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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22章
  

  第三章

  翌日司馬九龍就收到了散打比賽組委會發來的一百萬獎金支票,他把支票給了柳卅,柳卅讓他直接去給陸冰,還道:「你順便給我去警局報個警,以我的名義,就說我在醫院醒了,要告葉卜買兇殺人。」

  司馬九龍驀然想起先前容匪將柳卅送進看守所的那一招,如今又被柳卅用去了,確應了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的名頭。

  未免員警到訪,柳卅還從田曼迪家搬去了醫院。這天下午田曼迪也來看他了,兩人許久未見,才打了照面,就都露出了笑容。田曼迪才從看守所過來,她親自去見了陸冰,有意將柳卅要告葉卜的事透露了出來,陸冰當下就提議說要當證人證明確有其事。柳卅聽後,反倒責備起了田曼迪,說道:「這件事不應該牽連他進去。」

  田曼迪道:「他自己都不怕,柳爺你也別擔心了,我找了幾個條子,也都願意在這事上幫忙。」

  柳卅沒再多說什麼,這件事便這麼帶了過去,田曼迪簡短地說了說義理和最近的動向,葉卜私自挪用公款的事她還沒往外提起,就等著條子逮捕葉卜,義理和群龍無首時再將這把柄抖摟出去,到了那時,山高皇帝遠,葉卜想要辯解也說不上話。

  「至於那個姓容的。」田曼迪瞥了瞥柳卅,看他很是關心對方行蹤的樣子,便說,「我和九龍派去盯梢他的人彙報說,從昨晚起就找不到他的人了。」

  柳卅道:「他的事,你們就別管了。」

  「聽九龍說您三天后要去會一個殺手?」

  柳卅的神情忽而凝重,盤腿坐起來,道:「這已經不是義理和的事了,算是我的私事了。」

  田曼迪道:「葉卜找來要殺您的人,怎麼能不算是義理和的事?」

  她此前在珍味飯店第一眼見到柳卅,只覺得他非同凡響,是個奇人,後來他在風月樓大開殺戒,這柳卅在她眼裡便多了分率性而為的江湖魯莽氣息。況且這柳卅生得俊美白淨,歲數看著還很年輕,田曼迪對他總不太放心,但之後又發生了那麼許多事,他中槍昏迷,又進了看守所,被人暗算,差點在海裡溺斃,鬼門關前走了至少有兩遭,他臉上依舊看不到任何畏懼和惶恐,還在回到雲城的當晚,就給她和司馬九龍留下了那樣一封頗具預見性的信。田曼迪面對柳卅,不再因著他的年輕皮囊對他而有任何猜疑揣度,無論他是不是那個開創義理和的柳爺,他都無愧這一聲「爺」。

  但讓田曼迪不解的是,這個身手不凡,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的柳卅提到刀疤臉的話題時,眼中忽地閃過絲憂慮。他對田曼迪說道:「我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將義理和交給了他人,它不是我的私人所有,但誰要毀它滅它,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不過我一介凡人,我的死活它大可不用放在心上。田曼迪,我老實告訴你,對上那個刀疤臉,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勝算,但是我必須去,如果我沒猜錯,刀疤臉一心想要殺容匪,我不能讓他得手。」

  田曼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這容匪是幫葉卜重振旗鼓,將義理和搞得雞犬不寧的幕後黑手,按說要滅葉卜,殺了容匪也是條捷徑,可惜的是他身手太好,她和司馬九龍派去好幾波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們本還指望著柳卅出手呢,怎麼這就成了不能殺的人了?

  田曼迪坐下來看著柳卅問道:「您什麼意思?按您的說法,刀疤臉是要啥那個姓容的,他死了豈不是葉卜更……」

  柳卅急切地打斷她,仿佛她這麼一說,容匪就真要死了,他絕不容許這事發生,他道:「別說了!他萬萬不能死,葉卜經過這麼多事,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三天后不管發生什麼,我是死是活……」

  田曼迪看著他,隱約中似乎摸透了他這份焦急的內在含意,這時柳卅拉住田曼迪的手,似是要將手中的義理和完全託付給了她,鄭重其事地說道:「義理和就交給你和司馬九龍了,他是個可塑之才,你的為人我也很敬佩,馬貴沒有挑錯人。」

  田曼迪聽到馬貴的名號,眼淚又要下來了,但她忍住了,也握住了柳卅的手,誠心誠意地說道:「您放心吧,葉卜氣數已盡,我拼勁全力也會將他拽下馬來!」

  柳卅露出欣慰的笑容,卻看得田曼迪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人好看,笑得實在又真誠,不知有多少多情人陷在這笑容裡頭出也出不去。田曼迪抽出了手,與柳卅來了個擁抱,世上有情人千千萬萬,可義理和只有一個,現在還不是惦記男歡女愛的時候,有緣的人,就算散落海角天涯,歲月盡頭,時光彼岸,也總會遇到。

  這邊田曼迪才走出病房,那邊司馬九龍就來報導了,兩人碰到後去天臺抽了根煙,言辭間司馬九龍說起容匪這人有一點十分古怪,他非常介意柳卅會死於他人之手,甚至揚言只有他能殺了柳卅。

  田曼迪聞言,將柳卅那番不能看著容匪再死一次的論調說了出來,司馬九龍奇道:「鬧了半天,那個刀疤臉是要殺容匪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

