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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15章
第一卷第十四章玄罡之戰

目睹此景,無論是尹歡諸人還是哀將、銀盔劫士,無一不是目瞪口呆。

光團四周的火焰頃刻間與戰傳說四周的火焰融合一處,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情形駭人之極。

也許,戰傳說之所以要持有“長相思”,是欲以“長相思”為兵器拒敵,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詭異變故。

生死搏殺的雙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情形而停止了廝殺,那一刻,雙方的心神皆為之吸引,只知駭然相望。

巨大的火團並未向下墜落,而是向遺恨湖方向如隕石般飛射而去,騰騰焰光將整個遺恨湖照得一覽無餘。

眾人駭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整個遺恨湖的湖水竟如被煮沸了般沸騰不已,湧動的湖水使遺恨湖充滿了不安與動盪。

無論是石敢當、青衣、尹歡,還是哀將,無不是擁有堅強無比的意誌之人,但此時此刻,眾人卻一無例外地感到來自心靈深處的震栗。

同一時刻——

巨大的火球如流星般射落遺恨湖中。

“轟……”

絕對超越任何人想像的震天巨響聲中,遺恨湖湖水突然向四面八方暴射,剎那間,遺恨湖的湖水皆化作萬千水箭,向整個隱鳳谷,向無限蒼穹暴散開去。

一切感覺、聽覺、視覺、嗅覺……無不被這充斥天地的水箭所淹沒,人世彷若又經歷了一次輪迴更新。

尹歡、石敢當、爻意、青衣、哀將、銀盔劫士……

所有的人全在頃刻間完全淹沒於茫茫無窮的水箭之中,他們中的每個人,無一不是可在武界中佔重要一席的人物,而這一刻,他們竟顯得如此渺小。

傳說中,鳳凰每五百年集香木自焚涅槃更生一次,涅槃後,它的聲音將更為嘹亮,它的彩羽將更為炫麗……

傳說,總是那麼的美麗。

而此刻,在這與美麗傳說息息相關的隱鳳谷中,所上演的卻是驚心動魄的可怖一幕!驚天動地的轟鳴聲與遮天蔽日的水箭使眾人思維出現了中斷,心中只剩下莫名不安。

而這種不安亦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更可怕的狂烈颶風席捲著已完全突破尋常狀態的水浪,向眾人疾襲而至,除了修為最高未受傷的哀將外,所有人都如毫無紛呈的稻草般飛出數十丈之外。所有的高手此時此刻儼然已如玩偶般身不由己,他們被拋飛,撞擊於毫不相同的地方,不少人立時暈死過去。

這一次遺恨湖爆發的威力,比先前的那一次更勝數倍。

哀將亦不由自主地踉蹌跌出數步,方竭力穩住身形!憑著驚世駭俗的內家修為,哀將艱難地透過可怕的轟鳴聲,分辨出夾雜其中的狂風尖嘯聲,以及樹木折斷的聲音。在第一次風浪席捲時,遺恨湖四周的樹木已折斷,那麼此刻的聲響必是因為驚人的風浪竟瘋狂地捲至百丈開外!

這一發現,使哀將亦感心悸。

但除了緊握手中的苦悲劍與狂烈風浪竭力抗衡外,他已無法再有其他任何舉措。

“嘩……”

忽然間有湖水如傾盆大雨般自上而下一下子傾注於哀將身上,其勢之盛,使哀將有突然置身於積水中的感覺。

終於——

轟鳴聲消失,只有各種水流聲交織在一處,星月重現於夜空中。

哀將難以置信地看著及腰深的積水,難以想像方才究竟發生了多麼可怕的巨變。

積水失去了風力的驅動,自然開始自四面八方重新向遺恨湖匯流過去。

哀將不可避免地將目光投向了遺恨湖,他對自己手下銀盔劫士的安危的關注,遠不如對孕育這一場驚變的遺恨湖的關注。

縱然他的心中早已有了思想準備,但當他的目光透過猶瀰漫於虛空的水氣向遺恨湖望去時,仍是不由被遺恨湖變化之大駭了一跳,只見偌大的遺恨湖此時湖水竟不及平時一半深。

哀將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方才駭人的火團是否已將那瘋狂的年輕人化為灰燼?

就在他此念方起之時,一個人影驀然自遺恨湖水中沖天而起,如怒矢般直射虛空。

哀將心中劇震:那熊熊烈焰難道竟無法奪去此人生命?

思忖之間,沖天掠起的身影凌空斗然折身,飄然落在了湖岸上。

他,正是戰傳說!

但,此刻他的身軀赫然再度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變得更為偉岸雄魁,渾身散發著狂野不羈的凌然氣勢。他的肌膚泛著奇異如同金屬般的光澤,肌肉虯張,使他儼然成了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體。

而他的眼神亦已有了驚人的變化,目光深邃無比,讓人感到在他的眼神深處一定隱藏著涵括千年時光的智慧,這與他先前的略顯稚氣判若兩人。

不知為何,一直躊躇滿志、對此行勢在必得的哀將,此刻突然感受到來自戰傳說的極大威脅。

戰傳說向哀將邁步而進,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使他充滿了神秘的魅力。連哀將亦有片刻的時間忘記了自己的使命,而只知怔怔地望著有龍虎之勢的戰傳說。

戰傳說在地下冰殿中,曾因為難以承受被歌舒長空注入體內的接近無窮太極的內力,以至於周身肌膚皆出現了鱗狀裂痕,而此刻,所有的鱗狀裂痕已神奇般全部消失。誰也不知在剛才驚心動魄的時刻內,戰傳說有著怎樣的經歷。

戰傳說向哀將迫進時,遺恨湖四側岸上的水仍在不斷地流進湖中,遺恨湖的湖水水位逐步升高,其情景十分奇特。

哀將已無暇理會這些,他甚至無暇去顧及屬下銀盔劫士的安危如何,而只是集中心神留意著戰傳說的一舉一動。他自己也不明白,以戰傳說先前與歌舒長空、與自己麾下銀盔劫士交戰的情形看,對方的修為應在自己之下,但為何此時自己卻不由自主地萌發忌憚之心?

戰傳說終於在離哀將七丈之外駐足,湖水不停歇地退回遺恨湖中,輕輕衝擊著戰傳說雙足,有騰騰水霧縈繞其身。戰傳說正視著哀將,兩人的目光在無聲地較量。戰傳說忽然無比自信地一笑,打破了沉默,道:“你是為了寒母晶石而來的,是也不是?”

哀將不示弱地道:“是又如何?”

戰傳說毫不遲疑地道: “好,我答應你,你可以取回你所要的寒母晶石,但必須讓我等離開隱鳳谷!”

哀將沉聲道:“歌舒長空竊取我劫域寶物寒母晶石二十年,難道本將會答應只取回寒母晶石便一了百了?隱鳳谷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戰傳說道:“你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其實你的劍法我可以輕易將之破去。那時,你即使想全身退出隱鳳谷也無法實現了。”

哀將不屑地道:“你狂妄得近乎無知了,歌舒長空你都勝不了,更何況是本將?”

戰傳說胸有成竹地道:“你的苦悲劍最可怕之處便是為劍所攝的十三劍道高手的屈死靈魂,但此劍法的破綻亦在這點上。我只要誘得劍上所攝十三冤魂反噬你自身,那麼我將可不戰而勝!”

將神色倏變!

戰傳說繼續以言語對哀將施以巨大的壓力:“若我所猜沒錯的話,你們是因為驚怖流的緣故,才會不遠千里來到隱鳳谷的,驚怖流之所以這麼做,只是要利用你們,難道閣下會甘心為他人所利用?”

略略一頓,戰傳說似乎有意留給哀將思索的餘地,隨即道:“若你依我之言而行,那麼不但可如願得到寒母晶石,而且還可全身而退,否則,你我相爭,鬥得魚死網破,最終得利的只會是驚怖流!”

說到這兒,他神秘一笑,緊接著道:“驚怖流更陰毒的計謀還在後頭,他們可以將有關寒母晶石的消息透露給你們,同樣可以在你們遭受挫折後,把你們出現在隱鳳谷的消息在整個樂土散佈。到那時,即使與你們沒有直接利益衝突的樂土諸派族,也不會容忍你們在樂土境內如入無人之境,那時只怕要折返劫域已是難上青天!”

