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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5章
第一卷第四章六道歸元

丁聰終於開口道:“門主……”聲音乾澀如山崗上的枯草敗葉,並很快便被晚風吹得無影無踪,只說出二字便頓住了。

蒼封神嘆了一口氣,道:“老夫看出你們兩個年輕人都是極為出色的,也很欣賞二位。只是這世間有兩種人注定是難以長命的:一種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另一種不知道本應知道的事。賀易風致命傷口的秘密本不應是你們知道的,你們卻知道了;你們應知道老夫決不會讓你們壞我大事,但偏偏你們卻忘了這一點。”

他的聲音更為平緩,就如同一把緩緩劈出的極薄的刀,似乎並不咄咄逼人,卻有著讓人難以抵禦的氣勢。

略略一頓,他接著道:“所以,你們必須——死!”

說到這兒,他的眼中有了異樣的光芒在閃動,在這蒼茫夜色中,竟也那般醒目。他望著丁聰,以輕淡的語氣道:“你太年輕,所以難免幼稚。別忘了我們能有今日的地位、勢力,全是在血腥與死亡中一點一點地打拼出來的! ”

丁聰道:“門主果然棋高一著……但我卻不明白門主為何要處心積慮對付門中的兄弟?他們對你一向是忠心不貳的!”

蒼封神悠悠地道:“你當然不會明白,因為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知武者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

蒼封神的話突然被近乎肆無忌憚的笑聲打斷,赫然是戰傳說在仰天長笑!蒼封神神色微變,丁聰亦心情複雜地望著戰傳說。

戰傳說笑罷方道:“可笑,可笑,如你這般不知廉恥之人,竟也妄提什麼最高境界!不過,丁兄,今日我倒是明白了無恥之徒的最高境界什麼了。”

丁聰不曾料到在這性命懸於一線之際,戰傳說竟敢調侃嘲諷蒼封神。驚愕之餘,不由為其無畏所感染,心領神會的接過戰傳說的話頭,道:“是什麼?”

“是化腐朽為神奇,化無恥為高尚。”戰傳說道。

戰傳說來自一個獨立於武界之外的地方,所以,對於如蒼封神這般早已成名的絕頂高手,他並無常人所共有的敬畏與頂禮膜拜。在他心中,一切皆以“是”或“非”,“正”或“邪”來判斷。蒼封神在道貌岸然之後,掩藏著不為世人所知的醜惡,在戰傳說看來,此人自是決不值得敬畏。

蒼封神怒極反笑,笑罷,他以出奇平靜的聲音道:“丁聰,你因妒恨賀易風獲得繼承六道門掌門人之位,勾結外人,殘殺同門,終被我清除門戶,這無疑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丁聰凝視著蒼封神,緩緩地拔出腰間之劍,臉色顯得越發蒼白,忽然道:“其實,二年前晉旗主被殺之事,你也是知道其中內幕的,是也不是?戰傳說決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無怨無仇的陌生人出手,即使做下此事,也不會在事後主動承認!更重要的是,以六道門的追踪之術,為何總是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讓戰傳說從容走脫?”

頓了一頓,又一字一字地接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因為有你在暗中相助!”

蒼封神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你如此聰明,也不枉'丁聰'此名。可一個將死之人,聰不聰明,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要”字甫出,蒼封神突然毫無徵兆地 了,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已掠過數丈空間,駢指如劍,指劍遙指丁聰。

無鋒指劍,卻有洞穿天地之氣勢。

甫一出手,蒼封神便顯露出了遠逾賀易風諸人的劍道修為,宗師級高手風範展露無遺。

戰傳說來自於超脫武界之外的地方,雖然因為不可知的原因,他始終未能使自身的劍道修為達到他所嚮往的境界,但他在劍法上高屋建瓴般的鑑賞能力卻非常人可比,此刻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顯然低估了蒼封神!

丁聰手中之劍倏然揚起,光芒淒迷如霧,漫捲而出。

戰傳說、蒼封神心中皆是一震,他們赫然發現丁聰的劍道修為與六道門普通弟子的身份是極為不相稱的!

蒼封神心中之驚愕更甚,畢竟戰傳說與丁聰只是初識,而他卻與丁聰朝夕共處了兩年,自兩年前丁聰成為六道門弟子後,其所作所為與其他弟子並無不同,此時蒼封神才知那一切皆是假象。

蒼封神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兩個人——近幾年來聲名鵲起的兩個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金童玉女”!

“金童”花犯。

“玉女”風淺舞。

蒼封神不曾料到在六道門中,竟亦有如此出色的年輕高手,以丁聰的武功,顯然遠勝於六道門其他年輕弟子,毋庸置疑,丁聰進入六道門必有非同尋常的原因。

不及多想,雙方已悍然相接,猶如悶雷般的巨響聲中,丁聰與蒼封神同時倒飛而出,直至數丈開外,方各自穩住身形。

一拼之下所激起的無形氣勁如千萬利刃卷過山崗高處的草木,斷草落葉在強風之中毫無規則地旋飛、飄落……

丁聰眼神中的徬徨、絕望忽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敏銳與自信,這使他似乎在短短的瞬息間已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丁聰?!

丁聰在風中凝立如一尊雕塑,他的五官線條非常俊逸,微微抿起的雙唇,微微泛白的指關節,以及堅定不移的目光……這一切皆讓人感覺到,只要必要,他可以永遠保持著這種姿勢。

如果一個人能夠為了某種需要而徹底地改變自己,亦能為了某種需要而作不懈的堅持,那麼此人定然決不平凡。

他的衣袂在秋日的晚風中獵獵飛揚。

戰傳說的心變得異常平靜,平靜是因為他已沒有任何的猶豫。

無論丁聰是為了何種原因而掩飾自身,他都已成功地憑藉這一計謀使蒼封神失了警惕之心,自以為穩操勝券,以至於將自己的真面目暴露無遺!

