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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16章
  第六章

  轉眼就到了新年,容匪在節前去了隆城一次,卻撲了場空,他要找的人在新年前已經離開了。人沒找到,在隆城這片是非之地待了兩天,容匪只覺比殺了十個人還傷身,回家後一連睡了七天,要不是家裡電話響,他恐怕還要再睡個第八天,第九天。容匪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接了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卻不說話,他抓著聽筒,想來想去知道他這個號碼的也就兩個人。一個老許——斷然不會打了電話過來又什麼都不說,還有一個便是柳卅了。

  容匪清清嗓子,開口道:「你打電話來和我和解?」

  柳卅該問他,和解什麼?

  他就說,你不是因為騙了我,一直沒臉見我嗎。

  但另一端的人並沒質疑他,什麼都沒問,他在電話裡「喂」了聲,那聲音確實是柳卅的聲音,但少了平日的清亮,聽上去沙啞乾澀,一點都不爽利。

  容匪問他:「你人在哪裡?」

  柳卅道:「我也不知道,從家裡出來往南一直走,一直走,看到有旅館,能打電話,就停下了……」

  「你回老家了?」

  「嗯……」柳卅用力吸了下鼻子,容匪笑道:「還在過年呢吧?」

  柳卅說:「我媽走了。」

  這句話他仿佛是咬著嘴唇說出來的,說完他那兩片嘴唇哆嗦著分開,話音裡染上了哀傷,他道:「半年前就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問誰……我就想和你說說話……」

  他的說話聲變得細小,容匪靠在了牆邊,譏笑著埋汰他:「人死了還能怎麼辦?埋到地裡去,用火燒了,隨你選。」

  柳卅悶聲不語,波動強烈的呼吸透過電波一顫一顫地往容匪耳朵裡鑽,他咂了下嘴,對柳卅道:「人死了都半年了還沒想到怎麼處理,真是服了你們了。」

  柳卅應了聲,容匪又道:「你老家空氣怎麼樣?」

  「挺好……」

  容匪一拍褲腿,說:「那好,你回家去等我,我這就去你們那裡避幾天難,街上一股煙火味,再待下去,我有九條命都不夠耗的。」

  他這話不假,打從剛才睜了眼,那屋外焰火炮仗的餘味便一陣陣往他鼻子裡竄,聞得容匪不光腦仁疼,五臟六腑都跟著疼。他掛了柳卅的電話後,收拾好行李,拿上把雨傘就出門了。柳卅老家的位址他還記得,在雲城的西北方向,是個小村子,沒有火車直達,容匪接連換了三種交通工具,最後坐了牛車才找到了柳卅村裡。

  容匪提著個皮行李箱,腋下夾著傘從牛車上下來,他放養望去,小小一片村落中淨是土黃色。土黃色的牆,土黃色的路,土黃色的門,連門上的年畫春聯都蒙著層褪了色的黃,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佈置過新的了。若說雲城過春節的氣氛太過熱烈讓容匪待不下去,那這村子對他來說確實是個世外桃源了,四周非常安靜,路旁枯樹的枝條伸向天空,那天空很藍。遠處,在藍天下,是一大片長滿了荒草的農田。

  容匪想找個人問問路,走了半天沒看到半個人影,泥濘的小道上只有一串他自己的腳印。

  他在路上站定了,左右張望之際,身邊的一道矮牆上忽然冒出來兩個小腦袋。兩個小孩兒睜著大眼睛,活像兩隻貓頭鷹,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你家大人呢?」容匪問道。

  小孩兒眨巴眨巴眼睛,容匪一人給了他們一顆糖,兩人眼裡放光,連糖紙都不剝就塞進了嘴裡。

  「得把紙剝了。」容匪給他們示範,稍大的那個就學著他,把糖吐在手裡要去剝糖紙,結果卻被邊上那個小的搶走了手心裡的糖。稍大的那個不服氣,漲紅了臉就把小的那個撲倒了。容匪走到牆邊往裡看,這下好了,柳卅的人沒打聽到,兩顆糖倒讓他看了場小孩兒打架。別看這兩個小孩兒年紀不大,衣不蔽體,都瘦成了皮包骨頭,打起架來卻兇狠帶勁,大的拿石頭砸小的腦袋,小的就拿手就摳大的眼睛,兩人扭打成一團,容匪走進院裡一手一個把兩人分開了,左右看看,問那個大的:「我問你,你爸你媽呢?」

