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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19章
第一卷第十八章驚天之秘

靈使腳步終於止住。

但,誰也沒有把握在殺了白衣劍客的同時將小夭救下!

靈使呢?

他是否也沒有把握?

天地間忽然變得極靜,彷彿一切的聲音都突然憑空消失了,靜得詭謐。

眾人甚至能聽到熱血在體內奔湧的聲音。

靈使以絕對自信的目光直視白衣劍客,道:“戰傳說,你的頑抗根本毫無意義!”

“我只知道螻蟻尚且偷生,我決不會甘心束手待斃的!”白衣劍客的語氣仍是不可更改。

靈使眼中精光倏閃!

千鈞一發之際,忽見爻意竟越眾而出,向小夭與白衣劍客這邊走來。

事出突然,眾皆一愕,戰傳說更是大吃一驚!待他想要阻攔爻意時,爻意已與他有數尺距離。

雖然只有數尺距離,卻使戰傳說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他貿然上前攔阻,被白衣劍客誤以為他是藉此機會逼近他,就極可能使之對小夭立下毒手!此時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對已百倍警惕的白衣劍客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挑釁!

戰傳說只能在爻意的身後壓低聲音道:“姑娘小心。”

爻意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以緩慢而優雅至極的步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向白衣劍客走去!她的神態是那麼的恬靜優美,讓人感到已不再是身置劍拔弩張、殺機森然之地,心神皆在不知不覺中有所鬆弛。

唯有戰傳說一顆心狂跳不止!

白衣劍客先是被爻意的舉止所驚,手下一緊,劍刃切入更深,小夭痛哼一聲,冷汗一下子滲出,但隨後他便再未有更多的舉措。

因為無論是誰都可以看出爻意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殺機,亦不會予任何人以威脅感!

更重要的是,白衣劍客看出爻意竟沒有任何內力修為,這固然讓他大感意外,卻也使他放心不少。

爻意在隱鳳谷中就曾說過她根本不諳武學,而說這話之前她已挫敗了小野西樓,所以當場眾人誰也不會相信她的話。唯有爻意自知她的力量與武道的內力修為截然不同,她擊敗小野西樓依憑的是玄級異能,而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武道修為,故此刻白衣劍客看出她沒有絲毫內力修為自在情理之中。

爻意嘴角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那笑意是那般的恬靜安逸,以至於可以融化一切的敵意,而她驚天動地、震人心弦之美更令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恍惚間幾乎忘了自己是身處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險境中。

絕對的肅殺與絕對的寧靜奇蹟般在這一刻融合一處,其情形之詭異實非言語可以描述。

縱是心境冷靜堅韌如白衣劍客,此時他的心弦也不由出現了短暫的鬆懈,眼中有迷茫之色一閃而過!

爻意與白衣劍客相距已只有一丈——這是所有人當中與白衣劍客挨得最近的距離!

當然受制者小夭是唯一的例外!

爻意終於止住了腳步。

白衣劍客無法想像,對方何以有如此驚人的勇氣,雖然他看出爻意決不會是武道高手,但仍是深感爻意的高深莫測!

爻意以如秋水般清澈無瑕的眸子正視白衣劍客片刻,忽然展顏一笑,啟齒道:“不知為何,我感覺到其實你根本無意殺殞城主之女。”

語意突兀,而且顯得毫無根據。

但不知為什麼,白衣劍客卻目光一跳!

半晌,他才冷冷地道:“沒有人能斷言我的心思,你也不例外!”

爻意緩緩搖頭道:“我不但能感覺到你此時並無殺人之意,而且還感覺到你在等待。”

“等待?!”白衣劍客重複了一遍,隨即道,“我會等待什麼?”

“也許,你在等待一件事,也許,你在等待——一個人!”爻意道。

白衣劍客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微一抽搐,話音也似乎有些僵硬了。他冷笑一聲,笑容十分勉強:“有趣!你還感覺到了什麼?又知道什麼?”

爻意又是微微一笑,顯得有些神秘地道:“我還知道一個可以說是驚天動地的秘密!”

乍聞此言,戰傳說忽然有所醒悟,他的右手已以最自然最穩妥的方式握緊了手中的劍!

劍,還是那柄自坐忘城戰士腰間“借”來的普通的劍,而現在戰傳說要利用它在第一時間予白衣劍客以最具威脅性的一擊!

他已知道爻意接下來會說出什麼秘密,也知道她為什麼要說出這個秘密。

但他不知道她的設想成功的機會有多大!

果不出他所料,爻意沉默少頃後,接著道:“我還知道一個與你有關的秘密:你,根本不是真正的戰傳說!”

此言初時語速甚慢,到後來語速卻突然加快,予人以極強烈的衝擊感!何況她的話語本身就極具震撼力!

幾乎是在爻意話未說完時,戰傳說已疾踏一步。

他的姿勢並未有絲毫改變,但這一步卻奇快無比,且一步踏出,便掠過了兩丈距離,整個身軀猶如在水面上滑行標射一般!

原來,戰傳說預感到爻意會說出此事,其目的就是要藉機使對方心靈突然深受震撼,而心靈上的缺口必然會使他的思維在極短的剎那間出現短暫的中斷,這種中斷,正是策動攻擊的最好契機!

當然,也是唯一的契機!

爻意所說的一切,對白衣劍客而言,的確不啻于晴天霹靂!他以“戰傳說”之名出現於樂土武界已四年有餘,在這四年中,尚從未有人能識破他不是真正的戰傳說的身份!此刻爻意突然一語點破,對他心靈之震撼可想而知!

同樣使他震愕莫名的還有爻意前面所說的一番話!

