做有什麼高明之處,“但——他又怎麼能對你們完全放心?”
一鬼卒慘然一笑,道:“他當然放心,因為他已在我們體內下了毒,如果我們不能照他所說的去做,就會因為得不到解藥而毒發身亡。我們四人體內所中的毒各不相同,毒發的時間也不相同。”
大劫主竟不為鬼卒的話所動,他的聲音依舊那麼冷漠:“那麼,誰將最先毒發身亡呢?”
“屬下就是最先會毒發身亡之人。”那身形略矮點的鬼卒道。
大劫主面無表情地道:“哦,那你將會在何時毒發而亡?”
那鬼卒道:“應該……就是在此刻吧……”
“是嗎?”大劫主冷冷地道。
卻無人回應。
那鬼卒本是跪著的身子忽然一歪,頹然無聲無息地倒地。
另一鬼卒臉色越發蒼白了。
無須大劫主吩咐,牙夭已搶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仆倒在地的鬼卒。當他將倒在地上的鬼卒扳轉過來時,可以看到那鬼卒臉色青得駭人,早已失去光彩的雙目猶自睜得大大的。
誰都明白就在片刻之前,大劫主對這兩名鬼卒仍是存在懷疑的,否則也不會一再盤問,不過片刻的工夫,被懷疑的其中一名鬼卒就已斃命當場,眾劫域人心頭都有些不是滋味。
饒是大劫主心硬如鐵,此時也不由有些動容,他對那活著的鬼卒道:“此刻離你體內毒發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吧?”語氣已不再如剛才那般冷酷。
那鬼卒慘然一笑,道:“應該還有一個時辰。”
大劫主點了點頭,大概他自信以他的內力,只要有時間,沒有逼不出的毒,所以他心情又放鬆了些,轉而問道:“晏聰此計雖然毒辣,但若是本劫主見你們突然毒發身亡,又豈能不起疑心?”
那鬼卒道:“我應該在半個時辰前就封住他的穴道,然後將他帶到晏聰指定的地點。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晏聰是會解他所中之毒的,再由另一鬼卒兄弟代替他與我同行,晏聰這麼做自是為了既可以牢牢控制我們四人,所以他將我們四人毒發的時辰安排得交錯開來,環環相扣。”
大劫主冷笑道:“可惜晏聰忘了以本劫主的內力,沒有什麼毒是逼不出的!”
那鬼卒慘然一笑,道:“主公神功蓋世,但卻也無法解開屬下所中之毒,因為此毒十分獨特,一旦以內力相逼,非但不能將毒驅除,反而會加速毒發身亡。”
大劫主身子微微一震。
雖然他並不會對一名普通鬼卒的性命十分珍惜,但鬼卒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即使有心相救也無能為力,這才是讓他最為震動的。
“晏聰就是料定我們必然會為顧及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聽從他的擺佈,但他又豈知我等對主公一片赤膽忠心,縱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大劫主對那尚跪在地上的鬼卒道:“你起來說話吧,晏聰打算讓你們如何騙我前去落日峽谷?”
鬼卒站起身後道:“他知道我們曾為他生俘這件事主公尚不知情,就讓我們在見到主公後,聲稱一直在暗中追踪他,並在追踪的過程中了解到他已殺了樂將。我們離開主公這麼多天,當然怕主公怪罪,所以就想幫助主公殺了晏聰為樂將、鬼將報仇,以將功折罪。他是孤身一人,主公一定會因為恨他殺了鬼將、樂將而欲取其性命——這便是晏聰所謂的引主公前去落日峽谷的辦法。”
大劫主皺了皺眉,很失望地道:“這就是晏聰的心計?也不過如此而已!如果你們真的照他說的去做,本劫主一定可以看出其中的幾處破 ——他的計謀根本無法得逞!”
那鬼卒道:“看出了破綻,主公就一定不會前去落日峽谷對不對?”
大劫主不假思索地道:“這個當然。”
“主公甚至還可能因為我們對主公不忠,而要重罰我們,是也不是?”那鬼卒接著道。
大劫主目光一沉,道:“有什麼想說的你直言便是,怎如此囉唆?”大劫主顯得有些慍怒了,如果不是想到眼前這鬼卒已身中奇毒,恐怕他將更為嚴厲。他一向只習慣於追問他人,很不習慣被人反問。
那鬼卒輕嘆了一口氣,道:“讓主公起疑,正是晏聰要達到的目的。”
“什麼?”大劫主這回是真正地吃了一驚,試問有誰會希望自己的計謀被他人看出破綻?難道這其中還另有玄奧不成?