  「柳爺約了要殺容匪的殺手一絕高下,容匪還是我們的死對頭,這算什麼事啊……」司馬九龍苦笑,「這個入場券我肯定得給自己搞一張。」

  田曼迪道:「也好,這幾天你都盯緊了,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也方便照應。」

  司馬九龍答應下後,抽完半支煙,看看田曼迪,又說:「曼迪姐,你覺不覺得柳爺和姓容的……」

  田曼迪口氣很平穩:「什麼?你想說他們關係不單純?」

  司馬九龍一向伶牙俐齒,現在卻沒了主意,找不到個恰當的形容來了,低著聲音說:「說不好……我總覺得柳爺對他有些……」

  「同性戀啊?」

  司馬九龍一嗆,聲音更小了:「他好像對他有些著迷……」

  田曼迪撲哧笑了,叼著煙推司馬九龍的腦袋:「那你想怎麼樣?他迷上了你還能不讓他迷啊?」

  司馬九龍趴在圍欄上,他沒這麼大的本事,也沒這麼個打算,幽幽感慨:「那可怎麼辦才好。」

  愛一個人,愛不到,還能有點別的想法,可一旦迷上了,又能怎麼辦呢。

  司馬九龍被這個問題難倒,他晚上過來給柳卅陪夜時還牽掛著這件事。柳卅沒讓他進屋,他就只好在外面走廊上坐著,夜很深了,醫院的走廊上冷冷清清,亮白的燈光映射在瓷磚地面上,近乎刺眼。偶爾有兩個護士和醫生經過,腳步都很輕,幾乎被病人痛苦的低鳴蓋過去。接近淩晨兩點時,天花板上的燈被關了兩盞,許久都再沒人走動,司馬九龍困得打哈欠,就去買了杯熱咖啡上來喝,人才走出電梯,就看到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柳卅的病房門前。他快步過去,手裡的咖啡都灑了出來,那人注意到了他,立即轉過頭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司馬九龍壓低了聲音:「姓容的,你來幹什麼?」

  容匪一聽他說話,皺起眉隱去了腳步聲到他面前,將他推到走廊口,道:「小聲點。」

  「我還不夠小聲??」

  容匪笑著:「他是狗鼻子,狗耳朵,你小心把他吵醒了。」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柳卅,司馬九龍心知肚明,卻還反問容匪:「你說誰呢?」

  容匪嘖了下舌頭,往秘密頻道處走開了。司馬九龍喊住他:「你有事找柳爺?」

  容匪一擺手:「沒什麼,聽說他住進醫院來了,路過來看看。」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容匪推著門,半低著頭,嗓音輕細到了極致,隱在那被病痛折磨的病人的斷斷續續的呻吟中。司馬九龍極力辨認才聽出來他是在說:「沒別的主意,就是想來看看他。」

  他一著急,拽住了容匪:「你到底是要殺他,還是不殺他,是不想他,還是想來看他,你倒是給個准話!」

  容匪眉毛一挑:「我和他的事,你這麼關心幹什麼?」

  司馬九龍思忖著自己倒確實沒這個立場管頭管腳,只得悻悻地鬆開了容匪,看著他從開在樓道上的小窗飛身出去。他的身影在住院部外的幾棵大樹中竄了幾下便看不見了,月光一片淒白,看久了心都跟著發寒,司馬九龍正要合上門,柳卅冷不丁從他身後冒了出來,一拍他肩膀,問他:「誰?」

  司馬九龍嚇出了身冷汗,拍著胸脯看柳卅:「柳爺,你們倆怎麼走路都沒聲的?」

  柳卅沒空和他打哈哈,揪起他的衣領複問了遍:「我問你,誰來過了?」

  「啊?」司馬九龍想起之前他不過是和容匪出來見個了面,柳卅就聞了出來,怎麼今天他這鼻子卻失靈了?仔細一推敲,司馬九龍拍了下腦門,容匪今天沒套西裝打領帶,他穿的是件白汗衫,一條黑褲子,腳踩布鞋,莫非是換了身裝扮,連身上的味道都換了?無論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馬九龍決意隱瞞,對著柳卅什麼也不說。

  柳卅沒能從他這裡打聽出個所以然來,乾脆撇開他,走到樓道口上下張望,最後瞅准了那扇小窗,扒著窗櫺也跳了出去。

  「柳爺!你回來!」司馬九龍追上去呼喊,柳卅既是個在押嫌犯,還是被一個殺人吃人的殺手盯上的目標,他這麼一跑,又得惹出多少麻煩!司馬九龍趕忙將紙杯裡的咖啡喝了個底朝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腳並用爬到了窗臺上,雙手才要脫開窗戶,大風一吹,他冷靜下來,低頭看著六樓的高度,自己認了慫,唉聲歎氣地抓著樓梯扶手往下跑。

  他這麼急急忙忙趕到了樓下,放眼出去卻已經不見了柳卅的蹤影,只好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向著柳卅奔襲的西南方向找過去。

  且說柳卅出了醫院,一路追蹤,他毫無頭緒,單憑著一點本能和直覺朝著一個方向飛奔,不知不覺腳下的步伐已經快得不受控制,氣息都隨之紊亂,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視野的正前方出現了一道白白的人影。柳卅停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栗樹上,定睛看去。

  玉盤似的月亮高懸,一卷夜幕仿若藍絲絨布,幾顆繁星點綴其間,夜色溫柔,不失光華。容匪正站在一棵榕樹下,他身後是一大片芒草。他已經發現了柳卅的蹤跡,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輕風掠過,芒草徐徐彎下腰去,一點細碎絨軟的白花從枝頭飛下,飄飄揚揚,仿若落雪。