雖然戰傳說與六道門本毫無糾葛,但此刻他卻並不想置身事外。

蒼封神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眼中的光芒隱匿在極深處,讓人根本無法看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慮。

夜色漸濃,蒼封神的身形似乎即將完全融入夜色之中。

“沙……沙沙……”蒼封神腳下的草木忽然如被勁風吹拂般瘋狂舞動,發出驚人的響聲,草木起伏如浪,向丁聰這邊卷至,情景詭異駭人。

丁聰本是凝然不動的劍尖忽然在虛空極小的範圍內劃出一道弧線,看似無跡可尋,卻有著某種不可言喻的節奏、韻律。

草木起伏掀起的“波浪”在丁聰一丈遠的地方,便如被森嚴壁壘所阻,立時停滯不前。

戰傳說屏息凝氣,似已為這詭異的場面深深吸引。

蒼封神輕哼一聲,緩緩踏進。他的步伐極為獨特,左腳踏出之後,跟進的右腳在離地時劃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後方落下。

丁聰手中之劍所掠過的空間逐漸擴大,所閃掠過的角度、線路更為玄奧莫測,無形氣勁透劍而發,牽制著對方的氣機。蒼封神的氣勢暗蘊殺機,自每一角度、每一寸空間對丁聰施以可怕的壓力,只要丁聰稍有閃失,立可趁隙而入。

丁聰眼中倏然精光迸現,一閃即沒,但卻給人一種極大的衝擊,以至於久久印於腦海之中。

他的劍亦在同一時間倏然長驅直入。

本是如波浪般起伏有致的草木在丁聰劍出之後,為凌厲劍氣牽引,拔地而起,猶如萬劍齊發,向蒼封神席捲而去,遮天蔽日,一時天地間更顯昏暗。

一聲沉喝,蒼封神劍指疾出,氣勁團旋如盾,猶如銅牆鐵壁,將自身團團護住。

雙方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驀然接近,其速之快,予他人視覺以極大的衝擊。

剎那間,丁聰的劍以變幻莫測的角度、方位擊出了數十次,劍法快至無形可遁,唯有劍氣與殺機以鬼神莫辨的軌跡縱橫閃掣,交織成可絞殺萬物的攻擊之勢。

其劍勢之中隱隱暗含悲恨戾氣,戰傳說察覺到了這一點,暗自心驚。轉瞬間,雙方已拼殺了二十餘招,丁聰攻勢愈發凌厲,蒼封神竟是守多攻少。

“當……”丁聰長劍倏然下指,劍尖及地,疾劃而出。劍身曲伸之間猶如靈蛇幻動,地面岩石火星激濺,猶如蜿蜒前行的火龍,火星明滅不定之間,劍影愈髮飄忽無定。

“哧……”一聲輕響,長劍緊貼蒼封神腰間閃過,帶起一抹血光,但其劍勢並未有絲毫停滯,而是如附體幽靈般側旋暴撩而上,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直取蒼封神的咽喉。

此刻,丁聰的劍法與尋常劍法大相徑庭,劍的每一點變化都絕非常人所能想像,刁鑽、玄異至極。

蒼封神的身形頓時完全淹沒於這凜然詭異的劍勢中,似乎隨時都會被噬滅其中。

一聲清越得似將衝破九天雲霄的鏘鳴之後,蒼封神如同一片毫無分量的輕羽般倒飄而出。

不知為何,丁聰竟持劍而立,放棄了乘勢而進的難逢良機。

甚至,他的劍在手中,竟沒有絲毫的動作。

血,自他的虎口緩緩滲出,隨後沿著劍脊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他不曾料到蒼封神受傷之後,竟仍準確無比地以劍指擊中自己的兵器,一擊之下,蒼封神的右臂立時有一股強大的真力疾湧而上,丁聰感覺胸中逆血翻湧,幾乎把持不住自己的劍,更勿論趁機擴大戰果了。他自知這是性命懸於一線之際,當下強自提聚真力,及時封住了對方的致命一擊。

蒼封神心中亦吃驚非小,方才那一擊看似不起眼,其實已暗蘊他八成功力,沒想到丁聰雖然受挫,卻仍能化險為夷!他本欲以丁聰的性命來補償自己所受的傷,沒想到一時之間竟難以如願。

蒼封神略作沉默後,冷笑道:“若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你定是'大易劍法'的傳人!”

武道向來難定高下之分,但有一事卻是世所公認,那便是樂土中有四種武學被共推最為玄奇,此四種武學無一不是因百變莫測而倍顯神秘,其中就有“大易劍法”與刀法“不堪七式”。“不堪七式”刀法乃千里宮宮主公孫斷橋之絕世武學,正是憑此“不堪刀法”,公孫斷橋被世人尊為“刀尊”。與之相比,“大易劍法”決不遜色,只是自四十多年前起,“大易劍法”便鮮有人提及。

丁聰內息漸穩,他直視蒼封神,寒聲道:“你識得大易劍法,就更應知道我為何要進入六道門!”

蒼封神的神情在夜色中顯得越發模糊不清,丁聰的話似乎給了他極大的震動,以至於過了良久他才緩聲道:“可惜,老夫並不明白。”

“難道你不知二年前被害的晉旗主晉連之妻,是晏家的後人?而大易劍法正是晏家先人晏道幾誤入異域廢墟卻奇蹟般脫身而出後創悟而成的!”丁聰道。

異域廢墟,猶如鬼神之地,誤入其中者,無不命喪九泉,也許五十年前晏道幾是唯一的例外。晏家乃豪門,晏道幾自幼嗜武如命,為求武而遍行天下,終不慎誤入異域廢墟。孰料十日過後,他竟自異域廢墟中脫身而出,性命雖保,卻性情大變,變得暴戾躁亂,返回晏家後,便閉門不出,終日不思茶飯,對家人亦視如陌路。半月之後,晏道幾忽然廣約九大劍門高手,向九大劍門高手公然挑戰,最終竟無一人能勝過晏道幾!晏道幾所用劍法,乃世人聞所未聞,刁鑽詭異至極,此即晏道幾自創之“大易劍法”,一時間令世人為之瞠目結舌!

沒想到此戰之後不過七日,晏道幾突然暴疾,吐血而亡。暴斃前晏道幾曾一直自閉於一密室中,晏道幾身亡後,其家人在密室石壁上見到無數以劍尖刻下的文字,竟是“大易劍法”之劍訣。

“大易劍法”雖然名動天下,但晏家卻將它視作不祥之物,而且石壁上所刻的“大易劍法”之劍訣僅有六式,尚缺三式,從此“大易劍法”在曇花一現後,再未重放光芒。

晏家本非武界世家,時日一久,世人漸漸淡忘了“大易劍法”與晏家的聯繫,只記得武界中曾有如此劍法。此後晏道幾孫女晏搖紅嫁與六道門四大旗主之一晉連,武界中人對此亦知之甚少。直到二年前晏搖紅與其子被殺後,世人亦只知她乃晉連之妻,而不知她是晏道幾的後人。

丁聰如此年少,卻能道破此事,豈非極不尋常?