“想將主公引往萬聖盆地其實只是天司殺他們的意思,晏聰卻不如此想,因為他已得到了天瑞甲,現在他最希望的就是主公與大冥王朝相互牽制,呈相峙不下的狀態,那麼他就可以從容轉移天瑞甲……”
他的話被大劫主打斷了。
“你是說,天瑞甲落在了晏聰手中?!”再也沒有什麼事比這更讓大劫主震動的了,他之所以遲遲不願折返劫域,就是一直不肯放棄尋找天瑞甲。
“確切地說,是靈族得到了天瑞甲,而晏聰則是靈族重要成員。”那鬼卒道。
“威仰駕前四靈後人組成的靈族?”大劫主不無感慨地長嘆一聲,“原來是他們,我道為何奪走天瑞甲的人能夠與我們一樣在天瑞甲靈氣重現的時候及時出現,甚至還搶先了一步!靈族是威仰駕前四靈的後人,而威仰與蒼龍之間本就有著神秘的聯繫,靈族能夠找到天瑞甲所在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他們的動機,則更是不言而喻!”
在眼看可以得到天瑞甲的時候功虧一簣,大劫主一直耿耿於懷,更難以接受的是他竟一直無法弄清對方的身份來歷!
“原來是老對頭。”大劫主道,他所說的倒也不假,這是傳承了千年的怨仇。
此刻大劫主的心情是既憤怒又興奮,憤怒的是靈族為何還沒有斷絕希望,依舊為早已戰亡的威仰的遺志奔波效命;興奮的是總算有了天瑞甲的線索,既然晏聰是靈族的人,只要找到晏聰,就可以一路追查下去,再也不會如先前那般縱然有一身改天易地的修為,也沒有發揮的空間。
現在,無須鬼卒再多說什麼,大劫主也已知道晏聰的真正計謀了。晏聰先設下了一個有破綻的圈套,假意要引大劫主前去落日峽谷,大劫主多半能識破這是一個圈套,那麼他自然就不會穿越落日峽谷,而是繼續留在危山十九峰。只要大劫主留在危山十九峰,包括天司殺、地司危、蕭九歌、藍傾城在內的樂土各路人馬就不會撤去,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為大劫主所吸引時,晏聰以及靈族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靈族是威仰駕前四靈的傳人,而大冥王朝的開創者則是玄天武帝光紀,威仰與光紀之間向來是生死仇敵,靈族在將大劫主視為對手的同時,對大冥王朝的勢力同樣是充滿戒備的。
那鬼卒道:“晏聰多疑且極富心計,很快他就能察覺到異常,請主公早作定奪。屬下已是將死之人,願最後一次為主公盡一份力,請主公現在殺了我,將我的屍體拋置於顯眼處,晏聰見了我的屍體,就會相信我已見了主公,主公因為怪罪我欲把主公引向落日峽谷而殺了我。如此一來,他便會自以為計謀得逞,那麼主公便可以攻他個出其不意!”
大劫主雖然無情,但此鬼卒如此忠心耿耿,他也難免有些感動,道:“本劫主又豈能殺你?”
那鬼卒復又跪下,恭恭敬敬地向大劫主叩拜道:“有主公這句話,屬下為主公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屬下已中了晏聰的毒,遲早都是死,既然主公不忍下手,那屬下就自行了斷。”
話剛說完,他忽然抽出一把短刀,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大劫主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那如石雕般冷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感傷的神色。
他望著那尚未死去的鬼卒,低聲道:“我會讓晏聰付出代價的!”
那鬼卒張了張口,卻不能再說出什麼,身子一軟,終於僕身倒地。
大劫主慢慢地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芒,讓人難以正視。
此時,每個人都猜知大劫主穿越落日峽谷的心意已決!
戰傳說沒有想到自己會與一個本打算殊死一戰的對手對飲,更沒有想到與此人對飲時還頗為投機。最初他與自稱“血影”的紅衣男子還不時有所爭執,針芒相對,但到後來,卻是談笑風生,彼此間似乎都願意暫時把一切的矛盾都壓下。
到後來,似乎雙方都有了醉意——至少戰傳說有了醉意。當戰傳說猛然清醒過來時,已是天亮時分了,昨夜的一幕幕情形像是很清晰,又像是很模糊,但有一點戰傳說是記得的,那就是他曾說了許許多多的話。
想到這一點,戰傳說不由得為之一驚。
屋子裡已不見血影的身影,小夭卻在,正坐在戰傳說的身邊打盹。這樣陌生的環境,又是與血影這樣神秘而冷酷的人共處,小夭竟然能夠入睡,恐怕是因為與戰傳說在一起時,她的心神就格外放鬆的緣故吧。
戰傳說清醒過來時,小夭也很快醒來。戰傳說苦笑道:“沒想到我們竟都睡著了。”
小夭道:“昨晚那兩個無妄戰士又為你們送來三次酒,再後來你就醉了。血影讓我別叫醒你,他說他要先離去了,我們留在這兒決不會有危險。”
戰傳說用力地搔了搔頭,不解地道:“奇怪,為何我這麼容易醉,他卻一點事也沒有?”