他的心靈連遭劇烈衝擊,本是堅忍無比的意志突然間變得千瘡百孔,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恰好在這一刻,一股強大至無堅不摧的劍氣與劍芒挾裹作一團,以驚人的速度向他疾撲而至!

雙重衝擊使白衣劍客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本能反應——他的劍如靈蛇般自小夭頸部驀然彈起,幻作一團銀芒,向戰傳說席捲而去!他的劍由靜止化為驚世之速,其動與靜的極端反差,對觀者的視覺形成了一股極大的衝擊!

他的反應堪稱快逾驚電!

但正是快捷絕倫的反應成了他最致命的錯誤!

當他的劍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迎向戰傳說的凌厲一擊的同時,靈使也動了!

其速之快,絕非筆墨所能形容,幾乎使空間的距離變得毫無意義!靈使的出手在戰傳說之後,卻後發先至,搶在兩大年輕劍客的劍尚未接實之前,閃至小夭身側!

白衣劍客倏覺扣著小夭脈門的左手突然有一股空前強大的氣勁洶湧而至,其驚世駭俗的衝擊力頓使他的左手一麻,一時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與此同時,他的劍已與戰傳說的劍悍然接實!

一接之下,雙方的劍幾乎不分先後地在極小範圍內衍化出錯綜複雜的細微而又妙至毫巔的變化,其中之精妙處,縱是如石敢當這等級數的高手,也難以悉數窺出。

讓眾人目瞪口呆的不僅是因為兩大年輕劍客皆顯露出的曠世劍道絕學,更讓眾人驚愕的是他們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其劍勢的變化竟是驚人的相似!即使有所不同,其間的區別也是微乎其微!

但他們彼此之間似乎又毫無關聯之處!

僅在眾人轉念間,場上的形勢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靈使通過小夭傳出一股浩瀚如海的渾厚內力,立即將白衣劍客扣著小夭脈門的左手震開,而小夭的身軀在靈使以巧力一帶之下,立即如騰雲駕霧般被送出數丈開外,其力道拿捏得極為巧妙,加上小夭本身也有不弱修為,自是安然著地。她甫一落地,立即有數十名坐忘城戰士如潮水般自幾個方向同時擁來,一下子將護在拱衛其中,圍了個風雨不透。

而戰傳說與白衣劍客之間僅接了一招,靈使大袖一甩,飄忽如夢之掌已自不可思議的角度穿過縱橫如網的重重劍幕,重擊於白衣劍客的腹部!

白衣劍客一聲悶哼,鮮血狂噴,被擊得如斷線風箏般飛跌而出。

戰傳說一怔之餘,不喜反驚!

因為白衣劍客飛跌而出的方向赫然正是爻意所在的方向!自爻意一言道破白衣劍客的秘密之後,一切變化都是在間不容髮的瞬息間發生,她根本沒能來得及退出,白衣劍客已向她跌撞而至。

伴隨戰傳說的一聲驚呼,一道寒光自白衣劍客身側驀然劃過驚人的弧度,向爻意疾射而去!

爻意完美如一件藝術品般的玉手赫然徑直向對方的凌厲一劍擋去!

所有的呼吸停止於那一剎那!

隨即便見隱鳳谷中驚世駭俗的一幕再度重現:白衣劍客的劍在看似即將洞穿爻意玉掌的那一剎那,一團奪目的光芒驀然籠罩於她的玉掌周圍,隨後便見白衣劍客的劍如烈焰下的冰塊般消融!

白衣劍客的心倏然下沉,如墜千年冰窖!

正當他駭然色變之時,戰傳說已如鬼魅般掩殺而至!

虛空中響起兵刃飲血時輕微而驚心動魄的聲音,隨即便是白衣劍客的一聲低吼,身軀被高高拋起,“砰……”的一聲,他的胸前突然有鮮血狂噴而出,凌空濺灑!在火光的映耀下,如同盛放於夜空中的一朵碩大妖豔之花!

血腥之氣一下子瀰漫開來。

白衣劍客拋起足足有一丈餘高,方頹然墜落,重重摔在地上。

鮮血立即將他的一襲白衣染紅了大半。

他似乎想將自己的身體支起,費力地雙肘支地,勉強撐起少許,卻又頹然倒下。他的右手抽搐著在血泊中緩慢移動著,並顫抖著舉起,五指張開,似乎竭力想抓住什麼,最終他的身子一陣抽搐,就此斃命。

但他那隻手卻依然不可思議地高揚著,僵硬於空中。

那隻手所指的方向赫然是靈使所立之處!

莫非,白衣劍客對自己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靈使的追殺而耿耿於懷,死不瞑目?

誰也不知道。

或者說也許誰也不會留意到這一點,因為場中除石敢當與戰傳說之外,所有的人都被最後在爻意身上所發生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靈使抬頭望瞭望夜空,道:“子時未至,老夫定下的十日期限總算沒有落空。戰傳說一死,也算還樂土一份安寧了。”

言罷,他衣袖一拂,也不多看眾人一眼,轉身便自顧離去。在世人眼中,靈使這等絕世高手便如虛空雲彩,可望而不可即,此刻對他的不辭而別誰也不會感到意外。

驀地,有人朗聲道:“靈使前輩請留步。”

眾人齊齊循聲望去。

說話者正是戰傳說!

靈使止住了腳步,轉而面向戰傳說,道:“小兄弟有話但說無妨。”

戰傳說道:“恕在下冒昧,有一事想請問靈使前輩,前輩可還記得方才這位爻意姑娘對死者所說的話?”

靈使淡淡一笑,道:“那是這位姑娘所用的攻心之術,老夫十分佩服,否則要殺戰傳說決不容易。”

戰傳說頷首道:“前輩言之有理,不過若要使攻心之術能行之有效,就必須言之確鑿,否則以死者的智謀,決不會輕易為之所動!當爻意姑娘指出他並非真正的戰傳說時,其神色立變,而這也是形勢急轉而下的轉折點!”

