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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18章
  

  第八章

  容匪自長眠中醒來的這天是個晴天,他起身後不久柳卅就出現了。他打開門,光從外面湧入,容匪眯起了眼睛,稍加適應後,就看到柳卅站在門邊,穿了件花襯衣,白長褲,著裝品味實在不敢恭維。但他人還是好看的,舉手投足間比從前更穩重成熟了,笑起來卻還有點磨不光的少年氣。

  容匪坐起來,活動下顎和舌頭,問他:「今天什麼年份,幾月幾號?」

  柳卅說:「60年了,9月21號。」

  容匪走下床,柳卅要過去扶他,被他拒絕了,厲聲道:「我又沒瘸,又沒癱,你見過睡醒起床了要人扶著走路的人嗎?」

  柳卅垂下了手,默不做聲地跟著他往外走。容匪聽不到他說話了,斜睨他一眼,問道:「孩子多大了?」

  柳卅急著說:「什麼孩子?我沒結婚!女朋友都沒有!」

  「男朋友呢?」

  「當然也沒有!」柳卅不光急了,都有些生氣了。

  容匪不慌不忙地繼續問:「那你這三年都幹了些什麼?」

  柳卅道:「我給朱爺做事。」

  「你就這麼喜歡當黑社會?」

  柳卅握了下拳頭,聲音低了下去:「在工廠當工人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我想幫你找那個刀疤臉,就回去了。」

  容匪看著他:「你要回去就讓你回去?你是朱英雄的親兒子不成?」

  柳卅不願多提,讓容匪別再問了,他指著路邊一輛小轎車,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容匪看到汽車,再看看這後海的荒涼風光,不由想起他與柳卅搭雷符的車來後海時他的窘樣了。他被這回憶逗笑,柳卅看到他的笑容,說道:「我真會開,開了好幾年了,你上車吧。」

  他給容匪打開了車門,示意他坐進去,容匪扶了下門把手,無意間,兩人的手碰到了一起,柳卅回避開了,容匪就去拉他。他還笑著,眼珠子打著轉將柳卅看個不停,他問柳卅:「你不交男朋友也不找女朋友,是不是整天都在惦記我?」

  柳卅木著臉,眼神卻很深邃,他點了點頭,推著容匪把他塞進車裡,人才要走開,容匪一把將他拉到自己懷裡親他的嘴。這一吻原先是很輕很柔的,可兩人的嘴唇貼在一起不過兩秒,容匪就受不了了,抱著柳卅肆意掠奪他嘴裡的味道,一門心思只想好好把他吃個遍,吃個夠。

  柳卅個子很高,彎腰擠在車裡被容匪這麼親了陣,人慢慢跪了下來,好適應這片狹窄的空間。就著這個姿勢,兩人雖然吻得更得心應手,但容匪摸不到柳卅的後腰了,渾身不爽利,推開了他,道:「去後面。」

  柳卅先鑽進了後座,容匪跟著進去,柳卅的欲火顯然也被容匪挑了起來,他自己脫掉了上衣,解開了皮帶,分開腿坐著就去抱容匪。容匪餓得發慌,一抱住柳卅就又和他親上了,兩人吻得激烈深入,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怠慢,容匪的手早就已經伸進了柳卅的褲子裡,扒掉了他的內褲,給他手淫。柳卅也在摸他,兩人互相撫慰的手緊靠在一起,性器的頂端也離得非常近,時不時撞到一處,分享些彼此流出的愛液。

  「你可別告訴我你這三年都沒和人上過床。」容匪壓在柳卅身上看著他說,柳卅搖頭,微張著嘴喘氣,嘴角都被那些沒完沒了的吻給弄紅了。

  「你是老實人,幹嗎對我撒謊?」容匪掐他的龜頭,柳卅抽了下,啞著聲音對他道:「想要的時候我就去練拳,實在沒辦法我就自己摸一摸。就到你這裡來……」

  「然後呢?」

  「坐在你邊上,碰一碰你的手,再摸這裡。」

  「真的只是碰一碰我的手?沒拿我的手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柳卅極力辯解:「我沒有!」

  容匪耍起了無賴:「怎麼沒有?你以為我睡著了就沒感覺了?」

  他就想套套柳卅的話,還沒等他再設幾個陷阱呢,柳卅一皺眉,就全都老實交代了。他道:「只有一次……我親了親你的手……」

  「嗯。」容匪饒有興致地聽著,抽出了放在他腰下的左手送到他嘴邊,還道,「你別騙我,那天,我明明覺得手上很濕。」

  柳卅聞言,立馬親上了他的手指,把他的食指含進了嘴裡,似乎要用行動為自己證明他真的只是親了他的手才把他的手弄濕的。

  容匪此時已經放開了他的性器,右手往他屁股裡面探,他問柳卅:「你親我手指的時候在想些什麼?怎麼就讓你興奮了?」

  他左手的兩根手指在柳卅嘴裡攪動,糾纏他的舌頭,不讓他及時把口水咽下去,弄得那透明的津液從他嘴角流了出來,而他的右手更沒閑著,找到了柳卅的後穴,不由分手地戳進去搔刮起他的內壁。柳卅上面下面都被他把持著,應接不暇,反應都變慢了,口齒不清地說道:「因為想到你的手指會……」

  容匪俯下身:「會什麼?」

  他又往那三年未經開拓過的後穴裡塞進第三根手指,這第三根手指似是超出了柳卅的承受範圍,他看上去很痛苦,脖子往後仰起,起了身雞皮疙瘩。容匪放過了他的嘴巴,靠近了親他的臉。這些羽毛一樣的吻落在柳卅身上,稍微安撫了他的情緒和痛苦,他靠在車門上,敞開了腿,胸膛起伏著望住容匪,說道:「有一天我晚上做噩夢,夢到你沒氣了,我從家裡跑出來,跑到這裡……」

  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臉上落下層又濃又重的陰影,他繼續說著:「我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了……」

  容匪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不想聽他說話了,憋著股勁硬是插進了那依舊十分緊澀的甬道裡。柳卅悶哼了兩聲,手從身上滑到地毯上,容匪不管他,就按著他,舉高他的腿,拼命把性器往裡面捅,整根拔出,又整根插入,每次都覺得不夠,還想往更深更敏感的地方幹他。柳卅的適應性很強,身體也足夠柔軟,在並不寬裕的空間裡儘量配合容匪,數次進出後,他身體深處的記憶似乎被喚醒了,乾澀的甬道裡瞬間分泌出了大量淫水。性器一下被如此多的淫液包裹住,容匪打了個機靈,抱住柳卅,讓他坐到了自己身上。他這時才看清楚柳卅的身體,他身上又多了些新的傷疤,胸腔的位置還有個子彈留下來的圓疤。容匪看了看他,柳卅垂著頭,腿間的欲望很火熱,對比之下顯得他的人看上去異常無力。

  「柳卅……」容匪輕輕喊他,柳卅抬起了眼睛。他還是他,生來堅硬剛強,哪怕付出許多,得不到任何,他也不會因此顧影自憐,更不會轉而追尋別的情緒。他要的就是一個人貨真價實的愛,不摻雜一絲憐憫,一絲同情。他要最簡單,最純粹,又最難擁有的東西。

  「你要的太多了,你太貪心了。」容匪親了親他的嘴唇,他的性子烈,要的東西更強烈,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給?