  大的用力搓鼻子,說:「沒了!」

  他朝小的啐了口,小的還在嚼著糖,得意洋洋的。 容匪看了眼小院和屋子,紙糊的窗戶破了許多洞眼,牆上也有破洞,像是被挖出來的。透過那破洞可以看到鋪了一地乾草的室內,只有乾草,唯有乾草。

  容匪問道:「家裡沒大人?」

  「大人什麼意思?」大的問他。

  「就是比你們大的。」

  大的往東邊一指:「那裡有個。」

  容匪推推他:「走,你帶我過去。」

  大的癟嘴,站在原地沒動,容匪往他嘴裡塞了顆他剛剝下糖紙的糖,那大的喜笑顏開,一蹦一跳地到了屋外,沖容匪使勁揮手:「你還不跟上?」

  小的見狀,拉住了容匪道:「我也認得怎麼去!!」

  容匪被扯煩了,甩開手道:「一個比一個事多,你等著!」

  小的立即翻臉了,罵了句髒話,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扔容匪。容匪反應及時,躲開了回頭看他,凶得更厲害了:「我心眼小,給你糖,你卻拿石頭扔我,你等著,回頭收拾你個小白眼狼。」

  大的聽了,跑在前頭哈哈笑,小的還追出來罵娘,容匪又好氣又好笑,跟著大孩子穿過田埂,來到一間四四方方的小平房前,將他打發走後,自己推開門進去了。這平房裡也只有乾草,在地上淺淺蓋了一層,角落有個灶台,半圓形的凹陷裡卻是空的,沒有鍋。朝南的牆上開了扇小窗,用報紙糊上了,這會兒天光還很足,照亮了報紙上的文字圖畫。容匪看上頭的內容還很新,就這兩天的事,說了句:「你糊上的?」

  乾草堆上某個曬不到太陽的地方發出索索的聲響,容匪走過去,踢了踢那陰影。陰影裡坐了個人,先前仿佛魂沒在身上,被容匪一踢,回了魂,說道:「漏風。」

  「晚上你就睡這裡?」容匪環視一圈,實在沒看出這屋裡有人生活過的跡象,最主要是沒見到任何食物的殘骸。

  就和那村落似的,沒有人氣,好似人都走光了,死光了。

  那人點了點頭,容匪想起件事,問道:「你不是有兩個舅舅嗎?人呢?也不在村裡?」

  那人不回話,容匪又踢他,比剛才那一腳用力:「柳卅,我問你話呢,說話!」

  柳卅本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被容匪一踢一踹,人縮起來一圈,頭埋在膝蓋裡,敷衍著應道:「不在。」

  「你媽的屍體呢?」

  「不在了……」

  「燒了?」

  「埋了。」

  容匪踱了幾步,手負在身後,又轉回來抱怨柳卅:「我來避難,你倒好,真給我弄了個亂世風味的避難所。」

  他扔給柳卅一把糖,柳卅也不吃,伸出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其中一顆。

  容匪看著他,冷聲道:「死了?」

  柳卅搖頭,他連搖個頭都拖泥帶水,看得容匪牙癢癢,抓起他的頭髮就罵:「活著的不好好活著,還不如去……」

  他罵到一半自己卻收住了聲音,他眼前是個他從沒見過的柳卅,一雙眼睛通紅,鼻子破了皮,鼻尖紅紅的,不像哭過,像想哭,卻使勁忍著沒哭。容匪鬆開了手,站在他身邊問道:「你打電話給我就是想讓我過來和你一起活受罪?」

  柳卅拿手蹭臉,低聲道:「我沒想過你真的會過來……」

  容匪揉揉太陽穴,沒好氣地說:「本來想著你賺了大錢肯定在家蓋了間漂亮小樓,應有盡有,我能來過幾天清靜日子。再怎麼說,你賺的錢裡總歸有我的一份力。沒想到你這兒連張床都沒有,罷了罷了,我看我還是回去雲城吧,我那裡地方不大,起碼有床有桌子。」他頓了下,接了句,「還能吃上口熱飯。」

