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章昭靈心劍
出擊者正是戰傳說!
由於尤無幾、甲察向殞驚天出手極為突然,而且又故佈疑陣,加上戰傳說與他們之間完全隔絕,僅能聞其聲而不能目睹他們神色間的細微變化,連殞驚天都被甲察、尤無幾攻得措手不及,身在隔層之上的戰傳說在尤無幾突然大呼“有刺客”時,更是驚愕莫名,不知下方究竟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隨後的事情雖然奇變迭出,其實卻是在極短的頃刻間發生的,當戰傳說有所醒悟時,殞驚天已遭受致命一擊!殞驚天的痛呼聲頓時使戰傳說完全斷定下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當然不能不出手!他已隱約察覺到殞驚天是為了他才會與甲察、尤無幾結怨的,即使沒有這一原因,甲察、尤無幾的咄咄逼人之舉止,也絕難為戰傳說所容忍!
他深知殞驚天處境極為危險,也許已是在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要關頭,故戰傳說飛速作出判斷後,就向尤無幾可能存在的方位發出全力一擊。
貝總管贈與他的搖光劍果非凡器,使他在破隔層而下時,幾乎未受任何影響。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屋內瀰漫著滾滾濃煙!
好在在隔層中他就已是處於黑暗中,這樣才不會使他雙眼產生不適之感,否則僅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吃盡苦頭。
而讓尤無幾吃驚的倒不是戰傳說會在這時候出手,事實上他的確早已察覺到戰傳說的存在,而且也猜測他會在某一時刻出手!讓他吃驚的是戰傳說的劍法高明如斯。
戰傳說出擊的速度太快,從出擊到彼此悍然接實,這其中幾乎沒有時間間隔。
尤無幾頓覺這是他生平所遇到的最可怕攻擊之一!戰傳說的劍法具有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穿透力,讓他人在戰傳說的劍前,會不由自主地感覺到無論以何種方式,都難以改變他洞穿一切的劍勢!
這種感覺足以摧垮不少人的鬥志、心靈。
但尤無幾卻是個例外!“昭靈心境”使他縱然在面臨巨大的精神壓力時,心神仍能保持足夠的鎮定!
而這一點,在高手對決時,無疑是極為重要的。
震天動地的爆響中,空前強大的橫溢氣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四向疾射,屋子四周幾扇門窗經受不了這覆滅性的摧殘,窗櫺門板立時斷碎!屋內濃煙得以沖出門窗之外,清新空氣也隨之進入,戰傳說因此而能隱約視物。
這時,屋外的侍衛終於自幾個方向同時攻入屋內,甲察縱有三頭六臂,也無法阻攔數十名侍衛的衝擊,何況他的目的本在為尤無幾擊殺殞驚天做掩護,而此時的殞驚天多半已死,故甲察也不再試圖阻攔眾侍衛的進入。
心急如焚的眾侍衛衝入屋內後,頓時驚呆了!屋內濃煙瀰漫,根本難以視物,更難分敵我,若是貿然出手,最後必然陷於一場混戰中,這對人數佔優的眾侍衛而言反倒不利。也許如此一來,傷亡於自己人兵器下反比被敵人擊殺的機會更多!
唯有縱橫劍氣與虛空劇烈摩擦形成的驚人嘯聲響徹屋內,僅憑此聲,足以想像決戰雙方所進行的是一場凶險無比之戰!
但眾侍衛只聞劍擊虛空之聲,卻不曾聽到他們熟悉的“神虛槍”的傲嘯聲!
“難道城主出了什麼意外?真的被刺客所殺?”
眾侍衛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一點,心念所至,幾個人同時高呼:“城主——屬下護駕來遲!”
如此呼喊,其真正用意當然不是向殞驚天請罪,而是要探清城主安危如何。
沒有任何回應!
甲察心中一喜,料定殞驚天已死!這樣一來,他已可毫無顧忌地與尤無幾聯手對付戰傳說,待將戰傳說除去之後,一切都死無對證了!當下他再不理會闖入的眾乘風宮侍衛,振聲道:“尤兄弟,待你我聯手將此刺客誅殺,為殞城主報仇!坐忘城的朋友聽著,有我們皇影武士在此,決不會讓兇手活著離開,你們只需緊守四周,以防兇手藉機遁走!”
他這一番話的用意,實是歹毒無比!在不知“刺客”究竟是什麼人之時,坐忘城屬眾無疑會因為尤無幾、甲察的皇影武士身份,而對他們多一分信任,一旦眾人依言退出,那時甲察、尤無幾便可安心對付戰傳說了。戰傳說在兩大皇影武士的圍攻下,絕無生存的機會!
“不可!”一聲斷喝粉碎了甲察的企圖,“城主雖已遇險,但生死未知,若此時我等全部退出,只怕會錯失護駕良機!”
是昆吾的聲音!
戰傳說精神為之一振,劍勢暴漲,尤無幾試圖以氣劍與之一決高下,終為自己的託大付出代價!
搖光劍倏然穿透重重劍氣之網,如一抹不可抗拒的咒念般自尤無幾腰部閃過,劍過之處,熱血噴灑!
尤無幾痛怒交集,駭然暴退的同時,終於祭出他的最高絕學:昭靈心劍!
尤無幾雙手在腰間一拍倏揚,左右手各有六道奪目紅色光弧疾射而出,縱是煙霧騰騰,竟也遮擋不了十二道赤色光弧!
是十二柄寬僅半寸的赤色之劍!
劍長與尋常之劍相若,但劍面奇窄,十二柄劍就如同十二道迎風飛舞的柳絲一般,令人眼花繚亂。
原來,因為皇影武士的身份獨特,他們常在冥皇身側,若終日佩帶殺氣森然的兵器,實是一件不妙之事,故冥皇所選用的皇影武士所用的兵器大多十分隱秘,平時完全可藉衣飾加以掩飾,外人難以洞察其兵器所在。這樣,即使有皇影武士在身旁,冥皇也不會予人以“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終日”的緊張感。同時,皇影武士除了守護冥皇外,還要辦一些十分隱秘的事,這些事多半是冥皇不願為外人知悉的,故皇影武士的行踪因此而備顯神秘,所佩的毫不醒目的兵器則為他們創立了有利的條件。
皇影武士對普通樂土中人而言,非但極少有遇見的機會,即使見了,他們也是來去如風,極少有人能見到他們出手,而能見到他們出手的人,多半是他們要殺的人——皇影武士要殺的人,又有幾人能逃脫生天?