哀將當然知道大劫主之所以會讓自己領三十銀盔劫士趕至隱鳳谷,的確是驚怖流在其中起了作用,戰傳說所言可謂一語道中。加上戰傳說還道破他苦悲劍的弱點所在,這更使哀將有所忌憚,他的語氣開始有所鬆動了:“歌舒長空似乎與你有隙,本將又憑什麼信你能交出寒母晶石?”

戰傳說道:“很簡單,歌舒長空之所以竊取寒母晶石,就是為了營建一個地下冰殿,以保全他的性命。如今,他已能夠離開地下冰殿,如正常人一樣生存下來,寒母晶石對他來說就已毫無用處,他又何必強留此物?你說的不錯,我與歌舒長空有隙,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盡力避免與你一戰,只想在隱鳳谷中與你各取所需。至於對隱鳳谷的仇恨……你應該明白,隱鳳谷今日之情形,已是風中殘燭,何須勞他人之手毀滅?”

戰傳說的話似乎提醒了哀將什麼,本在遲疑不決的他忽然臉色一沉,沉喝一聲:“你們皆已是刀下魚肉,根本不配與本將討價還價!”

戰傳說仰天長笑道:“你所憑藉的不過是邪兵' 苦悲',但有一事你瞞得了他人卻瞞不了我:至今你能不能隨心所欲地駕馭此劍,還須時時提防那被血符攝製的十三劍客之強大意志力反噬你自身!因十三大劍客皆為你所殺,一旦反噬,其可怕程度可想而知!而我已有十足的信心能激發苦悲劍,使你無法駕馭它,所以,你根本沒有半點勝我的機會!”

哀將絕對稱得上是一個自負的人,本不應會輕易為他人的言語所動,但戰傳說言語神色間所顯露出來的無比自信及胸有成竹,卻使他心中莫名地感到極不踏實。

戰傳說的笑意更為從容不迫。

哀將神色變了變,忽然怪笑一聲,沉聲道:“本座無須藉助兵器也照樣能取你性命!”

此言甫出,哀將身形暴進,揮掌疾取戰傳說前胸!邪寒罡氣如驚濤駭浪般席捲而出,方圓數丈之內,頓時完全在這無儔一擊的氣勢籠罩下。

戰傳說的眼中倏然閃過一縷成功後的喜色,這目光使哀將心中陡然一震,暗感不妙。

“你上當了!”戰傳說的聲音雖輕,但在哀將聽來卻振聾發聵。

戰傳說毫不避讓地正面迎擊對方的邪寒罡氣,雙方掌勢一發即至,毫無迴旋餘地。

一接之下,哀將倏覺有強大無比的火熱氣勁如排山倒海般向自己悍然襲至,瞬息間他的體內已被這空前強大的氣勁完全充斥,而此時戰傳說已斜斜飄掠出數丈開外。

哀將驚懼至極點!

他無法想像戰傳說竟能有如此強大的氣勁,其勢之強,連哀將這等級別的絕世高手也根本無法承受。

此念在哀將心中一閃即逝,他聽到了自己軀體內傳出的心驚動魄的異響——那是他的骨骼、經脈因為無法承受超越人想像力的內家氣勁而開始崩裂斷開。

強悍卓絕如哀將,此刻他的眼中亦顯露出絕望恐懼的眼神。

一聲如來自地獄的嘶喊後,“啪嘞”一聲,哀將的身軀忽然爆開,化作無數碎片,血腥漫天,曾經不可一世的哀將竟蕩然無存,情形駭人之至!

隱鳳谷一片死寂,似亦為這駭人一幕所驚呆了。天地間只剩下夜風掠過隱鳳谷兩側山峰所帶起的鳴咽般的風聲。

此時,被颶風沖散的銀盔劫士已重新聚作一處,他們中雖有少數人受了傷,但卻仍對此行充滿了必勝的信心,見哀將與戰傳說對峙時,他們正準備趕來接應,恰好目睹了這驚世駭俗的一幕,眾銀盔劫士頓時驚呆了!他們無法想像,為何先前戰傳說連應付三名銀盔劫士也並不十分輕鬆,卻可在舉手投足間使哀將灰盡煙滅!饒是銀盔劫士悍勇無比,亦為此情景膽寒不已。

他們怔怔地望著跌落插入土中的苦悲劍,一時手足無措,進退兩難。就在這時,他們感到戰傳說的目光已落在了他們的身上,頓時眾人感到死神與自己前所未有地接近。戰傳說僅僅是冷冷地掃視了他們一眼,竟使銀盔劫士鬥誌全無,人人面如死灰。

驀地,“噹啷”一聲,不知誰將手中的奇形兵器棄於地上,這一舉動立使得眾人更添不安懼意。終於,眾銀盔劫士齊喊一聲,不約而同地發足向隱鳳谷外狂奔,剎那間來勢洶洶的劫域中人自隱鳳谷消失得無影無踪,只留下幾具屍體及那柄邪兵“苦悲劍”。

一切都如在夢中發生般不可思議。

就在隱鳳谷西側峰巔,一直有人密切注意著隱鳳谷中所發生的一切。

此人便是小野西樓。

原來小野西樓與哀邪不歡而散後,並未就此對隱鳳谷的事置之不理。事實上她也決不可能不理此事,因為隱鳳谷之行,關係著千島盟盟皇之子的安危生死。

原來,小野西樓進入樂土與驚怖流聯手對付隱鳳谷,是奉盟皇之命為得到鳳凰而來的。三個月間,盟皇唯一的皇子突患重疾,盟皇遍尋千島盟良醫也無濟於事。最後,千島盟醫道中最德高望重的齊一斷言,要救皇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得到傳說中的鳳凰神血!鳳凰乃四大神獸之一,無形可辨,無跡可遁,唯一的機會便是在鳳凰五百年一次的涅槃時,也許可以得到鳳凰神血。齊一告訴盟皇,樂土有一名為隱鳳谷的地方,傳說三個月後鳳凰便將在此地涅槃重現,唯有遣出高手進入隱鳳谷,才有可能得到可救皇子之藥。

身為盟皇駕前三大聖武士之一的小野西樓,便是在這種情形下,向盟皇請命前來樂土的。一則因為她聽說隱鳳谷中有一奇兵名為“長相思”,“長相思”可與天照刀相輔相成,使天照刀的“天鋒”被激發,威力更精進一層。也唯有完全開啟了天照刀的天鋒,方有更大的把握對付四大靈獸之一——鳳凰。

小野西樓視天照刀如自己的性命,得知有機會能使天照刀的威力臻更高境界,她當然不願錯過。

何況,盟皇對她有救命之恩,如今皇子有難,她又豈能置之不理?她是千島盟三大聖武士之一,亦知樂土中潛有千島盟的勢力,而對付隱鳳谷,也許不用她親自出手便可成功。種種原因促使她毫不猶豫地請命趕赴樂土。

四年前,千島盟十大刀客之一的小野尚九的夫人攜獨生女兒小野西樓前去天照神廟進香,天照神乃千島盟萬民敬奉的大神,亦是千島盟的武神。崇奉武神,在蒼穹諸派中唯有千島盟有此獨特的習俗,由此可見千島盟尚武之風氣。

就在那次進香時,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小野西樓意外地得到了天照神刀,一向不喜刀道的小野西樓竟對天照神刀愛不釋手。

小野西樓之父小野尚九乃千島盟十大刀客之一,對天下名刀自是了若指掌。當他發現小野西樓無意中得到的刀竟是天照神刀時,不喜反驚。

因為他知道此刀可謂是千島盟刀中之王,但天照刀是為盟皇的御弟千異王爺擁有,所以極少有人能一睹天照刀的真面目,沒想到竟會不可思議地落入小野西樓手中!天照刀乃世之珍物,垂涎此刀的人不知凡幾,只是懾於千異的絕世修為以及皇室勢力,無人敢公然爭奪。