  柳卅無動於衷,仍舊低著頭,低著嗓音:「那你什麼時候走?」

  容匪才要說話,耳朵一動,往屋外看去,半敞的門外有道灰影正在漸漸靠近。柳卅似也察覺到了這點動靜,抬頭看了眼,就又低下頭拿起根乾草去戳容匪扔在地上的那堆糖。

  不多時,那灰影風風火火進來了,來人個子高大,穿了件大氅,一張土灰色的臉上兩道濃眉毛,嘴巴的形狀和柳卅長得有些像,只是唇色偏深,下唇偏薄。他看到容匪,就朝他伸出了手,兇神惡煞道:「錢呢,拿來!」

  容匪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錢,反問道:「什麼錢?」

  大漢啐了口,上來就要揪容匪衣領。容匪畢竟是個練家子,哪會讓他得了手,敏捷地向邊上閃開,大漢第一下抓了個空,瞪了容匪一眼,皺起眉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柳卅跟前,一句話都沒說話,右腳那只沾滿泥水的皮靴就踩到了柳卅肩上。柳卅沒有反抗,被他踢到地上,大漢高聲罵道:「小雜種,打算和老子賴帳?怎麼著,外頭找了個人要教訓我和老二?聽說過趙國強趙局嗎?老子現在的拜把兄弟,分分鐘收了你們這群黑社會的皮!」

  容匪無聲地看著,柳卅始終沒回嘴,蜷著身子躺在地上,手裡還在玩那堆糖,任憑大漢對他拳打腳踢。

  容匪本就看這大漢的長相不順眼,聽到他罵人的聲音這麼難聽,打得這麼難看,更不痛快了,眼瞅著他要揮拳揍柳卅的臉,舉起了雨傘,嗖地伸長過去,用傘柄打開了大漢的手,問道:「敢問一句,您是柳卅的什麼人?」

  這一下打得用力,大漢握住手背慘叫了聲,弓著背,勾起脖子,眼珠轉轉,看著容匪道:「誰是柳卅?」

  容匪沖地上努努下巴,大漢呸了口:「小雜種!我說怎麼能掙了大錢呢,原來是認到爹了!咱是他大舅!」

  容匪心下不快,拿傘抽他嘴巴,大漢跳腳,嘴才張開要罵,容匪又是兩下,他將傘夾在胳膊下面,人越走越近,到了離大漢三步之遙的地方,用傘將那大漢的臉壓在了牆上。大漢滿眼憤懣,卻無處發洩,被容匪死死制住,只能聽他說道:「他的名字我取的,我可不是他爹,他的錢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掙的。你是他大舅是吧?你說他是小雜種?」

  大漢用力扯動下巴,容匪收起了傘,在空中揮了下,撐在地上,一拱手,沖大漢笑道:「那還見過老雜種了,小弟這廂失禮了。」

  「你……!」這字才出了口,大漢瞥到容匪手裡的傘就立馬頓住了,靠在牆角,吞了口口水,眼神遊移著說道,「這小子欠了咱一千塊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要不是來替他還錢的,靠邊站著!」

  他說得很有底氣,人卻不敢看容匪,容匪疑道:「一千塊?這數怎麼來的?」

  「他媽死了,買棺材下葬哭喪不都得花錢?」

  柳卅這時慢悠悠地開了腔,說道:「你把媽留下來的東西給我……」

  大漢作勢又要揍他,容匪輕咳了聲,拄拄雨傘,大漢不甘心地垂下了手,側過身去站著,嘴上凶道:「你媽沒嫁人就生了你個小雜種,她的東西就都是娘家的東西!」

  容匪插話說:「我給你理理你說的話啊,你說她媽沒嫁人,所以她的東西就都是娘家的對吧,那柳卅是他媽沒嫁人生出來的,按照你的意思,他也是她娘家的人了,娘家的人要娘家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對的?又不是給外人。」