所以,世人對皇影武士武學的了解是少之又少。
而這正是皇影武士的優勢所在!
尤無幾十二柄特製的軟劍皆薄如絲帛,卻鋒利柔韌!他的腰帶也是特製而成,正好可以讓十二柄軟劍插入其中,而軟劍劍柄處與尋常之劍亦截然不同,並不能以手相握,而是十二個半圓環。這十二個半圓環都露在飾帶之外,正好組成了一個精美的環扣,美輪美奐,不知情者根本不能猜出尤無幾腰間竟有十二柄軟劍!軟劍與腰帶皆是尤無幾請能工巧匠費盡心機製成,十二柄軟劍插於腰間,竟不會給尤無幾帶來絲毫不便,而且取劍時亦靈動自如,毫無滯納感。
戰傳說一擊得手後,本待藉機擴大戰果,重創尤無幾,以免尤無幾與甲察形成聯手之勢,但他此念卻未能如願付諸於行動,尤無幾反應極快,受傷即退,隨即十二道紅芒暴現,即刻以百變莫測的軌跡向戰傳說席捲而至。十二柄軟劍的力度、角度、速度全然不同,所取的目標卻各指一點——戰傳說!
戰傳說不敢有絲毫怠慢,揮劍即擋,同時心忖幸虧十二柄軟劍通體泛著赤紅色的光芒,否則在這種環境中將更難應付。
閃念之間,搖光劍已傾灑而出,在虛空中劃過一道道包含天地至理的弧線軌跡,剎那間已閃過驚人的空間,無論襲來的軟劍是疾是緩,角度如何,都盡在戰傳說這一劍式的囊括之中。
錚鳴聲猶如銀珠落玉盤,清晰無比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十二柄軟劍赫然已被戰傳說悉數封開。
但赤色軟劍極為柔韌,受戰傳說強橫劍道氣勁的衝擊竟未折斷,而是被震得急速反彈!
因劍身承受了極大的衝擊力,故反彈而出時,赤色軟劍便彎曲至最大限度,猶如十二柄彈向空中的赤弓,蔚為壯觀!
此時,尤無幾已身在戰傳說直接攻擊的範圍之外!
十二柄軟劍被震開,尤無幾毫不氣餒,因為他知道對戰傳說真正致命的攻擊才剛剛開始!
尤無幾頃刻間將自身內力提升至最高境界,雙掌翻揚遙擊虛空,同時身形飄然橫掠,掌勢與身形相融相通,在莫測變化中,其無形氣勁已在戰傳說身側一丈之內悄然形成縱橫交織的氣虛之網,似虛似實,卻又不可逾越。
十二柄赤色軟劍與氣虛之網一撞之下,竟凌空倒折而回,以更快更刁鑽莫測之勢向戰傳說反噬而至!其快其疾,猶如十二道拖著曳尾的赤色流星向戰傳說奔至!
戰傳說心中一凜,搖光劍吞吐如電,奮力封擋!雖最終再度摧毀了尤無幾的一次攻擊,卻已感到氣息微亂,頗為吃力。
但未容他有絲毫喘息之機,剛剛擋出的十二柄赤劍赫然再度如鬼魅附體般挾驚人殺機飛掣而至!
再次反撲來得如此之快,以至於戰傳說頓生真力難以為繼之感。
這一次,十二柄赤色軟劍赫然攬劍成簇,所有劍尖聚作一點,而劍身則散如一個錐體,十二柄赤色軟劍的強大殺傷力匯作一點,以洞穿天地萬物之勢向戰傳說狂襲而至!
十二飛劍此次再無更多繁雜莫測的變幻,但其威力卻更大。“劍群”破空而出,竟隱隱挾有風雷之聲,讓人不由頓生不可抑止之感。
屋內眾乘風宮侍衛無法看清尤無幾的舉止,卻目睹了十二柄飛劍驚天地、泣鬼神的完美攻擊,不由為之瞠目結舌。
戰傳說豁然明白十二飛劍之所以有如此可怕的攻擊力,其力量一部分來自於尤無幾,更有一部分是來自於自己!當飛劍被他震飛時再經尤無幾氣虛之網反彈而回,每經歷這樣一個過程,十二飛劍上的力量便貯積更多!加上尤無幾對十二飛劍洞悉入微,出神入化的隔空駕馭,其攻擊力實不亞於十二個功力在不斷提升的劍道高手,同時向戰傳說發動攻擊!
甚至,其攻擊力比此更可怕,因為十二飛劍皆由尤無幾一人所控制,其配合之無間,決非其他任何真正的十二劍客聯手出擊所能相比。
當然,戰傳說並非毫無勝機。畢竟尤無幾功力再高深莫測,也是有限度的,所以氣虛之網也並非不可摧毀,只要戰傳說的反擊能摧毀對方氣虛之網,那麼尤無幾的“昭靈心劍”便立即被破!
問題在於氣虛之網只是尤無幾內家勁力存於外部的一種形式,並非具備實際的“網”!氣虛之網收放自如,變幻由心,要想破解,所憑藉的決不僅是內家真力。
更兼尤無幾洞悉這一點,但他卻憑藉自身超逾常人的敏銳心靈及極具冷靜的心智,在這視線昏暗的環境中,比戰傳說搶先一步察覺出對方的舉措,再利用十二飛劍之靈動,使戰傳說開始處於綿綿不絕的被攻擊狀態,再難蓄勢全力反擊。
此刻,戰傳說無暇思慮更多,唯有全力應付迫在眉睫的攻擊。
尤無幾陰險歹毒的計謀以及他的咄咄逼人此時終於完全激發了戰傳說的戰意,他毫不猶豫地以父親戰曲所傳的“無咎劍道”中的“止觀隨緣滅世道”傾力相迎!