千島盟地位最為尊崇者雖為盟皇,但並不等於所有人皆對盟皇心悅誠服。有幾股力量正在伺機而動,準備將盟皇取而代之,其中就有密印教、九州門等,尤以密印教對盟皇威脅最大。

小野尚九想到的是若外人知道天照刀落在小野家,那麼也許即將招來無數禍端,縱然他乃千島盟十大刀客之一,仍將疲於應付,本是安寧平靜的生活從此將一去不復返。

更關鍵的是皇宮寶物莫名落於小野家中,若是傳入盟皇耳中,讓小野尚九如何分辯?千異孤身前往大冥樂土挑戰樂土各路高手一事千島盟並無幾人知曉,小野尚九亦是如此。何況即使知曉此事又能如何?連小野尚九自己也絕難相信天照刀是在千異與戰曲一戰後穿越千里虛空落到小野西樓手中的。

小野尚九左右為難了——將天照刀留在家中,無疑是一個累贅;若將天照刀呈交盟皇,卻又難以解釋自己是如何得到天照刀的,有損自己一世盛名。

一番權衡之後,小野尚九最後決定前往皇宮所在的上殷城探聽消息,待查清天照刀何以會由千異王爺手中流落民間後,再作決定。臨行前小野尚九讓夫人好生保管天照刀,不得向外透露任何風聲。

於是小野夫人在家忐忑不安地等候夫君從上殷城歸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七日後她等到的卻是小野尚九的屍體!小野尚九的屍首是上殷城一位對小野尚九甚為仰慕的刀道武士送來的,據說小野尚九是死在上殷城一間客棧中,死前曾受到數十名蒙面高手的圍攻,最後小野尚九血戰而亡,連同客棧所有伙計、住客皆被殺得一干二淨,未留下一個活口。最後襲擊者還在客棧中放了一把火,死者屍體皆被燒得面目全非,小野尚九能被認出,是因為他所佩那柄奇長無比的刀,以及小野尚九在一次巔峰之戰中被斬斷的中指斷痕。在千島盟,刀道中人不知小野尚九的絕對不多,而知道小野尚九者,必然知道他的刀足有尋常之刀兩倍長,亦知道小野尚九一生之中最輝煌的幾次決戰!

得知小野尚九亡於上殷城後,世人皆感驚愕,不知一直久居偏隅之地近十年、已極少走動江湖的小野尚九為什麼會亡於上殷城。至於他的被殺,更是眾說紛紜。畢竟任何一個絕頂高手的成名,都會因為諸多原因結下各種仇敵,小野尚九也難以例外。

小野尚九慘遭襲殺對小野家族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小野夫人悲怒交集之下一病不起。小野家族失去了小野尚九這一頂梁之柱,搖搖欲墜,而藏在小野家族的天照刀此時更成了一個巨大的隱患,沒有了躋身千島盟十大刀客之列的小野尚九的守護,天照刀隨時都可能為小野家族引來殺身之禍。

一時間族人皆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就在安葬了小野尚九後的第三天深夜,一場浩劫悄然降臨於小野世家!突然有十數人闖入小野世家,見人便殺!而小野世家除小野尚九外,再無他人習練武學,僅有的百餘家丁根本無法抵擋這十餘個蒙面殺手的進攻,小野世家頓時淪為人間地獄!

十三歲的小野西樓是在睡夢中被慘呼聲驚醒的,因為母親小野夫人重病,她已遷來與母親同居一樓。小野西樓驚醒後,只見窗外火光四起,慘叫聲、奔走呼號聲、樓宇倒塌聲以及其他各種嘈雜的聲音摻雜在一起,顯得說不出的混亂。曾經富甲一方、家勢興旺的小野世家此時竟如風中殘燭!

小野西樓順手取過床頭掛著的一柄短刀,這柄短刀是父親小野尚九為了讓她答應將天照刀收藏起來,而用來與她交換的,為此小野尚九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取過短刀,小野西樓快步跑入母親的房中,只見母親正支撐著勉強坐起,本就被病魔折磨得十分消瘦的臉頰更顯得毫無血色。即使只是從病榻上坐起來這一簡單舉止對她來說也難以做到,侍候她的侍女早已駭得邁不出一步!小野夫人見女兒進來,急忙指著牆角處喘息道:“快……西樓……”

小野西樓頓時明白了母親的意圖:牆角處正是埋藏天照刀的地方,母親一定是要自己取出天照刀交與入犯小野世家的人,以盡量保存族人的性命。

但小野西樓卻並未依照母親之言行事。

小野夫人喘息著催促道:“他們都是……有武功的人,又……又不像為劫財而來,很……可能就是為了……為了那把刀,只要交出刀,就可保全族人性命……”

小野西樓上前扶住了母親,以出奇冷靜的語氣道:“母親,恕西樓難以從命。”

小野夫人大驚失色,又氣又急,怒道:“你為何不聽……不聽娘的話?你父親已被害,我也不願多活,這麼做只是……只是不想讓小野家族被殺得……一干二淨……”

連氣帶急,小野夫人一陣劇烈的咳嗽,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小野西樓的雙手變得極為冰涼,目光中亦透著與她年齡決不相符的寒意!她低聲道:“娘,西樓也相信他們一定是為天照刀而來,甚至西樓還相信爹的死與他們一定有關係,但西樓更相信只要我們一交出天照刀,那就是小野一家被他們斬草除根的時候!所以,西樓決不會交出天照刀!如果他們真的是為此刀而來,只要刀未得到,他們就決不會殺了小野家族所有的人,而我們保全性命,是報仇雪恨的最根本條件!”

小野夫人聽罷這一番話,先是極為震愕地望著女兒,一時無法將她驚人的冷靜與自己司空見慣的女兒的稚嫩聯繫在一起。但最終小野夫人明白了,最能催人成熟的不是別的,而是災難與仇恨!在短短的時間內,無論是仇恨還是災難,小野西樓都深深地體會到了,仇恨與災難已剝奪了她天真爛漫的權利。

“面對殘酷的現實,唯一正確的應對方式就是讓自己的心變得冷酷,冷酷得能殘酷地對待自己!”小野西樓過早地領悟到了這一點。

小野夫人驚愕之餘,終於明白女兒所言其實正中要害之中,當下她便打消了以天照刀換取性命的打算。

雖然小野夫人同意了小野西樓的抉擇,但她卻也因此而感到無比的辛酸,她寧可自己的女兒是少不更事、天真無邪的,而不是能在危在旦夕時保持驚人的冷靜與獨到的眼光。

就在小野夫人心意難平之時,一直在一個角落中如篩糠般簌簌發抖的侍女突然沖向了藏著天照刀的牆角!

小野夫人大驚,一時回不過神來。

小野西樓卻已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就在那侍女企圖蹲身去取藏在牆角夾壁處的天照刀的那一瞬間,小野西樓以驚人的速度衝上前,順手拔出身邊的短刀,用力地自那侍女後背捅入,鮮血立時狂噴而出,那侍女卻未哼出一聲,立時仆倒於地,氣絕身亡。

小野夫人目瞪口呆!

小野西樓亦臉色煞白如紙。

而她眼神的寒意更甚!

母女二人都想到侍女此舉的用意:她是希望能以天照刀換得自己一條性命。也許侍女想到的是即使殺人者要留下活口以逼問出天照刀的下落,那留下的活口也決不會是自己這樣的下人,既然如此,她便不願在此束手待斃!而小野夫人與小野西樓皆知侍女一旦交出天照刀,侍女亦難免一死。

房外殺聲依舊慘烈無比,屋內母女二人無言相對。

小野夫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心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她清晰地意識到,小野世家若有人能夠在這一次劫難中倖存下來,那麼唯一有可能替小野世家報血海深仇的只有一人,那便一定是小野西樓!因為她有著成年人也難以企及的堅強的心靈!

當小野夫人明白這一點後,她心中便下了最後的決心。

百餘家丁及二十幾名看家護院的武師根本抵抗不了十幾名武界高手的衝殺,雖然在小野夫人的院子外眾人進行了最為頑強的阻殺,但仍是不可逆轉地以失敗告終。

十數蒙面人自幾個方位同時衝入小野夫人的房內——此處是家丁武師守得最嚴密的地方,一定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破門而入後,他們見到了小野世家最後兩個倖存者:小野西樓與她的母親。

果不出她們母子所料,為首的蒙面人開口便道:“把小野尚九得到的刀交出來!”

