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九章歌舒長空
戰傳說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道:“沒想到此事連晏兄也知道了——其實這其中頗有曲折,若是正面交鋒,我未必能勝他。”
晏聰對戰傳說這種說法未置可否,而是道:“不過有一種說法對陳兄弟倒有些不利。”
爻意忽然插話道:“是不是說他毫無緣由地聲稱被他所殺之人並非真正的戰傳說?”
晏聰道:“正是。”
“這是事實,我的確如此說過。”戰傳說坦誠地道。
“正因為這一點,晏某見你們出現時,才沒有刻意迴避,而是上前相見,且將真情告之。換作他人,只怕對我所做的一切會覺得匪夷所思,我避之唯恐不及!畢竟一旦證明此人不是真正的戰傳說,就是對法門靈使威望的一種衝擊,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只能慎之又慎!如今,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你我兩人會對這一死者的身份持懷疑態度了。對了,你怎會想到此人不會是真正的戰傳說?”
戰傳說心道這太簡單了,因為我自己才是真正的戰傳說!口中卻道:“待到查清此人的真正身份時,我一定把原由告訴晏兄。”
晏聰便不再追問。
這時,戰傳說與晏聰幾乎是同時察覺到遠處有異響,既有腳步走動時的“沙沙”聲,又有人低語聲。
戰傳說將聲音壓得極低道:“大概是坐忘城的人,我們天未亮就離開坐忘城,難免讓他們有所猜測。”頓了頓,又轉向爻意道:“我們還是返回城中吧,免得他們擔心。”他心中的“他們”自是石敢當等人。
爻意卻顯得有些意外,她提醒道:“事情尚未查得水落石出,難道就此返回?”
戰傳說不假思索地道:“晏兄對此事了解得比我更多,也定能比我查得更清楚明了。”
爻意欲言又止。
晏聰笑道:“其實對此我至多只能算是道聽途說,知曉一些皮毛而已。”
爻意問道:“不知你究竟用什麼方式能分辨出死者的真實身份?”
晏聰道:“有一前輩異人,能根據死者屍體腐爛後顯現的臉部骨骼,推斷出死者生前的五官容貌,只要找到這位前輩異人,一切便迎刃而解。”
戰傳說興奮地道:“竟有此事?晏兄得知結果後,切莫忘了告訴我一聲。”
晏聰點頭道:“若二位有空暇,可與晏某一起去拜訪那位前輩高人,此去不過二百餘里。”
戰傳說想了想,有些為難地道:“暫且恐怕難以抽身。”
晏聰道:“這也無妨,五日後,你到由此向東二百里的稷下山莊外的'無言渡'等我,便可找到我。若有結果,我自會告訴你。”
對晏聰這一建議,戰傳說甚感滿意。在未見到晏聰之前,他見屍體失踪,幾近絕望,此時大有柳暗花明之感。當下他心情愉悅地與晏聰作別後,便與爻意一道返回坐忘城。
他們另擇一條路返回,恰好與尋找他的坐忘城屬眾錯開。
戰傳說儼然已成了坐忘城的英雄,當他與爻意出現在南門時,眾坐忘城戰士皆以尊崇的目光望著他,兩人順順利利地回到南尉府。戰傳說對坐忘城大小姐有救命之恩,一切有可能會引起彼此誤會的事當然不會當著他的面進行,更不會有人向他問及清晨的去向。
倒是石敢當私下詢問了戰傳說,戰傳說便以實相告。石敢當聽說有人可由死者骨骼的形狀,推斷出死者生前原有的容貌,也感到大為驚奇。
因為石敢當已應允今夜赴乘風宮貝總管之宴,所以戰傳說一行的行程再一次被推遲。伯頌告訴石敢當說他可派一名屬下先前往天機峰,轉告玄流道宗的人說他們昔日的宗主已在坐忘城,很快就將回返天機峰。石敢當先是極為推辭,他知道自己“失踪”已達二十年,玄流道宗宗主之位另有他人接替,此人論輩分比石敢當低一輩,名為宋衍。石敢當擔心這麼做會予人以柄,被認作倚老賣老,使宋衍為難。
但伯頌卻解釋道:“石兄出現在坐忘城的事恐怕天機峰亦早已知曉,坐忘城與天機峰相去不遠,你的晚輩們見你在坐忘城一連逗留數日,也不起程前往天機峰,他們會不會覺得是石兄對他們有所不滿才這麼做?讓人先去通報一聲,只會有利於消除彼此的誤會,而不會使你的徒子徒孫心感不快。 ”
石敢當思忖一陣,覺得伯頌所言也不無道理,於是點頭認同。
黃昏時分,由乘風宮駛出四輛修飾得十分華麗的馬車,直駛南尉府,每輛馬車皆有八名乘風宮護衛。他們是奉貝總管之命,將戰傳說等人接入乘風宮赴宴,連伯頌父子三人也在受邀之列。
戰傳說、爻意、尹歡同乘一輛馬車,伯頌、歌舒長空、石敢當共乘一輛馬車,其他受邀之人亦在另外兩輛馬車中就坐。倒是伯簡子、伯貢子兄弟二人各騎了一匹駿馬,伯貢子似乎心情不佳,一路無語,其兄伯簡子不時與途中所遇到的人招呼問候。
馬車在南北直通的大道上行駛,大道平坦,兩旁植以青槐。行駛一陣後,戰傳說忽然感到車外變得寧靜了不少,再無初時的繁華喧鬧,他不由好奇地掀開側窗窗簾,向外探望。這才知此時大道兩側已無旁雜之人,而一律是高大壯碩的坐忘城戰士分列兩側,每隔一丈距離便有一人,直向前延伸而去。舉目前望,一座氣勢恢弘的殿閣巍然矗立,殿頂那隻似欲怒射蒼穹的雄鷹城徽顯得格外醒目!
戰傳說放下車簾,輕籲了一口氣,道:“這貝總管為了一次宴席,竟如此興師動眾。”
尹歡自青衣逃離後,一直神色陰鬱,精神不振,聽得戰傳說此言,也未搭訕,只是笑了笑。
雖然因為伯頌與石敢當這一層關係,加上這一次戰傳說又救過小夭一命,他們幾人在坐忘城的這幾天倒也過得安寧平靜,與離開隱鳳谷後的顛簸擔慮不可同日而語。但眾人的心情並不輕鬆,戰傳說的擔慮不言而喻;尹歡本是一谷之主,如今卻流離失所,不知何時會被人追殺,身邊更無一名部屬!