  大漢一揮手,轉過來瞪大了眼睛道:「管你這麼多!你們不想給錢,把我打死在這裡我也不怕,老二就去報警!找員警把你們辦了!把你們跟著的黑老大都辦了!」

  他這視死如歸的氣勢倒和柳卅如出一轍,容匪笑笑,問道:「那我要是買他媽留下的東西,你賣嗎?」

  柳卅這下坐了起來,喊道:「不行!那本來就是我媽的東西!怎麼成了買賣!」

  這時候他還講起情義倫理來了,容匪讓他閉嘴,他把大漢拉到外面去說話。大漢看容匪有出錢的意思,縱使之前被他教訓了幾下,看他的眼色也起了變化。兩人站在平房外議價,那大漢從兜裡掏出了一個手帕包成的小包,原來他把柳卅母親的遺物全都帶在身上呢,聽到容匪要開價,立即拿了出來。容匪知道這大漢本就是奔著錢來的,那事就好辦了。他才說了個價錢,柳卅卻從裡面沖了出來,從大漢手裡搶了那個手帕小包藏進自己懷裡,說:「不能賣!媽的東西!不賣!」

  這個死心眼又來壞事,容匪有些氣了,那大漢比他更氣,登時就惱了,撲上去把柳卅壓在地上打。柳卅剛才搶東西的時候使出了輕功的步伐,容匪還以為他有什麼把戲要玩,沒想到他真的只是認命地挨著揍,什麼技法都不施展,嘴角破了,眼圈青了,都不反抗,死死護住那個手帕小包。還是容匪上前給他解的圍,他出了一掌推開那大漢,對他道:「他人有些傻,認死理,我給你五千,你看怎麼樣?」

  柳卅一骨碌起來,坐在地上咬緊了嘴唇。

  大漢朝他吐了口口水,道:「早這樣不就成了!倔個什麼勁!」

  柳卅扭頭把手帕拆開來看,他不知是沒看到什麼,急眼了,跳起來沖著大漢道:「那個金鎖呢!我爸留給我媽的金鎖呢!!」

  大漢一抖,拳頭又要上去,容匪擋在兩人中間,道:「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說好了我全買了,你這還藏著掖著,這買賣做得不舒心。」

  大漢鬆開拳頭,哼了兩聲,從大氅裡摸出個什麼東西扔到了地上,柳卅忙去撿起來,拍去上面落到的土。大漢道:「什麼金鎖!鍍的都不是金!是銅!!」

  東西不怎麼值錢,柳卅卻像捧著個寶貝,看了又看。容匪趁此把大漢叫到一邊,塞給他一疊紙鈔,還偷偷摸摸給了他一個玉佛像讓他收好了,並解釋道:「我這裡現錢不夠,這玉是羊脂玉的,你要是不信就去找個行家問問,這玉吧是雲城的珠寶齋一個老師傅做的,在別的地方當然也值不少錢,不過還是在雲城的當鋪最吃香,能當上萬。」

  大漢數了數容匪給的錢,又摸摸那塊玉,想了想,認下了這樁買賣。他收好東西,臨走前還不忘再罵柳卅幾句,踹他一腳。柳卅被踹得歪坐在地上,攥著那個金鎖,仰起脖子死死盯著容匪,容匪不由腹誹,他要是用這樣一對眼神瞅他大舅一眼,他大舅哪還敢管他要錢,非嚇得屁滾尿流不可。現在到好了,東西給他買了,錢替他給了,他如今卻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容匪走過去拍他的臉:「我算是明白了,你們這地方盛產白眼狼,我給你花了這麼多錢,你還這麼瞪我!」

  「你給了他多少錢?」

  容匪說:「我來這裡做客,哪好意思空手來,本來這些錢就是給你這一大家子用來封紅包的錢,都給了他也算是進對了口袋。」

  柳卅問他:「那你還塞給他一樣什麼東西?」

  容匪哈哈笑,往前走開了:「之前馬面焦多給了我一個玉佛,我放著也多餘,就孝敬你大舅了。」

  柳卅看他往太陽落山的方向走,起身追上去問他:「你要去哪裡?」

  他滿身的泥巴,容匪不願靠近,離遠了說道:「隨便走走。」

  柳卅揣著手帕包跑到了他前面,他也沒說話,容匪就跟著他,兩人一路走到了一片樹林裡。冬日寂寥,萬木皆敗,林中的一塚孤墳更顯荒涼,那墳頭上也沒立碑,只供奉著一個空碗。柳卅跪在墳前默默用手挖坑,容匪看著,那土坑挖了約莫有一寸來深後,柳卅將母親的遺物全都放了進去。那遺物不是過一把梳子,一根發簪,兩粒紐扣和一隻不值錢的小鎖。