  柳卅回吻他,比他的動作更粗魯,兩人抱在一起野獸似地又是啃又是咬。

  情和欲,他沒法給他情,就只好用欲將他填滿了。

  回去雲城的路上,容匪說要請柳卅吃頓好的,當作是感謝他這三年來的照顧。柳卅今晚卻已有飯局在身,說道:「咖喱今天出來,朱爺給他接風,我必須去。」

  聽到柳卅提起青幫的事,容匪總算有了點重返人間的實感,他問道:「怎麼咖喱又進去了?」

  柳卅道:「年初的時候風聲有些緊,條子催朱爺交個大案子,咖喱的一個義弟前陣子搶金店殺人質上了頭條,朱爺做主,把他這個大哥給交了出去。」他頓了會兒又說,「他和我不對盤,今天給他接風,我要是不出現,我怕他找我那裡的麻煩。」

  「你那裡?」

  柳卅點頭,專注地開車:「我現在在高林廟做事。」

  容匪奇道:「高林廟不是咖喱的地盤嗎?」

  柳卅面有難色,原來去高林廟謀生活並非出自他本意,咖喱進了號子後,高林廟坐館的位置空了出來,是朱英雄把他調過去補了這個肥缺。容匪聽了,難免在心中自問,他不問世事的這九百多天裡雲城黑白勢力到底起落了多少回,青幫到底出了多少事端,柳卅又遭遇了多少變故?這頓接風宴要是菜色沒上對,可就成了鴻門宴了,容匪便對柳卅說道:「別往朝陽街開了。」

  「你要去哪裡?」

  容匪笑著說:「這接風宴總不會只有青幫成員才能吃吧?」

  柳卅想了想,說:「倒是能帶家屬出席……」

  容匪嘖了聲,用力戳他腦門,把他那頭長到了脖子的頭髮弄得更亂了。此時恰遇到紅燈,柳卅把車停下,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根煙和一盒火柴給容匪。

  「從你家裡帶來的。」柳卅說。

  容匪頭一低,咬住了香煙,柳卅替他擦亮火柴,護住火苗,給他點煙。火光將柳卅的手指燒得泛起通透的豔紅色,他臉上的表情永遠那麼少,又那麼明確。他在憂慮接風宴的事,但眼底又藏著點歡欣。

  容匪把他拉過去,偏過頭給了他一個最不易察覺的吻。柳卅留戀地微微張著嘴,似是在等待更多,可礙於綠燈亮起,他只好先和容匪分開了,繼續開車。

  赴咖喱的接風宴前,容匪去西裝店置辦了身新裝,還給柳卅也挑了套。他實在受不了他身上那件土得掉渣的花襯衣。

  柳卅穿上挺闊的西服後,他那頭長到肩膀的頭髮就顯得不怎麼搭調了,西服店裡可不包辦打理髮型的業務,眼下要找個理髮店也浪費時間,容匪就問裁縫要了根黑色的皮筋,在他腦後給他紮了個小辮,乍看上去頗為隨意,反倒和那套灰西裝特別合襯。容匪這三年來頭髮連一寸都沒長過,在穿衣鏡前用手打理了番就和柳卅走了出去。

  接風宴定在晚上六點零六分開席,取的是六六大順的好兆頭。宴席依舊擺在百味酒樓,容匪和柳卅到的時候五點才過了半,容匪下了車,站在百味酒樓門前仰頭數了數,三年過去,百味酒樓已經加蓋到了九層,那懸掛在第九層屋簷下的酒樓匾額上裝飾著九條金龍,在黃昏下熠熠生輝,好不奪目。

  容匪吹了聲呼哨,問起柳卅:「這雲城四大幫,總不會只剩下青幫了吧?」

  柳卅道:「朱爺這幾年生意做得比較好。」

  這話說的圓滑,不怎麼像他了,活像個場面人。容匪瞧瞧他,柳卅又道:「朱爺眼光好,找對了時機開工廠,做的東西多,聲勢比別人都大。」

  容匪拍了下他的衣領,滿意地看著他這身時髦又得體的打扮,說道:「我隨便問問,你也隨便應付應付就行了,不用什麼都和我說,我也沒興趣。」

  柳卅不怎麼自在地望向了別處,同周圍來往的人無聲地打起了招呼。容匪跟著看了圈,和柳卅點頭致意的人裡面不少都是從前就在青幫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人物,如今見到了柳卅也都是笑臉相迎,甚至主動上來和他握手寒暄。容匪默默走在柳卅身後,跟著他進了酒樓。宴席還未開始,眾人大多都圍在麻將桌和賭桌前消磨時間。容匪對這些沒興趣,柳卅也不是好賭的人,只是甫一露臉就被拉到了牌九桌上,被幾個上了年紀的叔伯圍在中間要他給他們點煙,說是借借他近來的好運、仙氣。

  容匪自己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宴席主桌擺在一盞水晶吊燈下,圓桌中心放了張座位名冊,按序排開,柳卅和雷符分別位列朱英雄左右兩側,兩人在幫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容匪來回掃了周遭幾眼,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在場的人他看著都眼生,人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乾淨,他沒興趣去結交,也沒興趣湊在人堆裡聽故事,這三年,把他的骨頭都睡懶了。

  如此閑坐了片刻,外頭終於進來了個容匪見過的人了——咖喱被四個馬仔模樣的人簇擁著進來了。他是這場宴席的主角,免不了被人攔著敘舊恭迎,咖喱滿面笑容,都一一應承下來,可那雙眼睛不看人時就又立即陰沉了下來。尤其在遇到柳卅時,他笑得最開心,還同他來了個熱烈擁抱,擁抱結束,他陰沉得也更厲害。容匪看著他二人,視線不經意和咖喱碰到,咖喱愣了瞬,似是在回憶他是哪號人物,一邊想著一邊信步朝他走來。到了容匪跟前,咖喱驅走了那四個跟班,一屁股在容匪身邊坐下,喝了兩大口熱茶,「哈」地一聲放下茶杯,一抹油頭,翹起二郎腿,睨著容匪道:「容先生大駕光臨,我這接風宴都蓬蓽生輝啊,聽說你這三年去了英國遊學?」

  他講話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腔調,這三年來,連柳卅都變了,他卻沒變。容匪哈哈笑,一時間分不出這個英國遊學的經歷是咖喱信口胡謅套他話呢還是柳卅信口胡謅替他隱瞞行蹤的。

  咖喱又道:「還是這三年都沒出過雲城,不過幹起了見不得人的買賣?」

  容匪道:「我倒也想繼續幹見不得人的買賣,賺的多嘛,只是三年前我的招牌就垮了,雲城這口蛋糕哪還輪得到我啊。」

  咖喱往後仰,翹起了椅子往邊上一指:「怎麼不去玩兒幾手?」

  「天生沒有橫財運,」容匪道,「咖喱哥您坐我這兒,怎麼都不合適吧?」

  咖喱嗤了聲:「怎麼不合適?老子的接風宴,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他一拍大腿,椅子兩腳落了地,對容匪道:「你在外頭三年,柳卅的事都沒聽說了吧?」

