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克給宋韶生他們安排了間閒置的會議室，宋韶生才坐下，就又站了起來，說忘記帶吉他來了，要回去取。梁天聞朝他看看，沒做聲，小克壓著他肩膀把他按到椅子裡，小聲警告他別再落跑，「你要琴是吧？我現在就給你去找！你之前不是在公司裡還放了備用的麼？」

　　梁天聞適時開腔：「要是找不到備用的？要不然用阿澤那個？我剛才還回來那把。」

　　宋韶生斜睨他，嘴角帶笑：「別人的我用不習慣，還得麻煩梁少等等，等找到吉他了我們再開始。」

　　「那清唱來聽聽吧，好讓我心裡也有個數。」梁天聞拿出手機，調到了錄音模式，問道：「我可以錄下來嗎？」

　　「可以，當然可以。」宋韶生看小克匆忙跑了出去給他找吉他，他敲敲桌子朝梁天聞努下巴：「餓嗎？去吃點東西？我請客。」

　　梁天聞在摸煙盒，當宋韶生透明似的四下看，沒看到禁菸標誌後，他點了根菸，翹起二郎腿玩起手機遊戲。他沒關聲音，動感的遊戲音效在宋韶生聽來，特別刺耳。

　　「梁少你原來喜歡玩雙面人遊戲？」宋韶生站起身，摸著肚子說，「我不喜歡吸二手菸，先去吃飯，待會兒見。」

　　梁天聞眼皮都沒抬一下，埋頭認真玩遊戲。宋韶生笑了笑，跑到三樓咖啡廳吃了個簡餐，吃完還給梁天聞帶了份三明治。宋韶生回到會議室時，梁天聞已經沒在玩遊戲了，他趴在桌上打瞌睡，手機放在桌上，震動著，屏幕也亮著。宋韶生經過時瞥了眼，是有人打電話進來的提示，他拍拍梁天聞：「喂，有人打電話找你。」

　　梁天聞抬起頭，撐著腦袋瞥了眼，指著放在椅子上的一把木吉他說：「你吉他，你經紀人送來了。」

　　「給你啊梁少，可別出了星辰，說我宋韶生連午飯都不給你解決，故意要餓死你。」宋韶生把三明治扔到梁天聞懷裡，梁天聞先是聞了聞，隨即撇撇嘴，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他不挑食，宋韶生挑了個他覺得最難吃的味道，他竟然也一口一口吃了個幹淨。宋韶生覺得挺有意思，暗暗笑了。

　　「你笑什麼？」梁天聞吃完，把塑料包裝在手裡揉成一團，放到了桌上。

　　「沒有啊，我哪有笑？」宋韶生抱著吉他坐下，「開錄音，我要唱了。」

　　梁天聞的手機還在震動，不知道是誰孜孜不倦在給他打電話。宋韶生看了眼，這眼神被梁天聞截到了，他將自己手機遞到宋韶生面前給他看，「是宋先生師弟阿澤給我打了三通電話。」

　　這次輪到宋韶生不搭理梁天聞了，梁天聞卻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雙手交叉壓在小腹上悠哉悠哉地打量宋韶生。

　　「我要唱了。」宋韶生說，低著頭。

　　梁天聞卻沒開錄音，他隻是聽。

　　宋韶生的聲音非常立體，有層次，光是清唱就已經很有唱片的質感。他應該不怎麼需要修音，梁天聞想道。他談吉他的指法並不花俏，沒有要炫技的意思，隻是用了些很普通的編曲方式，他唱歌的方式也很隨意，配合新的編曲，本來稍顯苦情的痴戀情歌，反而多了些許灑脫。他唱的每個音都是完整的，有餘韻，卻不拖遝，有修飾，聽上去卻不會過於複雜。梁天聞還發現，宋韶生唱歌時有個小習慣，他多數時候都是低著頭的，好像周圍沒有任何聽眾，他唱歌，一個人唱，唱得自己高興了，才抬起頭對聽歌的人投去不經意的一瞥。