靈使道:“老夫也留意到了這一點,不知小兄弟由此看出了什麼?”

“爻意姑娘說得一點不錯,死者根本不是真正的戰傳說!所以當這一秘密被揭穿之時,他才心神大亂!”戰傳說毫不猶豫地直奔正題。

靈使皺眉道:“恐怕並無此事。因為他若不是真正的戰傳說,那麼在身陷重圍之後,他決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繼續冒充戰傳說。何況,他的劍法亦證明了他是真正的戰傳說!”

戰傳說當然有足夠的信心堅持自己的觀點:“前輩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死者的確是前輩要追殺的人,但他不是戰傳說。事實上,這四年來使樂土為之沸沸揚揚的人,與真正的戰傳說毫無關係。換而言之,從四年前開始,死者就一直以'戰傳說'之名出現,而整個樂土武界都被他所瞞過了。”

靈使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竟有此事?”

戰傳說道:“前輩若是不信,在下可讓前輩看一個事實。”

言罷,他上前幾步,走至死者身邊,蹲下身來,向死者鬢角摸去!他要揭下死者的人皮面具,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摸索了少頃,他的神情突然一下子凝固了,怔立當場,久久無語。

這時,他的耳邊傳來靈使的聲音:“小兄弟是否以為他是帶了人皮面具?老夫雖然已老邁,但這一點雕蟲小技尚是無法瞞過老夫的……”

言辭中並無譏諷的意味,後面還說了些什麼,但戰傳說卻一個字也未能聽進去,他的腦中“嗡嗡”亂響,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向靈使歉然笑了笑,隨後他的意識又變得有些混亂模糊。

死者的臉上的確沒有人皮面具!

良久過後,待戰傳說回過神來時,感覺到周圍格外的黑暗。他定了定神,這才發覺眾多的坐忘城戰士已退走,靈使及隨之而來的六名黑衣騎士也已離去,只有青衣、石敢當、伯貢子、伯簡子、爻意五人留在原處。

戰傳說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心中一片茫然。

“這白衣劍客竟沒有戴人皮面具,而且也看不出他的臉上有其他易容方式的痕跡,難道此人與我一樣,曾有過類似在荒漠古廟中的離奇遭遇?這本就有些不可思議,難道偏偏他被改變後的容貌又恰好與我以前的容貌酷似?不!決不可能!抑或他本就與我長相酷似,後來父親與千異一戰後,我的聲名難免也水漲船高,此人便因此而萌生了要冒我之名的念頭?湊巧的是我又在大漠中於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四年,使得這一內幕一直沒有揭穿,所以此事其實並不複雜?”

很快他又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假想:“不對,容貌上的酷似當然可能存在,但他的劍法與父親的劍法卻也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而在桃源之外,唯有千異與不二法門四大使者見過父親的劍法,這一點決不會是簡單的巧合,而是必有驚人內幕……”

正苦思冥想之際,戰傳說忽覺有人輕輕地推了推 的手臂,抬頭一看,卻是爻意。爻意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般道:“至少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另一個戰傳說出現,單從這一點來看,今夜也算頗有收穫。何況,城主女兒也被救下了。”

戰傳說明白她的一番好意,感激一笑。

伯簡子道:“家父見諸位久久未回,一定會有所擔憂,此地既無他事,我們不如回府吧?”

石敢當與戰傳說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幾人回到南尉府不久,負責坐忘城乘風宮大小事務的貝總管來到南尉府,代城主父女二人向小夭的救命恩人戰傳說、爻意致謝。

貝總管中等身材,白臉微須,體形略顯福態。身上所著衣衫布料都很尋常,但裁剪得卻極為合體,使他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乾淨利索的感覺。他的五官也頗為平常,且春風滿面,讓人頓生親切之感。

貝總管進入南尉府時,眾人正在談論今夜接踵而至的變故。伯頌曾派人前往乘風宮向城主禀報危急局勢,那時城主根本不在乘風宮,故十分擔憂,此時聽說城主在救出小夭後繼續追殺劫擄小夭的兇手去了,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府衛進來禀報貝總管來到南尉府,伯頌忙率眾迎出。

將貝總管迎入大堂後,貝總管十分謙和地向眾人一揖手,道:“貝某已聽說南尉府中今日是高朋滿座,早有一睹諸位風采之心,只是因小姐下落不明,貝某無暇抽身。沒想到伯兄的客人卻救下了小姐,貝某若是再不登門拜謝,實是太不近情理了。”言罷又躬身一揖,隨後含笑望著石敢當,道:“想必這位前輩就是石老宗主吧?貝某年少時便對前輩仰慕之極,欲一睹前輩風采,可二十年來前輩仙踪難尋,貝某一直深為遺憾,沒想到今夜竟有此幸!”

言罷竟向石敢當行晚輩之禮,石敢當忙還一禮,同時他不欲讓太多人知道尹歡、歌舒長空、青衣的真實身份,當下藉此機會指著戰傳說與爻意道:“我已是一介老朽,何足掛齒?今夜之事,出力最多的就是年輕人。”

貝總管的來意就是拜謝對小夭的救命之恩,石敢當這一番話既直接替他引入主題,又避免了 以掩飾尹歡三人身份的尷尬。

石敢當這一手果然有效,只見貝總管哈哈笑道:“真是英雄年少!不知兩位尊姓大名?”