又行駛了一陣子,四輛馬車依次減緩車速,直至穩穩停下。這時,車外響起了節奏明快的絲竹鼓樂聲,戰傳說等人下了馬車,已至乘風宮正門外。正門外有近二十名年輕男女身著華美服飾半跪於地,卻是一隊樂儀。看來,貝總管為了表示對戰傳說、爻意的謝意,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貝總管這時領著一隊人迎出了宮門外,彼此既已是相熟之人,寒暄幾句,便一同進入了乘風宮。
進了乘風宮後,戰傳說對途經處略有留意,感到乘風宮內的建築風格優美卻不奢靡,與隱鳳谷的清歡閣自是不同,與穀中過於森然的石殿也風格迥異。
一番穿插迂迴之後,再經過一道長廊,前面出現了一片規模不大的廣場,廣場北側便是今夜大擺宴席的乘風宮正殿。廣場至正殿還有幾步台階,此刻,台階上正有兩個少女,一黃一青,前者身材更為高挑些,顯得修長曼妙,而立於她身後的青衣少女則顯得頗為嬌小,看樣子大概不過十三四歲。當一行人出現在長廊時,兩名少女便下了台階,向他們迎來。
戰傳說只顧隨著眾人前行,偶爾打量四周的景緻,忽聞有幽香撲鼻,隨即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喚了一聲:“陳公子。”
戰傳說猛然止步,抬眼一望,只見離自己不過數尺外正有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亭亭玉立,如含苞欲放,豔色初露,純潔更富靈氣,此時正笑吟吟地望著他。
戰傳說一怔:她是在與我打招呼嗎?
心中這麼想著,不由向兩側看了看。
那少女“扑哧”一笑,道:“陳公子昨夜才救過小夭一次,難道今日便識不得小夭了?”
小夭?!
戰傳說幾乎忍不住要去拭一拭雙眼:眼前這少女無論如何也可算是真正的美人,怎會是小夭?
但再細看那極富靈氣的雙眼,以及一笑就可愛地微微皺起的鼻子,不是小夭又是誰?
這時,戰傳說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時卻不知當如何是好。在他周圍不少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戰傳說卻因為莫名地跨越了四年時光而使他顯得遠不如同齡人世故,尤其在這種場合更是如此。要知道在此之前,他絕大多數時間皆生活在封閉的不為外人所知的桃源中,桃源雖然安寧,但卻安寧得有些沉悶,猶如一潭死水,與大冥樂土的多姿多彩實是不可同日而語,這對戰傳說的性格亦有不小的影響。
小夭見戰傳說有些失措的模樣,暗覺好笑,側身將眾人引入正殿。
貝總管不愧是總領乘風宮內大小事物的人物,在宴席中穿針引線,談笑風生,加之小夭性情開朗豪爽,頗有男兒風範,使宴席添色不少。眾人談笑風生,交杯換盞,氣氛融合熱烈,絲毫沒有因為戰傳說等人是坐忘城新客而顯得拘謹疏遠。
席間除了戰傳說、爻意、歌舒長空、石敢當、尹歡及伯頌父子三人外,還有鐵風等另外三大尉將以及坐忘城其他顯赫人物。不過看得出貝總管雖然只是司職乘風宮內務,但其聲望權勢卻隱然在四大尉將及其他人之上,這使戰傳說等人不由對這春風滿面的貝總管多看了一眼。
小夭與戰傳說對席而坐,酒至半酣,小夭已雙頰酡紅,往日被其奇裝異服所掩蓋的女兒嬌美之態顯露無遺。席前為答謝戰傳說、爻意的相救之恩,她已先後向兩人敬了酒,加上她一向沒有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架子,視四大尉將等人為其叔伯長輩,又依次敬過眾人,此時恐怕已有了些許醉意。
這時,小夭親自為戰傳說滿斟一杯后,向他舉杯道:“陳大哥,小夭設的'露天賭局'承你捧場,最終總算沒有隻賠無賺,陳大哥所下之注是小夭唯一能吃進的。這一杯是謝陳大哥為小夭捧'露天賭局'的場而敬!”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對戰傳說的稱呼由“陳公子”變成了“陳大哥”。
戰傳說一怔,忖道:“這也能成為敬酒的理由?”
坐忘城的人對此倒絲毫不感到意外,小夭若沒有人意料之舉,就不是小夭了。
戰傳說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小夭更是笑意盈盈地望著這邊,也不知當如何推辭,只好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正當此時,有一乘風宮侍衛進入正殿,走至貝總管身旁低聲耳語一番,隨後退了出去。
聽此人禀報後,貝總管的眼中閃過複雜之色。
不少人留意到了這一細節,雖難免好奇,卻也不便相問。
這時只見貝總管自席間站起,一整衣襟,徑直走向歌舒長空與尹歡這邊,向兩人深施一禮,道:“貝某不知二位是隱鳳谷的歌舒谷主與尹谷主,實是失禮。”
此時戰傳說剛剛放下杯盞,乍聞貝總管此言,身子不由一震,幾乎碰倒了杯盞。
貝總管的話說得恭敬有加,但對此刻的尹歡來說,卻是字字如鈍刀割心。他還了一禮,顯得頗為吃力地道:“在諸位前輩面前,尹某隻是一介後進之輩,不值一提。”
他這一番話實是無奈之言,既然貝總管在那侍衛與他一番耳語後,便識出自己的身份,那麼定然也已知道隱鳳谷的驚天變故。身為一谷之主,卻流落異地,實是奇恥大辱!若非如此,以隱鳳谷谷主的身份,也算是一方強者,尹歡大可不必如此自謙。
其實坐忘城諸人早已留意到尹歡,皆在暗中思忖這俊美得近乎邪異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何石敢當引介他時總是含糊帶過?“隱鳳谷谷主尹歡”的名聲在武界中不可謂不響,但尹歡繼尹縞成為隱鳳谷谷主後,為了消除歌舒長空的顧忌,他一直低調處事,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深居隱鳳谷,極少在武界中走動,所以世人只知隱鳳谷谷主是一俊美絕倫的男子。即使見到尹歡者,也無多少人能將之識辨。至於歌舒長空,更是因為深居地下冰殿近二十年,其名字都已漸漸被世人所淡忘,縱然能記起來,也只知他身患不治之症,已有十餘年未踏出隱鳳谷一步。除非是與歌舒長空相熟的人,否則見了歌舒長空,誰會想到這位神誌混亂的老者會是隱鳳谷昔日谷主?
而尹歡的應答無疑印證了貝總管之言,一時之間,眾皆大感意外。所幸因為礙於情面,尚無人當著尹歡、歌舒長空的面交耳議論,否則尹歡將更羞愧難當。
貝總管語氣關切地道:“兩位谷主可知貴谷已有一些變故?”
戰傳說心道:“看來,他是知道了隱鳳谷覆滅之事了。其實以他的地位權勢,直至今日才知道此事,已有些不正常了。”
卻聽得尹歡慘然苦笑道:“貝總管能為尹某留點面子,尹某感激不盡。但事到如今,尹某與隱鳳谷已是一敗塗地,若再在乎這些,就是可憐可笑了。其實早在幾日前,隱鳳谷除我們父子之外,已是……全軍覆滅。”
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讓人不忍多看。
讓一個曾是一方強者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一番話,的確需要極大的勇氣!戰傳說亦頗為佩服尹歡此刻所顯示的勇氣,儘管這種勇氣中隱含了太多的無奈!