  柳卅穩住呼吸,從自己棲身的栗樹枝頭落到了地上。他朝那棵榕樹走去,但等在樹下的容匪卻喝住了他,厲聲道:「楚林夏的忌日,你來幹嗎?你走,我和他都不想見到你。」

  柳卅哪有這麼容易就被趕跑,他還要往前靠近,容匪走出了樹蔭,一句話也沒說便起掌打向他胸口。他這一掌氣勢磅礴,近旁的碎石碎沙全都被他的掌風從地上卷起,直撲向柳卅,可柳卅眼皮都沒動一下,木樁似的定在原地,不躲也不閃,硬抗下這火力全開的一掌。掌風散去,他人雖還站著,但腳底已有些不穩,身體左右搖晃了兩下,勉強維持住站姿後,又吃了容匪一個耳光,聽他質問道:「你瘋了??!」

  柳卅的嘴角滲出一道血跡,他一抹嘴,直直望著容匪,問道:「你不是在等刀疤臉?」

  「笑話!我等刀疤臉幹什麼?刀疤臉不是你替我約了,你要替我去會會他的嗎,我不搶你的約。」

  柳卅側著身子:「你不要騙我。」

  容匪大手一揚:「都說了今天是楚林夏的忌日,我來這裡祭拜他,你不要打擾我們。」

  柳卅搖頭,容匪看到他就來氣,氣得牙癢癢,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罵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是非得要留下來當這個電燈泡,還是自己識相趕緊滾開?」

  柳卅的態度也很強硬:「我不走。」

  容匪那漆黑幽深的眼瞳裡盡是他攆不走,打不跑的頑固身影,容匪攥著他衣領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收得更緊,左手已經抬了起來,停在了柳卅腰側,但他一咬牙,猛地將柳卅推開,仰頭笑道:「哈哈哈,好,柳卅啊柳卅,你不肯走,可別怪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柳卅道:「我不會走,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約了那個刀疤臉,我要留下來幫你。」

  柳卅認准了的事,就算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一點容匪比誰都清楚。但他也已經拿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把柳卅趕走,趕不走就打得他失去知覺。

  容匪單手成拳,手臂上青筋畢露,明擺著又要發出一記威力十足的招式。柳卅做了個防禦的姿勢,那雙眼睛還是看著容匪,直將他看進心裡,看到骨血裡,要將他烙在自己靈魂深處才甘休。

  容匪竟被他看得發怵,撇過頭去,將周身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自己的右拳上,這一拳下去他有十成的把握能打得柳卅元氣大傷,起碼這一晚他是別想再多管閒事了。他滿身的勁道都匯到右拳中後,便朝著柳卅大步過去,左手起勢,在空中虛晃了下,右拳跟上,一拳砸在柳卅心房偏右的位置。他這一拳實在是快,快得柳卅根本看不清,根本擋不住,連風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破開,快得拳頭落下,拳風才遲鈍地從他手上爆開。仿若龍捲風呼嘯過境,周遭的草叢沙沙作響,芒花亂舞,一股巨大的、雪白的旋風將柳卅完全包圍,每一縷風都好似一片薄刃,將柳卅的衣服、手背劃開了好幾道口子。柳卅倒下了,他跪在了地上,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站立的地方。

  容匪緊接著又補上一拳,這一拳也打得很快。柳卅被他打倒在地,月影斑駁,落在他臉上,將他的生氣都抽掉了大半。容匪把他從地上提起,扔到樹下,柳卅此時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趴在地上,可他還看著容匪,喃喃著:「我不會走……你不要騙我……」

  容匪聽到他說話,轉過身去,對他道:「就算我現在停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早晚會死,就在這裡等死吧。也好,這就算替葉卜完成了最後一個心願。」

  他就站在柳卅臉旁,柳卅看到他的鞋,看著那截露在外頭的腳踝,他想碰一碰他,但容匪躲開了,嬉笑著說:「你不光死心眼,還喜歡自己找罪受,要你找個別人去喜歡你偏不要,你這麼愛我,這麼想死在自己愛的人手裡,這樣的故事……」

  他頓住,徹底背對著柳卅,這才繼續說:「我聽都沒聽過。」

  柳卅眨了下眼睛,這動作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很費勁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女孩子,她叫小娥,許多許多年前出現在他生命裡的一個女孩子。

  他還想到一個字。

  他沒學過愛,他不知道該怎麼控制不去愛,更不知道該去哪裡學該怎麼愛。沒人教過他,連試都不想在他身上試一試。

  一株芒草落到了他眼前,他不曾在任何諷刺,辱駡,鬥毆中屈服,可是一根輕飄飄的芒草就能壓彎他的脊樑,讓他抬不起頭來。

  柳卅試著想去抓那根芒草,他從沒仔細看過一株芒草,他想看看到底是多美的東西,才能讓容匪刮目相看。他伸出手去,他全身的關節都在隱隱作痛,他發出了聲嗚咽。容匪扭頭瞄他一眼,這一眼卻不似六十年前那視人命如草芥的一眼,星月輝映,襯得他雙眼晶亮

  柳卅發現他還有些話想說一說,硬是憋出了幾個字:「你記得他吧,記得他就好。」

  反正他和楚林夏長這麼像,那張相似的臉孔在容匪腦海中浮現時,或多或少他也能分到些許想念吧。

  容匪大約沒聽清這句話,但他看到柳卅用手指捏著那根芒草,彎下腰去不知是想幫他一把還是心懷別的企圖,可就在兩人的手指即將碰到一塊兒時,柳卅的眼瞳一閃,大吼著發力撐起半個身子,將容匪抱在懷中,一個飛速轉身,兩人成了個抱在一起坐在地上的姿勢。容匪眉心緊皺,才要發作,手指掠過柳卅的後背,驚覺他背上不知何時濕了一片,再往上摸索竟被他摸到了一把飛刀!