戰傳說與爻意相視一眼後,有些無奈地道:“在下……陳籍。”

爻意、石敢當等知情者當然清楚他不能直言自己真實身份的無奈。

戰傳說略一頓後,又指著爻意道:“這位是爻意姑娘。其實救下城主愛女絕非我們兩人之功,更多的是仰仗眾人之力。”

貝總管由衷地讚道:“陳公子能居功而不傲,實是難得。來人,將禮送上!”

立即有兩名大漢自大堂外闊步而入,其中一人雙手捧著一隻木匣,約有半尺見方,另外一人則捧著一柄劍,劍未出鞘,但由古樸幽雅的劍鞘也可看出此劍絕非凡器。

兩名大漢走至大堂後,貝總管道:“貝某代城主向陳公子和爻意姑娘奉上一份薄禮,請笑納!雖然禮薄不成敬意,但有四顆可祛邪、正氣、療傷的藥丸,對武者而言倒有些用處,而這把名為'搖光'的劍也算是利器,陳公子劍法如神,此劍為陳公子所用,也算是得遇明主了。至於其他俗禮,卻是不足道也。”

說到這兒,他將手一揮,兩名大漢立即趨前幾步,將木匣與劍一併奉上。

戰傳說心知推辭不過,便將禮收下了。

貝總管顯得很是高興,道:“明日申酉時分,貝某將在乘風宮備宴,望諸位能屈駕光臨。屆時我家城主必已凱旋,而小姐也說要親自向諸位道謝。”

戰傳說猶豫了一下,目光投向石敢當。

石敢當清咳一聲,道:“貝總管盛情,我等怎敢推卻?如此明日便要叨擾了。”

戰傳說略略一怔,忖道:“如此一來,豈非又要在坐忘城再待一日?”

喧鬧了一日的坐忘城終於在小夭安然返回乘風宮後復歸安寧,坐忘城重新變得井然有序。

戰傳說卻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咚咚咚……”門外忽然響起叩擊聲。

戰傳說一怔,有些懷疑自己的聽覺,遲疑了一下,他還是沉聲問道:“誰?”

“爻意。”

戰傳說更為驚訝,這的確是爻意的聲音,但此時已是後半夜!

戰傳說翻身坐起,穿好衣衫,點起一盞油燈,這才將門打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爻意。

戰傳說有些驚訝地道:“已是深夜了,你還未入睡?”

爻意不答反問道:“你豈非也沒有入睡?”

戰傳說奇道:“你怎會知道?”

爻意道:“因為你現在的心事比誰都多。”

戰傳說一怔,复而苦笑一聲,算是默認。

爻意也笑道:“為何不將我讓入屋裡?”

戰傳說本覺得孤男寡女在這樣的深夜中共處一室,多有不便,但爻意此言一出,卻讓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多慮了,而且不夠光明磊落。他自嘲地一笑,道:“有何不可?”

說出這句話後,他頓時感覺全身輕鬆了不少,同時也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人的壓力其實是來自自身,如果你足夠豁達,就不會感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爻意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否還在為白衣劍客的事耿耿於懷?”

戰傳說嘆了一口氣,道:“我不該殺了他。”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若是將他生擒,也許就可以讓真相大白於天下了。現在,我的處境非常被動,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未能揭開白衣劍客的真面目,如此一來,以後若想澄清此事,就更難了。”

爻意淡淡一笑,道:“照爻意看來,無論你當時是否將他一舉擊斃,最終他也必死無疑,根本不會被留下活口!”

戰傳說頷首道:“不錯,靈使的武學修為太高,不會讓他有更多的機會!”

爻意緩緩搖頭,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說有人並不願留下活口。”

戰傳說目光一跳,愕然道:“不願留下活口?”他似已有所悟,但卻又本能地不願承認自己所領悟到的。

爻意進一步把話挑明:“不願留下活口的人就是靈使!”

戰傳說本是坐著的,聽得此言,他本能地霍然立起,吃驚地道:“為什麼?靈使不是一直在追殺白衣劍客嗎?若非靈使的追殺,白衣劍客也未必會走投無路,並最終在今夜伏誅!”

與戰傳說的激動相反,爻意的神情卻十分平靜,她淡淡一笑,道:“當靈使聲稱要在十日內殺了所謂的'戰傳說'時,是否大多數人都認定靈使必然能做到?”

戰傳說道:“不僅是大多數人,幾乎可以說是所有人!”

“但事實上白衣劍客在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卻數度絕處逢生,直到今夜方才被殺。事實上若不是恰好遇到了我等,誰知他今夜會不會死?”爻意淡然道。

戰傳說道:“大概此人十分狡詐,才使之數度化險為夷。”

爻意正視著他,鄭重其事地道:“為何你始終只想到是此人太狡詐,而不想想是靈使有意放過他?”

戰傳說乍聽此言,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沒有一蹦而起,他連連搖頭,道:“靈使沒有理由要這麼做!若是十日期限一至,靈使卻未能殺了此人,必會損及他的聲望……總之,靈使絕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爻意否定道:“靈使並非完全沒有這麼做的理由!也許,他根本不想殺那白衣劍客。而他之所以定下十日之約,是要讓天下人共知。這樣,若有人不願讓此人被靈使所殺,自然會出手相救。”

戰傳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靈使立下十日之約的真正目的,並不在於今夜被我所殺的白衣劍客,而是在於白衣劍客身後的人?”

爻意頗有深意地道:“確切地說,其目的是在於戰傳說身後的人!”

戰傳說剛才 下,聽得此言,如牙痛般倒吸了一口冷氣,又站了起來,在房內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般道:“戰傳說身後的人……?”

他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神色一變再變。半晌,他像是剛緩過一口氣般長長地籲了一聲,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似乎平靜了心情,他道:“靈使……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顯得很輕鬆地笑了笑,又道:“其實冒充我的人並未與不二法門發生直接衝突,靈使之所以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維持樂土的武道秩序。”

爻意以異樣的神情望著他,道:“你真的這麼想?”