無咎劍道共分六道,謂之為:
第一道:止觀隨緣滅世道;
第二道:悟心無際天羅道;
第三道:剛柔相摩少過道;
第四道:八封相盪無窮道;
第五道:乾坤無定大易道;
第六道:天下同歸三極道。
其中第一道“滅世道”為攻式,第二道“天羅道”為困敵式,第三道“少過道”為自守式,第四道為群戰式。至於第五、第六道,則已是在更高境界,已完全突破劍式取勝的範疇。
戰曲將“無咎劍道”傳於戰傳說之時,曾對“大易道”、“三極道”亦有所涉及,但因為戰傳說對劍道的領悟實是不如人意,進展緩慢,而“無咎劍道”則為天下劍道絕學,僅是前四道中的每一劍道,讓劍道中人領悟一生,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悟透其中的精髓。因此,此後戰曲只是一心一意地向戰傳說傳授“無咎劍道”的前四劍道,可惜縱是如此,戰傳說先前仍是無法真正地領悟“無咎劍道”的通玄無上之境界。
直到經歷了隱鳳谷的諸多變故,偶遇“涅槃神珠”之後,戰傳說對武道的領悟力突然突飛猛進,進入一個前所未至的境界。
在離開隱鳳谷後的幾次出手中,戰傳說對“無咎劍法”越來越有神靈相通之感,其劍道修為亦不斷提升。
今次面對尤無幾,戰傳說祭出擅於攻勢的“止觀隨緣滅世道”,更是酣暢淋漓,心中劍意空前充盈。
他的心中飛速閃過“止觀隨緣滅世道”的劍訣:“萬象無法,法本寂滅,寂定於心,不昏不昧,萬變隨緣,天地可滅。”對尤無幾凌厲攻擊已視若未見,只知將自己心中的充盈劍意揮灑而出。
“不昏不昧,萬變隨緣”正是“滅世道”之精髓所在,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地超脫於尋常意義的攻守進退範疇之外。
尤無幾憑藉其昭靈心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戰傳說無比平靜與自信的心理,彷若自己這勢如改天易地的連續攻擊,在戰傳說眼中不過只是過往雲煙,竟不能在他的心靈中激濺一點漣漪。
尤無幾心中之驚愕難以言喻!他驚愕於戰傳說何以有如此可怕的心靈修為。
同時,他也即刻意識到戰傳說的敏銳反應的可怕程度必然超出他原先想像。
但,未待他有任何應對之策,搖光劍已以妙至毫巔的方式與十二飛劍正面相接!轟然爆響聲中,十二柄赤紅飛劍倏然彈開,並繼續以驚人餘勁四向疾射,一舉衝破尤無幾的氣虛之網,沒入牆體之中!
尤無幾縱是已有“昭靈心境”,決不會輕易被驚怒嗔怨等七情六欲所控制心神,但此時亦不由心頭為之劇震。
憑著“昭靈心劍”,不知多少高手敗於他的手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昭靈心劍”獨具一格,超出常人想像,故有出奇制勝之效,對手在“昭靈心劍”似乎可以永不歇止地增強的攻勢下,難免會心生驚懼之意,而尤無幾的心道修為恰恰極為高明,此消彼長,單單在斗志與意誌上,對手就已遜於尤無幾一籌。
沒想到戰傳說卻成了一個例外,竟將他的“昭靈心劍”破去!
尤無幾生平第一次內心難以平靜!
僅僅是一怔神的剎那間,戰傳說已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長驅直進,搖光劍縱橫閃掣,交織成網,剎那間已將尤無幾完全籠罩其中!
正是“無咎劍道”中的“悟心無際天羅道”!
尤無幾大吃一驚,不明白戰傳說何以如此迅速地判斷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同時他更為戰傳說超強的劍道修為所驚!
他卻不知因為門窗洞開的時間一久,屋內的煙霧已消淡了不少,而戰傳說因有涅磐神珠的緣故,他的內家修為甚至還在尤無幾之上。以他的目力,此時已將屋內情形看清了一個大概。
在“悟心無際天羅道”之下,尤無幾赫然發現自己所有的退路已被完全切斷,這種感受實是極不好受。
尤無幾隻覺兩腋發涼,但退無可退,唯有硬著頭皮與戰傳說全力一搏!
沒有十二飛劍,尤無幾的武學修為本就比戰傳說略遜一籌,而此刻的他與先前被戰傳說所傷時更有所不同,不同之處就在於他的心態。先前尤無幾尚有絕對的自信,而此時卻信心大減。
如此一來,尤無幾之敗更是難免!
搖光劍與尤無幾氣劍相擊的沉悶聲響中,尤無幾的後背鮮血暴現,赫然已再添一道傷口,深達寸餘,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搖光劍毫無頓滯,如影隨形,向受傷疾退的尤無幾直迫過去!
一直在旁掠陣的甲察已不能再袖手旁觀,只見他如鷹隼般倏然掠起,高擎苦悲劍,向戰傳說狠狠劈下!
劍勢似乎平淡無奇,但卻擁有渾厚無比的內勁,迫使戰傳說不得不暫時捨棄尤無幾,採取固若金湯的守勢——
“剛柔相摩少過道”!
“剛柔相摩少過道”源自“少過”之卦名。少過卦的卦像下封根山,上封辰雷,構成“山上有雷”的卦象,隱意很少有過錯的人的能享通利貞。“無咎劍道”之“少過道”的劍意正好與此卦卦意暗相吻合,劍勢所運轉的範圍極小,且其角度、方位、手勢的易變也精練無比,但每一點變化都具有無可替代的驚人效果,電光石火間,戰傳說已將甲察的雷霆一擊擋得滴水不漏。
但由此戰傳說亦身陷尤無幾與甲察的聯擊之中!
在三人強大氣勁的激盪下,煙霧四散,屋內情形越發清晰。
這時,激戰雙方都已看清了對方。戰傳說倒也罷了,甲察、尤無幾卻是震動不小!在此之前,他們的確已得知他們要追殺的人正與殞驚天在一起,所以在戰傳說未現身之前,他們就猜知隱伏於左近的人就是他。
但當此時這種猜測被完全證實時,他們仍是吃驚不小!在此之前,他們已知哀將就是被眼前的年輕人所殺,但那時甲察二人雖相信即使這是事實,但那殺了哀將的年輕人所憑藉的也不可能是實力,而多半是憑藉計謀或機緣。
而此時與戰傳說一戰,他們才知自己要追殺的年輕人的武學修為之高,完全在他們想像之上!照此看來,哀將被殺,也許未必不是實力比拼的結果。
當然,他們不會知道戰傳說之所以能殺哀將,的確是機緣巧合加上他的智謀所致。
戰傳說獨戰兩大皇影武士,一時竟未露敗相!