  柳卅還抱著他,在他耳畔輕輕說道:「我就知道你約了那個刀疤臉,你又騙我……我知道我打不過他,可是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

  容匪的瞳孔緊縮,推開柳卅就跳了起來,他轉頭四顧,荒野中唯有草木悉嗦作響。容匪一個定神,抬頭看去,卻見榕樹上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容匪狠罵了句,借力蹬上樹梢,一伸手要抓那笑著的人下來,同時說道:「你要找的人是我,約你的人也是我!他的肉你吃了也沒用!」

  他這一抓,樹葉翻動,月光下一道黑影在空中翻滾了兩圈,一個佝僂著背,整張臉被一道巨大的十字疤痕覆蓋的小老兒落在了柳卅腳旁。容匪忙跟過去,腳還沒站穩慌裡慌張地就出了手。那小老兒反應極為靈敏,賊溜溜的眼珠一轉,晃過容匪這一招,啪啪兩腳上去,還反壓了容匪一頭。柳卅身中一刀後,精神已有些恍惚,但他強撐著去看容匪和小老兒的對打,這麼幾眼看下來,如果他是個閑來無事觀戰的局外人,恐怕要對著小老兒的武功嘖嘖稱奇了。

  論及武功,容匪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出手飄忽不定,全無章法可將,可偏偏這個小老兒對他瞭若指掌,他要出拳出掌,還是起腳用腿,全都能被他猜的一下不差。容匪與他對手,處處都被他壓制,他恨極了,手法更快,也更刁鑽。柳卅捫心自問,倘若換做自己作容匪對手,早就被這套應接不暇的功夫打得節節敗退了,可這個小老兒卻還有閒工夫和容匪搭話,對他道:「三少爺,你的那口心頭肉,我惦記了得有百來年了,你也別和他搶,你們兩個,我都要吃,一個紅燒,一個清蒸,哈哈哈哈!」

  「去你媽的狗屁!」

  柳卅還是頭一糟聽到容匪罵人,那小老兒被他罵了之後更得意了,金雞獨立在地上,雙手展開,儼然是個金雞偷了鵬鳥的翅膀,又要借仙鶴的手法給容匪難看。

  這小老兒也是個不能用章法套路揣摩的人啊!

  容匪中了小老兒這套連招,護住自己的心口,往後躍出兩步半,想借機恢復片刻。那小老兒並不著急要取他性命,悠哉閑哉地剔起了牙,說道:「三少爺你這脾氣真是好生古怪,我聽那個姓葉的說了,他還給我看了照片,就是這小子三天后要約我出來是吧?想必您也知道他區區肉身,碰上我絕沒活路,傷了殘了總比沒命好,老奴猜的都還對吧?不過您這手功夫就想要和我來個了斷,我看您也是多慮了。「

  這小老兒說了一堆,容匪一句都沒駁斥,柳卅望向他,他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是柳卅從沒見過的凝重和怨怒。世上還有什麼事比仇人當前,卻無法手刃更可恨的呢?

  小老兒看容匪僵在原地,奸笑著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你們兩個聯手,也是小菜一碟。」

  「你閉嘴!今天的事是你我的事,與他無關!」容匪已然怒到了極點,眼珠發紅,整個人如同離弦的飛箭一般向小老兒射去。疾風刮過,柳卅勉強能看到那風中容匪的雙臂一上一下疊緊了,雙拳勢如破竹,如同兩記重炮轟向小老兒。而那拳風已經將小老兒整個包圍住,這一招在柳卅看來已經完全無可抵擋,無法防禦,可小老兒到底是個絕頂高手,面對來勢洶洶的容匪他只伸出了右掌。不知是光影作祟還是小老兒用了什麼障目的妖法,他的這只右掌在黑夜中看來竟仿佛有一塊斗篷那麼大,這塊斗篷蓋下,將容匪的雙拳完全包住!連同那撕扯著空氣的颶風都被他一同收進了掌中,柳卅大呼不好,想過去幫手,但容匪傷他太重,他根本無法行動。柳卅一拳砸在地上,他完全明白容匪的意圖了,他就是不想他出手,不願他出手。

  「容匪!」柳卅無法出手相助,只好在旁疾呼,「小心他左腳!」

  容匪沒料到自己那醞釀許久的兩拳會放空,失神了瞬,恰讓那小老兒抓住了機會,左腳飛踹過來要踢他下盤。好在柳卅及時提醒,容匪立即切換了個馬步,單掌翻開擋在胸上,抵住小老兒的腿法,同時腕上用勁,咬牙推開小老兒那看似極輕,實則重如千鈞的左腳,跨上配合著使勁,一肘過去,斜打在小老兒臉頰上。小老兒受了一擊,撫著臉蛋下腰從容匪身邊閃開,迅速站起來道:「都怪你們容家的肉太可口,吃不上你的,我就只能找別的人先吃著,俗世俗人的肉到底不如你們容家的,三少爺,你就賜老朽這一口肉吧,你瞅瞅我這張臉皮再不吃了你,可就崩不住啦。」