一邊是十餘名身手一流的高手,一邊是病母稚子,強弱對比極為懸殊,作為強者的一方,已料定此後的事再無任何懸念可言。

只見小野夫人緩緩站起身來,環視了殺氣騰騰的十餘個蒙面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了小野西樓的身上,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對年僅十三歲的女兒有多少牽掛、多少期待、多少擔憂,而眾敵環伺,她只能將所有的情感都融入這深深的一視之中。

隨後小野夫人突然有了讓所有蒙面殺手大驚失色的舉措,但見她突然向身旁的一根石柱疾衝過去,一頭撞在石柱上,當場血濺而亡!

廝殺聲早已停止,而此時此刻,屋內更是一片死寂。

小野西樓熱淚奪眶而出,她知道母親此舉的目的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小野夫人自殺後,小野西樓成了小野世家最後一個倖存者,如果諸殺手真是為天照刀而來,那麼至少暫時不會殺了小野西樓。

小野西樓突然將剛取了侍女性命的短刀橫於自己的頸上,大聲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什麼而來,現在我已是唯一知道它隱藏在什麼地方的人,如果你們不依我所說的去做,我立即自盡,你們將什麼也得不到!”

眾蒙面殺手眼中皆顯出意外的神色,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

小野西樓心中沒有絲毫畏懼,現在除了仇恨與自己的性命外,她已一無所有。只見她繼續道:“我要你們把小野世家所有死者都好好地安葬之後,我才會說出所知的秘密,否則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字!”

小野西樓相信對方為了得到天照刀,定會依言照辦。

她的舉止的確大出對方的意料之外,但小野西樓終是不諳世事的少女,沒有意識到自己以這種方式要挾對方根本毫無作用。她的父親亦是絕世高手,但這並不等於她完全了解“高手”二字意味著什麼,因為她所見到的是慈愛的父親,而不是站在生死成敗之間的父親。

眾蒙面殺手忽然齊聲哈哈大笑,笑得那麼瘋狂,那麼肆無忌憚,笑聲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小野西樓的心中。

小野西樓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但已遲了!她只覺眼前一花,隨即握刀的手一麻。

待她醒過神來時,只見那為首的蒙面殺手已近在咫尺之間,而她的短刀此時卻已落在了對方的手中。

十幾雙殘忍的目光集中落在了她一人身上,那是一種群貓戲鼠般的殘忍。

“不愧是小野尚九的女兒!可惜他為什麼不把其絕世刀法傳給你?”為首的蒙面殺手輕輕地掂著手中的短刀,冷笑道,“小丫頭,交出天照刀,否則我雖然不會殺你,卻會在你臉上劃幾刀!一個時辰不說,就劃一刀,直到你的臉上再無可以下刀的地方為止!”

說到這兒,他逼進一步,沉聲接道:“現在,就讓我為你劃第一刀!”

短刀逼近了小野西樓吹彈可破的臉頰,有絲絲寒意。

小野西樓既驚且怒,突然出其不意地啐了對方一口!

那殺手眼中殺機大熾,一聲厲吼,猛然揮刀向小野西樓疾斬而至,顯然憤怒之下,他已起了殺意。

小野西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唯有閉上雙眼。

只聽“當”地一聲暴響,那殺手低低地哼了一聲,隨即便是身子倒地的聲音。

緊接著窗櫺暴折聲響起,屋內立時傳出一片刀劍出鞘的“鏘啷”之聲,場面混亂之極。

小野西樓發現自己並未死去,愕然睜開眼來。

當她睜開雙眼時,屋內竟已奇蹟般地恢復了寂靜。

所有的蒙面殺手皆倒下了,永遠地倒下了,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此時屋子中卻多出了一個人,一個極為消瘦的人,瘦得幾乎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到一塊肉,他的顴骨高聳如刀,雙目深陷,形如骷髏,唯有那雙精光內蘊的眼眸能讓人感覺到他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手中有一把與他一樣瘦的劍,劍僅有半寸寬,卻讓人感受到來自於劍身無與倫比的穿透力!

極“瘦”的劍尖上猶凝有一滴鮮豔的血。

小野西樓良久方從剛才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醒過神來,她意識到十數蒙面殺手皆只亡於這把極度“瘦”的劍下。在她即將被殺的那一剎那,此人不可思議地救下了她,且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所有殺手一舉斃殺!即使小野西樓不諳武學,卻亦知此人的修為實是高明之極,決不在自己的父親之下!

但此人奇異的容貌卻讓小野西樓依舊緊張,何況一連串的災難使她對一切都已存在疑慮。

就在這時,那形如枯槁的人忽然向她露出了笑意,這是一個善意的笑容,頓使本有些詭異的他顯得親切了許多,只聽他道:“小野姑娘受驚了。”

乍聞此聲,小野西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大感驚奇,因為這形貌古怪之人的聲音竟然說不出的悅耳。

瘦人還劍入鞘,隨後轉身面向屋外,恭然跪下,以他極為悅耳的聲音道:“啟禀盟皇,襲擊小野世家的殺手已被屬下殺盡,但卻只救下了小野尚九的女兒!”

聲音不甚響亮,小野西樓卻發現他的聲音傳出屋外後並不減弱,彷彿可以向茫茫黑夜深處無限延伸。

“唉……”一聲嘆息。

嘆息聲似響起於小野西樓的耳邊,又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只聽一個渾厚的聲音又道:“小野尚九一世英雄,竟落得如此結局,實是天道不公。”

小野西樓雖然年幼,卻亦知盟皇乃千島盟第一人,沒想到盟皇今夜竟會在此出現,這使小野西樓如置身夢中。

盟皇接著道:“查一查兇手是什麼人。”

“是!”

那瘦得驚人的劍客領命後站起身來,走至那為首的蒙面殺手的屍體旁,躬下身子,伸手揭去了死者的蒙巾。

蒙巾揭去後,現出一張線條如刀刻般的臉,尤為醒目的是死者右耳佩戴著一隻碩大的烏黑色耳環。

連小野西樓亦一眼便看出死者是千島盟談之色變的九州門之人!在此之前,她已聽父親提起過九州門,如此裝扮者,必是九州門的人無疑!九州門屬下皆佩戴耳環,而身份地位的高低則以耳環的色澤、形狀區分。死者耳垂處的孔洞絕非一時半刻可以偽裝而成的。

果然如此,但見那形如枯槁般的劍客震愕之餘,朗聲道:“盟皇英明,果然是九州門的人!”

小野西樓這時方說出自此人出現後的第一句話:“我要見盟皇!”

那劍客以意外的眼神看了看小野西樓,削瘦的雙唇抿如薄薄的刀,他心忖道:“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完全是因年少無知,還是其他原因?盟皇尊貴無比,豈是尋常人說見便見的?”

最終,他還是代小野西樓轉述了這一要求,出人意料的是盟皇竟答應了她的要求。

於是,那形容枯瘦的劍客領著小野西樓向屋外走去。屋外與屋內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是遍地屍體,濃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瀰漫於空中,讓人心靈無比沉重,連呼吸也有些困難,昔日熱鬧的小野家世如今已成人間地獄!

但折過走廊,進入前院,卻又是另一番情景。

只見院中燈火通明,院子的幾處出口皆有人嚴密把守,院子中央更有披堅執銳戴鎧者呈雁翼狀分列,燈光最輝煌處,赫然是一駕冕車,八位佩刀侍衛武者圍侍四周,皆傲然挺立如同一桿積蓄了無窮力量的標槍。八名侍衛皆儀表堂堂,神色從容若定,唯有細看時,方能自他們的眼神深處捕捉到如鷹隼般的機敏與警惕。

冕車前簾早已高高挑起,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端坐於冕車上,面目平和,卻自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懾服力。他,就是千島盟第一人盟皇!

當小野西樓甫入院中時,盟皇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嘴角處浮現了一抹淡淡的含蓄的笑意。

那身形極為枯瘦的劍客離得遠遠的便已向冕車方向跪拜於地,恭聲道:“負終奉盟皇聖意,已將小野尚九之女領來。”

原來,此人竟是盟皇御前武功最高的兩大聖武士中的負終!不過,小野西樓對此間事宜實是知之有限,聽到“負終”二字,亦沒有更多念頭。

盟皇微微頷首,讓負終起身。負終起身後,見小野西樓依舊立而未跪,急忙向她使個眼色,但她對此卻視若未見。

盟皇亦良久未開口,只是那麼若有所思地看著小野西樓。雖然無言,但其凌然萬物、超越眾生的氣勢卻予他人以驚人的壓力,場中所有的人都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靜至落針可聞。

小野西樓亦感受到了難言的威嚴,但她最終仍未跪下,且與盟皇的目光正面相迎。

盟皇終於開口道:“你,就是小野公子?”