  容匪說他當真是視別人的金錢如糞土。柳卅往坑裡攏土,說道:「媽的東西,不能賣……」

  「不和你這樣的高人談錢,俗。」

  柳卅道:「我會還你的。」

  他的衣服很髒,頭髮有些亂,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倒還是白淨的。容匪目不轉睛地看著,說道:「是該還,還得加利息。」

  柳卅看了他一眼,人很平靜。容匪道:「要不然呢?你以為我平白無故花了兩天時間到你這窮山僻壤的,就為了給你當冤大頭?」

  柳卅撒土的手一僵,他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停下了,所有動作,呼吸聲,都停下了。

  他的雙手還蓋在那個小土包上,指甲縫裡都是泥。容匪聞到些許苦澀,像柳卅喂他吃過的還沒成熟的楊桃的味道。

  「這都是我媽的東西,我是他兒子,她留下來的東西我要就只能用錢買,我不知道這種道理,怎麼還有這種道理……媽死了……」

  柳卅跪著,頭幾乎要貼到地上去了。容匪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拍掉他身上和手裡的土,柳卅頭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他在發抖,說道:「那個護士是個騙子,我給我媽寄的錢都被她偷了。她死的時候是最熱的時候,她在那個護士家裡發了臭。沒人給她做手術,沒人理她,她就這麼臭了,爛了,我沒有回去看過她,沒有陪過她,我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做不好……我連字都學不好,我想給她寫一封信燒給她,那個『愛』,我怎麼都寫不好。我不會寫,我不懂……朱爺問我和我對手的人打的什麼拳,我騙了他,他殺了四個人,我不懂……真的不懂……」

  容匪聽著他哭,低頭看他,柳卅不說話了,一味哭,抓緊了容匪的衣服哭。容匪見他流過那麼多次血,卻是第一次真正切切地看到他流眼淚,他哭起來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一樣的窩囊,一樣的不甘,他的哭泣裡甚至有比普通人更軟弱的東西。他的母親死了,他本來腦筋就不活絡,人傻得可以,不能奢望他精明地處理好他母親的後事,追討回那些他寄出去的救命的錢,他沒有辦法,完全沒轍,他或許也想想出個辦法吧,從家裡出來一直往南走,一直想,一直走,背著一個記得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他為了這個電話那頭的人撒了謊,害死了四個無辜的人。

  容匪的手放在了柳卅的頭髮上,他抱住了柳卅。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也想不出別的主意了。

  天色黑下來後,容匪牽著柳卅的手走出了樹林。他們回到報紙糊窗的平房裡,門還開著,容匪放在屋裡的行李箱和傘卻都不見了。容匪找了一圈,確信東西是被人偷拿了,憤憤不平地跑到田邊,卻又停住,只站了會兒就又回來了,對柳卅道:「這群豺狼虎豹,養大了不知能長成什麼樣!」

  柳卅在牆邊坐下,容匪把乾草全都聚到一邊,想辦法在空地上生了堆火,他不怕冷,只是柳卅摸上去冰涼涼的,沒了以往的暖意。容匪靠著他坐,問道:「你大舅打你,你怎麼不還手?」

  「他是我大舅……」

  容匪挑起眉毛,道:「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也還是和我動手?」

  柳卅裹著衣服沉默,容匪道:「別惦記那四個人了,生死有命。」

  柳卅按住肚子,久久不語。容匪看看他,火光很紅,照得他哭紅了的眼角更紅,他的臉本就生得好看,在一片紅的襯托下顯出了點少見的媚意。

  容匪問他:「來幾天了?吃過東西沒有?」

  「四天了,什麼都沒吃。」

  柳卅瞥了眼地上,先前撒在地上的糖果也被白眼狼叼走了,連張糖紙都沒留下,他吞了口口水,垂頭喪氣地抓腳踝。容匪看他這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又想到他這幾日的遭遇,不由把上上下下的口袋摸了個遍,終於是讓他在大衣裡頭那層的口袋裡摸出來一顆糖。