  「青幫的事哪是我們普通老百姓能隨便聽說的。」

  他這番模棱兩可的回答引來了咖喱的幾聲乾笑,他拍了下容匪,手一勾,搭在他肩膀上就和他說叨了起來。

  「那我來告訴告訴你吧,這個柳卅可是今非昔比了。你說別人做紅棍,這紅棍的事幹不好,被打發去了工廠當工人,那就老老實實地幹嘛。他偏不,他還要混黑社會,這小子你別看他老實巴交,乍看之下沒什麼心思,他啊,野心大得很!求著朱爺再放他進青幫,只要朱爺一聲令下,殺人放火他什麼都幹,專替朱爺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咖喱舔舔嘴角,繼續說,「海州幫那三兄弟,他一個個把他們送進棺材不說,斬草除根,連人一家老小都不放過。你說看他白白淨淨的,能看出來他是這麼個狠角色嗎?我和符哥可都被他騙啦。」

  咖喱笑起來不改陰森本色,聽得容匪寒毛都豎了起來,倒不是怕的,和咖喱靠得近了他才發現咖喱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死人味。容匪平生對這種味道最犯怵,難免揣測起咖喱家裡幹得是哪行哪業。不是埋死人的就是挖死人,反正離不了發死人財。他這邊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那邊廂,咖喱還在滔滔不絕:「我可聽說路榮富那會兒剛抱孫子,小孩兒還在吃奶呢就咽了氣了。

  「不是青幫的人他殺,是青幫的人,他也殺。朱爺是雲城活閻王,柳卅就是拿閻王號令的頭號鬼差。要不然你說這酒水席上,符哥坐朱爺右邊,他個愣頭青,在青幫才多少年?憑什麼坐朱爺左邊?還不是踩著百來具屍體表忠心換來的位置?」

  容匪拿起茶杯,用茶水濕了濕嘴唇就又放下了。咖喱手上加了點力道,將容匪拉得更近,對他道:「我時常琢磨啊,這殺人也是耗力氣的事,尤其是那路家三兄弟,各個能打敢拼。」

  咖喱沖容匪比了個大拇指,容匪牽牽嘴角:「恩,是,咖喱哥說的是。」

  咖喱哼笑了聲:「是吧?那柳卅一個人,單槍匹馬怎麼一夜之間他就把他們都送上西天了呢?第二天還和沒事人似的去給朱爺交差,哪像殺了幾十口人,分明就是殺了只雞,連道傷都沒留下。」

  容匪讀懂了他的眼神和笑聲,索性就說:「咖喱哥啊,難不成您是懷疑我替柳卅當了這把殺人的刀吧?我這個人一點武功都不會,要我殺雞我都能讓雞給啄傻了。」

  咖喱腳一伸,容匪已看出他的意圖,他是要踢翻他椅子呢,他卻不動聲色,臉上還是笑著,甚至舉起了茶壺要給自己倒茶。咖喱嘴唇一抿,腳上使勁,將他屁股下面的椅子踢開,容匪摔到地上,連同那茶壺都沒拿穩,灑了自己一身熱水。容匪坐在地上,趕緊脫下濕了的外套,扯著褲子直說:「倒個茶都能自己摔了,可惜了這身衣服。」

  他長籲短歎,扶著桌子站起來,對咖喱道:「看來我是沒口福吃這頓接風宴了,咖喱哥,我先走一步,不在這裡丟人了。」

  咖喱反拉住他,才要說話,此時朱英雄從外頭進來了,他人未冒頭,笑聲先至。容匪與咖喱都循著那笑聲看了過去,朱英雄挺著個比三年前更圓更大的啤酒肚昂首闊步地往主桌走,他人比先前更圓潤了,大約是因著雲城的地盤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也沒什麼其他可供他操心的事了,早年的野心蕩然無存,連同霸道的走路姿勢都跟著有所收斂,歲數上去,人都顯得束手束腳了。

  眾人紛紛給他讓開道,一路上喊「朱爺」的聲音不絕於耳。他身後跟著雷符,柳卅這會兒也從牌局裡抽身,朝朱英雄走了過去。朱英雄看到他,大笑一聲,把他叫到跟前,上下打量番,抖著手裡的雪茄煙,道:「讓你跟著雷符學生意經,生意還沒做呢,先把人置裝的本領學去了,活脫脫一個大學生,哈哈哈哪裡還像社團的人,雷符你瞧瞧你這個徒弟,是不是混出點人樣了?」

  雷符拍了下柳卅的肩,笑著說:「是該好好收拾收拾,站出去人也精神。」

  他笑得很客氣,容匪遠遠看著,抽了塊餐巾擦西褲,對咖喱道:「總惦記著百味的佛跳牆,我要再待下去,可真要被燙得跳牆了,咖喱哥,再會。」

  他轉身就走,咖喱這次沒再挽留他,他忙著去拜見朱英雄了。

  容匪從宴會廳出來後並沒立即離開,他倒是想走,可臨到門口卻看到一隊員警打扮的人魚貫而入。容匪一時好奇,混在人堆裡看稀奇,那隊員警裡領頭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酒樓裡的領班一見到他就出面要攔,笑著喊他「李隊長」,這個李隊長看也不看他,徑直往宴會廳裡走。容匪跟著酒樓裡的人往宴會廳門口擠,這個李隊長後生可畏,年紀輕輕就敢闖青幫的酒水席,他一出現,廳裡的氣氛驟然凝固,在他後頭的幾名警員亮出警員證,直接壓在了賭桌上,嚇得一個年紀輕的荷官直接哆嗦著舉起了雙手。

  「員警臨檢。」李隊長髮話,朱英雄並未出面,還是雷符站了出來,臉上堆笑,走過去和他交涉。而另一邊柳卅也離了酒桌,手插在褲兜裡跟著過去。

  容匪離得遠,身邊幾名傳菜的還在嘰嘰喳喳討論這事,他聽不太清雷符和李隊長說了些什麼。一個傳菜的說:「今年第幾次了?咖喱哥的接風宴也他媽來攪局?」

  另一個說:「你們還不知道?這個條子後臺硬,上頭有人撐著,就是來辦社團的。雲城四大幫,兩個名存實亡,前陣子不是說四喜會的龍頭移民了嗎,其實啊是被這個李隊給弄進了號子,秘密調查呢!外頭現在就剩下個青幫,槍打出頭鳥聽沒聽過?」

  雷符似是勸不走這個李隊長,柳卅在旁從褲兜裡摸出個紅包塞到了李隊長手裡。

  那群傳菜的又說開了,一個道:「還是卅哥機靈,有錢能使鬼推磨。」

  容匪沒再逗留,直接從後門出去,施展輕功爬上了九樓,在屋簷上蹲著俯瞰雲城,心中感慨萬千,三年未曾踏足,這雲城已多了數幢直聳入雲層的摩天大樓,在低矮的唐樓建築群上投下大片陰影。而就在沙區地界內,也有兩幢比鄰的大樓正在興建,用不了多久,九層高的百味酒樓也就不會是新鮮事了。