當尹歡說完這一番話後,大殿中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一片肅靜,落針可聞!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眾人被隱鳳谷遭遇的慘變所震駭,更是因為每個人都深深地感受到尹歡心靈之沉重,以至於連自身也感到了極大的壓抑與沈重。
貝總管一聲嘆息,道:“真是世事多舛……不過,貝某所知道的與尹谷主所說的卻有些出入。方才貝某所聽說的,似乎是昨夜隱鳳谷才在一把大火中被燒毀……”
話未說完,忽聞“砰”的一聲,歌舒長空猛地拍案而起,怒視貝總管,嘿嘿冷笑道:“你為何再三對隱鳳谷惡語相加?我歌舒長空的修為已臻無窮太極之境,隱鳳谷亦將成為天下最為強大的幫派,連你這勞什子城池也應向隱鳳谷俯首稱臣!若再喋喋不休,詆毀隱鳳谷,休怪我歌舒長空翻臉無情,取你性命!”
眾皆大嘩!
一時都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貝總管涵養之深,讓人嘆服,就是在這種情形下,他竟仍能不動怒,而是溫言道:“歌舒谷主何出此言?貝某縱有不是之處,也是一番好意。”
石敢當大感頭痛!面對神誌不清、思維混亂、喜怒不可以常理度之的歌舒長空,他能使之穩至今日,已極不容易,沒想到卻在這種場合胡言亂語!
歌舒長空這突兀的異常舉動,不啻於在尹歡本已痛苦之極的心坎再狠狠地刺了一刀,他的臉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緊緊咬著下唇,竟將嘴唇咬出鮮血!
本是十分融洽的宴席此時卻氣氛尷尬無比。
忽聞席間有人道:“既然歌舒老谷主如此威風,就當思量如何保住隱鳳谷才是。”譏諷之意顯露無遺。
說話者赫然是伯頌次子伯貢子!
原來自戰傳說等人進入坐忘城後,他的心中便鬱積了越來越多的不快。在攔阻“蒙面人”殞驚天時,他的狼狽與戰傳說的風光無限恰好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由此使伯貢子對戰傳說不知不覺中由忌至恨。尤其是當他見到戰傳說與爻意在今晚宴席間時而低聲喁語,時而相視一笑,偏偏小夭對戰傳說似也青眼有加,而貝總管等人對戰傳說亦十分推崇,伯貢子在席間已是如坐針氈,只覺得心中煩躁,事事都極不順眼。
所謂愛屋及烏,反之亦然。伯貢子因戰傳說之故,一併對尹歡、歌舒長空、石敢當都無好感,而此刻歌舒長空所言的確蠻橫無理,伯貢子如何肯放過這一借題發揮的機會?一心只想使整個坐忘城成為戰傳說一行人的對立面,最好能反目成仇。
其實戰傳說與爻意的關係遠沒有伯貢子想像的那麼親密,更多的只是伯貢子主觀臆想而已。
伯貢子萬萬沒料到此時竟有人比他更易動怒!
只聽歌舒長空厲喝一聲:“小子,拿命來!”語出同時,人已沖天而起,其速之快,不可言喻!
強大的氣勢頓時匯成一股可怕的氣旋,如一道暗含無窮殺機的颶風自歌舒長空所處席位狂捲而過,杯盞碗碟、菜餚酒水在這可怕氣旋的席捲之下,如毫無分量的輕羽般飛起,在虛空中相互撞擊,四向激射!聲勢駭人之極!
歌舒長空以超越常人想像的方式凌空變向,身形毫無徵兆地由沖天飛掠轉化為橫向暴進,其變化之快之詭異,頓時予他人心神以極大的震撼!
歌舒長空駢指如劍,挾凌厲殺機,徑直點向伯貢子眉心!
如此招式,足以顯示歌舒長空目空一切,狂傲之極,完全視取伯貢子性命如探囊取物,勢在必得。
伯貢子這才知道自己已因逞一時口舌之快而惹下了殺身大禍!
歌舒長空一出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絕望!因為他赫然發現歌舒長空凌然萬物的殺機,竟比昨夜遇到的“黑衣人”更強更可怕!招未至,伯貢子的所有生路已被完全切斷,這種無可抵禦的感覺,足以令人魂飛魄散!
伯貢子的右手已觸及腰間的劍柄。
但不知為何,在絕世強招之前,他竟感到全身僵硬,似乎連血液也停止了流動,手臂再也不聽使喚。
他,竟不能拔劍出鞘!
死亡從來沒有如此之近!
伯貢子的瞳孔瞬間放大,心中一片冰涼。
在死亡即將降臨的那一剎間,伯貢子倏覺眼前一暗,“咔嚓”!驚人爆裂聲中,無數奇形怪狀之物在他身前咫尺遠近的地方呈放射狀四向迸飛,因為相距過近,又在電光石火間發生,以至於伯貢子的視覺尚不能對此做出有效的反應。
他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幾乎就在同時,他的腹部被一股沉重的橫向之力擊中,整個人立時連人帶椅向後狂跌而去,直至砰然撞於石牆上方止住去勢!頹然落地時,伯貢子只覺腹部猶如翻江倒海,痛不堪言。
但,顯然是腹部一記重擊救下了他的性命。
神誌略略從死亡的陰影中掙脫出來,伯貢子這才看清他所在的那桌長席已粉身碎骨,擋在他與歌舒長空之間的是父親伯頌與兄長伯簡子。
正是他的父兄在最後時刻救了他一命!
伯頌自知論內力修為絕無法與歌舒長空匹比,固不敢與之硬拼,只能以身前長席為掩護暫且一擋。而伯簡子與父親頗有默契,當即心領神會,右腿橫掃,將二弟擊得倒飛而出!雖知這樣會使二弟伯貢子身受內傷,但他已別無選擇,因為歌舒長空驚世駭俗的攻勢根本不容他有選擇的餘地,或死或傷,別無他途!
前後不過頃刻間,大殿已是一片狼藉。響聲驚動了殿外內侍,紛紛趕至時卻未見有外敵,一時不知是進是退,只好先將大殿團團圍住。
歌舒長空未能一舉擊殺伯貢子,怒焰更熾,一聲冷笑:“誰也擋不住我歌舒長空!”
聲到人到,挾雷霆之勢,雙掌齊出,各取伯頌、伯簡子,竟同時向兩人主動出擊!
伯頌父子二人已避無可避,因為他們的身後就是已受了傷的伯貢子。
加之兩人畢竟是坐忘城有數之高手,雖知歌舒長空修為遠在他們之上,但見歌舒長空竟分擊二人,頓時被激起心中鬥志,各自揮劍而上,以自身最高修為與歌舒長空正面拼殺,希望能藉歌舒長空過於自負託大的機會贏得勝機。
雙方毫無迴旋餘地,悍然劇拼!其中絲毫沒有可取巧之處。
歌舒長空血肉雙掌與對方的利刃相接,竟迸發出金鐵交鳴之聲,聲如驚雷在大殿中驀然炸響,驚心動魄。
巨響聲中,伯簡子的劍赫然被擊得碎作數十截,無儔掌勢如驚濤駭浪般席捲而至,伯簡子胸口如遭重錘狠擊,當他隱隱聽到體內骨骼斷開的“咔嚓”之聲時,整個人已狂跌而出,口中血箭噴灑!