這時,外面已被包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滴水不透,坐忘城四向城門亦嚴加防守,以防有外敵借城中內亂之機進犯。
石敢當、爻意聞訊立即趕至,他們都知道殞驚天約見戰傳說的事,所以乍一聽說這邊出現廝殺,立即想到了戰傳說。
但他們只能在離戰傳說尚有一箭之距的地方就被迫止步!因為貝總管已下令眾侍衛在此組成了嚴密防線,除乘風宮侍衛及貝總管、四大尉將這樣的人物外,外人不得越雷池一步。
畢竟再往裡去,就是坐忘城禁地,若任由他人輕易涉足,誰也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意外。
將石敢當、爻意攔阻下來的侍衛對他們二位無不是恭恭敬敬,但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任他們進入,顯然貝總管已下了死令。
若是強闖,自是難有人能擋下石敢當、爻意二人,但那肯定會傷了和氣。
更重要的是石敢當、爻意與眾侍衛斷斷續續的交談中,得知殞驚天性命堪憂,據說是被刺客所傷,而兩位皇影武士正在與刺客力戰。後來又傳出訊息,說與兩位皇影武士決戰的是曾救過小夭一命的陳公子……
聽到這兒時,石敢當頓時感到事情的棘手!而此時眾侍衛與他相對時的神情已有些複雜不自然,更使石敢當明白此時若強行闖入,非但於戰傳說無益,反而會使戰傳說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也許,一切只能看戰傳說造化如何,能否在兩大皇影武士的夾攻中險裡求生!
而石敢當對皇影武士的了解,顯然比戰傳說多得多,正因為如此,他的心情才顯得格外沉重。
他的凝重神色落在爻意眼中,使她也受其感染,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石敢當與爻意束手無策之時,小夭卻已自另一個方向不受任何攔阻地接近這場驚天變故的核心地帶,直到那座被圍得水洩不通的獨成一體的樓前,才被貝總管親自出面攔住。
貝總管耐心地勸道:“小姐,眾侍衛已發現了城主所在之處,此刻定已衝入屋內,立刻就可以將城主救出,小姐只需在此稍候,切莫靠得太近,以免再出意外……”
小夭像是失去理智般用力推開貝總管,臉色蒼白地高聲道:“我要見我爹!”
一名乘風宮侍衛剛要攔阻,小夭已狠狠地飛出一腿,猝不及防之下,那人被踢中腹部,痛得他立時彎下腰來。小夭尖叫道:“你們全是一群廢物!若是我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便將你們全都殺了!”
小夭尚從未對坐忘城戰士及乘風宮侍衛如此蠻橫,但眾人皆知這只是小夭在得知父親恐有生命危險,而失去理智的反常舉止。當下又有幾名侍衛冒著被小夭拳打腳踢的危險上前攔阻,果不出他們所料,又有兩名侍衛因為不敢也不忍還手封擋,被小夭重擊面門一拳,頓時鼻血長流。
就在此時,忽聞近百名乘風宮侍衛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齊聲呼道:“城主被救出了……”
小夭一呆,像是入定般一動不動。
果見西側圍著的眾侍衛一下子如決堤洪水般呈扇形散開,現出幾個人來,正快步向外圍走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昆吾,此刻他雙手橫抱著城主殞驚天!
殞驚天手腳無力地垂下,渾身浴血,雙眼緊閉,不知是死是活。
小夭腦中“嗡”的一聲,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全身每一個毛孔似都在“颼颼”地冒著涼氣,手腳一片冰涼,一個字也吐不出,眼淚卻已奪眶而出。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蒼白得可怕,連嘴唇也是蒼白無比。
周圍的乘風宮屬眾見此情形,大為擔憂,壯著膽子道:“小姐……”
小夭這才如被從噩夢中驚醒般一愣,隨即悲呼一聲:“爹……”向昆吾那邊跌跌撞撞地奔去。
她的雙腳是那麼的無力,讓她幾次幾乎就要跌倒在地。她與昆吾之間不過只有四五丈距離,但她卻感到遙遠無比,她心中有難言的驚懼,懼怕雖只是咫尺之間,卻會成為他們父女二人之間的天涯之隔!
當屋中煙霧變淡的時候,包括昆吾在內的眾侍衛終於見到了倒在地上的殞驚天!
眾侍衛一時卻頗為顧忌,因為城主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若此時上前搶救城主,也許會促使那將城主擊倒之人搶先再補上一劍,到時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城主殞驚天了。
可場中正血戰方酣的雙方中,一個是剛被坐忘城待如座上嘉賓的陳籍;另一方則是皇影武士,如此局勢可謂撲朔迷離,即使眾侍衛有心上前插手,也不知當以誰為敵,以誰為友。
而昆吾卻隱隱感到皇影武士甲察、尤無幾更可能是兇手,這一半是源於昆吾的直覺,另一半則是根據甲察、尤無幾自出現後的種種舉止推斷!昆吾能成為殞驚天的心腹,決非僅因他的刀法出眾!
他想到若說戰傳說是兇手,委實有些牽強,因為戰傳說是受城主殞驚天之邀而來的,城主還讓他退出以便與戰傳說單獨交談,由此看來城主對戰傳說頗為信任。而甲察、尤無幾卻是不請自來,而且可以說是仗勢長驅直入,大有不把城主放在眼裡的味道!綜合種種跡象,昆吾作出了這種判斷。
但無論真正的兇手是誰,至少此人還是希望能隱瞞事實,應不會當著諸多乘風宮侍衛對城主殞驚天再下毒手。想到這一點,昆吾當機立斷,搶身而入,將殞驚天抱起,就在他抱起殞驚天時,橫溢劍氣瞬息間在他後背添了數道傷口!但昆吾無暇顧及,微躬身軀護住殞驚天,如無比敏捷的獵豹般飛身掠出。
但昆吾卻毫無喜悅之情,因為在他將城主殞驚天抱起的那一剎間,他感到殞驚天全身冰涼,根本感覺不到氣息的存在!雖未能細看,但昆吾卻已知城主凶多吉少。
脫離險境之後,昆吾一探殞驚天脈搏,已是無影無踪!
城主殞驚天已——魂歸天國!
昆吾頓時如墜冰窖,悲痛莫名!