  他這麼看了陣,吹了會兒涼風,方才還在宴會廳臨檢的那隊員警就悉數從酒樓裡出來了,二十來個警員一個社團骨幹都沒帶走就驅車離開了,看來這回是專門來找青幫不痛快的。

  員警離開後,雲城的黑夜在刹那間降臨,不知是電路故障還是別的其他原因,整片沙區暗得出奇,唯獨這百味酒樓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仿佛黑暗中的最後一片金色樂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容匪蹲得有些累了,從屋頂下來,鑽進了九龍匾額後,一手攀著一條金龍往下看。百味酒樓門前停滿汽車,宛如一條身體被等分成數截的長蛇,說不清又過了多久,這條長蛇的幾段身子活動了起來,從主體中分離,載上自百味酒樓中行出的男男女女往不同的方向遊去。

  容匪打了個哈欠,咖喱的接風宴總算是吃完了。

  不多時,朱英雄就在柳卅,雷符和咖喱的陪伴下也離開了百味酒樓。這三人送走他後,雷符和咖喱也坐進了台轎車,只有柳卅轉身回了進去。雷符和咖喱的座駕發動,往西面出發,容匪眼神一凜,跳回屋簷,跟了上去。

  小車一路駛入龍虎山地界,在一幢五層的灰色西式公寓樓前停下。雷符和咖喱從車上下來,兩人進了那幢灰樓,容匪在對面觀望了陣,看到他們走進二樓一間房間,這才跳過去,在二樓陽臺外尋了個位置,貼在牆面上聽起了牆角。

  咖喱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他道:「您還給我備了酒?」

  雷符道:「你看看還缺什麼,這裡有些散錢,你儘管拿去用吧。」

  咖喱道:「我以前那地方呢?」

  「條子掃蕩,連牆壁都砸開來了,這裡你先住著,要是不滿意……」

  「他媽的條子。」咖喱罵了句,似是在椅子上坐下了,容匪探望了眼,看到雷符在靠近大門的地方倒酒。

  「沒有不滿意,謝謝符哥了,這裡比我那兒清靜多了,況且離廠裡也近。」

  雷符道:「明天我帶你去熟悉下環境。」

  「聽說這裡以前歸柳卅管?」

  容匪耳朵一動,往身後看,剛才來的時候確實看到了一片工廠,正對著這幢小樓的陽臺。他警覺地往邊上移開了,果不其然,咖喱和雷符朝陽台這邊走了過來,兩人的說話聲變得更清晰。

  雷符道:「加工廠開了之後朱爺就把他調走了,你知道他這個人,缺根筋,一直反對開粉檔。」

  咖喱譏笑:「那還能賺什麼錢?」

  隔了會兒,他又問雷符:「符哥,您真忍得下來?」

  雷符不語,從陽臺邊走開,咖喱跟了上去,道:「龍虎山的事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朱爺也是,整天提,您沒聽煩,我耳朵都起繭子了,媽的老子的接風宴,還得聽他的陳年舊事!他媽的。」

  「他確實救過我一命,無可厚非。」

  「他救了您那一次,就成您再生父母了?處處都得遷就他?您堂堂正正一個二把手還要收個只懂打打殺殺的紅棍當徒弟,教這教那,到那兒都得帶著,您是他保姆還是怎麼著?」

  雷符的聲音沉了下來,道:「你也別總和他過不去了,正是需要人大展拳腳的時候,別計較這麼多。」

  「您什麼都教給了他,萬一他一腳把您給……」

  雷符輕笑:「我又不是傻的!自然留了幾手。」

  咖喱再開口時,聲音卻小了許多,容匪不得不更加認真地去聽才能聽清他說的話。咖喱道:「我在裡頭的時候聽說了件事。」

  「什麼?」

  「條子在青幫找了個二五仔。」

  「這話不能亂說。」雷符的聲音有些緊繃。咖喱緊接著說道:「千真萬確!後海您知道吧?那兒不總有鬧鬼的傳說嗎?聽說就是條子散播出去的,和那個二五仔交換資訊的地方!」

  「你都聽誰說的?」

  咖喱沒說,只道:「我聽說柳卅在後海租了個庫房,是不是真的?」

  「你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他和那姓李的……」

  雷符打斷了他:「你別多事!「

  咖喱還在添油加醋:「還有那個姓容的,您還記得嗎?這人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他銷聲匿跡三年,柳卅就是在這三年裡做大的,我看,許多事八成都是姓容的在給他拿主意,當他的白紙扇呢。」

  「好了。」雷符口吻微慍,咖喱適時地住了嘴,雷符道:「不管是柳卅還是姓容的,姓李的,都暫且別去招惹,你說的這事我記著了。你也給我記著,青幫的事,朱爺肯定比你我更清楚,他最忌別人替他拿主意,以後你也少在他面前提我這個二把手的名頭,說多了別人還以為我有什麼別的心思,知道了沒有?」

  咖喱卻不買帳:「說句不好聽的,朱爺都這把年紀了,總不至於還整天把著龍頭棍不放吧?青幫不早晚要交給您?」

  雷符哐當放下酒杯,教訓起了咖喱:「朱爺對我有恩,他以後把青幫交給我也好,不交給我也好,我替他賣命,是我的真心,也是我的忠心!你那些話當著我的面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能和別人提,聽到沒有!」

  咖喱輕輕嘀咕了句什麼,混在了風聲裡,容匪聽不清。那陣風過去,他聽到雷符歎息了聲,在說話:「朱爺上了年紀了,疑心病比以往都重,他還坐在這個位子上一天,過去,現在,未來,青幫的龍頭就都還是他。」

  咖喱不言語了,雷符又坐了陣就走了。他走後,咖喱往外打了幾通電話,都是要人好好盯緊了柳卅,密切注意他的行蹤,之後,他也休息了。容匪這才從陽臺上下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龍虎山。

  待他不緊不慢地回到朝陽街,一開門就看到了蜷在沙發上睡覺的柳卅。容匪耳邊反復響起咖喱與雷符的對話,他用力關上門,砰地一聲,把柳卅驚得從沙發上彈起,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著容匪就問:「是你說要去接風宴的,怎麼自己又走了?」

  容匪道:「你們那裡的人身上都太臭了,也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債,實在壞我修為,我就走了。」