小野西樓、負終以及其他所有的侍衛都一怔,千島盟中女子的地位低下,故世人常以“公子”之稱謂將少數極為卓越的女子與尋常女子區別開來,能被稱做“公子”的女子,無不是備受世人尊重者。此時盟皇以“公子”稱呼小野西樓,無疑是對她極大的嘉許,眾侍衛皆以驚訝而羨慕的目光望著小野西樓。

小野西樓卻明白了盟皇這般稱呼她的更深內涵,知道盟皇是藉此稱呼告訴她:她已是小野世家唯一的倖存者,雖非錚錚男兒,但復仇重任已責無旁貸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野西樓深深為之震撼!

盟皇接著道:“你父親在秋水島德高望重,憑其絕世刀法,足以保秋水島一方平安,本皇對你父親深為器重,他在上殷城被害,實是讓人痛惜。既然是數十人襲擊你父親,那就定然蓄謀而為,你父親一死,秋水島將陷入一片混亂中,本皇猜測此事很可能是盤踞毗鄰秋水島的萬神島上的九州門所為。九州門與你父親有隙,且忌恨你父親在秋水島的影響,所以會這麼做。九州門行事毒辣,殺害你父親後,必會再對小野世家下手!若是九州門將其勢力擴充至秋水島,將魔熾更熾,於我千島盟大業不利,同時本皇也不忍心看到小野世家慘遭滅門之禍……”

略略一頓,他接著輕嘆道:“可惜,本皇最終還是來遲了一步。”

小野西樓正視著盟皇,道:“我父親說盟皇是千島盟第一人,有足夠的力量做到任何事情,為什麼不除去九州門?”

所有人都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盟皇卻並未怪罪於她,而是道:“不錯,你說得有理。在此之前,本皇的確已想過要除去九州門這一禍患,但總是猶豫不決,終釀成今日之禍。本皇已下決定要剷除九州門,否則本皇也不會離開上殷皇宮!”

秋水島與萬神島皆在千島盟南部,與上殷城相去千里,若非關係千島盟大業的極為重要的事宜,盟皇決不會輕易離開皇城重地。

盟皇道:“但九州門勢力龐大,門人數千,剷除九州門絕非一朝一夕的事,若讓你獨自留在秋水島,恐怕會有危險,不如就留在本皇身邊,待剷除九州門後,再隨本皇前往上殷皇城,如何?”

小野西樓看了看聖武士負終,道:“如果盟皇能讓西樓向我的恩人學練武功,並使我有機會與九州門門主一戰,讓我親手殺了他,西樓願追隨盟皇!”

盟皇哈哈一笑,道:“與九州門門主一戰?不愧是小野尚九的公子,果然非同凡響!你可知道九州門門主的武功甚至不在你父親之下?”

小野西樓堅定不移地道:“西樓所擔心的只是在自己練成如我父親一般的修為時,九州門門主早已死了!”

盟皇以右手用力一按冕車扶手,鄭重地道:“好!本皇答應你,不但要剷除九州門,更要設法生擒九州門門主殘隱,以使小野公子日後有機會與之決戰!”

眾人皆知小野西樓 出這個要求,是要親手復仇!不過讓眾人意外的是,盟皇竟應允了小野西樓的請求,事實上要剷除根深蒂固的九州門已非易事,生擒殘隱這等級數的絕世高手更是不易。

盟皇最後道:“負終的劍法傲視千島盟,但你父親是刀道高手,故本皇想讓你另隨一人習練刀法,此人就是與你父親同為千島盟十大刀客的柳莊子!”

小野西樓微震之餘,終拜跪於地,道:“謝盟皇聖恩!”

柳莊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動千島盟,能得此人相授刀道,對於習刀者而言無疑是天賜良機。小野尚九生前對柳莊子就十分敬重,二人神交已久卻終未曾相見。小野西樓曾多次聽父親提及柳莊子。

其實小野西樓對九州門襲擊小野世家的事尤有疑慮,諸多變故使她對一切都存有疑慮,即使是親眼目睹了負終殺死的殺手的真面目,小野西樓仍是暗懷戒備,未肯輕信盟皇。但盟皇既然應允要生擒九州門門主殘隱讓自己將來可與殘隱決一死戰,小野西樓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只要盟皇能讓她與九州門門主殘隱相見,說明盟皇並無隱瞞她的地方。

此後盟皇果然全力圍攻萬神島上的九州門,數度血戰後,雄霸一方的九州門終於在三個月後覆滅,唯有九州門門主殘隱逃脫。

盟皇班師回到上殷城後,再大遣高手,又過了三個月,殘隱重傷遭擒,被送往上殷城。

盟皇並未食言,果然請刀道前輩絕世高手柳莊子為小野西樓之師。

一年後,小野西樓感念盟皇之恩,終向盟皇說出天照刀的秘密,並返回秋水島取出天照刀,將天照刀交與盟皇。盟皇非但未責小野西樓隱瞞之罪,反而重賞了她。而這時,關於千異前往大冥樂土挑戰樂土高手的事已在千島盟傳開了。

小野西樓在柳莊子的悉心教誨下,展現了驚人的天賦,兩年後已成了千島盟名聲赫赫的後起之秀!盟皇欣喜之餘,賜封她為聖武士,成了千島盟空前絕後的女聖武士!小野西樓既是唯一的女聖武士,又如此年輕,故很快便名聲大震。

在十三歲之前,小野西樓從未對武道有任何興趣,但自與天照刀相遇後,她驚世駭俗的武道天分被不可思議地激發,其對刀道深邃至辟易入理的領悟,連柳莊子亦自嘆弗如。殘隱被擒後,被盟皇困於“火輪獄”中,小野西樓便在火輪獄東方的火輪山上日夜苦修,她要憑實力親手斬殺小野世家最大的仇敵!

柳莊子在千島盟名聲顯赫,不僅因為他的刀道修為可躋身於十大刀客之列,更因為他有著他人根本不能企及的對刀道的無限執著!柳莊子無妻無子,因為他年少時便已立誓要以刀為妻,以刀為子,對刀道之痴迷可見一斑。小野西樓深受他的影響,其瘋狂刀意與她自身的渴求手刃仇人的執著意念糅合一起,形成了比柳莊子對刀道的“痴迷”更進一層的“癡狂”之心境!

憑此“癡狂”之心加上無與倫比的悟刀天賦,小野西樓的刀道境界一日千里,終在兩年後迎來了與殘隱決戰之日!

那一戰,小野西樓勝了,雖然勝得艱辛而曲折,卻終是讓她實現了多年的夙願:親手誅殺了小野世家的仇敵!

無疑,這是一個奇蹟,誰也不會想到曾雄霸一方的殘隱最後竟死在習練刀法未滿三年的年輕女子刀下!

當殘隱如朽木般倒下的那一剎那,小野西樓忽然萌生了一種微妙難宣的感覺,她察覺到即使所有的仇敵都被除去後,她仍是永遠也無法回到從前的生活中去了。

她與刀已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對無尚刀道的追求,已成了她生命的最高意義!

也許,這是她在上千個日日夜夜對刀道的苦悟中,心靈一點一點蛻變的結果。

也許,她的靈魂本就是屬於刀的,只是在沉寂十三年後方被天照刀喚醒了。

就在小野西樓斬殺殘隱的第二天,盟皇將天照刀賜予了她。當小野西樓擁有這件既改變了小野世家的命運,也改變了她的命運的神兵時,其心中所感實是難以言喻!同時,她亦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裡,與天照刀達到了一種更讓人心搖神馳的和諧,天照刀已成了她生命的深深印記——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印記!