  柳卅聞言,仔細盯著那小老兒,他此時站到了明處,月光下,他一張臉一半滿是皺紋,一半約莫只有二十來歲,正值青春年少。這兩半臉拼湊在一起十分怪異,十分滑稽又十分的恐怖。

  容匪沒空關心這小老兒的臉成了什麼個模樣,他趁他廢話連篇時活動筋骨意圖再戰,他雖已使出渾身解數,無法傷及小老兒分毫,但這一仗他必定要打,拼勁全力也要打。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濕透,柳卅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撐起身體,對那小老兒道:「有我在,你休想……」

  小老兒沖他彎起眉眼,一舔嘴唇:「你們一個兩個儘管上來。」

  相由心生,這個小老兒一肚子壞水,眼神也叫人十分厭惡,仿佛一潭死水,池中飄滿穢物。柳卅看也不願看他,硬挪開了一步往他那裡走去。容匪看到後,叱聲罵道:「你給我滾回去!這裡用不到你!」

  說罷,他雙掌在空中畫了個圈,朝地上啐出口血水,對小老兒道:「剛才是看在五十年前你給我放出黑血,及時為我排出濁氣,救了我一命,我放過你幾招,你別在那裡得意忘形,這就讓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在場三人,誰都知道他這話說的很虛,那麼多招下來,他根本不是那個小老兒的對手。柳卅走了兩步後,已是氣喘吁吁,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扶著大樹站著,心道,暫且看著,尋到個機會,就和容匪一同出擊,將這個小老兒掀翻在地。

  他如此盤算著,可那邊容匪又落到了下風去,被小老兒似猴非猴,似虎非虎的雙形拳打得無力招架。眼看小老兒一擒一拿都在容非的要害,他已只能將將避開,柳卅再等不下去了,咬牙忍住渾身的劇痛,沖到小老兒身後揮拳打了出去。小老兒自是反應過人,留著一手應付容匪,身子一側,另一手格擋開柳卅這拳,手腕一墜,手形一變,捏著四指,成了個蛇眼拳,戳在柳卅喉嚨口,輕輕一碰,柳卅就倒在了地上,嗆得直咳嗽。

  「柳卅!」容匪驚呼,朝小老兒撲去,什麼身法章法都亂成了一團,被小老兒打個正著,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從地上提起。

  小老兒瘦瘦矮矮一個風燭殘年老者的身形,一手提著容匪,腳底還踩著柳卅,好不得意。他嘿嘿一笑,道:「我吃過那麼許多肉,可我這親兒子的肉可還沒吃過呢!」

  」你說什麼??!」容匪和柳卅同時望向那小老兒,小老兒鼻子一縮,道:「我這鼻子怎麼可能聞錯,這臭小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

  容匪斥道:「信口雌黃!」

  柳卅哼哧哼哧喘著粗氣,也道:「空口無憑,你他媽別占我便宜!」

  小老兒轉著調子,口吻戲謔地問柳卅:「臭小子,我問你,你家裡那個老娘們兒是不是給過你一個鎖?」

  容匪忙看向柳卅,柳卅還在小老兒腳底掙扎,但那小老兒又說:「你那老娘們兒是不是柳葉眉,櫻桃嘴,嘴下面還有顆痣?」

  若說那鎖不過是不痛不癢的一句猜測,小老兒對柳卅母親的這通描述卻讓柳卅徹底懵了,他停下了所有反抗,連眼神都空了。他的眼裡從來都裝滿了東西,或是執著,或是殺意,或是一廂情願的愛。但此時此刻,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柳卅……不要聽他胡說!」容匪聲嘶力竭,柳卅遲緩地望向他,他的臉一半已經被壓進了泥土裡,嘴角沾到了土,他的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這個將他踩在腳下,要吃他的肉,要吃容匪的肉,殺了容匪滿門,醜陋至極,陰狠至極的小老兒竟然是他的父親?

  他的身上留著容匪仇人的血。

  那小老兒看到柳卅失魂落魄的慘狀,笑得更大聲,甩開容匪,轉而將柳卅抓了起來,使勁一嗅,道:「你這表情真是有趣,我看你也是個不老長生的皮囊,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老子還是和三少爺處久了,就讓我嘗嘗我親兒子這口不老的肉是個什麼味,哈哈!」

  小老兒張開嘴就要去咬柳卅的肩膀,容匪拼勁全力朝他沖了過去,抱住柳卅就要去打小老兒,到了嘴邊的人肉小老兒怎願放過,抬手就給了容匪一掌,將他打飛。容匪捂住胸口,吐出口黑血,但他還沒放棄,站起來後還要再去搶柳卅,就在此刻,一輛吉普車唰地沖出了芒草叢!兩道明亮的車燈直照進容匪眼睛裡,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但人還在往柳卅身邊跑,汽車的引擎身離他已經十分近了,容匪依稀感覺到了柳卅的氣息,伸出手去摸到個人就將他攬在懷裡,他坐到地上,又趕忙將懷裡的人推出去,不管吉普車是要撞開他還是壓過他,他可以死,但是柳卅不行!柳卅要活著,但他活著,他又會失去他,容匪百般煎熬,忽然想讓這輛吉普車給他個痛快,他願死在這四個車輪的怪物下頭,不用再經歷任何生離死別,不用再擔心現在有的許多別人給的愛,以後沒有了會怎麼辦。他願時光倒轉五十年,那時柳卅意氣風發,戰無不勝,他替他殺了許多人,在他懷裡奄奄一息。