  柳卅已經完全清醒,眼睛十分明亮,聽到他這番解釋後,僵了瞬,人站了起來,說:「那我也走吧。」

  容匪沒有要留他的意思,就目前的情勢來看,于他于柳卅,他們都不該交往過密,對誰都不好。

  柳卅很快就走到了門邊,臨了想起來什麼,轉身對容匪道:「你家裡的東西我都沒動過,煙葉快沒了,本來想給你買一些,怕你抽的不是普通的煙葉,就沒有買。」

  容匪坐下了,撐著腦袋說:「知道了。「

  柳卅要走不走地在門前猶豫,掠進室內的蒼白月光在作怪,仿佛一片大刀,將他的背影切得瘦削單薄,紙片似的一張,糊在門後面。容匪多嘴問了句:「你現在還住在新舊裡?」

  「不住在那裡了,搬去高林廟的廟會街了。」

  「那倒不遠。」

  「嗯,」柳卅模模糊糊地說,「我還要去龍虎山跑一趟。」

  容匪笑了:「去就去啊,和我說幹什麼,我又沒有要留你過夜。」轉念一想,他又問,「你去龍虎山幹什麼?」

  「之前幹過的工廠裡有個工頭找我談事,待遇上出了點問題,好幾個工廠都在抱怨了,希望我能和朱爺說說。」

  容匪摸摸下巴,對柳卅揮了下手,說:」行吧,你走吧,以後也都別來找我了。」

  柳卅忙問:「你不是還要請我吃飯?」

  容匪從邊上的櫃子裡拿了把鈔票出來,對柳卅道:「飯就不吃了,這點錢你拿著,三年雇一個看護,這數目只會多不會少。」

  柳卅不肯拿錢,容匪也不強求,就說:「隨便你,你愛在我這裡吃虧就吃吧。」

  他要往臥室裡去,柳卅從門邊走開了,往前幾步追上了他,卻又不敢靠太近,就問他:「你是不是真的不能靠近殺過很多人的人?」

  容匪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怎麼刻薄他,羞辱他,他都不會從他身邊走開,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存在會傷害到他,也不用費勁趕了,他自己就會走了。容匪遂道:「當然了,殺人的人,尤其是不論善惡,什麼人都殺的劊子手,身上濁氣最重。」

  說著他彎腰咳嗽起來,捂住嘴偷眼打量柳卅的反應。柳卅已經徹底沒聲了,默默往後退,離開前他和容匪坦白說:「我就是這樣一個劊子手,你今天和我接近了一整天了,你快調理一下吧,我不打擾你了,刀疤臉我會繼續幫你找的,一有消息我會找人通知你。」

  他低下頭,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了句最輕最柔的話:「那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了。」

  容匪和他離得有些遠了,聲音又高了起來:「不見歸不見,你可別在別人手上丟了自己的命,要死也得回來我這裡死,聽到沒有?」

  柳卅看看他,再沒什麼光彩照拂著他,修剪著他的身影了。他顯得有些可悲,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成拳頭,仿佛還有許多話要說,但他只是點了點頭,替容匪合上門,把自己關到了門外。

  容匪側耳去聽外面的動靜,柳卅沒有立即離開,許久過去,走道上才響起他的腳步聲,與他身負重傷暈死在他家門口那次是那麼相似,拖拖遝遝,反反復複。

  他最後還是離開了。

  隔天容匪搭船去了隆城,找到了之前刀疤臉光顧過的中藥鋪,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比上次更遭的是,他在回雲城的客船上氣息大亂,一口腥甜的血沒能忍住,吐在了自己手心裡。他拿手帕擦了擦手,無奈自語道:「隨便編了個藉口打發他走,可別真讓我自己說中了。」

  他雙親過世得早,又從沒遇過和他擁有相似體質的人,已知的許多道理不過是他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來總結出的人生經驗罷了。關於他自己,他知道的依舊很少。唯有一件事他掌握得足夠明確,一旦累了,就趕快找個安靜的,人氣少的地方睡上一覺,身體自然就會恢復些,這麼說來,他和芸芸眾生也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容匪拖著被隆城的空氣折磨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倒頭就睡。他睡覺時不會做夢,就只是睡著,可這一次卻發了個夢,還是噩夢。

  他夢到柳卅被咖喱一槍射中心臟,死在了龍虎山,血泊中伸出一隻大手,扣住柳卅的屍體,把他往血海深潭裡拖,他想要去奪,可渾身都使不上力。他救回來的人,他把控著的命,這回卻要不聽他的,被別人——被死神奪走了!相似的臉,相似的劇情又要上演,容匪痛呼著從夢中驚起,他出了身冷汗,披上外套跌跌撞撞跑到門口,開了門就往外看。柳卅不在他這裡,容匪抖索著手,深吸了兩口氣,昏暗的水泥走廊上空無一人。他扶著門框,靠在門邊,想了許久,決定出門走走。

  容匪還未從隆城對他的過度消耗中恢復過來,到了街上就近尋了間茶室就走了進去,他人才坐下,耳朵裡便傳來了個爆炸新聞。

  雷符出事了。

  昨夜他在一艘泰國漁船上被抓,條子從漁船上搜出了近一百多公斤海洛因,可謂人贓並獲,此刻已被押在城西看守所,等候發落。還有小道消息說朱英雄早就懷疑雷符在打龍頭位置的主意,這事他不打算管了,有意趁此解決了雷符。

  容匪聽到這裡就沒耐心再坐下去了,風一樣沖出了茶館,他原打算直奔高林廟打聽柳卅的下落,可想到高林廟原本就是咖喱的地盤,咖喱對他又是那番「另眼相看」的態度,容匪腦筋一轉,去了新舊裡找徐神醫。

  徐神醫的醫館生意興隆,門前大排長龍,場面堪比熱門食肆。容匪站在玻璃門外一張望,原來今天是小娥當差,幫著老父親抓藥問診呢。怪不得那麼多五大三粗的武師爭著搶著要擠進醫館,有病的看病,這沒病的也恰好能折騰出點病來。

  容匪要找的也正是小娥,他敲了敲玻璃門,沖小娥使了個眼色,小娥見到是他,猶豫了片刻,朝後門努努下巴。容匪會意地繞到了醫館後院,小娥今天穿了條藍裙子,腰上系著個白圍裙,滿身草木藥味。她站在山楂樹下搓手,問容匪:「你找我有事?」

  「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柳卅住高林廟哪裡。」

  小娥眼裡一喜,也絲毫不壓抑這點喜悅,還問容匪:」他住哪裡,你不知道啊?他沒和你說?」

  容匪笑笑:「沒和我說,三年不見,生分了。」

  小娥應了聲,解下圍裙拿在手裡對容匪道:「我帶你去吧,現在這個時候他不一定在高林廟。」

  她說話間不知怎麼流露出了點大姐大的派頭,容匪覺得新鮮,就跟著她走了。小娥在路上叫了輛車,和容匪跑了三個地方,兩人先是去了間開在高林廟裡的報攤,看攤的看到小娥就管她叫「娥姐」,殷勤地送上好幾份報紙,聽說他們是來找柳卅的,就道:「卅哥早上帶著人放水去了,要不您去商貿那裡看看?」

  商貿是雲城近年才新起的金融商圈,銀行投資行林立,到了那裡一打聽,說柳卅早上確實出現了,半道聽到雷符出事就走了,具體去了那裡不好說,可能找條子收買人情去了。

  雷符人是被員警總署的李隊長抓的,小娥和容匪一合計,決定往那裡找找。車到總署,兩人才從車上下來,就看到柳卅愁眉苦臉地從總署裡走出來。他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並沒有立即注意到他們,還是他身邊跟著的兩個馬仔見到了小娥,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柳卅這才看到他們,忙對那兩個馬仔吩咐道:「替我把人先送回去。」