與樂土相比,千島盟可謂彈丸之地。小野西樓憑天照刀已連挫千島盟刀道高手,而樂土高手輩出,乃武學宗土,小野西樓對樂土亦有嚮往之心。

在離開千島盟之前,盟皇告訴她:因為千島盟與大冥樂土在疆域領土上常有衝突,加之千異王爺當年曾殺了不少樂土高手,所以樂土武界決不願讓千島盟如願以償地得到鳳凰血。為防萬一,盟皇甚至讓小野西樓對驚怖流亦嚴加保密,不讓驚怖流知道她此行的最終目的。

小野西樓之所以與哀邪不歡而散,除了對哀邪的陰毒有些不屑外,更重要的是對哀邪借助了劫域的力量感到十分不滿。她覺得哀邪此舉是對盟皇、對她的力量的懷疑,同時,這與盟皇的初衷亦不相符。盟皇此舉的目的只為救皇子,連樂土人都不願驚動,自然更不願讓劫域也插手此事。但她又無法向哀邪明確地提出這一點,否則就違背了盟皇要她對驚怖流也加以保密的命令。

事已至此,她唯有與驚怖流分道揚鑣,伺機以自己的力量解決此事。

其實此刻小野西樓的心緒極亂,最讓她困惑的是:在她制住了隱鳳谷所有人並逼迫他們服下“化功散”的藥物後,哀邪突然宣布盟皇的決定,要將隱鳳谷斬盡殺絕,並將盟皇的手諭交給她過目,而她所見到的的確是盟皇的手跡!

這讓小野西樓感到極不是滋味,她不明白盟皇為何會作出如此的決定。在她看來,擊殺毫無抵抗之力的人,是真正的武者的恥辱!何況,即使盟皇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應將此令交與她執行才是,為何卻要在事先瞞過她,而告之哀邪?

她隱隱覺得事情並不像她事先想像的那麼簡單,這更促使她要避過驚怖流的力量,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以她的武學修為,要避過驚怖流部署於隱鳳谷外圍的力量,實是輕而易舉。

當她到達隱鳳谷西側山巔時,正好目睹了戰傳說與“長相思”一道化作一團火焰投入遺恨湖的那一幕!

縱是小野西樓天姿聰穎過人,亦無法明白自己親眼所見的駭人一幕。

因為她身處山巔,不會如爻意、石敢當、哀將等人那樣無法視聽,故她所見到的比其他人更多。

她看到戰傳說與“長相思”化為光團投入遺恨湖的那一剎那,一團金黃炫目的光芒倏然自遺恨湖中綻放開來,頃刻間與那光團融作一體,形成了一個體積更為龐大的光球。

但這個光球的顏色卻與紅色、黃色皆不相同,而是出人意料地變成了蔚藍色,其色極為祥和,猶如一個獨成一體的小小蒼穹,本是消失於火團中的戰傳說此時在這蔚藍色的光球中清晰可見,而“長相思”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踪。

巨大的蔚藍色的光球浮於水面上,而戰傳說則一動不動地懸浮於光球中央,有七彩光芒如絲如線地在光球中飛速遊竄,一旦與戰傳說的身軀相觸,便消失於他的身軀之中。

蔚藍色光球的寧靜,與四周翻天覆地般的巨變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目睹此情形,小野西樓驚愕之極!

而這一幕所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蔚藍色的光球很快消失,戰傳說沉入了水中。

沒想到緊接著戰傳說便已躍出水面,並在一招之間就將哀將擊得灰飛煙滅!雖然當哀將與歌舒長空一戰時,小野西樓尚未趕到這兒,但僅憑哀將以邪寒罡氣攻擊戰傳說的氣勢來看,小野西樓足以判斷出此人的武學修為甚至不在自己之下。

如此說來,戰傳說的一身修為豈非遠在自己之上?

但先前他又怎會被自己輕易擊成重傷,幾乎喪身於遺恨湖呢?

小野西樓一時百思不得其解,也許,唯一的解釋便是方才的變故使戰傳說獲得了外人不可想像的力量。

“如此一來,我的機會豈非更小?”

小野西樓不無擔憂地想到了這一點。

也就在這一刻,她倏見戰傳說的身子忽然晃了晃,隨即重重地仆倒於地。

小野西樓大愕!

事實上,吃驚不僅是小野西樓,還有爻意、石敢當諸人。那一場颶風雖讓他們極為狼狽,但卻還不至於殃及他們的性命。當幾人目睹戰傳說一舉斃殺哀將,驚退眾銀盔劫士時,都是又驚又喜,沒想到緊接著戰傳說亦頹然倒地了。

爻意第一個向戰傳說這邊跑來,方才的颶風已使她裙發零亂,但卻絲毫未減她的天生麗質。在她跑向戰傳說之時,戰傳說已顯得有些吃力地自地上爬起,爻意心情稍安。

戰傳說向爻意道:“立即召集所有人,馬上退出隱鳳谷!”

爻意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關切地道:“你……怎麼樣了?”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其聲有些微顫,此時她已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是驚是喜是憂。

在她的設想中,她的“威郎”必會在涅槃神珠的威力全面爆發之時化為灰燼,沒想到事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威郎”非但未死,而且還一舉擊殺了哀將,就在她欣喜不已時,戰傳說卻出了意外。而戰傳說的每一變化,都深深地牽動著她的心弦。

戰傳說提高了聲音,顯得有些氣惱焦慮地道:“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隱鳳谷!”

說這話時,他已拔出插在土中的苦悲劍,以劍拄地,讓人感到他若失去了劍的支撐,也許很快又會再度倒下。

“此時強敵皆退,為什麼我們反而要退出隱鳳谷?”

說話的是尹歡。

歌舒長空被哀將重創,幾乎喪命;青衣為取得尹歡信任,亦將自己傷得不輕;石敢當非但受了重傷,而且還服下了驚怖流逼其服下的“化功散”。如此一來,尹歡算是場上力量保存得最多的一人了,他繼爻意之後趕到了戰傳說身邊。此時的尹歡,已完全沒有了平時的華容俊逸了,臉色蒼白,一身污穢。

戰傳說道:“因為劫域損失了哀將,決不會善罷甘休,而驚怖流的人一定仍在暗處窺視,一旦讓他們發現我們已是強弩之末,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的話說得輕而快,像是不願為此而損耗太多的力氣。

尹歡乾咳一聲,道:“難道陳兄弟你……”

“我能擊殺哀將是另有緣故,事實上如果他不以邪寒罡氣對付我,那麼爆體而亡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戰傳說截斷尹歡的話頭道。

尹歡、爻意齊齊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戰傳說向前涉水走了幾步,接著道:“個中詳情容後再說,我們所剩的時間已不多了。”

尹歡猶有不甘道:“但鳳凰涅槃重現一事……”

戰傳說揮了揮手,再度打斷了他的話,道:“不必再說,我已明白,鳳凰涅槃的事其實只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神話!”

“此話怎講?”

尹歡雖然也知道世間沒有一個人能證明鳳凰是否真的存在,更沒有人能真正地證明鳳凰一定會在隱鳳谷重現,但畢竟有關鳳凰的一切傳說太久太久,尤其是生活在隱鳳谷中的人,可謂是無時無刻不受這一點的影響。今日戰傳說突然斷然否定了這一點,無論如何,尹歡一時也難以接受。

戰傳說沉默了少頃,似在斟酌著措辭,但最終他仍是直言道:“也許這只是一種直覺而已,但我相信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頓了一頓,他看了爻意一眼,接道:“實不相瞞,我認為如果所謂的'鳳凰'一定要有所指的話,那麼傳說中的鳳凰就是爻意……公主!這個傳說之所以會在世間傳開,是因為有人要藉助這個傳說,讓爻意公主有一天能被解救出來!也許,今日我便成了他等待的人!”

尹歡不能不問:“此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戰傳說道。

這時,石敢當等人也吃力地涉水而至。

戰傳說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現在我等唯有離開隱鳳谷方有保全性命的機會,我在前面引路,你們必須緊隨於我!”此刻他的語氣與平時竟大相徑庭!