蒼封神聲音忽然變得異乎尋常的平靜,他道:“知道又如何?晏道幾死後,大易劍法不是已銷聲匿跡了嗎?晉連亡妻晏氏若是身懷'大易劍法'之修為,戰傳說又如何殺得了她?”

戰傳說隱隱感到蒼封神極為平靜的言語中,似有某種不安的因素在暗自湧動。

丁聰忽然淒聲長笑,笑聲中隱含了無限怨憤之氣,讓人聞之心驚不已。

笑聲倏止,丁聰一字一字地道:“晏搖紅之死,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蒼封神心口一震,沉聲道:“莫非,你並非姓丁,而是姓——晏?”

“不錯!”丁聰竟未否認,他以低啞的聲音道,“心因焉而不能知,口閉焉而不能言,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 …蒼封神,這就是你一心想要得到的'大易劍法'的劍訣!可你所能聽到的,永遠只有這麼多了,六式大易劍法的劍訣,皆在我心中,即使你殺了我,也無法得到它!”

蒼封神沉聲道:“我'六道歸元'神功名震宇內,晏家的劍法未必入我之眼!”

丁聰——也許應稱其為晏聰——晏聰道:“但大易劍法與異域廢墟有莫大的淵源,這正是你垂涎大易劍法的原因所在!”

蒼封神一向以沉穩內斂、不輕易喜怒於形著稱,此時亦勃然大怒,怒喝道:“小子,你太狂妄無知了!方才老夫只是為探明你的真實身份才手下留情。現在,老夫要讓你見識見識六道門神功的威力!”

言語間,他雙掌徐徐上揚,為氣勁所切割的草木被其無形真力所牽引,自四方會聚。剎那間猶如風起雲湧,殘木斷草迅速匯集成一柄虛幻巨劍。

雙掌一錯倏吐,蒼封神沉喝一聲:“去!”

“巨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晏聰破空穿射而至,草木與虛空發出的摩擦聲交織成可怕的尖嘯,懾人心魄。

晏聰不發一言,長劍閃電般疾刺而出。

就在“巨劍”即將與晏聰刺出之劍相接的那一剎那,蒼封神右足斜踏一步,看似不經意的舉步間,竟已暴進逾丈。

就在同一時間,虛幻巨劍倏然散開,避過刺來利劍的鋒芒,而自四面八方聚集的無形氣勁挾裹著草木悍然趁隙而入,晏聰的人與劍彷若置於可怕的颶風之中。

霹靂暴喝一聲,晏聰之劍劃過無數讓人目眩神迷的弧線,在對方強至無以復加的氣勁中,竟游刃有餘,及時破招而出。無數斷草落葉為劍氣所激盪,如淒雨紛飛。

甫破此擊,蒼封神已近在咫尺,一聲沉哼,右足倏然下踏!

“轟……”暴雨如沉雷,碎石飛射,蒼封神右足所踏之處竟猶如無形巨刀劈過,地面暴現出一道閃電狀的裂痕,並以快不可言之速向晏聰延伸而去。

沒想到蒼封神有疾之腿一擊之下,竟具有如此可怕的威力。猝不及防之下,晏聰只覺腳下一痛,已為之所傷,身形不由一個踉蹌。

蒼封神右手箕張倏收,浩然真氣急速會聚,並在極短時間內催運至極高境界,掌指間竟有豪光迸現,光分六色,煞是駭人。

六色豪光迅即幻化為一道極為耀眼的白光,剎那間已縱貫其臂,使蒼封神的右臂有如經歷過千錘百煉的兵刃。

這無疑是蒼封神賴以名動天下的“六道歸元”神功!

晏聰重心甫失,立知不妙,真力疾吐,手中之劍發出可怕的顫鳴聲,脫手疾射而出!長劍掠空之疾,猶自顫鳴不已,所掠過的路線,竟彷若為無形之力驅使,萬變莫測,直取蒼封神!

“大易劍法”果然詭異至極,每一變化無不是超越常人所能想像的範疇。

蒼封神冷笑一聲,胸有成竹,舉臂便擋。

“當……”長劍與其右臂接實,竟傳出猶如金鐵交擊的聲響。

悍然相撞之下,晏聰的劍竟未被震開,而是猶如毒蛇般附於其臂旋飛而進,挾帶一抹冷風,自下而上直切向蒼封神的頸部!縱是旁觀之戰傳說,亦不由為這刁鑽得近乎邪異的劍法所震撼。

蒼封神的應變更是出人意料。

他左手疾出,第一時間拍於劍柄上。劍身一掄,“哧……”的一聲輕響,劍已刺入其右臂之中。

戰傳說一愕。

卻並未見有鮮血自傷口處流出!

“噹啷……”一聲,刺於蒼封神右臂的劍竟已斷成兩截!

蒼封神一字一字地道:“精氣為物,遊魂為變,六道歸元,無苦無厄——你,根本傷不了我!”

“我”字甫落,蒼封神驀然暴進,右手駢指如劍,徑取晏聰前胸,其勢之盛,凌然萬物。

晏聰失去兵器,頓處下風,勉力擋了數招,腳下所受的傷使之身手略顯滯緩。而蒼封神的“六道歸元”已臻巔峰之境,其右臂與一柄真正的兵器所產生的威力相比亦決不遜色。激拼之時,晏聰甚至感受到對方的右臂有如兵刃般的森寒之氣透出。

倏地,晏聰感到腹部奇痛徹骨,低吼一聲,整個人飛跌而出,已然受了頗重的傷。

蒼封神如影隨形而至,劍指疾戳,勁氣如割,欲給晏聰以最後一擊。正當此時,身側冷風倏現,來勢甚疾,蒼封神輕哼一聲,右臂仍是徑取晏聰,左手單臂圈送而出,封擋身側的襲擊。

襲擊者自是戰傳說,蒼封神雖為晏聰的武功之卓絕而驚愕,但卻料定戰傳說的修為與晏聰相比,必有不及,故並未太過在意。

孰料他竟未能從容封阻戰傳說的攻勢,蒼封神招勢甫出,戰傳說腳下一錯,竟借鬼神莫測的步法閃身而過,右腿閃電般掃向蒼封神的胸前要害!

蒼封神又驚又怒,若不撤招,晏聰多半難逃此劫,但他自身亦將受傷不輕!此時,他自忖已穩操勝券,又怎願冒此風險?