他的臉頓時扭曲得近乎猙獰,眼中閃著駭人的光芒,似若一頭要撕噬一切的猛獸!
但,城主殞驚天已死,他竟不知是誰殺了城主!在這一瞬間,城主待他的種種知遇之恩飛速閃過心頭,使他的心痛至抽搐,痛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就在這時,小夭跌跌撞撞地向他這邊奔來,跑到昆吾身前,只看了其父一眼,悲呼一聲:“爹……”立時暈厥。
小夭的出現使昆吾本已失去理智的心突然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冷靜!
甚至比以往更為冷靜!
一種極為可怕的冷靜!
昆吾將城主殞驚天小心翼翼地放下,隨後找來幾個與他私交甚厚的侍衛,對他們低聲吩咐了幾句後,隨即彈身向東向獨成一體的樓閣掠去。
這座殞驚天用以處理坐忘城大小事宜的樓閣名為“華藏樓”,殞驚天以“華藏”謂之,隱喻極樂之意,亦暗含殞驚天要將坐忘城營建成一座真正的安寧的城池,一片樂土。
但他的心意未能實現,就已不幸被殺。
而此時這座失去了主人的“華藏樓”中,仍在繼續上演著一場空前殘酷的血戰。
戰傳說以一敵二,雖未落敗,但也應付的頗為吃力!讓他百感交集的是雖然此時“華藏樓”外必是坐忘城各路好手環伺,但卻無一人挺身而出與他並肩作戰。
但戰傳說亦知這並不能怨坐忘城的人太無情,而是因為尤無幾、甲察的手段太陰毒,使坐忘城的人竟難以分清敵友。
殞驚天被昆吾救出的情形戰傳說與甲察、尤無幾皆看在眼裡,正如昆吾所預料的,甲察二人雖然擔心殞驚天是否真的已氣絕身亡,但卻不敢借機再對殞驚天補上一劍!若是他們膽敢這麼做,立時便一切暴露無遺,到時兩人將落得碎屍萬段的悲苦下場!
所以,昆吾帶著殞驚天離去之後,甲察、尤無幾與戰傳說一樣緊張萬分,只是甲察、尤無幾所期盼的與戰傳說所期盼的正好相反。
偏偏外面卻遲遲沒有反應,甲察、尤無幾心弦繃得極緊,幾至極限!
驀地,外面傳來一陣歡呼雀躍聲:“城主醒過來了!”
至少有八九個人同時振聲高呼!
其聲清晰無比地傳入甲察、尤無幾的耳中,兩人的神經一直繃得極緊,乍聞呼聲,不啻於在他們耳邊突然炸響驚天霹靂,對他們心神之震撼難以言喻。
兩人心中同時想到:最擔心的事竟真的發生了!殞驚天既已醒來,那他們的陰謀毒計就立即暴露無遺。
縱是心靈強大如尤無幾者,亦不由神色大變,劍勢為之一緩!
與之相反,戰傳說聽得外面的呼聲,卻是精神大振,對方神色、心態的變化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空前強烈的求勝慾望迅速充盈了他的整個靈魂!
一聲由內心深處迸發的大喝過後,搖光劍以讓人嘆為觀止的方式倏然穿透尤無幾的嚴密防守,如一抹咒念般飛速吻過尤無幾的頸部!
血光拋灑!
連哼都未哼出一聲,尤無幾的頭顱已應劍飛出!而他失去頭顱的身軀尚顯得十分笨拙地向前邁出兩步,隨即如一隻布袋般轟然倒下。
熱血噴射了甲察一臉,溫熱而黏稠,甲察淡綠色的眼中不由閃過驚駭與狂怒交織的光芒!
戰傳說一劍劈倒尤無幾後,搖光劍未作任何停滯,順勢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自下而上暴撩甲察前胸!
甲察揮動苦悲劍急擋!
駭人聽聞的金鐵交鳴聲中,甲察竟被震得一連倒退三步,心生極度不適之感。
更使他不安的是他隱隱察覺自己難以把握手中的邪兵苦悲劍,若再強戰,恐怕最終會為苦悲劍反噬!
正思忖著是該抽身而退,還是另謀他策取勝時,驀聞一聲飽含著無窮悲憤的暴喝:
“去死——吧!!!”
凌厲無匹的勁氣自甲察身後狂捲而至!
來勢之狂猛,竟使甲察不及轉身,便倉促橫劍回掃。
“當……”短促而驚人的兵刃交擊聲未落,一股冷風竟立即撲面而至,讓甲察遍體生寒!自他身後襲擊的人其修為顯然不及戰傳說,甚至也不及甲察自己,但不知為何,他卻感到此人給他的壓力竟不在戰傳說之下。
所幸甲察一身修為絕對不俗,加上皇影武士直接為冥皇效忠,這要求他們必須能在任何不利的環境中做出最快捷最有效的反應。甲察一驚之餘,邪兵苦悲劍芒一閃,如浮雲掠影般與撲面而至的刀輕輕一觸。
雖只是輕輕一觸,但因力道把握得妙至毫巔,恰到好處地將迅猛刀勢引至一側,而甲察手中的苦悲劍則以莫可逆違之勢,向前暴進一尺。
雖只是一尺之距,但一尺之外便是對手的心臟!
甲察堅信這一劍即使不能立斃襲擊者,亦可迫得此人不得不退。
但,僅在極短的剎那間之後,甲察駭然發現自己決不會有偏差的估計竟落空了——
對方似乎根本不在乎苦悲劍即將洞穿他的心臟!他的刀非但沒有撤回,反而利用翻腕沉肘的力量,自甲察右肩向左下方劈下!
這一刀,即使被砍中,也絕難取甲察性命。
而這一點,正是讓甲察驚駭欲絕之處,難道對方不知道此時若要傷他,就必須付出自己生命的代價?
“他不是瘋子就是白痴!”甲察心中閃過此念,幾乎是出於本能地略一閃身。
“哧……”
兵刃入體的聲音清晰入耳,由苦悲劍傳遞給甲察的感覺也同樣是如此。
同一時刻,他的右臂一痛,肌膚被切割開的錐痛與骨骼被重重砍擊的鈍痛同時向他襲來!