  容匪看著小娥道:「先送她回去吧,我有事要問你。」

  小娥亦說:「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柳卅一皺眉,那兩個馬仔心領神會,就去勸小娥:「娥姐,條子的地盤,我們還是先走吧……」

  「這幫條子吃了豹子膽了,連符哥也敢動,萬一他們尋了個藉口把您也給弄進去了,那卅哥可怎麼辦啊?」

  這兩人嘴和抹了蜜糖似的,把小娥哄進了小轎車,車門關上。容匪和柳卅站在一邊說話,容匪道:「你來找門路的?」

  柳卅聽他提的是這件事,就說:「青幫的事,你別管了。」

  他也催容匪走,容匪正打算將那天在龍虎山聽到的對話告訴他,馬路上忽然轉進來一輛墨綠色的轎車,朝著他們就沖了過來!容匪拉著柳卅往邊上跳開,轎車一個甩尾,輪胎摩著地面冒出縷縷青煙,隨之響起的刹車聲幾欲劃破人的耳膜,那轎車卻還沒完全停下,只見咖喱踹開車門,飛身下來,見到柳卅就撲了過來。柳卅分明看出來的來意,卻不躲不閃,磐石似地杵在原地,容匪哪管他在動什麼腦筋,要他看柳卅挨咖喱的揍,他可不幹,手指一動,夾著柳卅的衣角將他拽開。那咖喱撲了個空,在地上踉蹌了下,啐了口,轉頭氣急敗壞地罵道:」柳卅!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有鬼!狗娘養的二五仔,他媽的符哥和人交易的時間地點只有你知道!是不是你出賣的他!你他媽給條子塞的真是個大紅包啊!」

  墨綠轎車此時停穩當了,上面下來三個馬仔給咖喱壯聲勢,跟著柳卅的那兩個馬仔也忙過來幫襯柳卅,兩夥人在總署門前你推我搡。小娥慌張地從車上下來盯著柳卅,總署裡也已經有員警出來看熱鬧了。柳卅往後看了眼,顯然不想把事情搞大,上前一把勒住咖喱的脖子,咖喱想罵再罵不出口,想打也打不到他,而柳卅的那兩個馬仔也控制住了咖喱帶來的人。

  柳卅硬是將咖喱按進車裡,對他道:「有什麼話也別在這裡說,我會想辦法儘快弄符哥出來的。」

  咖喱一張蠟黃的臉此時成了盤綠咖喱,他往柳卅臉上吐口水,推開他,那雙陰狠的眼睛將柳卅身後眾人掃了個遍,對他道:「敢動符哥,老子和你沒完!」

  柳卅沉著聲音,一拍車門,對司機道:「開車。」

  司機一個機靈,載著咖喱就跑了。

  兩組人馬不歡而散,容匪給柳卅遞過去一塊手帕,柳卅抹了下臉,把小娥和他叫上車,他要親自送他們回家。

  容匪坐在後排吹風,他看到後視鏡裡柳卅沉著冷靜的臉,時光將一些不必要的衝動從他身上洗刷走了,給他留下許多恰當的沉穩。咖喱說的沒錯,柳卅確確實實要成為一個狠角色了。

  柳卅先將小娥送回了醫館,千叮萬囑她這幾日最好待在家裡,哪也別去。小娥拍拍他手背,對他道:「你放心吧,那個咖喱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柳卅還是不放心,把那兩個馬仔叫下車,讓他們跟著小娥回家。

  車上只剩下他和容匪時,容匪慢悠悠地開腔:「咖喱想對我怎麼樣也不能怎麼樣,你就省點心吧。」

  柳卅發動汽車,道:「他這個人很記仇,我怕他還是懷疑我……」

  「他說雷符和人交易的時間地點只有你知道?」

  柳卅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沒有回答,容匪就看著他,他知道柳卅在他面前藏不住話,尤其是在他的注視下,他絕不會對他撒謊。

  柳卅被他這麼盯了半晌,也確實受不了了,吐露真相:「朱爺也知道,那天他問我,我就告訴他了。」

  看來外界盛傳朱英雄對雷符起了疑心確實不假。

  容匪道:「雷符這幾年做大了吧,確實礙了朱英雄的眼了。」

  柳卅眉心一蹙,很是惱怒的樣子:「我不相信是朱爺!」

  「那你相信是你自己幹的?怎麼幹的,夢遊的時候找了個條子告的密?」

  柳卅連拍了兩下方向盤,沖汽車發起了脾氣。容匪又道:「朱英雄想當個土皇帝,皇帝殺大臣的事還少嗎?」

  這話徹底將柳卅激怒,他一個急刹車將車橫在馬路上,忿而瞪著容匪:「你別說了!」

  容匪好整以暇,絲毫不懼他,柳卅囁嚅著,雙拳砸向自己雙腿,怒道:「你這麼接近我,你會死的!你想死嗎?你還沒報仇你就會死了!會死不瞑目!」

  容匪原以為他是在氣他詆毀朱英雄,卻沒料到他是在氣這件事,頃刻間他的心緒也有些混亂了,扭頭看著窗外說:「咖喱可拿我沒辦法……你放心。」

  「我殺過很多人!!」柳卅近乎咆哮,握緊了膝蓋,「說了不要見面就不要見面,你知不知道我殺過多少人!我殺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我那麼想見你都能忍住,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容匪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失控,他從未在柳卅臉上見過這麼誇張過分的表情,他悲慟大哭的時候五官都沒有這麼扭曲,他越是看著他,他那張漂亮臉蛋就越發猙獰得可怕。

  容匪朝他伸出手,他想摸一摸他的臉,殺人眾多者真是他的忌諱也好,柳卅確是他的禁忌也罷,他就想抱一抱他。把他抱進自己懷裡,別人也都惦記不上了,看也不給他們看一眼,尤其不能讓死神看到。

  柳卅躲開了他,跳下車去給容匪開了門,道:「你下車吧,我還要趕去見朱爺。」

  容匪還坐著,說道:「路榮富的孫子……」

  柳卅已經猜出了他的問題,撇頭道:「送去鄉下了……我不後悔我雙手沾滿鮮血,我選了這條路,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我自己做的選擇,我都不後悔。」

  「那你大呼小叫什麼?」容匪從車裡鑽出來,柳卅重重甩上車門,他道:「因果迴圈,事事都講報應,我只是沒想到我的報應是想見,見不到,想愛,愛不到。」

  話一說完,他沒給容匪半點反應的時間,開了車就走了。容匪站在馬路中央,聽到幾聲鳴笛後才心有餘悸地走開。一個連愛都寫不好的人,還和他談愛,他到底懂得多少,又明白多少?還是他懂得不多,但那就成了他的全部。

  這天晚上,容匪平躺在床上總也睡不著,熬過了兩點之後,才恢復了平靜,沉沉入睡。他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既沒做夢,更沒夢到柳卅,到了第二天中午,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起床。孰料,他這一夜安穩覺睡過去,雲城卻出了大事!