戰傳說點了點頭。

爻意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告訴你,當時我在那白衣劍客身上,沒有感到任何驚懼和絕望!按常理,在當時的情形下,他不應是如此反應!”

戰傳說若有所思地道:“是……玄級異能告訴你這一點的?”

爻意道:“我知道即使到了現在,你們仍是無法真正地相信玄級異能的存在,其實,它並無太過神秘的地方。當一個人的七情六欲發生變化時,他的體溫、心跳、呼吸、脈搏都會發生相應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就會引起此人周遭氣場發生變化。以你們的武學也許無法感覺到,而以異能卻能感應到。”她看了看戰傳說,接道:“此刻,我就能感應到你心中充滿了疑惑與迷茫,由此可見,其實你所說的,並非完全是你的心裡話。”

戰傳說有些尷尬地一笑,道:“你真的感應到被我所殺者生前並未絕望?”

“他似乎早已料定他最終會化險為 夷,還有,既然他能使天下震動,結下不少仇家,證明他的修為絕對不俗,按理靈使很難一招重傷他。當然,也許這與你的牽制不無關係,但靈使既然有重創對方的機會,以靈使的修為,本不應讓他在重傷之後還有對我出手的機會!”她的眼中閃著智慧的光芒:“要知道,若不是我在隱鳳谷中無意間吸納了尹谷主的功力化為異能,加上異能本身亦有所恢復,那麼我就極可能會重蹈城主女兒的覆轍,形勢亦將急轉而下!”

戰傳說困惑地道:“難道這一點也有詐?”

“為何你不會想到也許這是靈使有意之舉?在場的人太多,所以當我以言語打動白衣劍客時,誰都能看出那是出手解救小夭的絕好機會,這樣的機會決不會再有第二次,故靈使沒有不出手的理由!但他其實並不想殺白衣劍客,在當時的形勢下,即使他不出手,如此失去了小夭為護身符,白衣劍客仍是插翅難飛。靈使也明白這一點,他很聰明,出手的時機、方式皆把握得極為巧妙,既擊傷了白衣劍客,又不會使之立斃當場,而白衣劍客被擊飛的方向又恰好是我所在的方向,他便可趁機發難!這一切,靈使皆做得滴水不漏,不著痕跡!”

戰傳說如傻了般怔怔地望著她,良久,他才如呻吟般道:“可他是……不二法門的靈使!”

他的聲音低得就像在自言自語。

不錯,無須多說什麼,僅僅是“法門靈使”四字,就是對爻意這一說法的最好反駁。

難道受萬眾尊崇的法門靈使竟會有如此卑劣之舉?!

靈使在“求名台”揭穿蒼封神、迫使晉連承認叛門殺妻的情景,使戰傳說深為其風采所折服。若說在此之前戰傳說只是耳聞不二法門的公正,那麼那一次便是親眼目睹了,這使戰傳說對靈使甚為尊重,對靈使更決不會有任何懷疑。

而如戰傳說這種心態者,不知有多少人!

也許,這就是爻意最大的與眾不同之處。

因為,她是來自一個遙遠的神祇時代,對她而言,今日樂土武界的興衰、秩序、正邪……在她的心中皆是一片空白,無論是如日中天的法門元尊,還是微不足道的泛泛之輩,對她來說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至少在見識其人之前是如此。

正因為這一點,她才沒有與世人一般在心中早已有了一個自封的樊籠,而是敢於懷疑一切,否定一切,包括被世人敬若神明的法門靈使!

爻意見一時無法勸說戰傳說,便說出對戰傳說極具震撼力的一番話,說這番話時,她已將聲音壓得極低:

“你曾說過,你父親的劍法在桃源之外只有法門四使及千異曾見識過,是也不是?”

戰傳說沒有回答,他的眉頭卻已深鎖。

“但白衣劍客卻使出與你幾乎一模一樣的劍式!這便可以說明兩點:其一,他的劍法的來歷一定與法門四使有關,就算不是法門四使親傳,至少也有間接的關係;其二,就算四使的修為再如何卓絕,以你父親的劍道境界,他們也無法在只目睹一次的情況下就盡得其神韻,最多只能是形似而神不似。雖然我未曾修煉武學,但我父王與威郎卻是一方強者,所以我也能明白這一點!按理,似是而非的武學乃武者之大忌,但白衣劍客偏偏使出了與你的劍法似是而非的劍法,其目的何在?”

頓了一頓,她又接著道:“能因為白衣劍客的劍法而相信他的確是'戰傳說'的,只有法門四使!因為唯有他們見識過與之酷似的劍法,而外人對此卻是不得而知的。事實上,眾人之所以堅信那白衣劍客就是真正的'戰傳說',是因為法門四使也這麼斷言,是也不是?”

戰傳說點 了點頭。

“這正是一個最大的漏洞!法門四使雖然難以在短時間內盡得你父親劍法的精髓,但至少他們能看出白衣劍客劍法與你父親劍法的不同!明知兩者間有不同之處,他們卻仍是斷言此人是真正的'戰傳說',這其中是否又有可疑之處?”

戰傳說雙手用力地摩擦著自己的臉,顯然他的心情極為複雜。

爻意接著道:“還有,在你進入荒漠古廟後不久,白衣劍客便出現了,似乎他早已料到你會失踪整整四年,否則他難道不擔心你出現時,他會立刻暴露身份?當然,他不可能預知你會失踪四年,而是因為他以為你進入荒漠後,就再也不能活著離開了!因為,連護送你的不二法門騎士也全都戰死,你又豈能獨自倖存?”