劇痛使甲察再難把持手中的苦悲劍,他急忙撒手,極為狼狽地側身翻滾而出,險險避過戰傳說的一劍,風度盡失。
刀傷甲察右臂者是昆吾!昆吾顯然是捨命相搏,雖傷了甲察,但他卻也中了對方一劍,而且是胸前要害部位!劍插入他的胸口後,赫然已由後背透出。
苦悲劍插在他的體內未曾拔出,其情形甚為可怖。
但在昆吾的臉上卻不見有絲毫的懼意與痛苦,相反,他的神情此刻更顯平靜,讓人感到即使他的軀體瞬間倒下,其靈魂也將巍然屹立不倒。
昆吾乃乘風宮眾侍衛統領,他的出手就等於一種信號。甲察立足未穩,只覺身側人影閃動,頃刻間他已身處十餘名乘風宮侍衛的包圍圈中。
甲察忽然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極為獨特,充滿了異乎尋常的誘惑性的魔力,彷若他的笑聲是來自一個虛幻的夢境中。
甲察突然毫無來由地大笑使眾侍衛為之一怔神!
這時,甲察的目光出奇平靜地掃視眾人,聲音低緩地道:“我——是不可戰勝的,而且永遠也不應該成為你們的敵人,快快放下你們手中的兵器吧。”
他的目光與戰傳說的目光相觸的那一剎那,戰傳說心中竟感到一陣迷茫!甲察平靜之極的目光彷若一口無底的深井,一下子將他的戰意吸入其中!戰傳說感到自己的身心忽然鬆懈下來,一種懶洋洋的疲憊感席捲了他的整個身軀,有種微微的暈眩感。
冥冥之中,忽然一股力量使戰傳說由這種暈眩中掙脫出來!雙目倏睜的時候,他聽到了“噹啷”不絕的兵器墜地聲。
包圍著甲察的十餘名乘風宮侍衛相繼拋棄了手中的兵器。
同一時刻,兩道紅影自甲察雙袖間驀然標射而出!
戰傳說心知不妙,大呼一聲:“小心……”
卻已遲了!
那兩道紅影如幽靈般飛捲而出,紅影所及之處,尚未回過神來的乘風宮侍衛只覺喉頭一甜,喉管已被切斷,鮮血立時如泉噴灑!
血光拋灑,與兩道紅影相輝相映,戰傳說只覺眼前突然變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暗含無窮殺機的紅色似乎已佔據了整個世界,佔據了所有人的視野。
兩道紅影以快捷絕倫的速度在穿射飛掠!
戰傳說揮劍遙遙扑出!
甲察曾是密像國上師級的巫師,方才顯然是在形勢不妙的情況下,對內家修為相對稍弱的乘風宮侍衛施以某種巫幻術。戰傳說雖不知甲察底細,卻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他被甲察如此邪惡的殺人手段所激怒了,出手便是“無咎劍道”中最具攻擊性的“止觀隨緣滅世道”,且因為他大熾的殺意而威力倍增!
“砰……”
紅影翻揚,發出驚人的聲響,一團如火焰般的紅色倏然間似怒濤般卷至戰傳說身前,其速之快,竟使人心生立即會被這撲天蓋地的紅色完全淹沒的錯覺。
戰傳說一眼看到甲察如一隻蝙蝠般依附在撲天蓋地而至的一片紅色之上,面目可憎,他毫不猶豫地一聲厲喝,搖光劍毫無阻擋地疾刺向甲察的胸膛!
鮮血一下子噴測在戰傳說的臉上!
熱血使戰傳說心頭一震,忽感異常。
定神一看,他的劍所刺中的根本不是甲察,而是一具已被甲察所殺的乘風宮侍衛的屍體!而甲察早已無影無踪,十餘名侍衛除因為中了自己一劍而未倒下者之外,餘者已全部僕身倒地,氣絕身亡。
戰傳說猛然醒悟,自己最終竟還是中了對方邪道巫幻之術。
這時,外面殺聲四起。
顯然,外圍的侍衛已知道昆吾等人出手圍殺甲察之情形,甲察雖然在戰傳說劍下逃脫性命,但此時仍是陷入了坐忘城屬眾的重重包圍之中。
戰傳說正待追出,忽聽身後“咕咚”一聲,是人體倒地的聲音,回首一看,卻是昆吾,此時苦悲劍仍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
先前若是甲察在最後的那一劍沒有略略傾身,那麼結果就會有所不同,也許甲察會傷得更重,但相應地昆吾也將立斃當場。
只是,甲察決不可能不避,因為他沒有如昆吾一般的必死之心!
昆吾一直堅持著不肯倒下,他要親眼看到甲察的死亡,可惜,他的這一願望卻沒能實現。
戰傳說急忙將昆吾扶起,伸手一探,尚有微弱的脈搏,心中稍安。
“城主醒過來了”的呼聲也傳到了被擋在外面的爻意、石敢當耳中,兩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心想只要城主殞驚天活著,一切自可水落石出。他們堅信所謂的刺客決不會是戰傳說。
這振奮人心的呼聲讓擋在外面的乘風宮侍衛也不由顯露驚喜之色,但僅過了少頃,裡面便突然一陣騷亂,殺聲四起,很快有人傳出話來,說是兩個皇影武士一死一傷,受傷者在殺了十餘名乘風宮侍衛後,正試圖衝出包圍,要眾人誓死截殺。
石敢當、爻意相視一眼,兩人心領神會,皆知對方都已想到此刻的局勢對戰傳說已十分有利了。既然傳話者未提到戰傳說,說明他多半沒有生命之危。而皇影武士已一死一傷,那傷者若想再逃出坐忘城,實比登天還難。
果不出他們所料,過了一陣子,忽然有震天動地般的怒喝聲響起,猶如半空炸響的驚雷:“殺了他!為城主報仇!殺了他!!!”聲如排山倒海,氣勢駭人。
石敢當心頭一震:看來受了傷的皇影武士已經遭擒。
坐忘城外的江名為八狼江。
八狼江江水咆哮,濤聲洶湧,一個接一個的浪頭惡狠狠地砸在江岸的岩石上,隨即在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濺起丈餘高的浪花,向虛空拋灑。
低垂的天空佈滿了烏雲,天地之間忽然變得格外壓抑、沉鬱,沒有風,連烏雲的變幻也是那般滯緩,絲毫沒有風捲雲湧的感覺,只是黑沉沉地向坐忘城步步進逼,緩慢卻無法迴避,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天地間的亮色。
乘風宮的城徽——那隻振翅欲飛的雄鷹的上空也已為烏雲所籠罩。
此時,距戰傳說與甲察、尤無幾血戰的清晨不過半日,但清晨的曦日卻早已無影無踪,讓人不由想到世事的無常……
殞驚天已死了,坐忘城頂天立地的脊梁轟然折斷!