他的“六道歸元”武功已至巔峰之境,心念所至,聚於右臂的氣勁已在極短的瞬息間轉移至左臂,旋即疾斬戰傳說掃來之腿。

戰傳說唯一支撐身體分量的左腳突然毫無徵兆地一滑,整個身軀在將倒未倒之際,不可思議地貼地飄出數尺,蒼封神勢在必得的一擊竟堪堪落空。

戰傳說的武功修為雖未臻絕世之境,但他的步法已妙至毫巔!

蒼封神驚怒之餘,一聲長嘯,身形如鷹隼般掠空而起,居高臨下,雙掌一陰一陽驀然交擊,六道真元輪迴再生,迸出奪目豪光,剎那間浩然氣勁洶湧如潮,以吞天滅地之勢向戰傳說席捲而出!如此氣勢,縱然戰傳說身負步法再如何神鬼莫測,亦難以全身而退。

避無可避,戰傳說唯有將自身真氣全力催發,正面迎向蒼封神的攻擊!

“轟……”雙方全力一拼之下,戰傳說慘呼一聲,如斷線風箏般飛跌而出,頓時口角溢血。

晏聰不顧一切地團身而起,擋在蒼封神身前,以防蒼封神再對戰傳說施以殺手。但數招之後,晏聰再中一拳,內家真力幾被擊得完全渙散,一時間再無力阻攔蒼封神。

戰傳說跌落地上,觸手處有冰涼之物,原來是晏聰已被折斷了的劍,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起斷劍,咬牙躍起。蒼封神目睹此情形,不屑地冷笑一聲,毫無顧忌地長驅直入。

戰傳說以斷劍疾擋,其劍法似乎超然卓絕,讓人嘆為觀止。晏聰、蒼封神目睹此劍法,皆不由暗自一凜,蒼封神尤是如此,頓時收起小視之心,謹慎應對。

數招之下,蒼封神已察覺戰傳說的劍法看似超凡入聖,但事實上卻總有所殘缺,猶如質地絕佳的美玉,卻有瑕疵一般,以至於使戰傳說的劍法威力大減。

也許,是因為戰傳說未能盡得劍法神韻?

蒼封神將“六道歸元”之卓絕修為融入“六道劍法”中,攻勢猶如滔滔海潮,綿綿不絕。戰傳說身陷重重劍網之中,彷若驚天海浪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可能被吞沒!他的形勢有如累卵,岌岌可危,僅憑頑強意志苦苦支撐著。

其實蒼封神心神感受亦頗為複雜,雖然他處處佔盡上風,但每到關鍵之時,對方總有玄奧卓絕的劍式倏然閃現,立時可予他心靈以極大的震撼,頓生無可抵御之感。

但戰傳說卻並未能將劍法之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否則遭劫難的恐怕會是蒼封神,而並非戰傳說了。

蒼封神已不知幾次腋下生涼。

這種感覺,對身為六道門掌門的蒼封神而言,自然是頗為罕見的。正因為如此,他對戰傳說更添忌恨之心,當下攻勢更為狠辣,欲將戰傳說完全吞噬。

“哧……”數聲勁氣破空之聲響過,戰傳說如獸般低吼一聲,身形狂跌而出!電光石火的瞬息間,蒼封神已在他的身上留下四處傷口,頓時渾身浴血,猶如血人。

晏聰神色大變,堪堪強自掠起,蒼封神腳下一挑,數顆石子電射而出,直取晏聰!受傷甚重的晏聰已如強弩之末,竟無法將之悉數避過,其中一顆石子竟洞穿了他的右腿!晏聰痛呼一聲,重重地跌落地上。

蒼封神猶如鬼魅般飄然而前。戰傳說未及站穩,便覺眼前一花,胸口承受力逾千鈞的重重一擊,立時鮮血狂噴,如敗草般孤弱無援地飛出二丈開外,跌入一叢灌木中。

戰傳說已近乎昏迷,他的神誌有些模糊不清。跌落灌木叢中時,他的身上又因樹枝以及灌木中的亂石再添幾處傷口,但這些傷口的疼痛早已被原有的巨大傷痛所掩蓋了,根本覺察不出。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極沉,似乎重逾千斤,正在向著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中不斷跌落,卻總沒有盡頭;轉而又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極輕極輕,輕如鴻毛,輕得已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甚至連自己的意識也有如游絲,似乎隨時都會隨風飄散。

他感到自己胸腔內的氣息彷彿被完全抽乾了,枯燥而火辣辣的,心臟似在不斷脹大,隨時都有可能爆碎。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感覺到吸入的氣息甜腥而青澀。

微甜的腥味使他有些清醒了,記起這微甜的腥味一定是因為他已受了傷,而青澀氣息則是來自灌木叢。

“我敗了……徹底地敗了……隨後,便該是死亡吧……”戰傳說思緒時斷時續。

“我本不應敗的,父親的劍法遠比蒼封神高明……為什麼……為什麼我無法完全領悟父親的劍法?為什麼?!”

“是了,那古廟中的怪人說我永遠也無法身負絕世武學,永遠也無法成為家族中的佼佼者。為什麼?難道這是命運使然,抑或是我太過愚鈍?”

這時,他的上方有“咔嚓……”聲響起,灌木紛紛折倒,並有腳步聲向這邊靠近。

那是蒼封神以“六道劍法”的無形劍氣在揮斬灌木,使戰傳說無隱身之地,從而消除戰傳說借地形之利作最後反擊的可能。

蒼封神的腳步因為絕對的自信與胸有成竹而顯得極為沈穩。

“沙沙沙……”腳步聲在這靜謐的夜中顯得十分清晰,彷若一記記重鎚敲擊在戰傳說的心坎上。

“難道,上天注定我只能擁有平凡而短暫的十幾年生命,而最終將結束於蒼封神這樣陰詐者手中?”

“不!”

戰傳說竟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不知因何處生出的力量使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一躍而起!

蒼封神一怔,惑然止步。

月光下,戰傳說的身軀挺得筆直,猶如一桿標槍,他的衣衫已襤褸不堪,破開處如亂蝶般在夜風中舞動。

在無限蒼茫暮色的映襯下,戰傳說的身影顯得那般蒼涼而倔傲,如同一尊不肯倒下的塑像。

那截斷劍竟仍握在他的手中!

劍斜斜地指向地面,似乎此時的戰傳說連劍的重量都已難以承受。

蒼封神本以為戰傳說應已命喪他的劍下,因為還從未有人在被他連擊數劍之後,還能保全性命。“六道劍法”一旦得手,便可藉勢而作,將戰果迅速擴大至最高限度,這正是“六道劍法”最可怕之處。沒想到今日卻有了例外,戰傳說身中四劍,竟然仍倖存下來!