伯頌則“噔噔噔……”連退了數步,方勉強站穩身形,握劍右手的虎口迸裂開來,本是紅光滿面的他此時亦臉色蒼白,氣息狂亂難平。
顯然,他們父子二人的估計完全錯了,合他們父子二人之力,亦無法與歌舒長空相抗衡!
歌舒長空甫一出手便傷了尉將之子,雖有石敢當在場,但坐忘城高手亦怒焰難平,性子急躁的人當場拔出兵器,其餘的人雖暫未出手,但皆有忿然之色。
剎那間本是歡聲笑語的大殿變得兵刃森然,殺氣騰騰!幾大高手將歌舒長空圍在核心,互為犄角,形成合擊之勢。
歌舒長空毫無懼色,大笑道:“想倚多為勝?那也是自取滅亡!我歌舒長空天下無敵,何懼爾等無能之輩?哈哈哈……”
“哈哈哈……”
歌舒長空狂笑聲未落,忽然又有狂笑聲接踵響起,笑聲極具穿透力,聞者無不凜然一驚。
循聲望去,赫然發現大笑者竟是貝總管!這一發現,讓每個人都大感意外,不知貝總管為何大笑。
但奇怪的是自貝總管笑聲驀起後,歌舒長空眼中第一次閃過凜然之色。
他竟長笑不止,笑聲不斷攀向不可思議的高度,讓人心中不由萌發這笑聲將突破大殿直衝九天雲霄之感。
貝總管的笑聲如影隨形,竟極為巧妙而準確地穿插於歌舒長空的笑聲中,紋絲不亂。
這時,不少人隱隱意識到在這笑聲中暗藏玄奧:貝總管以極為獨特的方式與歌舒長空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此時,無論是歌舒長空,還是貝總管,臉上都殊無笑意,偏偏又笑聲不止,且越來越高亢。
目睹這詭異的場面,眾人毫無滑稽之感,反覺遍體生寒,只感到殿內殺機無限。
歌舒長空的笑聲猶如一柄越來越瘋狂的利劍,在做著巔峰狂舞,武道之剛強在其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眾人只覺自己的靈魂與軀體已一同被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驚濤駭浪中,一陣比一陣更可怕的巨浪讓人感受到了精神將要與肉體分離的痛苦!除了戰傳說、石敢當等有數幾位絕頂高手外,其餘的人無不感到體內氣息逆亂,氣血翻湧,不堪忍受!十幾個在殿中侍候的婢女竟然暈死過去。
戰傳說與石敢當也同樣極度吃驚,讓他們吃驚的不僅是歌舒長空驚世駭俗的修為,更多的是因貝總管而吃驚!若說歌舒長空武道的強霸發揮得淋漓盡致,登峰造極,那麼貝總管則是將武道的靈魂微妙揮灑得無以復加。戰傳說已察覺歌舒長空的氣勢看似狂猛霸道,其實卻是身不由己,貝總管的笑聲如同一把極薄極利的刀,以妙到毫巔的手法,不可思議地切入歌舒長空的聲浪之中,在歌舒長空氣勁更替的那一剎那適時而作,迫使歌舒長空不得不以更強聲浪與之抗衡。
如此下去,歌舒長空必難逃力竭而亡的下場!
若論內家修為,貝總管未必能勝過歌舒長空,但在這一場奇異的較量中,他無疑已憑藉獨到的內功心法及過人心智占得了先機,使歌舒長空難逃被動的局面。
偏偏在這場絲絲入扣的較量中,歌舒長空明明已意識到情形不妙,卻欲罷不能,任何分神都將使他非傷即亡。
果不出戰傳說所料,雙方僵持了一陣子後,歌舒長空笑聲倏止,大吼一聲,鮮血狂噴,凌空化為血霧,情形淒厲之極。
“貝總管好驚人的內家修為!”
一個蒼老的聲音就在這一刻響起,聲音不甚響亮,卻有一種奇異的節奏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會被之吸引。
說話者,是石敢當!
戰傳說立知石敢當此舉看似贊捧貝總管,其實卻是適時擾亂貝總管的聲場,以阻止貝總管在歌舒長空受傷之後乘虛而入,取其性命。
石敢當此舉十分及時。
貝總管眼中閃過一抹異芒,隨即淡然道:“石宗主謬誇了。”言罷再不多出一言,神情甚為凝重。
眾坐忘城高手本是對歌舒長空的飛揚跋扈十分不滿,但在歌舒長空受傷之後,眾人心中更多的不是喜而是驚,為貝總管竟無須出手便挫敗歌舒長空而驚,同時亦有一種乏力虛脫之感,那是與貝總管及歌舒長空驚世駭俗的笑聲相抗衡的結果。
戰傳說亦是心驚莫名,所有人當中,以他與石敢當最了解自地下冰殿脫困而出的歌舒長空的武學境界,沒想到貌不驚人的貝總管竟能壓制歌舒長空。
尹歡急忙上前扶住歌舒長空,急切地道:“爹,你傷得怎樣?”
未聽到歌舒長空的回答,反而卻是驀然怒吼如獸,揮拳向尹歡前胸狂擊而出!
絕對的出人意料!而歌舒長空雖是在受傷後出手,但其聲勢仍是既快且狠,竟像是欲一招便取下尹歡的性命。
莫非,他已完全瘋了?到了不能分辨任何事物的地步?
雖然歌舒長空出手毫無徵兆,不合情理,但尹歡卻像是早已料到歌舒長空有此舉動般及時做出反應。
幾乎是歌舒長空出手的同時,尹歡的身軀已憑空倒掠而退!歌舒長空的拳快如驚電,尹歡的身法亦是快捷絕倫,乍一看,就如同他的身軀只是吸附於歌舒長空拳頭上的一張薄紙,全無分量,被歌舒長空的拳頭頂著倒掠。
事實當然不是這麼回事,正因為如此,所有的人才同時被這一幕所驚呆了,既對歌舒長空的出手難以理解,又對尹歡竟能及時做出的驚人反應感到難以置信!這一幕予旁觀者的感覺就像是他們父子二人為了完成這一幕,已經歷過千百次的演練,才能如此配合無間。
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故所有人除了愕立當場外,無一人能做出其他任何反應。
尹歡足足倒掠出二丈之外方飄然落地。
歌舒長空的驚人一擊赫然落空!
但他卻未再繼續攻擊尹歡,而是以右手撫著左手臂膀,“呵呵”冷笑,笑聲嘶啞低沉,充滿怨毒之意!他的面目也有些扭曲,顯得猙獰可怖,眼中射出如野獸般瘋狂的光芒,讓人不願正視。
歌舒長空嘶聲一字一字地咬牙切齒道:“小——子,你——竟——敢——暗——算——我?!”其神情讓人感到他定是恨不能將尹歡撕成碎片。
尹歡冷冷地望著他,以清晰無比的聲音道:“不錯,你已中了劇毒!中了我為你準備多年的劇毒!這種毒根本無藥可解。歌舒長空,我已等待了整整四年,當我知道是你害死了我的親生父母之後,我就下決心一定要找機會殺了你!可惜你的武功太高,就算是被困於地下冰殿中,我也沒有誅殺你的把握!加上你做賊心虛,十分警惕,又有石老暗中保護,故我一直無法下手!隱鳳谷覆滅後,我本以為你功力大進後,要殺你就更不容易,沒想到蒼天有眼,給了我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歌舒長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唯一遺憾的是,我沒能在隱鳳谷將你殺了,那兒是你對我生父生母,還有你自己犯下滔天罪惡的地方,你的狗命本也應在那兒了結!”