  關押雷符的看守所半夜被人用十五公斤炸藥轟開了個大窟窿,雷符被劫走了!

  聽到炸藥和雷符,容匪第一時間想到了咖喱,他忙趕去了龍虎山咖喱的住所。咖喱此時並不在家,屋中彌漫著一股火藥味,浴室裡還殘留著製作炸藥包的痕跡,容匪掩著口鼻,仔細在屋裡找了圈,終於在電話機下有所發現。那下面壓著個地址,那是位於隆城龍王街的一處房產,隆城人都管那地方叫定海大廈,裡頭藏汙納垢,最不缺的就是各色通緝犯。

  容匪記下這處地址,馬不停蹄地找了過去,經過前兩次的勘察,他對隆城的地形已經瞭若指掌,不費吹灰之力就到了定海大廈前。正巧讓他看到咖喱提著一袋食物走了進去,容匪跟著摸了進去,他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看到咖喱去進地下室走廊最末的一間小屋後,容匪潛入了隔壁房間,那房間恰好是間空房,他一進去就趴在了牆上探聽起了隔壁的響動。

  起先他只聽到咖喱在說話,嘀嘀咕咕,混著點水聲,聽得不怎麼真切,後來水聲停下了,一牆之隔外傳來了雷符的聲音!

  雷符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咖喱憤憤不平地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柳卅身上,而雷符也因為交易時間和地點上的貓膩懷疑起了柳卅,就算他從前看在朱英雄的面子上對柳卅有所袒護,如今落到這步田地,經不起咖喱的煽風點火,說道:「早前他才加入青幫的時候我就懷疑他有問題,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馬面焦和他口供不一致的事情嗎?」

  「記得。」

  「後來我發現他其後一直有在接濟馬面焦的家人,那馬面焦很有可能是被他收買了。」

  「您告訴朱爺了嗎?」

  「說過一次,後來朱爺不讓我提了,我也就沒出聲了,況且我看他倒也是安安分分在替青幫做事。「雷符吃了幾口東西,咀嚼一番後說,「沒想到這把柄現在終於是用到了。」

  「符哥!你告訴我那馬面焦的家人在哪裡,我現在就叫人帶他們去見朱爺!」

  雷符說了個去處,那地方離雲城並不遠,來回僅四小時的車程。容匪眼皮狂跳,他沒想到這馬面焦一家現在住得離雲城如此之近,柳卅畢竟年輕,做事還是欠考慮。

  咖喱道:「好!就包在我身上,還有符哥……我給你約了柳卅今晚十二點在後海他租下來的那間倉庫見面,我還綁了他的女人,到時候不怕他不交代!」

  雷符道:「你去幫我把朱爺也請上。」

  容匪聽到這裡,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小娥被抓了!

  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個美女子落到了咖喱那夥人手裡,天知道會被怎麼收拾,容匪見不得這種場面,想也不願去想,焦急地離開了定海大廈,趕到了隆城碼頭,誰知今天最後一班往雲城去的渡輪已經開走,要到午夜時才再有船過來載客。容匪又想到要給柳卅去個電話,可他既不知道柳卅家的電話,也不知道他待過的武館,常去的場所的電話,容匪迫不得已在隆城尋了個落腳點,熬到了午夜時分,避開雷符和咖喱一行人,上了渡輪。

  渡輪靠岸後,他一路尾隨,跟著雷符到了後海倉庫。他遠遠地看到柳卅的車停在路邊,另有幾個馬仔守在庫房門口,腰上都配著兩把手槍,各個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容匪翻牆爬上了屋頂,透過開在屋頂斜面上的一扇小天窗觀望裡面的動靜。

  朱英雄已然到了,正和柳卅面對面站著,咖喱和雷符一進來,場面熱絡了瞬,朱英雄和雷符親親熱熱,好似失散多年的父子,久別重逢,說不出的喜悅。這陣勁頭過去,四人都沉默下來的當口,咖喱在朱英雄面前噗通跪下,懇切道:「咖喱保護符哥不利,讓他落到了小人手上,受了委屈!朱爺,罰我吧!」

  朱英雄扶起他,道:「說的什麼話,什麼小人不小人的,條子也是急了眼了,連我的乾兒子都敢抓!你小子膽子也忒大,看守所也敢炸。」他大笑,用力拍咖喱的肩,贊許道,「炸的好!就該他們看看我們青幫的威風!」

  咖喱道:「我怕再不救符哥出來,他就要在裡面遭了別人的毒手了!」

  柳卅此時發話了,說道:「你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你想說是我出賣了雷符對不對?」

  咖喱看也不看他,只管對著朱英雄道:「朱爺!條子在我們青幫安插了個二五仔,每個星期都會在後海碰頭,這事千真萬確,後海碼頭就只有這小子租了個倉庫!還有那天接風宴他給了姓李的一個紅包,那紅包一定有問題!裡面是不是藏了符哥和人交易的時間地點就只有問問他的良心了!」

  柳卅怒道:「我沒幹過這種事!我租倉庫是……」

  他哽住,咖喱追問:「是什麼?」

  「這倉庫是為我朋友租的。」他的辯駁在振振有詞的咖喱面前顯得不堪一擊,咖喱回擊道:「呵,你的朋友該不會姓李吧!」

  朱英雄這時坐下了,他看看雷符,雷符說道:「我和泰國佬的交易確實只有柳卅知情。」

  柳卅忙轉頭對著朱英雄,朱英雄卻一言不發,那雷符又將馬面焦的事提了出來,咖喱一拍手,立即有人將馬面焦的家人從外面帶了進來。兩相對質,馬面焦的遺孀面對兇神惡煞的咖喱和黑黝黝的槍口,當即就承認了柳卅這幾年確實有給他們塞過錢,接濟過他們。

  朱英雄指著那個瑟瑟發抖的中年婦女,問柳卅道:「真有這麼回事?」

  柳卅點了點頭,容匪沒聽到他說了什麼,更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只能看出他拘謹地站在朱英雄面前,孤立無援。

  局勢愈發緊張,咖喱打了個響指,有人帶走了馬面焦的遺孀,咖喱又是一個響指,庫房暗處骨碌碌地滾出來一個油桶。有團蓬亂的黑色毛球正冒在油桶外面,打著滾到了咖喱腳邊。

  容匪定睛看去,那個黑毛球正是小娥的腦袋!

  柳卅顯然也看了出來,飛奔過去扶起了油桶,拍著小娥喊她的名字。咖喱此時繞到了他身後,說道:「按照輩分倫理,符哥還得算作你在青幫的師傅,背叛師門,出賣兄弟,是要殺頭的大罪!」

  柳卅再次望向朱英雄,他那一眼裡想必都是怒火,燒得朱英雄都退避三舍,從太師椅上起來,踱到了門邊。一盞燈泡照著他臉上的油光,油光上覆著的汗,他自己除掉雷符不成,又礙于雷符比柳卅根基深厚,此時哪還有那份馳騁江湖,快意恩仇的龍頭風度,分明就是個疑神疑鬼,權衡再三,決意丟掉柳卅這枚棄子的奸佞之徒。一個英雄漢活到他這把年紀卻被利益捆縛住了手腳,實在可歎!