事實上,在昆吾將他自華藏樓中抱出時,殞驚天就已氣絕。後來的高呼聲只是昆吾所設下的一個計謀,是他吩咐與他私交不錯的侍衛這麼做的,而此舉的目的就是要分辨出誰才是真正的殺害殞驚天的兇手!對於想掩飾事實的兇手來說,再也沒有比殞驚天傷而未亡更讓他驚懼的了。
昆吾的方法果然奏效,殞驚天被尤無幾刺中一劍時,屋內一片昏暗,甲察也沒能看到具體情形如何。在不知真正的情況時,外面的呼聲使尤無幾與甲察一下子慌了神。
而此時昆吾早已悄然伏在附近,尤無幾與甲察的神色變化清楚地落入了他的眼中!昆吾立即斷定尤無幾高呼“刺客”只是故佈疑陣,他與甲察才是真正的殺害城主殞驚天的兇手!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昆吾的猜測,也正是昆吾的計謀,才使本是撲朔迷離的局面一下子變得明朗了。
甲察雖殺了不少乘風宮侍衛,但終受了傷且寡不敵眾,最後貝總管出手將之擊成重傷,將他擒下!
當時群情激憤,恨不得立即將甲察殺了,但卻被貝總管阻止了。
眾人以為貝總管這麼做是因為皇影武士身份特殊,也許貝總管會將此事奏明冥皇后,再由冥皇發落。雖然大多數人內心深處不願接受這一點,但想到貝總管如此選擇也有其不得已之處,故最終大夥兒都默默地接受了。
沒想到事實上貝總管根本沒有準備將此事奏明冥皇,再等冥皇發落的意思。
貝總管一掌擊得甲察狂噴鮮血、頹然墜地後,立即出手如電,拍向甲察的琵琶骨,“咔嚓”一聲,甲察的琵琶骨應掌而碎!
甲察如垂死之獸般慘叫一聲,聲如鬼哭神泣!他的痛苦不僅在於肉體,更因為從此他的一身武功已蕩然無存。對於武道中人而言,失去武學已同廢人無異,這對甲察的打擊才是最為致命的。
貝總管廢了甲察的武功之後,立即連傳數道命令,先是讓坐忘城的醫道高手全力救治昆吾、小夭及其他幾位受了傷的侍衛;接著又邀請四大尉將共商如何處置甲察,最後才吩咐坐忘城所有人不得走漏兩大皇影武士在坐忘城被殺的消息,一旦誰人走漏風聲,立即格殺勿論!
對於最後一道命令,眾人雖感難以接受,但也明白貝總管的用心是盡量避免冥皇的怪罪。
同時也有不少人想到此事恐怕最終仍是掩飾不住的,冥皇不可能不知皇影武士的去向。既然冥皇知道甲察、尤無幾是前來坐忘城,當他們失去踪影后,冥皇焉能不追查?
除非,甲察、尤無幾的舉動是擅自之舉,並非冥皇授意。
眾人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更大,因為城主殞驚天對冥皇忠心耿耿,冥皇怎可能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忠心愛將?
坐忘城眾民都在翹首等待貝總管與四大尉將商議的結果。
而這時戰傳說、石敢當、爻意也回到了他們居住的院落,這一院落雖也同屬乘風宮,但卻處於邊沿地帶,華藏樓一戰對這兒的影響也略小一些。
雖然殞驚天是被甲察、尤無幾所殺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畢竟戰傳說是除甲察外,唯一一個親歷殞驚天被殺過程的人,所以表面上坐忘城的人對他更為尊敬,但戰傳說卻察覺到在他周圍其實一直有坐忘城的人暗中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來,在貝總管與四大尉將商討的結果公諸於眾之前,戰傳說恐怕難有真正的自由。
不過戰傳說對此並不太在意,他已深切體會到坐忘城戰士對殞驚天的擁戴與崇尊,尤其是昆吾的奮不顧身對他觸動極大,所以,殞驚天不幸遇害後坐忘城的謹慎並非不可理解。
但當他回到自己所居住的院落時,卻還是被一件讓他意外的事嚇了一跳。
就在他與石敢當、爻意一同返回時,遠遠便見有一侍從裝束的人在門庭外來回踱著步,顯得有些不安。也許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當戰傳說三人走近時,那人停下踱著的步子,抬眼向他們看來。
戰傳說三人正暗感此人舉止蹊蹺時,那人已快步小跑過來,向三人施禮後,不安地道:“石老宗主、陳公子、爻意姑娘,歌舒谷主已……已不知去向……”
戰傳說三人心頭齊齊一震。
回過神來之後,石敢當沉聲道:“待我等去看看!”幾人迅速向歌舒長空所居的房中走去。
歌舒長空果然已不知去向,屋內一切都安好無損,沒有絲毫打鬥過的跡象——當然,這一點並不能說明太多問題,因為歌舒長空雙臂盡廢,與尹歡一戰又耗力過甚,以至於功力盡失,就算今日有所恢復,那也是微乎其微。只要是有一定修為的高手,完全可以在歌舒長空未能做出任何反抗的情況下將他制住。
問題是怎會有人對歌舒長空這樣已近乎廢人的人感興趣?
似乎不太可能。
至少,在坐忘城中似乎不應存在這樣的人。雖然南尉將伯頌之子伯貢子一定對歌舒長空仍懷有怨恨之氣,但歌舒長空已傷至如此,伯貢子多半也應已感到十分“解恨”,不會再多費周折對付歌舒長空。而若是歌舒長空的仇家所為,此人既然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接近歌舒長空,那麼就完全可以就地取了歌舒長空的性命,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他帶走?
除此之外,難道會是歌舒長空自己悄然離開這兒的?