尹歡的眼神冷酷至極!
而他這一番話對眾人之震撼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眾人本以為歌舒長空突然襲擊尹歡是因為他神誌混亂,已難分敵我,沒想到事實卻是尹歡借接近歌舒長空的機會以毒物對其先下毒手,無怪乎尹歡能夠從容避過歌舒長空的襲擊,那是因為他早有防備。
而尹歡這一番話足以說明他與歌舒長空之間有著極為複雜的恩怨!
因為歌舒長空長子尹縞與尹歡一樣,是以“尹”為姓,而不是以“歌舒”為姓,所以世人對歌舒長空與尹歡的父子關係從來不曾有過疑問,就像不曾有人對歌舒長空與尹縞的父子關係產生疑問一樣。
但現在看來,歌舒長空不但不是尹歡的親生父親,而且在這一對養父養子之間,還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複雜恩怨。此刻,在歌舒長空與尹歡之間,已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父子親情,剩下的唯有你死我亡的血腥殺氣!
石敢當生活在隱鳳谷中達二十年之久,他知道尹歡不是歌舒長空的親子,也知道尹歡與尹縞、與歌舒長空都不和睦,關係甚為僵硬,但他沒想到他們彼此的怨恨竟已達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在此之前,石敢當一直以為尹歡之所以與尹縞、歌舒長空,乃至尹恬兒都不和睦,是因為尹歡心胸狹窄:尹縞生前時,尹歡忌恨尹縞受到歌舒長空的寵信與重用,尹縞死後,尹歡又轉而忌恨尹恬兒。沒想到事情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而是另有內幕。
不過無論如何,石敢當也不願看到歌舒長空死在尹歡手中,雖然歌舒長空不擇手段地利用算計過他,但今日的歌舒長空已是神誌不清,在石敢當看來,他就已不再是昔日的歌舒長空了。
當下石敢當道:“尹谷主,雖然他不是你的生父,但畢竟有撫養你多年的恩情……”
“夠了!”尹歡一下子打斷了石敢當的話,“他對我有撫育之恩?不!他之所以讓我活下來,只是要利用我完成他的野心!他要讓尹縞完成他不能達到的目的,因為他修煉武功不慎,不得不自封於地下冰殿!為了造就尹縞,他將我手臂中的少陽經割斷取出,移接到尹縞體內,試圖把尹縞造就成至陽之軀,從而不會再如他一樣不得不委身於地下冰殿保命!”
說到這兒,他“噝”地一聲撕開右臂衣袖!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右臂上,只看了一眼,就足以讓眾多見慣了風雨血腥的武道中人也不由為之心驚。
若不是與尹歡的身子連在一起,誰也不會相信他手臂的上半截是人的軀體的一部分,而更願相信這是一截形狀醜怪扭曲的樹幹。只見他平時隱於衣袖內的手臂上半截皮膚凹凹凸凸,顏色是暗青色與血紅色相夾雜,一道自肩上直貫而下的凹槽如一條毒蛇般在他的殘臂上彎曲延伸,那凹槽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自肌體上生生地撕下了長長一條肌肉後留下的疤痕。
這絕對不應是屬於活人的肢體!
但它偏偏活生生地觸目驚心地存在於尹歡軀體上,它與尹歡其余光滑如女子般的肌膚形成了一個極為鮮明而詭異的對比,予他人視覺以難以想像的衝擊!縱是殿中多是鐵石心腸者,亦不由為之心悸。
石敢當也不例外!
此刻,他才知道其實他並沒有真正地了解隱鳳谷,了解尹歡,了解歌舒長空,從來都沒有!
也許,正是因為這醜陋無比的右臂,讓尹歡從不允許他身邊的人在他更衣時接近他。在隱鳳谷中,為了掩飾這一秘密,他甚至不惜殺了無意中發現這一秘密的侍女。
此刻,不少人已明白尹歡為何會俊美得已不似男子!這定然是因為他的右臂少陽經被截取之故。
少陽經被截取,陽氣大衰,尹歡因此而變成今日不男不女的模樣。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痛苦!
而尹歡今日將這一驚人的秘密在眾人面前揭示,足見他此時的情緒極不穩定,否則以他往日的冷靜,決不會這麼做。
眾人的同情心不知不覺中偏向了尹歡。
尹歡向歌舒長空高舉著他的那隻殘臂,以低啞的聲音道:“你料想我尹歡少陽經被截斷後,一定不可能活下來,但最終我卻活了下來;你以為我經脈殘缺,一定不能修煉內力,但我卻再一次讓你卑鄙的念頭落空了,我活了下來,而且到後來因為尹縞一死,你還不得不把谷主之位傳給我。可自始至終,你都是對我既忌又恨,因為你對我們全家犯下了太多的罪孽!今天,終於到你償還這一切的時候了!”
歌舒長空的左臂開始腫脹,漸漸地連衣袖也被飛速脹大的腐肉擠破,露出烏黑色的肌膚。
歌舒長空齜了齜牙——誰也不知道他的這一表情究竟是不是在笑,即使是笑,那也是極為可怖的笑容——他的神誌反倒像是有所恢復,只聽他道:“你……鬥不過我歌舒長空的!就是死,老夫也要先取你性命!”
“命”字甫出,他的右手突然駢指如刀,向左臂斬落!
只聽一聲驚心動魄的“咔嚓”聲過後,歌舒長空的左臂應指而落,污血如噴泉般汩汩灑出,殘臂落在地上,一陣抽搐彈動。
爻意“啊”地一聲驚呼,花容失色,眾人亦莫不愕然,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的確讓人心生寒意。
“哈哈哈……哈哈哈……”歌舒長空的長笑聲如鬼哭神泣,淒厲之極,讓人不忍多聽。
笑聲倏止,歌舒長空一聲厲喝:“去死吧!”
厲喝聲直沖霄漢,瞬息間歌舒長空已將自身所有潛能完全提升,化作無窮殺機,整個身軀向尹歡怒射而至!
一股改天易地、吞滅萬物的肅殺氣勢剎那間籠罩著整個大殿,而萬般殺機無不最終指向同一個目標——尹歡!
殿內的人無不萌發不能存於大殿中的可怕感覺。
尹歡神色凝重之極!
他知道,此刻是該了結他與歌舒長空一生恩怨的時候了,或存或亡,其間沒有任何緩衝的可能。
歌舒長空在受了內傷且中了劇毒後,竟仍能施出這驚世駭俗的一擊,實是出乎尹歡的意料之外。
但這種意外非但沒有使尹歡心生懼意,反而更激發了他對歌舒長空的憤恨!
他只覺周身熱血奔湧,忍不住發出一聲似是由靈魂深處送出來的驚天吶喊,駢指如劍,毫不迴避地向歌舒長空的驚世一擊正面迎去!