  「喏。」他遞給柳卅,柳卅撕開糖紙就把糖塞進嘴裡,他手裡揪了點乾草扔進火裡,火堆燒得更旺,幾顆火星子飛濺出來,映進他水光光的眼裡。容匪天生不知「餓」,也不懂「飽」,平日裡看書讀報,見到食不果腹,饞蟲擂鼓的描述總是讀得一知半解,現如今他看著柳卅,忽而將那些他從來不懂的字眼全都領會了。他悟了,這「餓」的感覺就是埋藏在骨子裡的躁動,是在他耳朵裡吵個沒完,要他親一親柳卅,抱一抱他的喧囂。

  容匪把柳卅拉過來親他的臉,扯開他那套髒衣服在他身上一通亂摸,柳卅推了下他,也不說話,用手捂著自己的嘴拼命嚼糖。容匪笑了,暫且放過了他的嘴,去親他臉上的其他地方。他一下下親柳卅的額頭,將他抱到自己身上坐著。柳卅迅速解決了嘴裡的糖果,按住容匪的肩膀,唇貼著唇,和他交換了個吻。

  「薄荷味的。」柳卅說,「這味道是薄荷味。」

  容匪不讓他再說話了,手指插進他的頭髮裡,貪婪地親他,把他推在地上,從頭到腳吃了個遍。但他還是最喜歡他柔軟的嘴唇,那哭起來會被他咬成豔紅色的嘴唇。容匪脫光了柳卅的衣服,摟住他的腰往他臀縫裡面摸,柳卅分開腿跪在地上稍微抬高了些屁股,兩人還在親嘴,容匪的兩根手指擠進柳卅身體裡時這吻都沒一刻的鬆懈和停下。柳卅也很貪,他貪吃容匪嘴裡的津液,一口一口吃,一口一口咽下去,拼命在用這點吃食填飽自己的肚子似的。容匪掃過他的牙關,卷著他的舌頭不肯放,同時手裡也還在繼續開拓他體內的甬道。這沒完沒了的吻明顯讓柳卅動情了,他下面一下就濕了,又擴張了陣,容匪抱起柳卅的腰,再沒忍耐,將自己早就火熱起來的性器插了進去。這一下大概有些痛,柳卅摟住他脖子的手收了下,容匪拍拍他的後背,摸著他的脊樑骨和他分開,講兩個字就咬一咬他的嘴唇,動一下腰,問他:「你喜歡和我親熱?」

  他問得極具調侃的氣息,柳卅喘著粗氣,自己往下坐,將容匪的性器吃得更深。性器被柳卅溫暖的內部緊緊包裹住,容匪悶哼了聲,攀住柳卅的腰說:「你媽沒了,我不理你,看來也就沒人理你了。」

  他笑了下,柳卅靠過去啄他的嘴唇,把他嘴邊那抹壞笑撫平了。兩人就粘呼地親著嘴唇,柳卅在容匪的誘導下自己上下律動起來,他穴內淫液氾濫,抽動時陣陣水聲不絕於耳。容匪也沒忘記照顧他前面的肉器,用手圈這撫慰它,時不時搓一搓他的龜頭,按一按那往外吐愛液的鈴口。柳卅這麼自己動了好幾十下,也不知容匪戳到了他哪裡,他低喊了聲,失聲叫了出來,那聲音一從他嘴裡溜出來,他就僵在了容匪身上,性器在容匪手裡顫抖著,內壁不斷收縮,夾得容匪躍躍欲試。他抱起停下動作的柳卅,把他按在了草堆上分開他那兩條長腿猛幹起來。

  火堆的火勢有些小了,微弱的火苗在柳卅眼裡一跳一跳的,他整張臉都很紅,下午才哭過的眼睛裡好像還有沒流幹的淚水。容匪還想聽他叫幾聲,便對準害得他方才亂了陣腳的位置一陣抽插,柳卅再忍不住,仰著脖子喊了出來。

  「啊啊……嗯……啊啊……哈……」

  他在歡愛中的喊聲很低沉,充滿雄性特質,但完全投入在情欲中的樣子又有些勾人,尤其在今天晚上,他的眼神,嘴唇的弧度,肩窩裡的陰影,身上的瘀痕,都讓他看上去很媚,很誘人。