  容匪發現他原來是嚮往死的,死是一種靜止,是一種凝固,能將他的所有繼續保留成他的所有。他死去的這個瞬間,會讓柳卅成為他生命裡的永恆。

  不知為何,容匪眼前閃過柳卅甘願赴死的表情,他現在才想通的事,或許早就許多年前柳卅就已經明白了。

  他想笑,他根本沒有資格當柳卅的老師,他早早領悟了世間最玄秘的事,他卻還在兜兜轉轉,猶猶豫豫。

  容匪耳邊傳來「砰」地一聲,還有一陣急促的刹車聲,他還沒有死。容匪忙在額前用手搭了個棚,小心看出去,這輛半路殺出的吉普車將小老兒撞翻在地。容匪快步過去扶起了不遠處的柳卅,將他拖到暗處,再往吉普車的方向察看,那上頭下來兩個人,開車的是個陌生男子,副駕駛座上沖下來的正是司馬九龍。

  「柳爺!容匪!」司馬九龍一個箭步過來,柳卅看到他,恢復了點知覺,問他道:「帶槍了嗎?」

  司馬九龍看看他,又看看容匪,這兩人都是傷痕累累,他道:「有,在後座,我得去拿。」

  柳卅握住他的手,道:「好,那個刀疤臉非常厲害,過會兒我找個機會抱住他,你就開槍!聽到了嗎?」

  容匪不同意:「不行,萬一打中了你怎麼辦?」

  柳卅不看他,只是道:「你不要說話,這次聽我的。」

  司馬九龍這回站在了容匪這邊,說:「柳爺,我槍法是沒問題,但是太危險了,這樣吧,我先去拿槍,總之,我會見機行事。」

  柳卅還要勸他,卻見和司馬九龍一道趕來的那個陌生男子對著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小老兒一拱手,說道:「這位前輩,你要殺的這個人我也正有要殺他的意思,敢問你是為了什麼緣由要殺他?」

  小老兒道:「要吃!」

  陌生男子相貌平平,但氣宇不凡,談笑間自有番世外高人的翩翩風度。他聽了小老兒這離譜的理由,並未驚訝,淡定自若地掃了眼柳卅,說道:「那我的理由比你高級點,得先依著我。」

  容匪挪到了柳卅身旁,護著他問:「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

  司馬九龍一抹額頭,小聲道:「半路遇到的,他說在電視上看到柳爺和我,就問我知不知道柳爺在哪裡……他是要來問柳爺討還功夫的。」

  「討還功夫?」

  陌生男子道:「沒錯,那天與家父在家中觀賞比賽,沒成想看到了家中獨門自創的幾招迷蹤拳法,本家拳法概不外傳,不知怎麼被這小子偷學了去,我是來向他討還這身武功的。」

  原來這功夫是偷學來的,怪不得每每問起柳卅這手迷蹤的來歷,他不是岔開話題便是閉口不語。容匪回首看他,柳卅咬著嘴唇,自知這是件不光彩,不體面的事,但又沒法不承認,說道:「沒錯……這門武功是我偷學來的……」

  陌生男子道:「好,那我這就取回來,你的手筋腳筋,你的那雙眼睛,我都要了。」

  他往柳卅這裡過來,容匪把柳卅看得更緊,對陌生男子道:「你想要他的武功,還得先問問我。」他吩咐司馬九龍,「你先把柳卅帶走。」

  司馬九龍正有此意,柳卅卻不肯走,那陌生男子此時已經到了容匪面前,不由分說地就出了手,一招仙人出洞打了容匪個措手不及,躲閃間見那陌生男子又接了個葉底藏花的把戲。這招容匪看柳卅用過,那陌生男子卻用得比他還高明,一手藏著一手,頗有些拈花指法的意思。若說那小老兒的功夫深不可測,這個陌生男子也同樣深不可測,只是兩人一個詭譎一個周正,與這陌生男子對手,容匪起碼能看出個套路,若非之前與小老兒一通打,容匪自信他還是能與這陌生男子一戰。可世上哪有那麼多假如,容匪的身體早在和小老兒對陣時超出了負荷,但凡有些武功底子的人都能看出來,他與陌生男子打的這數十招,全都是在靠他長年累月練就的身體本能和武功架勢支撐著,他體內元氣虧空,眼看就要不行了。這時那小老兒突然跳了出來,擋下陌生男子,罵道:「你這個程咬金,老子到了嘴邊的肉,你可別給打難吃咯!」

  言罷,這兩人過起了招,容匪看陌生男子和小老兒竟能打得不分上下,遂也加入了混戰,在裡面耍起了滑頭,時而幫著小老兒打陌生男子,時而幫著陌生男子對付小老兒。他趁亂給司馬九龍使眼色,司馬九龍也不管柳卅的要求了,扶著他就要把他塞進車裡,這下可犯了陌生男子和小老兒的大忌,兩人齊刷刷沖過去,打開司馬九龍去抓柳卅。爭奪間,陌生男子拔去了插在柳卅後背的飛刀,小老兒忙道:「水還沒燒開,佐料還沒擺齊,這血就給你放乾了,肉還怎麼做?」

  他彈出兩指封住了柳卅的穴道,血總算是止住了,容匪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繃緊了神經繼續和陌生男子與小老兒周旋。他怎麼可能讓柳卅落入他人手裡。