他整個人儼然化作了一柄劍,一柄飽含著通天徹地之恨的劍,以其只可觀摩不可描述的方式倏然閃耀於眾人視野之中。
雙方悍然相接!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尹歡指劍赫然已準確無比地擊中了歌舒長空的右拳,似可破碎一切的劍氣長驅直入。
一聲淒厲痛呼,紅芒暴閃。歌舒長空僅存的右臂竟在尹歡無堅不摧的劍氣切割之下驀然碎裂,血光濺射,彷若他的右臂經歷了千刀萬剮,整條臂膀只剩下森森白骨,血肉無存!
縱然他的內力修為已臻常人難以想像之境,但畢竟受傷中毒在先,功力難免大打折扣。
雙臂皆廢!莫非,歌舒長空已必死無疑?
不!
赫然只見歌舒長空突然身形暴旋,沖天而起,雙臂猶在流血不止,卻因為強勁氣流的激盪而化為漫天血霧,瀰漫於歌舒長空周圍,情景異常詭異。
尹歡雖一舉重創歌舒長空,但他自身亦因耗力過劇而有一種似曾經歷了一個輪迴般的疲憊感。事實上,他的指劍能夠穿透歌舒長空強橫霸道的氣牆而擊中歌舒長空,實是僥倖之極!稍有偏差,只怕重傷的就是他而不是歌舒長空了。
尹歡一面將有些虛脫紊亂的內息提聚,一面靜候歌舒長空墜落之時立即予對方以最後致命一擊!
歌舒長空在刻骨銘心的鑽心劇痛之後,忽然變得對肉體的劇痛毫無感覺,他的心靈已被因挫敗而萌發的怒意完全充斥,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即使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殺了尹歡!
空前強大至無以復加的怒意使歌舒長空殘缺的身軀再度迸發出不可思議的能量!他驟然感到全身有著可開天闢地的力量,感覺無比充盈。
歌舒長空的精神、意識其實已處於半游離狀態,這時,他的意識因為捕捉到了自己體內的功力似已變得比受傷之前更強大更可怕,心靈中頓時閃過如觸電般的喜悅!
他卻不知,這種充盈感,是以他的生命在迅速損耗為代價的!
歌舒長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功力空前充盈的感覺使他再度豪氣大增!一聲長嘯,歌舒長空未曾有任何動作便凌空斗然轉身,如天馬行空般向尹歡狂襲而至。
眾人駭然發現在歌舒長空身側飛舞的血霧此時已幻化為一個陰陽太極圖案,且越來越清晰。
對此,歌舒長空一無所知。
“哇……”
飛速逼近尹歡之時,歌舒長空倏覺喉頭一甜,鮮血如不可抑止的噴泉般自他口中不斷湧出,並立即在無形勁氣的衝擊下化為血霧,情形駭人。
“我好像吐血了?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我一定能殺了這小子……”
此念如電般閃過歌舒長空腦際的同時,他身側的血色太極圖突然逆射而出,奪目紅光猶如一輪血紅的太陽突然出現在大殿中,無人能與之正視!
一個完美無缺的血色陰陽太極圖不可思議地呈現於歌舒長空身側,並以非言語所能形容的方式與速度向整個空間擴展。
石敢當駭然色變,失聲呼道:“無窮太極!”
不錯!歌舒長空終於在雙臂盡殘時,達到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無窮太極之境!
太極氣勁飛速向每一個方向、每一寸空間延伸,並無駭人之氣勢,卻在看似平和的延伸中予周遭的一切都產生了毀滅性的衝擊。
與歌舒長空挨得最近的幾名乘風宮內侍,在各自身體各不相同的部位突然有鮮血如箭標射,幾人同時仰身倒跌而出,或死即傷。
大殿的石柱突然攔腰閃現一道火星,旋即轟然折斷。
無窮太極之威力,已完全超出人的想像!
在極短的剎那間,戰傳說、石敢當、爻意、伯頌父子三人、貝總管……所有人的思緒都出現了剎那間的中斷。
旋而齊齊醒悟過來,急忙提聚內力,與殺人無形的太極氣勁相抗衡!
每個人都確信尹歡必死無疑!
而尹歡亦已明白這一點。
歌舒長空的無窮太極氣勁似已非人力所能與之抗衡,尹歡第一次感到了徹底的絕望。
此時他所能做的,唯有以鎮定與漠視去迎接死亡的到來,即使是死,他也不願讓自己的死亡為歌舒長空帶來更多勝利的喜悅,他決不會讓歌舒長空在他身上看到絲毫的驚懼!
驀地,他的視野中突然多出兩道人影,自兩個不同的方向如鬼魅般暴然閃現。
不速之客是從兩個不同方位的窗中疾穿而入的,只是混亂中誰也未能看清整個過程。當眾人的視線捕捉到那兩道人影時,他們已以一往無回之勢,向無窮太極氣勁最強的核心處怒射而去!
難道竟有驚世高手插手此戰?
“轟……”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那兩道身影與無窮太極氣勁悍然接實,立時勁氣四溢,如排山倒海般四向橫溢。
血色無窮太極的完美圖案竟被沖擊得潰不成形!
但同一時刻,那兩道人影亦突然間粉身碎骨,化作片片血肉四向激射,屍骨無存!
兩個活生生的人在剎那間就此從世間煙消雲散。
未等眾人看清更多情形,大殿在獨特無匹的無儔氣勁的衝擊下,再也不堪承受,轟然倒下。
巨大的倒塌聲瞬間淹沒了一切,眾人除了自保外,誰也無暇顧及其他。
圍在大殿四周的乘風宮侍衛猝不及防之下,被大殿倒下的驚人氣浪沖撞出老遠,跌落於地。而僥倖離得稍遠一些的人,則愕然望著在磚石紛飛、塵埃漫天中有人影紛紛如驚鴻沖天般掠起!