爻意還待再說什麼時,忽聞屋外“咔嚓”一聲輕響!當第二聲異響響起時,卻已在數丈開外。

屋內兩人齊齊色變!

戰傳說指風一彈,燭火立滅。

與此同時,戰傳說已將貝總管贈與他的搖光劍握於手中。

顯然,方才有人在暗中偷聽了他們的對話!

戰傳說低聲道:“姑娘多加小心!”

人已如驚電般射出!人未至,所挾凌厲氣勁已將窗櫺撞碎,緊接著他已穿窗而出!

身形未落,便見遠處屋頂上有兩個人影一前一後風馳電掣而行,起落間如兔起鶻落,身法極快。

戰傳說不假思索,立即全速追去!

當他也掠上屋頂之時,那兩個人影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踪。

戰傳說掠至更高處極目四望,終於在西南方向見有人影一閃即沒!

戰傳說急忙向西南方向追去!由於擔心再失敵踪,故他盡可能沿高處掠走,雖是將自身修為施展至最高境界,卻始終不忘將前方幾條主街的情形收攝眼中。

此時,他隱隱感到自己的身法顯然比先前快捷不少,對空間跳離的把握更為從容自如。凌空飛掠時,彷若能清晰地感受到氣流在自己身側呼嘯掠過。

他知道自己的功力的確已不是進入隱鳳谷之前可比了!

思及這一點,戰傳說信心倍增。

起落之間,不過片刻,戰傳說已長驅而進二里之遙!他的前方十餘丈外出現了一片略為開闊之地,有一人孤伶伶地站立其中。

戰傳說心中一動,飄然掠下。

身形甫落,他便已識出對方是石敢當。

戰傳說道:“石前輩……”

“是雕漆詠題在偷聽你們說話,被老夫察覺,可惜最終卻未能將之截下!”石敢當不無遺憾地道。

“雕漆詠題?”戰傳說有些驚訝地重複了一遍,他想到與自己同行的人中,以“雕漆詠題”最為沈默寡言,武功也是相對最低的,加上之前又受了重傷,定還未痊癒,何以能從石敢當眼前逃過?

石敢當似乎知道戰傳說心中所思,他接著道:“老夫對隱鳳谷中的每一個人都頗為熟悉,雕漆詠題也不例外,他的武功絕沒有如此高明,而且此人一向忠心耿耿,所以老夫斷言剛才偷聽你們談話之人決不會是真正的雕漆詠題,而應是驚怖流的人!”

戰傳說一驚。

回到南尉府時,已有不少人被驚動。南尉府的人對青衣突然不知去向都感十分驚訝,但石敢當是伯頌的知交,而青衣又是與石敢當同道而來的,若石敢當不願說,誰也不好多加追問,只能暗自揣度其中內情。

戰傳說因南尉府中人的反應而想起石敢當在追截時沒有向他人傳警,看來就是為了避免帶來彼此更大的尷尬。

得知“雕漆詠題”已去向不明後,尹歡久久不語。

畢竟,這已是最後一個追隨在他身邊的隱鳳谷弟子了,此事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半晌,他才道:“我一直以為十二鐵衛及三百餘弟子中唯有他能倖存下來實是萬幸,沒想到其中另有緣故。難怪他會告訴我說晏聰是驚怖流的人,當時我便對這種說法持疑,可惜因為其時局勢危急,我也無暇深思。”

戰傳說愕然道:“他怎會告訴尹谷主說晏聰是驚怖流的人?晏聰在晉連自殺之後,豈非再未返回隱鳳谷?”

尹歡自知失言,幾乎洩露了自己曾派雕漆詠題追踪晏聰的事。當時他這麼做只是感到晏聰來歷蹊蹺,能在六道門潛伏數年並最終揭穿蒼封神的內幕,更說明此人心計深晦,不可不防,不過尹歡此舉卻並無甚麼惡意。只見他不露聲色地轉過話題道:“現在看來,這只是他的障眼術:他本身是驚怖流的人,卻污陷晏聰,以轉移他人的注意力。”

石敢當道:“依你之見,是認為雕漆詠題本就是驚怖流的臥底,還是忠心耿耿的鐵衛,而此人卻不是真正的雕漆詠題?”

尹歡沉吟片刻,道:“應是前一種可能。”

戰傳說有些意外,心道:“為何他的看法與石前輩的看法不同?”

轉念一想,他道:“具體情況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與我們朝夕共處了數日,知道了不少秘密。”

尹歡有些沮喪地道:“對我來說,已無所謂什麼秘密了。隱鳳谷的覆滅恐怕已是人盡皆知,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如何與驚怖流及劫域的勢力周旋。前者在與隱鳳谷交鋒中可謂是佔盡上風,而他們的目標又是鳳凰,所以當我等離開隱鳳谷後,恐怕連他們對我們也興致不大了。倒是劫域哀將被殺,他們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戰傳說還待插話,忽見爻意在暗中向他使了個眼色,似在阻止他,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 。

眾人又商討了一陣,但最終除了等待也許將出現的新的一輪危機外,再無他策。

經過這一番折騰,已接近凌晨,於是眾人又各自回房。爻意待石敢當、尹歡走後,將門虛掩,道:“現在我們能否出得了坐忘城?”

戰傳說道:“既然他們將你我視為城主女兒的救命恩人,應當能夠出城。”

“好,那麼我們立刻出城!”語氣斬釘截鐵,十分果斷!在戰傳說的印像中,爻意一直是恬靜聖潔而超脫,從未見她有如此迫切焦慮之時。更奇怪的是她的話語竟讓人有種不可違逆之感,頗具大將風範。莫非,這是因為她的身份本是公主,已習慣了他人的服從?