  柳卅的穴道被封住後,人還是很虛弱,不一會兒就倒下了,那陌生男子見狀,抓著飛刀意欲挑他手筋腳筋。小老兒和容匪都不幹了,一個道:「老子的肉,你別動!」

  另一個道:「你休想!」

  柳卅此時卻發聲,道:「就讓他下手吧!是我小時候不懂事,偷學了別人家的獨門絕學,這身武功我不要了!」

  容匪忙著應付陌生男子,想教訓柳卅幾句也顧不上,小老兒這時倒幫上忙了,踢開了陌生男子手裡的飛刀,可不等容匪放下心,柳卅自己抓起飛刀對準自己的眼睛就要戳下去。容匪忙從混戰中抽身,一把握緊飛刀,怒道:「你想幹什麼??!!」

  那刀刃割開他手心,霎那間他滿手都是血。

  柳卅亦怒不可遏:「我是你仇人的兒子!你管我這麼多幹什麼!我這雙眼睛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我還給他!我的腳筋手筋他也盡可以拿去!」

  容匪還是抓著那把飛刀,死也不肯鬆手,陌生男子聽到柳卅的話後也不和小老兒打了,對準容匪打了好幾拳,逼著他要他鬆開飛刀。容匪咬緊牙關,人已經開始吐血還是握住飛刀不放。小老兒此時做壁上觀,說起了風涼話:「哈哈三少爺,沒想到你恨我入骨,對著我的兒子卻這也不捨得,那也不捨得,哈哈哈哈,你父母兄弟在天有靈,恐怕是要托夢給你好好教訓你一番。」

  這話聽在柳卅耳朵裡,比砍他十刀,戳瞎他十次還難受,他撞開容匪,沖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小老兒,尋到了司馬九龍,高喊他名字。司馬九龍方才趁亂摸到吉普車後面已經拿到了手槍,聽到柳卅的呼喊,他拔槍瞄準過去。可那小老兒掙得厲害,竟和柳卅纏鬥起來,打做一團,司馬九龍不敢輕舉妄動,容匪見狀,過去抱住了老小兒的雙腿,用手裡的飛刀對著他的腳背一通亂紮,還對司馬九龍道:「打他腦袋!」

  小老兒被柳卅和容匪死死纏住,他已經開始蓄力想要出拳掙脫,只見他雙手迅速漲紅,渾身往外冒熱氣,容匪又催道:「快!」

  司馬九龍深吸了口氣,穩住不停搖晃的手,側著腦袋努力對準了視線,扣動扳機,連開了兩槍。但這兩槍竟然都打偏了!原來是那小老兒仗著自己體型瘦小,使勁往柳卅懷裡縮,躲開了這兩槍。司馬九龍再次對焦,還想再開槍時,卻遇到了個大麻煩——柳卅用雙手死命摳住小老兒的腦袋努力擺正,要是他現在開槍,就算沒有失准,也絕對會殃及柳卅。

  「柳爺,你閃開點!」司馬九龍喊道,容匪看到後也去拽柳卅,柳卅卻道:「不用管我!我和他一起死了也無所謂。」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打算和這個與自己同血同脈,殘害容匪滿門的小老兒同歸於盡。容匪百感交集,只想現在三兩口就把柳卅吞進了肚子,別人害不到他,他也害不了他自己!他鬆開了手,大喊司馬九龍開槍,抱住柳卅滾到了地上,三記槍聲過去,容匪回頭再看,失去了束縛的小老兒快如閃電,那三槍一槍都沒能打到他,他踩著引擎蓋一躍到了車上,縱身而下一腳就將躲閃不及的司馬九龍踹暈,踢開掉在地上的手槍,說道:「三少爺你也胡鬧夠了,還是快快投降,隨我走吧。」

  容匪不去理他,回頭瞪著柳卅,想打他,手舉高了又放下了,只是抱緊了他,對他道:「我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他沒給你名字,沒救過你,什麼都沒教過你!他是我的仇人,你不是,他該死,你不該!」

  柳卅道:「你忘了你還欠葉卜一個心願沒完成嗎?我死了,他的心願就完成了,你什麼都不會丟。」

  「你死了,我要其他的還有什麼用?!」容匪脫口而出,這話幾乎將他自己的耳膜震破,他自覺失態,放下柳卅就站了起來。

  而那之前一直在默默觀戰的陌生男子發話了:「我只是要他的一身武功,一雙眼睛罷了,他的命不至於因此丟了,你就將他交給我吧。」

  容匪甩過去一個眼刀,殺氣未經收斂,人卻又大笑起來。他手裡還握著那柄飛刀,視線落在了小老兒的身上,小老兒狡猾一笑,只見容匪一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柳卅大驚,那陌生男子也擰起了眉毛,小老兒舔著嘴唇跳到容匪面前,仿佛是聞到了肉味的豺狼,口水流個不停。容匪讓他站住,對他道:「你替我殺了這個要柳卅一雙眼睛的人,你要我的心對吧?那我給你。」

  飛刀刺在他心上,他連眼皮都沒跳一下,他平靜得出奇,冷靜得離奇。

  「你……你在說什麼……」柳卅匍匐在地上,話都說不清了,嘴唇打著哆嗦,人也哆哆嗦嗦地看容匪,臉色慘白,仿佛從容匪心裡流出來的血是他的,他的血就要流乾了。

  小老兒狐疑地打量容匪,容匪一使勁,將飛刀插得更深,撕開自己胸前的衣服,剖開自己的胸膛。場面太過血腥,那陌生男子已經轉過了頭,柳卅也不願看,但他必須緊緊盯著,他正竭力往容匪那裡移動。