事實上戰傳說之所以能在致命一擊中保全性命,是因為他的步法已完全超越常人所能想像的空間,玄奧詭異,在生死存亡的剎那間,正是他的步法使蒼封神未能如願取其性命。戰傳說身上的四處傷口雖然都極重,卻無一處是在致命要害處。

縱然如此,蒼封神仍斷定那一掌足以讓戰傳說再也無法起身應戰,沒想到事實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但,無論如何,戰傳說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無論是蒼封神、晏聰,甚至還包括戰傳說自己,都明白這一點。

秋夜清涼如水。

戰傳說亦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漸漸地變涼,因為血液的流失而變涼。周圍的一切聲音都顯得極為遙遠而空洞,彷若來自另一個空間。

“你,根本不配用劍!”蒼封神冷漠而不屑的聲音傳入戰傳說的耳中,“你所習練的劍法決不尋常,可惜你並不能將它完全領悟,以至於暴殄天物!事實上已並非你駕馭劍法,而是劍法駕馭了你,這便注定了你的平庸!”

戰傳說將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軀體中!

劍的光澤,劍的輕靈,劍的飄逸超然,劍的聲音……這一切對戰傳說而言,都有著無盡魅力,但他卻無法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劍中。

他的身軀像怕冷似的開始戰栗,唯有握著斷劍的右手凝然不動,彷彿這隻手並不屬於他所有。

蒼封神雙目猶如寒星,直透人心,他一字一字地道:“如你這種劍之奴僕,只配死在劍下,而不配用劍!”

戰傳說的心在顫抖,靈魂在顫抖,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心中一片悲涼:“難道,我真的僅算是劍之奴僕?為什麼我會如此庸俗無能?為什麼……”他的思緒再度變得縹緲而不可捉摸,他的雙手皆握在斷劍劍柄上,握得那麼用力,似乎要讓劍融入他的軀體中,融入他的生命裡!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的氣息已成了可以觸及的實體,氣息如潮般起落皆清晰可感,清晰可辨。他已感受到氣息在不斷地減弱,而自己的身軀卻在無限制地膨脹!

勁氣破空之聲清晰入耳!

定是蒼封神已出手了。

戰傳說竭力想睜開眼來,竟無法做到。

而他的雙手卻越握越緊,青筋暴突,關節“咔嚓……”作響,以至於最終虎口迸出鮮血。

勁氣破空之聲以極快的速度逼近。

戰傳說的眼前卻是無邊無際的昏暗,只有隱隱如烏雲般的陰暗物質在以極為複雜的方式湧動著。

戰傳說殘存的一點心念在思忖著:“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驀地,那無邊無際的昏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極亮的光點,僅有綠豆般大小,似乎顯在遙遠的天際。亮點甫一出現,便以極快的速度擴大,猶如無數銀白色的線條在湧動翻騰,似將充斥於天地之間。

戰傳說為這詭異的景緻所深深震撼。

莫非,這便是人死後,將去的天國?

此刻的晏聰倒在地上,難以起身,他極度驚愕地望著眼前的情景:蒼封神劍指凌厲如驚電,直取戰傳說;而戰傳說卻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地靜立著,似乎根本未曾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即將亡於一瞬間!

極度的吃驚甚至使晏聰無法出聲提醒戰傳說。

此刻,戰傳說眼前突然有一道金光現出,並沖天而起。

是一金色的矯龍,氣宇軒昂,聲勢懾人!

不!

那並非金色的矯龍,而是一柄穿掠舞動的劍!

是劍?!

是龍?!

戰傳說深深地陶醉其中,他感到一切的一切都已與自己的軀體相分離,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這穿舞如龍之劍!

驀地,他的胸口一熱一痛。

——那是勁氣破體而入的感覺。

戰傳說的心神為那舞動如矯龍的金色之劍所牽引,心中劍意已被撩撥得無以復加,但這劍意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封擋,無從釋放!當蒼封神的右手劍指刺入他前胸的那一剎那,戰傳說心中的洶湧劍意突然有了宣洩的突破口!

他終於動了——在蒼封神的指劍刺入他肌膚的那一剎那!

斷劍揚起……

嘭!

一團淒迷的血霧倏然飄散開來,並揚起一道淒迷的弧線,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一聲極為短促的悶哼後,一個身軀高高拋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跌落在躺著的晏聰身側數尺之外。

死寂!

唯有晚風拂葉的輕微響聲。

月色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依舊一動不動地佇立如雕塑。

跌落於晏聰身側的人赫然是蒼封神!他的胸口鮮血如噴泉般汩汩而出,很快他的身軀已一片濕漉!雖未立時氣絕身亡,但他已無法作出更多反應,只是不時地抽搐一下,生命的感覺隨著鮮血的流逝而漸漸散失。

這一變故絕對令人難以置信,晏聰親眼目睹了戰傳說在生命即將消亡前倏然揮出的那一劍,但卻根本無法將之描述出來。他只知道這是充滿洞悉天地至理的一劍,這本不應是屬於世間所有的一劍!

晏聰自忖自己對劍法的領悟應屬不俗,但目睹戰傳說那一劍後,即使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仍是無法想出破解之法。

縱是佔據絕對優勢時,仍是如此,無法抵擋那一劍的可怕!所有的優勢在那一劍面前,必然會變得極為蒼白而薄弱,消失殆盡!

良久,晏聰仍無法作出任何反應,而是沉沉地沉浸在戰傳說那一劍之中,直至戰傳說低低地哼了一聲,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時,晏聰方如夢初醒,他就地一滾,並非滾向戰傳說那邊,而是向蒼封神這邊而來。

就在他即將接近蒼封神之際,倏聞“潑啦啦”之奇異破空聲響起,一道黑影若驚電般劃空而至。

晏聰一驚,未及有任何動作,只聽得“噗……”的一聲響,那道黑影已貫穿了蒼封神的身軀。

是一桿旗,一桿黑色的大旗!

鐵製的旗桿穿透蒼封神的身軀後,深深地插入土石中,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旗為黑色,中央繡有一柄金色的劍。

赫然是不二法門的旗幟!

晏聰一怔,心中暗嘆一聲,他不曾料到不二法門的人會在此時此地出現。蒼封神顯然已必死無疑,晏聰心中一鬆馳,頓時癱軟在地。

蒼涼的夜色中,渾厚的聲音自二十餘丈外遙遙傳至。

“蒼封神覬覦他人劍法,勾結外人,殘害門中弟子,陰謀敗露便欲殺人滅口,罪不可恕!”