正如戰傳說所言,儘管他們早早出城讓坐忘城戰士十分意外,但誰也不敢攔阻盤問。試問此刻城中還有誰不知貝總管曾親自拜謝這一對年輕人?

爻意與戰傳說直出東門,當他們已出了東門後,才有人將此事報與東尉將鐵風知曉。鐵風大惑不解,想讓人暗中追踪以探清爻意二人究竟有何意圖,卻又感到有些不妥,略略猶豫後,當他決定親自去東門查看時,戰傳說二人早已踪影全無。

縱是鐵風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爻意兩人的意圖。最終,他決定將此事向乘風宮禀報。

其實戰傳說與鐵風一樣迷惑不解。

直到兩人離開東門已有二三里之遙,爻意才問道:“現在你能否辨別你殺了白衣劍客之地所在的方向?”

戰傳說頓有所悟,向四周望瞭望,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好,趁現在還沒有人追踪你我,立即直取那個方向!”她看了戰傳說一眼,又有些高深莫測地道,“有時候死人能比活人說出更多有用的東西。 ”

戰傳說知道她仍是欲查明白衣劍客的真實身份,而她這麼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自己以後可以不必再隱姓埋名。想到這一點,他心中很是感激,同時也暗自佩服爻意。

兩人認清方向,立即出發。此時天已微亮,但視線仍不是很清晰,至多只能看清十丈之內的事物,而戰傳說兩人所擇之路更是荒僻得幾乎不能稱之為路。

行至半途,戰傳說忍不住道:“若是屍體已不在,豈非功虧一簣?”

爻意道:“恰恰相反,若屍體已失踪,則是我們此行的最大收穫!”

戰傳說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冒充“戰傳說”的白衣劍客的屍體已不翼而飛!

唯有那攤已凝固的鮮血尚在,觸目驚心!

戰傳說與爻意相對而視,兩人的神情都甚為凝重。

當時,他們是最後離開此地的一批人,這樣基本上就排除了這具屍體是被坐忘城屬眾帶走的可能。事實上,以坐忘城的立場也不會這麼做,何況他們在城中並未聽說此事。

至於說是善心人不忍見屍體暴屍荒野,才將之掩埋,這種可能更是微乎其微!靈使誅殺“戰傳說”這件事恐怕早已傳遍方圓百里,試問誰會對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心生善念?

剩下的最大可能有兩種:

其一,使屍體失踪的是死者的同伴;其二,有人擔心他人從死者屍體上查出蛛絲馬跡對自己不利!

而後一種可能性顯然比前者更大。

四周靜悄悄的,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更添寂寥之感,周遭的情形在淡淡曙光中若隱若現。

戰傳說大為沮喪,屍體的失踪恰好說明在屍體上藏有線索,可自己卻沒能把握機會。

“朋友是不是在找一具屍體?”

兩人身後不遠處忽然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戰傳說、爻意齊齊一驚,驀然轉身望去,只見十丈外的一座巨岩後緩緩走出一個年輕人。此人身形挺拔,五官清俊,正含笑望著戰傳說。

戰傳說呆了呆,終脫口驚呼道:“晏聰?!”

對方含笑點頭。

戰傳說所見到的年輕人正是晏聰!

見到晏聰時,戰傳說心中泛起一股親切感,也許這是因為晏聰是他走出桃源武族後有較多接觸的人,何況他們曾並肩戰鬥過。

兩個年輕人走到一起,相互打量了片刻,忽地齊聲哈哈大笑!晏聰嘖嘖嘆道:“相別十日,你的變化可真不小,我幾乎認不出了!似乎比我更高大了。”

說話間,他看了看爻意,戰傳說忙道: “這位爻意姑娘是……我的朋友。”隨後又對爻意道:“他便是我曾提到的晏聰。”

晏聰顯然也為爻意的絕世美貌所震撼,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局促神情。

戰傳說奇怪地道:“你怎知我們在找一具屍體?”

聽戰傳說這麼說,爻意不由得暗暗皺了皺眉,忖道:“此人若真是你的知己倒也罷了,倘若不是,你方才所說的話便等於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了,豈非太冒失?”她覺得戰傳說實在是一個矛盾的人,他有時顯得極富智謀,但有時卻又顯得毫無心計。

晏聰道:“此時、此地,而你們又離去再來,難道還會有其他原因?”頓了一頓,又有些高深莫測地道:“你可知屍體為何會失踪?”

戰傳說茫然地搖了搖頭。

晏聰顯得有些神秘地道:“我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戰傳說將信將疑地望著他,道:“此言當真?”

晏聰道:“當然,因為屍體就是我將之搬離此地的。”

戰傳說雙目倏睜,像是不認識晏聰一般。

在一個極為隱蔽的小山坳之中,戰傳說見到了白衣劍客的屍體。

雖然是同一具屍體,但在失踪又重現後,卻像是為之附上了一層神秘詭異的色彩。戰傳說以異常複雜的心情望著亡於自己劍下的白衣劍客,久久說不出話來。

白衣劍客的一隻手依舊僵硬地向前伸著,五指箕張,像是竭力要抓住什麼。

還是晏聰首先打破了沉默,只聽他道:“陳兄弟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動這具屍體?”

戰傳說苦笑了一下,道:“你若會說,又何需我問?”

晏聰點了點頭,隨後道:“因為,戰傳說之父戰曲與我師父有著某種淵源,也許可以說戰曲前輩對我師父有恩——至少我師父是這麼認為的。”

戰傳說“啊”地一聲驚呼,他是真的十分吃驚,心道:“父親怎會對他的師父有恩?”隨即他感到自己的驚呼有些失態了。

晏聰卻像是誤會了他的意思,道:“當然,在世人眼中,戰傳說是個十惡不赦之人,陳兄弟這麼想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恐怕陳兄弟不會想到,也許此人並非真正的戰傳說吧?”