　　他會魔術，唱的是別人的歌，卻能將別人的歌私有化，佔為己有，給它打上宋韶生的標籤。

　　一曲唱罷，梁天聞刻意地說聲抱歉：「忘記錄音，我記性不好，還能不能麻煩宋先生再唱一遍？」

　　梁天聞已經做好了被拒絕地準備，沒想到宋韶生二話不說，又撥響了琴弦。他唱了一句後停下，看著梁天聞：「你唱來聽聽。」

　　梁天聞乖乖照做，他的聲音比宋韶生啞一些，音準也有問題，最後一個音跑調了。宋韶生咬著嘴唇聽完，歪著頭想了會兒說：「我給你合音試試。」

　　宋韶生自願給梁天聞合音，讓梁天聞愣了一下，「你願意給我合音？」

　　宋韶生瞪著他：「你什麼意思？我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合音而已，要是你上節目，唱我改編的歌，唱砸了，我不是砸自己招牌嗎？」

　　梁天聞哈哈笑：「海倫沒說錯，你就是個音痴。」

　　「過獎過獎，音痴這個名號我還沒想和梁少搶。」

　　「你誤會了，我的經紀人是說你是音樂痴人，隻要和音樂扯上關係的事，你就認真的不得了。」梁天聞說。

　　「我找對象也很認真，認真的不得了。」宋韶生捲了個不恰當的翹舌音，被梁天聞笑話了，「宋先生的口音還是這麼重，下張全普通話專輯什麼時候發啊？」

　　「這張就是，錄完就發。」

　　「還是自己包辦詞曲？」

　　「找師弟師妹合作。」宋韶生笑起來一臉無邪，「老闆說了要提攜師弟妹。」

　　梁天聞嗤笑了聲，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兒，「你師弟喜歡女的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宋韶生反問。

　　「我這個人喜歡挑戰啊。」梁天聞又點煙，宋韶生這回立即製止了他：「別抽菸，這兒禁菸。」

　　「沒禁菸標誌。」

　　「我就是星辰移動的禁菸標誌，你不知道？？」宋韶生走過去一把奪走梁天聞手上點燃的香菸，扔到了他的水杯裡。梁天聞挑眉問：「你幹嗎？」

　　「沒幹嗎，禁菸。」宋韶生站著俯視他，「你來星辰找我合作有什麼企圖我不想追究，不過，請你尊重我們的這次合作，專業點吧，梁四少爺。」

　　梁天聞也站了起來，他人雖生得俊朗好看，面相卻說不上和善，微微上挑的眼角有股凶狠勁，皺眉瞪人時更是氣勢十足，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我這個人，自問沒什麼脾氣，不過最最討厭別人叫我梁四少爺。」梁天聞一字一詞說，擲地有聲。宋韶生沒有退縮，他笑了下，氣勢上也不輸人，故意要激怒梁天聞似地說：「你既然是，就別怕別人喊啊梁四少爺。」

　　梁天聞一把揪住了宋韶生的衣領，宋韶生面無懼色，眼看梁天聞就要出拳揍他，會議室的門卻被人推開，兩人的經紀人一前一後進來，梁天聞的經紀人海倫大喊一聲：「梁少！」衝過來分開了梁天聞與宋韶生。梁天聞罵了句粗話，坐回到椅子上，順手拿了桌上的水杯喝下一大口水，宋韶生拍拍衣服，眼瞥著梁天聞喝水，心裡偷著樂，等到梁天聞吐出一大口混了香菸的純淨水，宋韶生沒憋住，笑出了聲。小克三兩步走過來用力拍了他後背一下，出來打圓場，又是遞紙巾又是給梁天聞帶路去廁所漱口。他兩人一走，會議室裡隻剩下海倫和宋韶生，他們第一次見面，握了握手寒暄一番後，宋韶生抱歉地說道：「招待不周，惹梁少生氣了，是我不好。」

　　海倫擺擺手：「我們這邊該道歉才是，梁少脾氣大，還望宋先生多體諒。」

　　「沒事沒事，脾氣大的人我見得多了，梁少算不錯的了。」

　　「那……你們練習的還順利嗎？」海倫問道。

　　「還好，編曲做出來了，多唱唱，熟練一下就好了。」

　　「能邀到宋先生合作，實在是太榮幸了，以後如果還有機會……」海倫笑著看宋韶生，欲言又止，宋韶生接道：「機會一定有，一定有。」

　　海倫聽了挺開心，又恭維了宋韶生幾句，宋韶生和她熟絡了些後，問道：「不過我這個人，你也知道，可能表達上有點問題。要是有機會再和梁少合作，也不想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我想瞭解下樑少除了不喜歡別人叫他四少爺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什麼雷區？」