其聲清晰如在近側,充滿了無限威儀。

“不二法門明辨是非,公正不二,果然如此!”晏聰心中暗忖道。

輕微至難以察覺的衣袂掠空聲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飄然落於山崗之上,緊接著又有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影隨形般悄然出現在他身後,肅然默立。

戰傳說低低地呻吟一聲,終於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他第一眼便看到與之相距數尺而坐的晏聰。晏聰的眼神明亮,身上有幾處包紮得嚴嚴實實,這使得他端坐時的姿勢有些古怪。

此時已不再是黑夜,此地也不再是山崗之巔。

戰傳說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似床非床的平台上,周圍的空間並不寬敞,地面與四側皆為木板。完全清醒後,戰傳說驚訝地感覺到地面竟在微微晃動,他心頭微怔,凝神一聽,竟有“嘩嘩……”的水聲,聲音輕微而顯得很有節奏。

“也許,這是在一艘船上?”戰傳說自問道。

晏聰見戰傳說醒過來了,向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戰傳說微微點頭,支撐起身子,惑然道:“這是在何處?是……在船上嗎? ”

晏聰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古怪姿勢端坐著,他搖了搖頭,道:“我們是在隱鳳谷中。”略作停頓後,又補充道,“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了二天二夜?”

戰傳說卻並未因此而顯出多少驚訝之色,他心道:“若是有人與我一般,曾在昏迷後醒來已是四年之後,那麼對自己昏睡二天二夜,亦決不會有何驚訝的。”

此時,戰傳說已記起遭遇六道門的人之後的一幕幕。他對樂土諸多門派了解得併不甚多,當下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與“隱鳳谷”有關的事宜,結果一無所獲,不由皺眉道:“隱鳳谷?”

晏聰略有些意外地看了戰傳說一眼,道:“隱鳳谷在武界中也算名聲赫赫了,尤其是隱鳳谷谷主尹歡,更是如此!”

“想必此人武功甚高?”戰傳說反問道。

晏聰搖頭道:“尹谷主武功如何,世人知之甚少。”說到這兒,他略略一頓,轉而道,“與他相見之後,你自會明白的。”

戰傳說亦不再追問此事,道:“蒼封神……是否真的已被我所殺?我隱約記得自己將他殺了,但同時又感到似乎是他殺了我……”

戰傳說有些迷茫地說完這一番話,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真的像是在夢中發生。

晏聰神情複雜地道:“蒼封神已死——你那一劍是我生平所見到的最絕妙的劍法,但我卻根本無法看出此劍法源自什麼門派!”

說到此處,他似想起一事,問道:“尚不知陳兄大名?”

戰傳說一怔,先是不明他為何稱自己為“陳兄”,隨後記起自己在客棧中曾對六道門的人自言姓陳。在他的感覺中,自進入神秘莫測的荒漠至今,不過十數日,初入荒漠時,他僅不過十四歲的少年,在他的意識中,晏聰本決不應稱自己為“兄” 。四年時光的莫名流逝使戰傳說在心理上尚未能適應自己年齡的改變,他遲疑了片刻,方道:“在下姓陳名籍。”

雖然晏聰與他攜手共對蒼封神,但他仍是不敢輕易自言是真正的“戰傳說”,從種種跡像看來,一旦他道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必然會平添無數枝節,甚至會處境危險。

如此半支著身子說了一陣話,戰傳說感到有些吃力,而身上幾處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當下支起身子,挪到一旁靠著側壁,道:“你……真的並不姓丁,而是姓晏?”

晏聰頷首認同,未再多說什麼,他那清俊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與陰鬱之色。過了少頃,他輕籲了一口氣,向戰傳說笑了笑,道:“你可知是誰將你救起,並送到隱鳳谷的嗎?”

未等戰傳說回答,他已接著道:“是不二法門四大使者之一的靈使!”說此話時,他的神情看似平靜,但語氣中已有難以掩飾的激動。

對武界中人而言,能見到不二法門的四大使者,已是莫大的榮幸,更何況與之共處?

乍聽此言,戰傳說不由心中劇震,神色微變。

因為他想到不二法門四使在父親與千異一戰時,曾見過自己,雖然今日自己的容貌已與先前截然不同,但以不二法門四使的修為,這一切是否能瞞過他們的目光?

晏聰見戰傳說神情有變,誤以為他因自己是被武界共尊的不二法門四使所救而激動,當下又道:“靈使非但把你送至隱鳳谷,請隱鳳谷谷主出力相救,而且還留在隱鳳谷等你醒轉。靈使決意過問此次六道門的變故!”

戰傳說見晏聰眉目間似有喜色,不覺有些意外,心中忖道:“蒼封神乃六道門門主,你我將之擊殺,只怕會引來公憤。世人只知六道門乃正道門派,卻不知道其中另有糾葛,更不知蒼封神乃奸詐之人。如今蒼封神已死,諸事死無對證,不二法門又如何能得知真相?如此一來,你我處境豈非兇多吉少?”

旋而又想到蒼封神死後,在六道門看來自己與晏聰二人便是其不共戴天之仇敵,這隱鳳谷谷主尹歡為何敢收留六道門的仇人,而甘願為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得罪六道門?

一時疑雲重重,無以分解。

晏聰見戰傳說並無頹喪之色,不由感慨地道:“尹谷主的醫術果然神妙無雙,我身在六道門,自知'六道劍法'的威力,何況蒼封神身負的'六道劍法'修為已臻巔峰之境,一旦為他'六道劍法'所傷,對手必然會同時出現幾處傷口。據尹谷主所言,陳兄身上被蒼封神以一招'六道劍法'擊中所留下的傷口,卻只有四處,實是極為罕見。而尹谷主能讓陳兄傷處痊癒得如此快捷,亦是匪夷所思。”說完輕聲嘆了嘆,接道,“唉,此次若非陳兄出手相助,晏聰必已亡於蒼封神之手了。”

戰傳說心忖道:“你為何會隱姓埋名,進入六道門?這其中必有蹊蹺。”

雖然傷勢恢復奇快,但戰傳說身子畢竟因受傷而有些虛弱,言談一陣後,他漸感疲倦,便閉目養神,不再多言,不知不覺中竟睡著了。

當他再度睜開眼來時,已不見晏聰的身影。從唯一一扇窗子透入的光線來看,此時應是黃昏時分了。如金色輕紗般的夕陽斜斜照在地面上,與戰傳說相距不過數尺。戰傳說望著這輕柔的夕陽,不覺怔怔出神。