戰傳說剛剛迫使自己冷靜些,乍聞此言,再一次幾乎驚呼出聲。

他萬萬沒有想到除了自己之外,竟還有人會提出這種疑問,而且這人又恰好是他有數的幾個熟知者之一!

連爻意也大感愕然,比星辰更明亮的美眸閃過如秋霧般迷茫之色。

晏聰自然再一次誤會了他們的驚愕原因,於是道:“個中詳情一言難盡。靈使要追殺戰傳說的事,早已在樂土武界傳得沸沸揚揚。既然戰傳說之父與我師父有著此種淵源,我們自然不能置若罔聞,而按我師父的判斷,此人決不會是真正的戰傳說!但奇怪的是大冥樂土武界高人輩出,卻全認定了他是真正的戰傳說,所以家師讓我設法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沒想到我雖全力施為,但在弄清真相之前,他卻已經被殺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出此下策:將他的屍體尋到加以辨認,若他是真正的戰傳說,那麼總算是家師故人之子,我就將他安葬,免得暴屍荒野;若他並非真正的戰傳說,家師就一定會將此事澄清,免得戰曲前輩父子二人蒙受不白之冤。”

戰傳說雖不知晏聰的師父是誰,卻也滿懷感激。他沒有料到除自己外,還有人為此事在奔走。

定了定神,戰傳說道:“不知晏兄辨認之後,覺得此戰傳說是真是假?”

雖然晏聰在芸芸武界中可謂是人輕言微,但戰傳說此刻對他的結論仍是頗為重視。

晏聰不假思索地道:“此人並非真正的戰傳說!”

戰傳說與爻意相視一眼,皆顯得有些激動,戰傳說試探著道:“何以見得?”

“很簡單,陳兄弟不妨將死者臉部看仔細些,使可以瞧出其中端倪。”

爻意不由自主地向戰傳說靠近了。

兩人齊齊向死者臉部望去,雖然戰傳說已親手殺過人,但仔細看一個亡於自己劍下的死者的臉部,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戰傳說只覺頭皮有些發麻,但他仍是堅持將死者的臉部仔細打量了一遍。漸漸地,戰傳說不適的神情消失了,代之出現的是深深的疑惑。此時,天已越來越亮了,只是四周樹木茂盛,擋住了部分光線,但仍是能將死者的情形看清楚。

半晌過後,戰傳說才移開目光,望著晏聰,皺眉道:“死者的臉色似乎有些蹊蹺?!”

晏聰緩緩點頭道:“正是!當一個人被殺而亡後,隨著生命的結束,以及體內血液的流失,便會漸漸地失去血色,臉部亦是如此。但此死者現在臉部的膚色卻只有一部分變得十分蒼白死灰,而其餘部分卻依舊是紅潤的。紅潤的膚色出現在活人的身上自然再正常不過,但當它出現在死者臉上時,反而卻極不正常了,尤其是這种红潤並非遍布整張臉,而是不均勻地分佈於他的臉上!”

戰傳說如牙痛般地吸了一口氣,道:“這一點說明了什麼?”其實,戰傳說自己也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緣由。

晏聰的答復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只見晏聰胸有成竹地道:“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易容術造成的結果!這種易容比人皮面具更不易被人察覺,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破綻,若一定要尋找破綻,那麼破綻只有在此人死後才會顯露出來——但世間又有幾人會仔細地察看一個已死之人的膚色?”

戰傳說就是因為未能為揭開死者真面目找到足夠有力的證據而為難,對晏聰這一番話當然大感興趣,忙道:“這種易容術究竟有什麼神奇之處?”

晏聰道:“人的整個軀體大體上就是由骨骼與肌膚共同組成的,二者之間,骨骼是無法改變其固有的形狀的,而肌膚卻不同,它附在骨骼之外,人的各種容貌的差異就是由附於臉部骨骼外的肌膚的膚色、厚薄、形狀的不同引起的,只要改變臉部膚色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當然,要做到這一點極不容易,而要在做到這一點的同時還不留下疤痕就更難!儘管如此,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卻的確存在,我便識得一個有如此本領的人。也正是從他那兒,我知道了以這種方式易容過的人,在死後其臉部膚色的變化有異於常人死亡後的變化。”

聽到這兒,戰傳說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他自己也為自己的這一舉動暗自苦笑。

這時爻意道:“晏公子說若此人不是真正的戰傳說,就要將此事揭穿,以正戰家父子二人之名。莫非晏公子便是欲將這種易容術的後果告訴世人,從而使世人相信死者是易容成戰傳說的模樣,而不是真正的戰傳說?”

晏聰道:“當然不是。僅僅指明這一點其實並無多大說服力,尤其是在眾人皆已有了對'戰傳說'根深蒂固的成見的情況下,更是如此。晏某要做的就是設法查清死者在易容前的身份是什麼,這才是絕好的突破口!”

戰傳說訝然問道:“難道以這種方式易容後,還能恢復原貌?況且,他已經……死了。”

晏聰微微一笑,道:“晏某相信這世間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只要付諸足夠多的努力!”說這話時,他的眼中閃著奇異的神彩。

頓了一頓,他忽又似想起了什麼般接道:“此人被殺不過只有幾個時辰,但此事傳得極快,幾至不可思議的地步,大概因為此事與不二法門靈使有關之故吧。當我聽說此人已被殺,但最終卻不是被靈使所殺,而是被一個叫'陳籍'的年輕劍客所殺時,著實吃驚不小!心想陳兄弟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殺蒼封神已足以讓大冥樂土為之一震,這一次則更可謂是轟轟烈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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