言罷,戰傳說也不待他人有何反應,已彎腰自被擊殺的一名銀盔劫士身上撕下大半件銀袍披在自己身上,再以其腰帶將苦悲劍斜斜地系於腰間,黑色的苦悲劍與銀色衣袍相對比,顯得格外醒目。

做完這一切,戰傳說便毫不猶豫地向隱鳳谷外走去。他的步伐竟出奇的穩重,讓人難以相信就在不久前他還因傷躺臥床上,也難以相信就在片刻前他還身不由己地仆倒於地。

爻意寸步不離地跟隨於他的身後。

如此一來,其他人亦別無選擇了,唯有離開隱鳳谷。因為在此之前能先後擊退驚怖流、劫域人馬,所依賴的就是爻意與戰傳說。戰傳說二人離開隱鳳谷,其餘的人根本無法再抵擋敵方的下一輪攻襲。

青衣動身前,以呼哨聲招來了雕漆詠題生前馴養的那隻灰鷹。

歌舒長空渾身浴血,鮮血又與污水相混,往日的豪雄已蕩然無存!他傷得那麼重,換作常人,只怕早已倒地不起了。此時見眾人要離開隱鳳谷,他一言不發,如一棵老樹般佇立於原地,不肯挪步。

石敢當上前對他附耳低語了一些什麼,歌舒長空呆了呆,隨後竟踉踉蹌蹌地跟在眾人之後,也向隱鳳谷外走去。

山巔上的小野西樓默默地看著這支小小的隊伍離開隱鳳谷,月光灑在山巔古木上,再映於她冷艷絕倫的臉上,使她的神情心思更為不可捉摸。

戰傳說的推測當然是正確的,在隱鳳谷通往外界的必經之路上,早有驚怖流的人隱於暗處,共有六人。

所以,他們既目睹了哀將與三十名銀盔劫士長驅直入隱鳳谷,也看到了銀盔劫士倉皇敗退的情形。

銀盔劫士的敗退本就讓他們大吃一驚,更何況在這些敗退出隱鳳谷的人當中,竟沒有哀將的身影。

就在他們心神不定時,隱鳳谷谷口又出現了一隊人馬,漸漸地向這邊接近,遠遠望去,只見這列人馬不過六人,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分雜亂,其中有好幾個人看樣子似已受了傷,行動笨拙。

六名驚怖流弟子頓時緊張了起來。

人馬越來越近,驚怖流弟子相互間以手勢打著暗號,商議著如果這些人是隱鳳谷的人,是否發動攻擊。

就在這時,只聽得那列人馬中為首者忽然道:“爻意公主,你可知那哀將在劫域中地位如何?”

一女子的聲音道:“不知……”

“此人在劫域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這柄劍邪,其武功劍法更邪,今日亡於我手中,也是罪有應得了。”

隱於林中的驚怖流弟子心中一沉,他們同時留意到了插在戰傳說腰間的那把劍。在此之前他們並不知道殺入隱鳳谷的人馬來自劫域,也不知為首者是哀將,得知這一點後,六人無不大驚失色!他們自然知道劫域大劫主及其麾下四將的可怕,沒想到連如此人物今夜也與自己的門主一樣栽在隱鳳谷中,而且結局比門主哀邪更慘!此人既然已得到了哀將的劍,那麼哀將自然已命歸黃泉了。

當下,六人不約而同地將身子向下縮了縮。

此時是後半夜了,戰傳說的聲音雖不甚響,但他與爻意的對話卻在夜空中清清楚楚地傳開了。

只聽得戰傳說接著道:“其實無論是驚怖流還是劫域,對這次失敗一定不甘心,所以我們應退出隱鳳谷,只要他們突然發現隱鳳谷谷主等人竟出現在遠離隱鳳谷的地方,一定會認定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此一來,劫域與驚怖流將在隱鳳谷必有一場爭奪,他們若是拼個兩敗俱傷,方才洩我等心頭之恨! ”

爻意何等聰明,早已明白戰傳說的計謀,他是要藉此嚇阻可能存在的對手,於是稍稍壓低了聲音道:“你何不將哀將的劍收起?也許四周尚潛有驚怖流的人也未為可知。若是他們見了此劍,就再也不會輕易露面了。”

戰傳說低聲“啊”了一聲,道了聲:“不錯!”竟真的割下大塊衣角將劍小心包好。

六名驚怖流弟子心中暗罵:“好惡毒的女人!分明是想讓我們露面被這小子所殺!可惜這一次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當下,六人再度將身子向黑暗的縱深處縮了縮,他們也決不會輕易拋頭露面了。

極北劫域。

在樂土境內,最神秘詭異的地方莫過於異域廢墟。

而在蒼穹諸國中,最神秘的卻是極北劫域!

對於異域廢墟,極少有人敢踏足其中。而極北劫域,卻是很少有人願意進入其境內,因為劫域酷寒無比,其自然環境之惡劣,實非常人所能忍受。劫域縱橫千里,卻多為冰天雪地。無論是飛鳥走獸,還是草木,在此都難以生存。冬日,劫域內往往會連綿百里也不見一草一木,一人一獸。

對於地域遼闊、物產豐富的樂土萬民來說,劫域彷彿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相較而言,同為大冥樂土相鄰相近的區域,人們對千島盟的熟悉程度就遠逾對極北劫域的了解。人們只知在縱橫千里的劫域中,生活著萬餘名無比強悍的魔兵,統領萬餘魔兵的則是擁有驚世力量的大劫主!

樂土中人無法想像萬餘魔兵何以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但因為大劫主及其萬餘魔兵一向自我封閉於劫域中,從不曾如千島盟般與大冥樂土有紛爭不息,所以樂土中人亦不會對劫域關注太多。

劫域中人幾乎全都聚居於劫域中央地帶的普羅城中。整個普羅城如同一座無比巨大的天然祭壇,大劫主的百戰殿高居中央,百戰殿四周呈階梯狀向下延伸,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分三個階層,處於最下層的是逾萬劫域子民,第二層則是由一千名被稱做“摩訶”的勇士,摩訶勇士不再像普通劫域子民一樣居住於擁擠低矮的土屋中,而是住在石屋內。摩訶勇士皆是年輕力壯者,被提拔為摩訶勇士者皆可得到一間獨立的石殿及一個年輕的劫域女子。

整個普羅城其實就是建在高達萬仞、無比雄偉的迦葉山上,只是昔日劫域最高的迦葉山已面目全非,很難看出它的原形。劫域人不知花了多少年時間夷平山頂,修鑿道路,築造房屋,才在迦葉山上建起了普羅城。到第三層時,已接近“山巔”,所以其範圍已縮小了不少,呈環狀分佈於第三層階的木屋中居住的是大劫主麾下四大戰將及其各自統領的三十名銀盔劫士。木屋雖不如石屋堅固,但在草木珍稀無比的劫域,能擁有木屋,無疑是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的象徵。一百二十名銀盔劫士無一不是精英好手,他們乃劫域最精銳的力量。在享受大劫主厚待的同時,亦承受著足以稱得上“殘酷”的魔煉,千錘百煉使銀盔劫士不但具有驚人的身手,更具有強大的意志力。

百戰殿則高高雄踞於最高巔峰,傲然俯瞰著如眾星環伺般的臣民。百戰殿高大宏偉,屹立於迦葉山巔,在荒涼的劫域境內有如此恢弘的建築,實是足以讓人心生突兀之感。

更不可思議的是百戰殿竟是完全由白玉石砌成,而白玉石便在大冥樂土也十分珍稀,外人實是難以想像建成百戰殿的白玉石來自何方。

由百戰殿四角向下延伸的階梯將普羅城分割成四大部分,大劫主麾下四大戰將各自統領其中的一部分,而各區域內部又另有嚴密的佈局。遠望普羅城,只覺此城結構獨特,佈局宏大,層次分明,等級嚴明,堪稱這酷寒之境中的一個奇蹟。

冰雪皚皚的劫域闊野中,一條通往普羅城的道路上,此時一列車隊正艱難地向普羅城進發。

車隊共有十二輛馬車,五十餘人,以及十八隻高大的雪犬。雪犬是劫域中稀少的幾種活物中的一種,唯有此種雪犬,方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馴服過的雪犬可以在這冰天雪地中完成人類難以完成的事,譬如在馬隊前面探路等,尤其是在夜間行走時,這一點尤為重要。一旦有人走失,還可以由雪犬尋找失踪者的下落,所以穿越劫域的人都願意帶上雪犬,就如同穿越沙漠者喜歡帶著駱駝一樣。

在劫域境內,如此龐大的馬隊是罕見的。若是在樂土,此時還是秋季,但劫域境內卻不時有暴風雪降臨了,地勢略高之地的積雪幾乎只有在夏日才融化。

此刻,劫域陽光明朗,四處都是白皚皚一片,卻令人感不到絲毫的暖意,地勢低窪的地方倒沒有積雪,但疏疏朗朗的亂草則早已枯黃,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這是一支頗為獨特的車隊,整個車隊未見有任何旗幟,車上所載之物皆遮擋得嚴嚴實實,但從馬匹那繃得緊緊的肌肉來看,車上所載之物絕對不輕。

更為奇特的是五十餘人竟全是身著樂土服飾!