半晌過後,塵埃終於落定。
宏偉的大殿此時已成一堆廢墟,如鐵鏽般微甜的血腥味與土石氣息混雜在一起。
大殿倒坍後,斷柱殘梁壓傷壓死了十幾名普通的坐忘城屬眾,他們只是負責為今晚的宴席服務之人,大半根本不諳武學。而在大殿坍塌前就已受傷倒地之人,更是難以避過這滅頂之災,除了少數幾人在一眾高手相助下逃脫性命外,大多當場斃命,屍體亦被擠壓得變了形。本是一片歡聲笑語、熱鬧非凡的正殿突然間猶如修羅地獄,慘不忍睹。
小夭駭然望著眼前血腥的一幕,幾疑置身夢中。這時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小夭回頭一看,卻是她的婢女,亦即曾與她一同出現的年約十三四歲的青衣少女,名為阿碧,是小夭的貼身婢女。不過小夭從不將她視作下人,兩人親如姐妹。在小夭赴宴之時,阿碧並未跟隨入殿,當她聽說小夭所在的大殿在激戰中倒坍時,立時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跑來,直到見了小夭後,她懸著的一顆心才一下子落地,便一把拉住了小夭,眼淚“嘩”地流了出來。
小夭見阿碧如此,心知她是擔憂自己的安危,不由很是感動,本想勸慰對方幾句,不料在這種情形下,她的諧趣開朗全都跑得無影無踪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十幾名乘風宮侍衛才似乎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立時“呼啦”一下在小夭身旁圍成一個圈子。
貝總管神情凝重,在大殿倒塌後,他甫一離開險境,就立即向乘風宮侍衛發出一個又一個的命令,顯得冷靜而有條不紊,指揮若定。
在貝總管的影響下,人心漸定。
戰傳說、石敢當、爻意三人自是安然無恙。
大殿倒塌之後,戰傳說與石敢當最關心的就是歌舒長空與尹歡的生死如何,他們已知道在歌舒長空與尹歡之間的仇恨是生死大仇,絕無妥協的可能,壓抑得越久,就越發沉重,生死之戰的到來只是時間遲早問題,而今夜伯貢子則恰好成了引發這一場殘酷之戰的引子。
但二人畢竟與尹歡、歌舒長空曾一同自隱鳳谷脫險而出,直至今夜,也算有過一段時間同舟共濟。戰傳說、石敢當心照不宣,各展身法在廢墟中匆匆尋找尹歡、歌舒長空,一時卻毫無收穫。
這時,有人匆匆趕來禀報說在大殿倒塌的那一刻,坐忘城幾個方位的刁斗上的守衛都看到有人影自這邊向城北方向飛掠而去,此人身影顯得十分臃腫,很可能是攜帶著另一個人,但縱是如此,此人去速之快,仍是駭人聽聞!刁斗上的守衛尚未來得及決定是否傳警,此人已自城北消失。
貝總管聽得禀報後,眉宇緊皺。
石敢當失聲道:“難道,有人救走了尹歡?!最後關頭,老夫見兩個人影自窗外射入,本以為是宮中內侍出手對付歌舒長空,但能將無窮太極擊得潰散,實非常人所能做到,後來那兩人爆體而亡,也證明了這一點。如此看來,非是有超乎我等想像的世外高人竟擲出這兩個人擊散無窮太極,然後救下了尹歡,並將之帶走了?”
此言一出,聞者皆驚!都在思忖有什麼人能有這等曠世修為,不但能在歌舒長空滅天絕地般一擊前救下尹歡,且在坐忘城中來去自如,神鬼莫測!
但石敢當所說的一番話顯然不無道理,對最後一幕,戰傳說、貝總管、四大尉將等修為最高者都看得分明。
這時,又有乘風宮侍衛向貝總管禀報:“禀總管,宮中侍衛七死七傷;婢女六死一傷;樂工四死兩傷;廚子死去一人。”頓了一頓,又補充道:“另有兩名侍衛兄弟是守護於殿外,本不應會有事,但現在他們卻已不知所踪,卻有弟兄在大殿廢墟中找到了他們的腰符,此事十分……蹊蹺。”
貝總管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聲音低沉地道:“他們已……殉職了。”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廢墟中,而是投向遙遠的天邊,眼神複雜。
戰傳說、石敢噹噹然明白貝總管此時的心情,由此人禀報的情況來看,顯然將歌舒長空的無窮太極沖得潰散的就是兩名“失踪”了的侍衛,不過他們一定是在被人制住後擲入殿內的。
憑藉一擲之力,竟能擋下歌舒長空氣勢如虹的無窮太極,可想而知此神秘人物身俱何等絕世修為。
但此人又為何要救下尹歡?
一切都是未知之謎。
忽聞虛墟中央數人齊聲驚呼,幾個正在廢墟中尋找不幸遇難者屍體的侍衛不約而同地倒退了幾步。
人群閃開的地方,赫然可見一個奇形怪狀的人影自斷瓦木屑中一下子站立起來。
之所以稱其形狀奇怪,是因為此人雙臂皆蕩然無存!
戰傳說不由低聲驚呼:“他……還活著?”
“他”,自然是指歌舒長空!
不錯,歌舒長空的確還活著,但此時此刻,他原有的偉岸如山、凌然超絕的氣勢,唯我獨尊的霸氣都已蕩然無存。
短短的時間內,他的身形竟已變得枯瘦,臉部更是消瘦得可怕,加之失血過多,他的臉上已沒有一點血色,形如骷髏;雙眼亦是一片暗淡,毫無光澤。
他已消耗了太多的生命力,此時便如將枯之油燈。
歌舒長空的膝下部分仍埋在瓦礫碎石中,他的整個身子就如同一棵從地下生長出來的老樹,經歷了無數的風雨之後,枝葉已蕩然無存,只剩下乾枯滄桑的軀幹!
就在戰傳說驚呼聲落下之時,歌舒長空突然如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前仆倒過去。
樂土域內共有六大要塞,分別為西方的須彌城、東方的卜城、北方的九歌城、南方的坐忘城,及在京師與卜城之間的九疇關、風佔關。西方的須彌城是針對異域廢墟所設的要塞,異域廢墟顯然歸屬大冥樂土,但大冥樂土對廢墟仍是充滿了警惕戒備,加上廢墟四周數百里皆是荒漠,人煙稀少,故大冥樂土寧可將西方的要塞後撤數百里,而未將異域廢墟囊括入內。大冥樂土將須彌城經營成與坐忘城相同級別的要塞重城,恰好顯示出大冥樂土對異域廢墟既有所顧忌,又不願放棄的心態。
但異域廢墟的存在對大冥樂土而言,並非僅僅是有弊無利。正是因為有異域廢墟的存在,與大冥樂土西方相鄰的蒼穹諸國才與大冥樂土相安百年,因為諸國皆知雖然大冥樂土西方都是陸域,並無江海,但異域廢墟卻是一道比江海更難逾越的天塹!
而坐忘城所面對的則是蒼穹諸國中勢力相對薄弱的阿耳四國,阿耳四國皆尊奉在他們傳說中可以駕馭萬靈、擁有草木山川賜予的無窮力量的阿耳大神,就如同千島盟對天照神無限尊仰一樣。只是,雖然他們共同信奉著阿耳大神,卻又各自聲稱自己奉行的才是真正的阿耳大神的旨意,為此阿耳四國爭執不休,乃至征伐不休,四國的力量因此而大大消弱。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坐忘城是大冥樂土六大要塞中面臨壓力相對較小的要塞。
大冥樂土一直視千島盟為最大隱患,所以在京師以東一帶部署了三大要塞,九疇關、風佔關、卜城。大冥樂土與千島盟隔海相望,而卜城與海岸相距不過十里,自是防禦千島盟的第一堅盾!