如果僅僅從可能性來看,這種可能也是存在的。歌舒長空在清晨已醒轉過來,而且他的神誌也已恢復,不再因哀邪的“三皇咒”的緣故神誌混亂,雖然歌舒長空傷得極重,但因為他在地下冰殿經過瞭如煉獄般的二十年磨礪,其生命力變得出奇的頑強,恢復的速度也遠比常人快捷,所以當他從暈迷中清醒過來後,若要下床行走,也並非不可能。
正是因為歌舒長空的情形看起來應該不會再因傷重而亡,石敢當才敢在華藏樓發生變故時,離開歌舒長空。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最終歌舒長空身上所發生的竟不是重傷發難再度暈厥,而竟是失踪。
可是歌舒長空雖有出走的能力,但他似乎並沒有理由這麼做!何況即使乘風宮侍衛被華藏樓那邊抽調太多,但以歌舒長空行動之遲緩,總會被人發現的!退一萬步設想,即使他能出乘風宮,甚至出坐忘城,以他殘廢之軀,身邊再無他人,豈非唯有一死?
百思不得其解之餘,石敢當只好對那內侍道:“請小兄弟讓乘風宮的朋友再多加打探,有消息立即告之我一聲。”
那內侍恭聲道:“石老宗主放心便是,我等會全力尋找的。若沒有別的吩咐,我便告退了。”
石敢當拱手道:“有勞了。”
那內侍忙道:“不敢。”言罷退了出去。
當那內侍離去之後,爻意才輕聲道:“歌舒長空一定不是自行離開的。”
石敢當“哦”了一聲,戰傳說也有些意外地看著爻意。
石敢當道:“不知爻意姑娘為何這麼說?”
“因為他的靴子尚在。”爻意指了指床榻下道。
石敢當、戰傳說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啞然失笑,心道:“其實只是她比我們心細一些而已,我們還以為她有何驚人的發現!”
世間許多事莫不是如此,看似好像十分複雜的事,其實常常可以一語點破。
但笑容很快自他們臉上消失,他們想到既然歌舒長空不是自己離開此地的,而且是在未及穿上靴子的情況下,那足以說明歌舒長空多半處境危險。
想到這一點時,他們也明白爻意為何要在那內侍離開之後才說出這一點,顯然爻意對此事是否會是坐忘城的某個人所為還有所猜測。而據現實情況來看,爻意的這種懷疑不無道理。
若真的是坐忘城的某一人所為,那此人為何要這麼做?此刻歌舒長空是生是死?
誰也不得而知!
而且,此刻戰傳說三人根本沒有任何可查此事的線索。
戰傳說忽道:“尹歡與歌舒長空相繼不知所踪,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某種聯繫?”
石敢當與爻意相視一眼,卻誰也沒有開口,因為他們誰也無法確知這一點。
沉默了片刻,石敢當道:“既然一時無從著手查清此事,只好暫且擱下。傳說,皇影武士何以會對殞城主下毒手?”
戰傳說沉吟道:“其中細節我亦不知。大致應是皇影武士讓殞城主追殺一個人,殞城主口頭答應,但卻因為覺得此人本不該死,所以暗中護著此人,而且此事背後也許還隱有一個秘密,一個皇影武士不願讓外人知曉的秘密。殞城主的不合作使他們意識到潛在的危險,所以他們要對殞城主施以毒手。”
石敢當皺眉道:“換句話說,皇影武士是為了殺人滅口? ”
“不錯,如果殞城主依他們所傳的命令去做,他們自然不會有這種擔憂,但事實上卻不是如他們所願。殞城主既然已不能為他們所用,便反而成了他們的心頭之患。”戰傳說道
爻意微微點頭,道:“卻不知他們要殞城主追殺的人又是誰?”
“十有八九就是我。”戰傳說緩緩地道。
“你?!”爻意、石敢當大吃一驚。
“不錯,他們讓城主追殺的人正是陳公子。”
聲音是自門外傳來的。
眾人回頭一看,說話的赫然是貝總管!
貝總管步入屋內,他的身後沒有任何隨從。他一邊走入屋內一邊施禮道:“方才貝某聽宮內侍衛禀報說歌舒谷主不知去向,貝某放心不下,亦感未能對歌舒谷主照顧周全,特來賠罪,碰巧聽到了三位言談,忍不住插了一句,實是冒昧。”
寥寥數語,既能使自己的突然插話不顯得失禮,也解釋了來意,足見貝總管心思之縝密。
石敢當忙道:“城中屢遭變故,防不勝防,歌舒長空失踪之事實是意外,總管不必自責。對了,方才你也說甲察二人要追殺的是……陳籍,不知總管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的?”
貝總管神色哀然道:“城主是傷重而亡的,受傷之後,或許城主自感有性命之危,便在地上寫了五個血字:'殺我者甲、尤',故皇影武士殺了城主已是不爭的事實。而我們擒住甲察之後,在他身上搜出兩件物甚,其中一件是一幅帛畫,帛畫上畫著的是個人像,人像所繪正是陳公子。”
說到此處,他自懷中取出一物,正是一張帛畫,當著戰傳說三人的面將帛畫徐徐展開,帛畫所繪人像果真是戰傳說的人像!雖然細節上略有偏差,但卻頗為神似,一望可知就是戰傳說。
戰傳說乍見帛畫,驚愕之餘,脫口道:“甲察與尤無幾果然與劫域有染!他們定是奉劫域大劫主之命,要為哀將報仇!”
不料貝總管搖頭道:“皇影武士身份特殊,猶如冥皇影子,若不是冥皇之令,他們決不會遠離冥皇。換而言之,皇影武士的行踪一定在冥皇的絕對掌握中。而且,即使冥皇在特殊情況下讓皇影武士離開京師,也會將'十方聖令'賜予皇影武士,使他們可以在大冥樂土暢行無阻。”
“莫非貝總管所說的在甲察身上搜到的兩件物甚中除了這幅帛畫外,另一件就是'十方聖令'?”戰傳說若有所悟地道。
“不錯,貝某在他身上的確找到了'十方聖令'!”貝總管道,“有這兩件東西,其實就暗示了一些讓人難以置信的事——甲察、尤無幾確是奉冥皇之命前來追殺陳公子的!”
說著,貝總管已自懷中取出另一件泛著金黃色光澤的物甚,此物不知如何鑄成,色澤幽亮,光華內蘊,約有半掌大小,中央如滿月狀,“滿月”四周共有十個如刃尖的棱角,除了呈“十”字對稱分佈的四個棱角顯得格外長一些外,其餘六個棱角略短,每一個棱角上,皆刻有細如游絲的花紋,紋案肉眼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