  柳卅大約也看明白了朱英雄的意思,他不再看他們了,誰都不看,誰都不管,自顧自將小娥從油桶裡抱了出來。此舉激怒了咖喱,他將槍口對準了柳卅,道:「符哥在號子裡差點被條子打去半條命,你這條賤命今天就留在這裡當還債吧!朱爺,我這就給您清理門戶!」

  容匪腦門上青筋狂跳,憤憤難平,右掌已從身側推開,他絕不允許柳卅死在這等小人手裡!然而柳卅面對死亡的威脅,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五年前加入青幫,自問沒幹過一件對不起青幫上下的事,人不犯人,我不犯人,同門有難我就去幫,需要救濟的我就出錢,需要報仇的我就幫他出頭。朱爺要我殺的人我就去殺,雷符教我許多,我也敬他為恩師,每月孝敬他大把月錢,咖喱哥,你比我入行早,本事比我大,我稱你為一聲哥,高林廟的所有收益我都還算在你的名下,沒有動過分毫。

  「我沒什麼文化,只有一身武功,做人的道理懂得也不多,只知道別人對我有恩,我就要有恩報恩,別人和我有仇,我就要有仇報仇。我對你們從沒有過任何冒犯,我就想問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們今天這麼對我?我以為拜了關二爺,就都是痛快人,做痛快事,我沒想到,你們今天會對一個弱女子下這樣的毒手,她又對你們做了什麼?你們要這麼折磨她?」

  咖喱的手按在扳機上,柳卅這一席話他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廢話少說!」

  容匪心裡不安,再忍不住,拍碎天窗,跳到地上,趁眾人目瞪口呆之際,一手抓起柳卅,一手抱住小娥,踢開咖喱就沖了出去。他身後槍聲無數,他鬆開柳卅,將小娥打橫抱起,道:「走!」

  「追!!」咖喱從裡頭跑了出來,聲嘶力竭,朝著天空連放數槍,

  柳卅還要回頭看,容匪踹他一腳,柳卅一咬唇,跟著他鑽進了不遠處的樹林。

  容匪跑得飛快,他已經感覺不到小娥的呼吸了,槍聲漸漸小下去後,他喊了聲柳卅,兩人停在密林中,聽得小娥微弱地呼喚著柳卅的名字。柳卅趕緊過去,握住她的手,道:「我們去找你爸!他是神醫!你暫且別說話了!也別睡覺!」

  小娥搖搖頭,黑夜在她臉上留下了黑色的陰影,像一隻巨大的烏鴉用羽翼蓋住了她的面龐。那是死亡的烏鴉。

  容匪將她交到了柳卅懷裡,小娥艱難地支撐著,看著柳卅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含情脈脈,仿佛這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周圍靜得出奇,冷得出奇。小娥顫抖不止,拼勁全力向柳卅傾訴:「他們以為你愛我……要抓我……殺我,我就算死了,我也高興……我這輩子,值得了……」

  她張著嘴,沒了聲音,眼睛卻還睜著,猛地抽搐起來,柳卅摟住了她,小娥似是對自己這個最後的歸宿心滿意足,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

  她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徹底消失,這個美麗的女子在這樣一個幽冷的夜晚帶著滿身傷痕,香消玉隕。她死在了她夢寐以求的情人的懷中,誰又能說這不是最美最好的結局呢?

  容匪將柳卅從地上拉起來,追兵的聲音近了,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悲傷緬懷,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柳卅背起小娥,跟著容匪繼續往森林深處逃逸。他二人畢竟都是武功高手,追兵雖然人多勢眾,還有手槍在身,可他們花了點時間就甩開了這夥人回到了雲城。柳卅將小娥的屍體送回了醫館,放在了那棵山楂樹下,他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了小娥身上。容匪想起他初次見到小娥時的情景了,但願她確是個天上的仙子,來人間這一遭,淪為愛情的奴隸,受盡了磨難,如今這劫數過去,就讓她回天上繼續當她的丁香仙子吧。

  容匪上前攬了下柳卅,問他有什麼打算。柳卅一聲不吭,悶頭往新舊裡裡面走,容匪就跟著,他敲開了天慶武館的大門,來開門的正是容匪之前也見過的那位大師兄。他看是他們兩人,趕忙將他們拉進屋,鎖上了門。

  大師兄焦急地問柳卅:「你怎麼來了這裡?剛才阿富他們才來找過你,說小娥不見了,哪裡都找不到你,還有你的場子都被人砸了,不少兄弟都負傷了!」

  柳卅一個警醒:「什麼?」

  「說是朱爺下的命令!說你出賣雷符,當了條子的走狗,要收了你全部的場子。」

  柳卅大怒,一拳打在牆上,牆壁凹陷,大師兄和容匪同時拉住了他,大師兄道:「你先別著急,是不是這裡有點什麼誤會?你再去見見朱爺?」

  柳卅看了看他,甩開手就走了出去。大師兄放心不下要跟上去,容匪擋住他,道:「我跟著去看看,小娥人現在在醫館後院,麻煩您去看一看了。」

  大師兄瞳仁緊縮,容匪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追上了柳卅。柳卅看到他,怒火不減,吼道:「你不要跟著我!我是要去殺人的!」

  容匪拽住他,道:「我不跟著你,萬一你的命記到了別人賬上,誰賠我??!」

  柳卅將牙齒咬得嘎嘎作響,對著容匪面門就是一拳打過去,容匪閃身晃開,和柳卅在馬路上過起了招。俗話說心亂則意亂,意亂則拳亂,柳卅氣火攻心,無論身心都亂成一團,出手毫無章法,拳頭威力再大都沒法近容匪的身,不出十招就被容匪壓在了地上。他人雖輸了,求勝的欲望還在,沖容匪齜牙,一副要和他同歸於盡,視死如歸的倔樣。容匪左右開弓給了他四個脆生生的巴掌,柳卅被打得發懵,眼都直了,容匪這才鬆開了他,對他道:「清醒了?」

  柳卅從地上爬起來,他道:「我要去龍虎山。」

  「去那裡幹什麼?」

  柳卅道:「我一個人怎麼幹得過青幫那麼多人。」

  「你要和青幫對著幹?」

  「他們不仁,休怪我不義!」柳卅一拍褲子,「我要去龍虎山找幫手!」

  這次真是學聰明了,還知道要找幫手,容匪也拍衣服,對他道:「我跟你一起去,我平生最看不慣漂亮人被欺負,小娥的仇我替她報!」

  柳卅看著他,道:「好,但你不能動手,我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也不缺這麼幾條人命,但你不行。」

  殺人報仇的勾當倒被他講出了點溫情體貼來了,容匪聽笑了,踩著牆壁跳到近旁小樓的屋頂上,柳卅稍後跟上,兩人往龍虎山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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