“撲撲……”戰傳說的心緒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鳥兒振翅聲所打斷,一團陰影突然將那輕柔如紗的夕陽完全攪亂了。戰傳說一怔,循聲望去,卻見一隻鳥兒在那窗子上扑騰了一陣子,然後一頭扎落,正好落在戰傳說腳側。鳥兒渾身羽毛潔白,以至於讓人感到它是通體晶瑩剔透。它的身子比鴿子略大,喙部呈可愛的粉黃色,落在戰傳說腳側後,它的身子在微微戰栗,發出低低的哀鳴聲。戰傳說這才留意到它的下腹部有少許血跡,想必是受了傷。

他不由起了惻隱之心,低聲道:“我受了傷,你也受了傷,你我可真是同病相憐。”說著,伸出手來。那鳥兒竟不閃避,任戰傳說用手撫摸著頸部。

戰傳說正待為它查看一下傷勢,忽聞“砰……”的一聲,木門突然被人推開,兩個高大精壯的漢子昂首而入,道:“小姐,只剩這一間'水舍'未尋找。”兩人倒退幾步,分立於門的兩側,並未看戰傳說一眼。

戰傳說略有些不安。

思忖間,戰傳說忽覺有一股淡雅幽香撲鼻而至,沁人心脾,心中莫名一動之時,門口處已響起裙裾輕擦之“噝噝……”聲。戰傳說愕然相望,一絕色少女已出身於眼前。

此絕色女子年約十六七歲,身著鵝黃繡花羅裙,身材婀娜挺拔,曼妙至無可比擬,容顏俏俊,目若秋水,其鼻翼因格外高挺而顯出異乎尋常之美,讓人頓生不可侵犯之感。

戰傳說今日的體形、容貌皆已與成人無異,但他對男女之情仍是停留在十三四歲的少年時不諳風情之朦朧狀態,見此女子,他雖沒有非分之想,卻本能地為其美麗所震撼。更因他未解風情,所以神情舉止之間不知掩飾,在他人看來,反而更顯急色之相,卻不知這其中另有原因。

那美少女妙目流轉,環視四下,便落在了戰傳說身上。奇怪的是她竟沒有多少驚訝之色,而是嘴角輕撇,顯出不屑。

隨即她的目光掃過戰傳說腳側的白色鳥兒,目光一跳,神色一變,飛快地看了一眼戰傳說後,立即舉步上前,躬下身來,將那隻白鳥以雙手捧起,眼神中滿是憐愛之色。她以食指輕輕叩擊著那白色鳥兒的小腦袋,低聲道:“花花,你去哪兒了?怎麼不先回家?姐姐可要生氣了……”說到這兒,她嘟起香唇,做生氣狀,模樣可笑可愛,讓人忍不住想笑。

戰傳說聽她自稱為鳥兒的“姐姐”,少年人的心性使他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那絕色女子瞪了他一眼,似要發作,忽然“啊……”的一聲尖叫,叫聲尖銳而突兀,充滿了驚愕、憤怒,乃至悲痛。猝不及防之下,戰傳說被唬了一大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讓這少女如此激動。

只听少女傷心欲絕地道:“花花,你受傷了?是誰傷了你?”

白鳥在她的掌心低低地鳴叫了兩聲,少女神色間更是哀傷欲泣,神情楚楚。戰傳說見她為一隻鳥兒的受傷如此激動,本是頗不以為然,但此時見她如此哀傷,心中不免生起了惻隱之心,恍惚間忖道:“她的心地未免太過善良了。 ”

思忖間,少女已站起身來。戰傳說好心勸道:“姑娘不必太過……”

“傷心”二字尚未說出,倏覺風起,未等他作出絲毫反應,只覺腹部傷處奇痛徹骨!痛呼一聲,戰傳說倒跌而出,重重地撞在木壁上,頓時有冷汗滲出。

戰傳說大口大口地吸著冷氣,勉強睜開眼來,只覺那絕色女子正神情平淡地望著他。若非戰傳說是親身承受了剛才那一擊,否則決不會相信方才是這美女在他腹部傷口處重重踢了一腳。他身上傷痕累累,卻以腹部這處傷口最為嚴重。

少女身後的兩名精壯漢子虎視眈眈地望著戰傳說。

戰傳說又驚又怒地喘息道:“你……為何踢我?!”

少女美眸一轉,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戰傳說,道:“你敢傷本小姐的花花,本小姐自然要好好懲治你!”

戰傳說怒道:“我何時傷了它?即使我有此心,此刻身受重傷,亦難以做到!”

少女的嘴角處有笑意浮現,如此喜嗔不定,讓戰傳說瞠目結舌。只見她嫣然一笑,甚為愧歉地道:“原來如此,都怪我莽撞。”言語婉麗,聲如天籟,戰傳說心中怒焰頓時全消。

少女望著戰傳說身上包裹著的幾處傷口,咋舌道:“竟傷至如此?誰人好不心狠!”轉而對身後的精壯漢子吩咐道,“雷大,速去取我的天符聖丹。”

其中一額闊鼻隆的漢子恭聲應是,卻未立即動身。

戰傳說暗忖此女雖然性情古怪,但卻算不得乖戾。心知她命人取天符聖丹必是要為自己療傷,忙道:“不必了……在下傷勢並無大礙。”

少女趨近少許,低聲道:“你定是恨我方才的舉止了。”其聲幽幽,甚為自責。

戰傳說只聞幽香襲人,不由心慌意亂,尷尬強笑道:“姑娘不必介懷。”

“這傷口所敷的是什麼藥?我略懂醫術,讓我看看吧。”

戰傳說忙道:“不必了……”那絕色女子卻已用那纖美柔荑拉住了他受了傷的右手。肌膚相觸時,戰傳說只覺一片柔潤,不由大窘,急忙錯過目光,以免與她對視。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立在門側的二人臉上隱隱有幸災樂禍的笑意。戰傳說心中一動,暗叫一聲:“不好!”正待抽回手臂,卻已遲了。

“咔嚓……”一聲輕響,戰傳說右腕突覺一緊,一隻構造精巧絕倫的鐵環突然自少女衣袖間閃出,一下子將戰傳說的右腕緊緊扣住!鐵環內側置有十二個鋒利的鐵齒,頓時深深地沒入了戰傳說的皮肉之中,血肉模糊。