難道,他們竟是樂土中人?若是如此,那麼他們遠涉樂土談之色變的劫域卻是為何?

十二駕馬車,二十四匹駿馬,十八隻雪犬,五十六個人——偌大的車隊竟是一片肅靜,只聽得車輪轆轆聲,馬匹的喘氣聲,以及雪犬在路旁奔躥時身軀與雜草相摩擦發生的“沙沙”聲。

而這些聲音在如此空闊的原野中,實是微不足道。

無論是駕車者,還是跟隨在車後的人,他們全都神情淡漠,只知機械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彼此間非但沒有言語交談,甚至亦未交換過眼神,讓人感到他們之間本是漠不相識的。

劫域刺骨的寒風似乎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影響,在他們的臉上既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快樂。

路,一直向前延伸,他們就這麼無聲地走著,似乎這條路即使一直延伸至天邊,他們也會這樣一直無言地走下去。

驀地——

奔跑於最後的那隻雪犬突然一下子站定了,它的雙耳警惕地堅起,倏而高聲吠叫。

幾乎是同時,另外十七隻雪犬亦以聲應和。

頓時,原有的枯寂被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完全打破了。

但,五十六個押車者的反應卻那麼的不可思議:他們對雪犬的瘋狂吠叫竟根本無動於衷!

難道,他們全都是聾子?

即使如此,他們也應該能看到正不安躥跳著的雪犬!

何況,若是雪犬如此異常的舉動尚不能驚動他們,那麼他們將雪犬帶在身邊豈非是毫無意義?

雪犬的不安與押車人的無動於衷形成了一個極為鮮明的對比,使車隊更顯神秘莫測。

但——

領頭的馬車已在不知不覺中靠一側行駛了,而且車速顯然減慢了,而後面的馬車也漸漸地全靠著同一側路邊慢行,似在有意無意中讓並不甚寬闊的道路閃開了!

也就在此時,後面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由這一點看,眾押車人倒像是能未卜先知一般。

片刻後,二十餘騎士策馬而至,馬上騎士皆身著銀袍,頭戴銀色頭盔,赫然是劫域的銀盔劫士!

銀盔劫士果然身手不凡,在這樣的道路上策馬之速仍是頗快,他們看到這一列車隊後,似乎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了,打著尖銳的呼嘯,將馬鞭甩得“劈啪”直響!

雪犬的吠聲更為瘋狂!

就在雪犬的狂吠聲中,銀盔劫士疾馳而至,他們大聲吆喝著。

當第一個銀盔劫士趕上車隊時,所有的馬車已索性停了下來,靜候這一隊銀盔劫士從身旁通過。

銀盔劫士目光冷冷地掃視了整個車隊後,自顧從車隊旁馳過,神色皆頗為倨傲。眾押車者則默默地站於原地,彷彿這世間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刺激他們的神經。

眼看最後一個銀盔劫士即將由車隊旁擦身而過時,倏然有一隻高大的雪犬自最前面的那輛馬車車轅上如箭般躥出,正好自銀盔劫士最後一騎前疾衝而過。

那匹馬猛地一驚,一個踉蹌後,也許是因為在長途奔走後已疲憊不堪,竟然馬失前蹄,向前轟然倒去。

馬上的銀盔劫士怒喝一聲:“樂土狗!”單掌一按,已在第一時間自馬背上飄然掠起,同時手中長鞭疾出,卻不是向驚嚇了他馬匹的雪犬卷去,而是狠狠地抽向離他最近的一個押車的中年人。

“噗……”

沉悶而驚心動魄的一聲響,蘊涵內家真力的勁鞭狠狠地擊於那人右肩上,立時將厚厚棉袍如刀般“切”出一道口子,鮮血一下子自破口處滲出。

那如毒蛇般的長鞭一彈即起,鞭梢劃過一個玄妙的弧度後,準確無誤地捲在了那人的腰上,手臂內力一吐,頓時將那押車人卷飛而起,向在近一塊巨大的岩石狠狠地甩去。

顯然,這銀盔劫士口中的“樂土狗”竟不是那隻雪犬,而是這群押車的樂土人。雖然驚了他的坐騎的是雪犬,但他卻將怒火發洩於押車者身上。

長鞭的力度甚是驚人,且拿捏得恰到好處,一甩之力,無異於一隻巨手將對方用力摜向那塊巨石,而且是頭部先撞向岩石。

眼看此人即將被撞得頭顱崩裂之時,那人似乎十分恐懼地揮舞著雙臂,隨即只見他的身軀憑空發生了某種扭轉,最後撞向岩石的已不再是他的頭顱,而是他的後背。

“轟”的一聲,岩石被撞得坍了一角,那人跌出老遠後,又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方止住去勢,隨後吃力地自地上掙扎著站起,他的肩上、後背皆有鮮血在流淌,觸目驚心!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此人絕對有不俗的身手,否則根本就無法幾乎不著痕跡地擺脫死亡的危險!

自始至終,他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非但是他,便連他的同伴亦不曾有驚呼聲,或是對銀盔劫士的呵斥聲。

受了傷的押車者只看了銀盔劫士一眼,便默默地撫著自己的傷口歸入隊中。

那傷人的銀盔劫士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錚”地一聲拔出腰間形狀奇特的兵器,直指對方挑釁道:“樂土狗!看來你也是練過幾手的,敢不敢與本劫士較量較量?”

此刻,不少押車人的嘴唇都抿得緊緊的,似在竭力忍耐著什麼。

傷者沉默了良久!

時間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格外沉重而滯緩,空氣中充滿了極度緊張的氣息,一觸即發!連雪犬的瘋狂吠聲亦不知何時完全消失了,馬兒在不安地刨著蹄子。

傷者的眼中閃過了一縷奇異的光芒後,重歸於近乎木訥的平靜,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落馬的銀盔劫士還待再說什麼,他的同伴已大聲道:“優陀,我們還有要事要向主公復命,別再耽擱了!”

被稱做“優陀”的銀盔劫士這才收回兵器,冷笑一聲,緊趕幾步,縱身掠上了同伴的坐騎。

鞭擊之聲響起,眾銀盔劫士將這一列車隊拋在了後面,揚長而去。

車隊隨後也再次啟動了,那受傷之人也被安置在一輛馬車上。

車隊中一白面微須的中年人在車隊起程後仍怔怔地立於原地,眼中閃爍著痛苦與憤怒的光芒,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現!任憑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從他身邊經過,他也不肯挪動一下。

就在這時,銀盔劫士留下的受了傷的戰馬“咴咴……”直叫,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

此人忽然上前幾步,在馬背上輕輕地拍了三掌。

“咴……”

一聲長嘶,那馬匹猛地站了起來,並向銀盔劫士消失的方向疾馳而去,它受了傷的前蹄竟像是已不治而癒了。

但戰馬僅奔出十餘丈外,忽聞一聲淒厲長嘶,矯健戰馬的整個身軀突然如同一攤爛泥般一下子癱倒在地,整個身軀完全變形,已難以看出它本來的形體。

它的全身骨骼赫然已完全粉碎!

顯然,此人以內家真力灌入戰馬體內,使受了傷的戰馬突然能發足狂奔,但很快,空前強大的氣勁將戰馬的骨骼一下子完全壓垮了,頓使它倒地斃命。

誰會想到,在這群看似木訥的人當中,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此人顯示的武學修為,尚在那受了傷的押車者之上!以他如此高的修為,竟對一匹已受了傷的戰馬施以毒手,只能說明他心中有著萬丈怒焰無法宣洩!

這一群人大有臥虎藏龍之勢,為何卻又甘心忍受銀盔劫士的百般羞辱?他們前往劫域腹地又是為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

這一群人的靈魂似乎已在冰寒的劫域中被冰凍了,當白面微須者掌斃戰馬時,竟沒有一人停下腳步觀看。

他們是否早已麻木不仁?

抑或是他們知道看或不看,都無法改變任何現實——包括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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