除六大要塞之外,大冥樂土尚有不少武門,各武門與六大要塞如狼牙交錯,勢力相互滲透,彼此間的關係也是有捨有分,有戰有和,其中之錯綜複雜,絕非外人所能知悉。
稷下山莊向東北方向二百里就是卜城,向西二百里則是坐忘城,但此處無論是對卜城,還是坐忘城,都已是力所難及之地。
稷下山莊莊主東門怒便是利用了這一點,以稷下雙峰為中心建立了自己的一份霸業!方圓三十里之內,東門怒可謂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但東門怒又是一個很識趣的人,他似乎沒有什麼野心,至少即使有野心他也從未顯露出來。他對自己能在稷下雙峰方圓三十里內呼風喚雨已感十分滿意,從來不會試圖把觸角伸得更遠,因為他知道一旦惹怒了坐忘城或卜城,他的稷下山莊將會很快灰飛煙滅。
因為東門怒識趣,所以這一帶總是比較安寧。
因為安寧,所以就有不少曾經是十分顯赫的人物願意前來稷下山莊,他們多是一些覺得名聲、權勢帶給他們的唯有痛苦與累贅的人物。
對這樣的人進入稷下山莊的勢力範圍,東門怒不會有一絲怒意。他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這種人的進入對稷下山莊並不會不利,更重要的是,他尚沒有能力拒絕。
所以稷下山莊一帶常常會有一些看似貌不驚人,其實卻有著不尋常來歷的人。
這樣的地方,總是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稷下山莊西北方向有一條河,在離稷下雙峰二里外的地方與稷下雙峰擦身而過。這條河太小太不起眼,以至於它連名字都沒有。
小河是自西向東的流向,順著小河逆流而上,不過四五里路就會進入一個山坳,小河的源頭便是山坳中的兩眼泉水。
山坳中竟有四戶人家,四戶人中有三戶是獵戶。對於稷下山莊莊主東門怒來說,除了秋末會有人告訴他“兩眼泉”送來幾張上等的獸皮時,也許他會記起在他的勢力所及之地還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外,其餘的時間都會將之忽視。
以“兩眼泉”作為稱呼,也是東門怒信口拈來順口稱呼,漸漸地便被眾人所習慣接受。
“兩眼泉”除了三戶獵戶之外,剩下的只有一個形影相吊的老者。
老者雖然不狩獵,但卻也是終年出沒於山林之中,常常是晝出夜歸,行踪不定,平時與三獵戶也極少交往。他就如同“兩眼泉”的一個幽靈,讓人難以捉摸。除了知道稱其為南伯外,外人對他的身份來歷皆一無所知。
南伯獨居一間木屋,其性情十分孤僻,從不願讓外人進入他的木屋,而木屋門窗更是終年緊閉。
他的木屋常常有奇異的氣味飄出,有時奇香無比,有時卻又奇臭無比。當然,有時會有硫磺的氣味,那是南伯在替三家獵戶將獸皮鞣製成上好的熟皮革之故。南伯能夠將每一張獸皮從獸體上極為完整地剝下來,所鞣製的皮革亦是完美無缺,每年送到稷下山莊莊主東門怒手中的獸皮,都是出自南伯之手。
而替其他獵戶做這些事也是南伯主動請纓的,並且不需要獵戶任何補償。雖然這一舉止是那麼的匪夷所思,但南伯的手藝卻又實在讓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起初還有人擔心南伯會暗中做手腳以次充好,後來發現這一擔心實是多餘。
秋末,正是狩獵的好時機,林中的走獸經歷了春與夏的滋養,已是膘肥毛厚,幾家獵戶早早地進山了。
南伯的木屋依舊門窗緊閉。
此時,通向山坳中的唯一一條山路上出現一個年輕人的身影,身材挺拔,背負著兩個行囊,向這邊而來。
走近後,年輕人站定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環境,然後徑直向南伯的木屋走去。
“咚,咚,咚。”年輕人叩響了南伯的木門。
屋內一陣“噝噝噝”的響聲後,又靜了片刻,方聽得“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了。
但只拉開了少許,僅能容一人側身進出。
門內探出一張極為消瘦的老者的臉,瘦得讓人不忍正視,頭髮也稀稀落落,半黃半白,猶為顯眼的是他的臉色極為異常,竟是臉泛青色,一眼可以看出他患有重疾。
他就是南伯。
南伯乍見門外的年輕人時,目光猶如黑夜的火星般一閃,但瞬間即逝,隨後一言不發,縮回身去,立即要把門掩上。
但年輕人卻已搶先把一隻腳伸入門中,使南伯沒能及時把門掩上。
南伯看了年輕人伸入門中的左腳,就如同看到的是一條毒蛇般,眼中掠過不安之色。
這時,年輕人道:“前輩,在下晏聰,想請前輩助我一臂之力。”
南伯嘆了一口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顯得萬般無奈。
但他卻道:“是有獸皮讓老漢鞣製嗎?”
晏聰笑道:“獸皮沒有,人皮倒有一張。”
南伯的身了一震,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
半晌,他才顯得極為吃力地道:“你——進來吧。”
屋中除了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硫磺氣味,以及家甚過於簡陋外,這間木屋並無奇特之處。
晏聰很恭敬地向南伯深施了一禮,道:“不得已驚擾前輩清修,望前輩恕罪。”
南伯在一張十分寬大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身材太瘦,以至於讓人感到他整個人是完全埋在了椅子中。他道:“老漢行將朽木,不知能替晏公子出什麼力?”
“二十年前南許許南前輩的大名之顯赫,並不在'一笑九歌,百媚千痴'之下,南前輩又何須如此自謙?”晏聰如一杆槍般站立著,雙手交疊於身前。
晏聰所說的並無誇大其詞,若僅論武學修為,南許許的確不如被譽為四大武道巔峰的“一笑九歌,百媚千痴”,但博取名聲並不是只能依靠武道修為。
南許許就是一個不以武學見長,卻曾名耀一時的人物。
南許許所學極廣,而且多走偏途:醫卜星相,釀酒烹飪,易容改裝,賭博騙術……以其無窮無盡的好奇心,以及罕見的智慧,在所學的諸多方面,南許許皆有獨樹一幟的成就,而使他名揚大冥樂土的則是他已臻神境的醫術與易容術!只是南許許的醫術可謂是刀走偏鋒,有時下藥奇想迭出,匪夷所思,被人視作“藥瘋子”!
比他在用藥方面更瘋狂的是他對奇症異病的痴迷,一旦聽說某人患有奇症,南許許必千方百計讓此人答應由他醫治,為此甚至不惜予病人以重金相求。
正是因南許許對醫道有近乎瘋狂的執著,才使他最終沒能成為受正道萬眾敬仰的人物,反而成了世人眼中一代異邪。
其中最讓樂土正道不能釋懷的就是當年他為九極神教教主勾禍療傷一事。
當年正是九極神教勢力最為強大之時,樂土因九極神教而戰禍連天,人人自危,各族派不堪忍受!樂土武學四大聖地大羅飛焚門、九靈皇真門、元始宗壇、一心一葉齋中的九靈皇真門的傳人乙弗弘禮挺身而出,入世除邪扶正。乙弗弘禮先向不二法門元尊討得“真如法檄”,以此召集天下各族派。尊仰不二法門者數以萬計,除九千修持弟子外,尚有雖未成為修持弟子,卻甘為元尊效命者不少於十倍於修持弟子的數目。這些人布散在各族派中,乙弗弘禮得到不二法門的“真如法檄”,其意義之重大可想而知,一時間乙弗弘禮一呼百應,其中不少如六道門這樣的正道族派傾力相助,加上乙弗弘禮乃四大聖地的傳人,其修為已臻通神化境,故九極神教的氣焰漸漸被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