那隻白色的鳥兒立即飛出,落在了雷大肩上,低聲鳴叫。

與此同時,那女子已如輕羽般反身倒掠而出。

她的手中緊握一根細鏈,而細鏈的一端正是系在戰傳說腕間的鐵環上。戰傳說為免去斷腕之厄,只好順勢而動,同時雙腿閃電般踢出,但因為受鐵環牽制,他的攻勢大打折扣。那女子一聲嬌笑,輕易避過,人已凌空側旋,右足順勢而出,所取角度、線路詭異至極,正好可將由鐵環而得的先機發揮得淋漓盡致。

戰傳說避無可避,後背中了重重一擊!這粉雕玉琢般的絕色女子的功力之高出人意料。戰傳說受此一擊,頓感體內氣血攻心,劇痛如裂。驚怒之下,戰傳說駢指如劍,不顧傷勢未癒,將自身修為發揮至極限,左掌如劍削出,用的是與對方兩敗俱傷的攻勢。

那女子見他的身法甚是不俗,微有詭異之色,雖然憑藉手中的鐵環可取戰傳說一臂,但她自身卻也可能因此而難以避過一擊,心中轉念如電,已一振玉腕,“鏘啷……”一聲,那鐵環竟自彈開。

與此同時,“哧哧……”破空聲中,無數烏光穿破窗口,如飛蝗般直撲戰傳說。無奈之下,他唯有強收攻勢,雙掌翻飛,氣旋如盾,烏光終被激得暴散。原來是細小的錐形暗器。

戰傳說傷勢未癒,強催真力之下,雖暫時化險為夷,卻感喉頭一甜,忍不住噴出一口熱血,腳步頓時虛浮,踉蹌退出兩步方站定。他身上幾處舊傷口同時迸出鮮血。

那女子手中的鐵環已不知隱於何處,她雙手背負于身後,望著戰傳說淺淺而笑,眼中有得意之色。戰傳說暗自咬牙切齒。

只聽得那女子道:“沒想到你倒有不錯的武功,只是恐怕沒有料到會有被我二哥拋棄的一天吧?”

戰傳說愕然,不知她口中所謂的“二哥”是何人,當下吃力地道:“我只是因谷主尹歡為我療傷而在此處,與你的二哥毫無關係……”

那女子咯咯而笑,笑得花枝亂顫,笑罷方道:“我二哥便是隱鳳谷谷主,誰不知隱鳳谷谷主有一位貌如天仙的胞妹尹恬兒?”

戰傳說呆了一呆,忽然“哈哈……”笑出聲來,道:“原來如此。”

那女子柳眉一豎,嗔道:“有何可笑?”

戰傳說並未作答,他想到晏聰曾說過見了尹歡自然會知道其為何在武界中頗有名聲,當時不知就裡,現在見了眼前這女子,頓時恍然。忖道:“有其妹必有其兄,其妹已刁鑽古怪至此,其兄可想而知。”

尹恬兒見戰傳說不做聲,頓感被其輕慢,杏目一瞪,正待發作,忽然那隻白色的鳥兒一聲低鳴,竟如一顆石子般栽落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不動。

戰傳說、尹恬兒等四人皆吃了一驚,一時間誰也未出聲,眾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誰也不曾料到,一隻鳥兒的突然死亡,竟會予人以如此大的震撼,何況眾人皆是已見慣了生死的武道中人。

也許,這是因為太過突兀之故。

尹恬兒花容失色,嬌軀輕顫如風中秋葉。雷大及其同伴惶然不安,一副大難臨頭的神情,看來尹恬兒對這隻鳥兒的確極有感情,否則雷大二人不會如此驚慌。

少頃,雷大方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

就在這時,地上的“花花”忽然動了動。雷大大喜過望,高聲道:“小姐,它還活著!”說著他已蹲下身子,試圖將“花花”捧起。

就在那一剎那,猝起變故!本已一動不動的“花花”突然自雷大掌心中一躍而起,雙足死死扣在雷大的肩上,向他臉部、頸部瘋狂啄去,雷大頓時慘叫不止,臉上、頸上血肉模糊。

劇痛之下,雷大一把抓住了“花花”。尹恬兒急忙大叫:“別傷它!”

雷大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花花”在他手中瘋狂地掙扎,發出尖銳而可怖的叫聲,讓人不忍多聽。

戰傳說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卻一時想不出蹊蹺在何處。

尹恬兒一邊飛快地低聲說著什麼,一邊欲從雷大手中接過“花花”。就在那一瞬間,戰傳說驀然發現雷大的眼中有一抹詭異而可怖之光芒閃過,心頭劇震,脫口呼道:“小心!”

話剛出口,倏聞雷大一聲淒厲長嘯,右手一緊,“噗……”的一聲,鮮血迸濺,尖銳的鳴叫戛然而止,“花花”竟被雷大生生捏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紅白相間,觸目驚心。

尹恬兒全身頓時僵住,臉上的神情亦在那一刻凝固了,她怔怔地望著雷大,難以相信眼前這一幕。

待她醒悟過來,怒極而喝道:“大膽奴才!”揮掌便向雷大摑去,驀覺腳下一緊,雙腿已被人抱住,一股力量拉得她失去重心,向一側倒去。同時,聽得戰傳說大喊道:“雷大有異……”

抱住尹恬兒將她拉倒的人正是戰傳說,原來戰傳說察覺雷大有異,尹恬兒也許會有危險,想到此女雖然可惡,但她的兄長尹谷主畢竟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不能置其妹於危險而不顧。他傷勢未癒,又因尹恬兒而添新傷,騰走挪掠已有些力不從心,情急之下,竟就地一滾,以此方式接近尹恬兒。尹恬兒因為雷大殺了“花花”而激憤無比,心神劇震之下,對其他事情自然有所疏忽,竟未避開戰傳說的一抱一拉。

戰傳說的預感得到了印證,雷大低聲嘶吼,雙手箕張,直撲尹恬兒。恰好因為戰傳說的緣故,使雷大撲了個空。

跟隨尹恬兒的另一名漢子乃雷大之弟雷二,他驚呼道:“大哥不可莽撞,大哥……”迅即將雷大緊緊抱住。

這時,一聲悶哼,卻是戰傳說發出的。原來尹恬兒一時並未領會他的好意,被一陌生年輕男子拉倒在地,她如何不怒火中燒?一怒之下,連踢帶打,戰傳說受傷勢所累,反應遲緩,連中數招,轉瞬間已被踢得貼地倒飛出丈許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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