  兩相反差,看得容匪加快了抽插的動作,恨不得把兩個囊袋都擠進柳卅的後穴裡。他幹起來愈發狠,柳卅也變得很放肆,身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容匪會意地將他抱起來,柳卅將容匪整根都埋進了自己體內,他晃動屁股,完全一副被欲望操縱的迷離表情,他說:「我喜歡和你這樣。」

  容匪故意問他:「理由呢?」

  他咬了口柳卅的肩膀,親著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你只和我這樣,你說的。」柳卅垂下眼睛,他摸著容匪的臉,腰往下沉,震顫著吐息,卻還在說話,「你告訴我的。」

  容匪應下,揉著柳卅充血的性器,說:「嗯,就和你。」

  柳卅被他的話一激,射了出來,快感爬便他全身,他發出聲痛快地呼喊,瞳仁緊縮,整個人都收緊了,後穴也被影響,猛地一抽,容匪跟著也射了。兩人的呼吸都有些快,容匪沒撒手放開柳卅,柳卅也還坐在他腿上,稍適休息後,容匪的的興致又上來,就著這個姿勢把柳卅一頓幹,柳卅今天也很興奮,被插了沒幾下就又硬了。容匪隨手往火裡添柴,乾柴烈火燒得劈裡啪啦,他和柳卅比這堆火燒得還要激烈,抱在一起又是親又是啃,柳卅又在容匪手裡射了一次後,兩人站了起來,容匪把柳卅按在牆上,抬高他一條腿,面對著面插他。柳卅好幾天沒吃東西,力氣跟不上,大腿根已經在打顫了,但他眼裡還有渴望,容匪問他:「你這幾個月都沒找人弄過?」

  柳卅說:「自己弄過。」

  「怎麼弄的?」

  柳卅就做給他看,自己摸著自己的性器,喘息著說:「就這樣……然後想你親我,摸我,碰別人都沒碰過的地方,和我做別人都沒做過的事。」

  他太誠實了,一點都不懂得保留,說得容匪心湖一蕩,搓著他的屁股往兩邊分開,插得柳卅搖搖欲墜,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地上。容匪的性器從他身體裡滑了出來,他跪到地上抱住了柳卅,沒立即再插進去,只是親他。柳卅伸長了腿,一不小心把火堆踢開了。容匪親著親著他,用手指插他後穴,那後穴裡有濕滑的淫液,還有他射在他身體裡的精液,不一會兒容匪手上便沾滿了這兩樣東西。他用這只黏糊糊的大手去碰柳卅的性器,那性器本軟在毛叢中,經他小心地觸碰,愛撫,卻又火熱堅挺起來。容匪看了柳卅一眼,柳卅問他:「那你呢?」

  「我什麼?」

  容匪裝傻,他知道柳卅問的什麼。他是在問他這幾個月有沒有發洩過,在發洩時想的又是什麼。容匪糊弄著沒回答,柳卅並未追問,他向容匪索吻,兩人就又湊到了一起。

  容匪對肉欲不會特別執著,甚至可以說是淡泊,但他就是想把柳卅扒光了,想弄得他不停出水,被他幹到射出來,同他一起沉落在欲海裡。今天這種欲望特別強烈,他餓得厲害。

  他和柳卅一直纏綿到了後半夜,柳卅餓著肚子,到後來精神都渙散了,射也射不出來什麼東西,被容匪逼著尿在了他的手裡。

  第二天他們就走了,兩人兩手空空,沿著村裡的一片田地走到了一條河邊。河面上浮著一層冰,幾棵柳樹萎靡不振地歪著脖子,紮根在河岸上。

  柳卅對容匪道:「我大概知道誰拿了你的東西。」

  容匪擺擺手:「千金散盡還複來,況且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傘也不要了?」

  容匪道:「早就不是原來的那把了,丟就丟了吧。」

  柳卅沒搭腔,跳到了河堤上。他伸手去摸柳樹發黃、乾癟的枝條,手指在其中穿梭來回。

  容匪看著,柳卅的手仿佛在撩動琴弦,姿勢優美極了。他卻看不到他的臉,不知他的表情是否也一樣陶醉,動人。

  容匪忽而說道:「他叫楚林夏。」

  柳卅回頭看他,容匪大步往前:「明湖大學的名字。」

  到最後,他也沒把他和楚林夏的故事告訴柳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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