　　海倫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是因為這個啊……」

　　「是我不好，本想開個玩笑，說話不知輕重，沒想到惹了梁少生氣。」宋韶生乖乖道歉，海倫反倒不好意思了，忙說：「這怎麼能怪你，你們兩個交情淺，不知道這個稱呼會激怒他也是正常的。要說還有什麼事，什麼話會讓他生氣，我覺得也沒有了，其實梁少挺好相處。」

　　「嗯，隻要不管他叫四少爺。」宋韶生笑說。海倫也陪著笑，她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到是小克領著梁天聞又進來了，起身對梁天聞道：「我來看看練習情況的，過會兒還有事，要是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給我。」

　　梁天聞拿手帕捂著嘴，眉頭緊皺，非常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海倫走後沒多久，小克坐著跟了會兒進度，看宋韶生和梁天聞相安無事，也離開了。

　　「喝茶啊。」宋韶生聽梁天聞的聲音已經有些疲憊，把自己的水杯往前推了推，「不如喝我這杯，絕對沒加料。」

　　梁天聞搖頭，看著手機上的歌詞，湊過去問宋韶生：「這個『離開你』是不是做一下真假音轉換比較好，更瀟灑些。」

　　「所以我在下一句『愛你』這裡做了這個改動，離開得瀟灑很多人都能做到，愛得瀟灑，不拖泥帶水，說放下就放下，比較適合這首歌的主題。」

　　「看來宋先生對這意境深有體會啊。」梁天聞笑，宋韶生也笑：「我哪裡敢和梁少比瀟灑，分分鍾都能拿起，分分鍾也都能放下。」

　　「哈哈哈，說得也是，拿到之後體驗過之後，不放下才奇怪，就像你點一杯果汁，喝完之後一定會放下杯子啊。」梁天聞指著宋韶生的紙杯說，對梁天聞的愛情觀，宋韶生不敢苟同，可他也沒發表多餘的意見，隻是和梁天聞一起將《他不愛你》又練習了一遍。他給梁天聞合音，幫他把在尾音時容易跑遠的音準和節奏拉回去，兩人合唱完，梁天聞直說要請宋韶生去他演唱會給他當合音。他明褒暗貶，宋韶生聽後，哼笑了聲：「可以是可以，怕就怕出場費太貴，梁少一場演唱會賺來的贏利全都歸了我。」

　　「那我私人掏腰包，不麻煩公司劃賬。」

　　兩人沒完沒了地互相嘲諷，歌才練了幾遍，宋韶生喉嚨竟也有點幹了。他看看時間，說：「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自己也還要錄音。」

　　梁天聞起身，和宋韶生象徵性地握了握手：「還要多謝宋先生今天陪我練習了。」

　　「我也要多謝梁少陪我開嗓。」

　　宋韶生和梁天聞都不想在言語上落下風，走出會議室後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抬槓。宋韶生特意將梁天聞送到了電梯口，他試圖將表面功夫做到極致，還滿面帶笑地陪著梁天聞一起等電梯。電梯很快就到了，梁天聞走了進去，正和宋韶生道再見地當口，兩人聽到有人大喊：「等等！」

　　宋韶生下意識擋了下電梯門，回頭看到是阿澤挎著背包和他的助理匆忙往這兒跑，宋韶生立馬縮了腳，梁天聞在這時伸出援手，按住了開門鍵。宋韶生被阿澤的助理撞開，他們兩人後頭還跟著另外一撥藝人，一大堆人硬是把宋韶生擠遠了。阿澤的助理進了電梯還不停給宋韶生道歉：「實在趕不及了！！生哥對不起！！對不起！」

　　宋韶生揉著被撞疼了的胳膊，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闔上，把梁天聞挨著阿澤無辜攤手聳肩的動作和投向他的一抹嘲諷般的笑慢慢壓扁，擠壓成一條縫隙，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