對於血影,無論是戰傳說還是小夭,都覺得很是神秘。他的舉止本就出人意表,加上又有異域廢墟的背景,實在讓人捉摸不透。不過祭湖之行,倒讓戰傳說再一次體會到自己的驚人潛力——這種潛能幾乎有無窮無盡的感覺。對於這一點,戰傳說也不知是喜是憂,每一次有所突破之前都會昏死過去,雖然一直沒有出事,但誰人能保證永遠都這麼幸運呢?
兩人略作商議,最後決定還是回禪都。戰傳說祭湖之行,就是為了救小夭,現在小夭救出來了,卻又有了新的問題:原先認定殺殞驚天的兇手是千島盟人,現在被徹底地否定了,如果連兇手的身份都不能確知,那為殞驚天報仇又從何談起?
當然,血影的話未必就一定可信,但不知為何,戰傳說對血影這一說法幾乎沒有任何的懷疑,也許是因為血影在有機會殺他的情況下卻沒有出手的緣故吧。何況血影曾殺了不少千島盟的人,他與千島盟是敵非友,也沒有理由為千島盟開脫罪責。
當他們返回禪都時,都不由地想到了那兩個已不知所踪的無妄戰士,覺得以血影之狠辣,那兩個無妄戰士多半是難以倖免了,卻不知血影是以什麼手段牢牢地控制這些無妄戰士的。
戰傳說與小夭不緊不慢地趕路,畢竟只有五十餘里,到了午後,禪都已遙遙在望了。禪都周圍一帶都極少有民舍,這是為了防止一旦有敵軍圍攻禪都時會以禪都周圍的民舍為依托屏障。
沒想到在禪都還有三四里的地方,竟已有人在等候著戰傳說、小夭。這些人多作僕從家將裝束,只有一個與戰傳說年歲相仿的人衣飾光鮮華貴,一望可知是出身名門望族的人物。路中停著兩輛馬車,他們便在馬車旁站著,不時向戰傳說、小夭這邊張望。
當戰傳說、小夭接近他們後,便見有一人越眾而出,向戰傳說這邊迎來,遠遠地便施禮道:“戰公子,我們等候你多時了。”顯得很是歡喜。
戰傳說隱隱覺得眼前這人的確有些面熟,卻一時難想起在什麼時候見過。那人倒很善於察言觀色,便接著道:“在下是天司殺大人手下,與戰公子在天司殺府曾見過的。”
戰傳說經他提醒,果真記起自己第一次前去天司殺府的時候,此人也在席間。不過這黑而篤厚的中年人在席間很沉默少言,不像那身形高頎的溫勞燕那般擅言。戰傳說第一次進天司殺府的時候,因不知天司殺用意,難免緊張,以至於此刻除了記起此人姓“師”外,竟記不清此人的名號了。
戰傳說有些不敢肯定地道:“是……師先生啊?”
那人笑了笑,道:“正是師某,我是奉天司殺大人之命在此等候戰公子的。”說到這兒,他開始為戰傳說引見那位衣飾華貴的年輕人:“這位是天司殺大人的侄子,禪都皆稱'天樂公子'。”
天樂公子向戰傳說微微一笑,道:“伯父天司殺大人曾幾次向我提到戰公子,對戰公子可是推崇有加。今日一見,果然是神采不凡。”
天樂公子與戰傳說年歲相近,卻顯得比戰傳說老練多了,也許因為他出身高貴,在禪都多半結交甚廣的緣故吧。
對方是天司殺的侄子,加上戰傳說覺得這天樂公子雖然是名門望族中人,卻並不盛氣凌人,倒很是謙和,心中不由就有了幾分親近,當下忙道:“天樂公子過譽了。”
天樂公子道:“伯父知道戰公子祭湖之行是為了救小夭姑娘,他很牽掛此事。三天前伯父奉冥皇之命參與'滅劫'之役,在與大劫主一戰中受了傷。他吩咐我們在這兒等候戰公子,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你,而且他還吩咐必須在你未回天司祿府前就將你接到天司殺府。”
戰傳說大驚失色道:“天司殺大人受了傷?傷勢如何?”
天樂公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吧……”
戰傳說不由心頭一沉,想必天司殺縱然沒有性命之憂,也一定傷得很重。
“天司殺大人要對我說的又是什麼事呢?他讓這些人在我未入城之前找到我,而不是在回到天司祿府之後,這又是為什麼?難道是與靈使有關的事?”戰傳說聯想到靈使也是情理中事,與靈使有關的一些事,是他與天司殺共有的秘密,天司殺也曾說過要暗中查探靈使。如果天司殺要說的是與靈使有關的事,那天司殺要在自己回到天司祿府之前見到自己,也就不難理解其原因了——事實上就算此事與靈使無關,天司殺受了傷,卻還在關注著自己,僅憑這一點,戰傳說也不會拒絕去與天司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