  「你想清楚了……我的這顆心你吃了又能讓多活個百十來年,你要是現在就動手,這顆活的心,給你……你要是再不出手,我就一刀戳爛了這顆心,這世上最後一個容家人你也吃不到了!」容匪站得筆直,他人在發抖,但是說出來的話還是擲地有聲。小老兒轉了下眼珠,似是做好了決定,在原地一個轉身就朝陌生男子飛撲了過去。

  陌生男子歎道:「吃人的邪物,我這就替雲城做件好事,除了你吧。」

  小老兒獰笑著憑空竄起,在空中蜷成了個圓球狀,雙手卻伸出了半米多長,那雙手雙臂似是被抽去了骨頭,綿軟無力,但他的十枚手指好似利劍,指甲更是在月光下反射出道道寒光。這十道寒光直逼向陌生男子的咽喉!

  陌生男子舉高手臂擋在胸前,將小老兒這兩條軟手一左一右向外擋開,可這無骨的手纏勁十足,一碰到他的手臂就在他手上繞起了圈,活活給他套上了三個肉質鐐銬。陌生男子也顯出了些慌亂,周身的淡定蕩然無存,他從未見過這麼邪門的人物,這麼邪門的武功,這哪還能算得上是軟骨功,這儼然是走火入魔修煉成了妖魔鬼怪了。

  這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柳卅沒心思管他們打得多精彩多激烈,他只想著要往容匪那裡去,恍然間聽到陌生男子痛呼了聲,這才轉頭去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還是小老兒技高一籌,整個人吊在了陌生男子身上,十片鋒利的指甲刺進他脖子,一劃一抽,陌生男子脖子上瞬間多了十個孔眼,嘶嘶往外噴血。那陌生男子驚得合不攏嘴,似是無法相信自己會遭了小老兒的毒手,忙將他從身上抖下,捂住脖子,手往空中伸到一半,求救的姿勢才做了一半,噗通一聲整個人仰面摔在了地上。

  柳卅本還寄希望於這兩人能站成平手,可沒想到勝負來得如此之快,他離容匪還很遠,他伸長了手臂都摸不到他,他想喊也喊不住他。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容匪看到陌生男子倒地,他又是兩刀劃在自己胸膛,割開了一個窟窿,掀起自己的皮肉,扔下那沾滿血的飛刀,徒手進去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臟,對那小老兒道:「你要的東西,給你。」

  他用勁往外一扯,將自己的心臟整個扯了出來,扔到地上,看也不看一眼,仿佛這顆心沒別的什麼用處,扔在這裡便是它最好的歸宿了。

  柳卅看呆了,他搖頭,盯著那顆心臟拼命搖頭,這顆心,他想要要不到,如今總算見到了廬山真面目,但註定還是不屬於他。柳卅渾身上下都在痛,他想去撲這顆心,把它搶過來,那小老兒怎可能讓他得逞,輕巧地過來,直接撈起這顆心,雙眼放光,連吞了兩口口水,捧在手裡就咬了下去。

  柳卅看著容匪,他還站著,沒了心只是讓他看上去更冷漠,更像個局外人。他身上和手上都是血,他沒在看柳卅,他的眼神在尋找著什麼,柳卅忙跟著他一起找,他明白了!容匪在找那把槍!柳卅一個機靈,就在這時,司馬九龍醒轉了過來,他捂著腦袋,呆滯地掃了柳卅這裡一眼,柳卅忙沖他使眼色,司馬九龍到底是個機靈人,立即明白了,在地上摸索起了手槍。柳卅擔心那個小老兒會發現他們的密謀,但他沒有,他專心致志地在啃容匪的心,一口接著一口,吃得狼吞虎嚥,比這更駭人的是,他每吃一口下去,他半邊臉上的皺紋便跟著消下去半分。怪不得這小老兒要追殺容匪,不吃到他的心不肯甘休。

  他吃得是那麼專注,就連容匪走到了他身後,張開手將他箍住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司馬九龍!」

  司馬九龍聞訊扣動扳機,槍聲不斷,數枚子彈全都打在小老兒身上。未免被子彈誤傷,容匪從他身後跑開,而那小老兒人回過了神來,看到了司馬九龍,但他不捨得容匪的那顆心,還在拼命吃著,司馬九龍越打越近,到後來已經站到了小老兒面前,將他踹翻在地,換上新的彈匣,對準小老兒的腦袋連放二十多槍,直打到彈匣又空了,荒野中唯剩下哢噠哢噠放空槍的聲音他才停了手。

  司馬九龍喘著粗氣垂下手,一陣風將地上的焦味吹往遠處,他抹了把臉,子彈全打完了,他手倒軟了,顫抖著問容匪:「他……他就這麼死了嗎?」

  容匪點點頭,還有心思開玩笑:「腦袋都開花了還要怎麼活?」

  刀疤臉小老兒的腦袋被轟開,紅紅白白的腦漿流了滿地。

  「你怎麼樣??」司馬九龍關切地看著容匪,待到他看到容匪胸口的那個大窟窿,他大叫了聲,驚慌道:「你……你是死是活??」

  容匪瀟灑地說:「還活著。」

  但他累了,走到榕樹下,靠著樹幹休息。

  「司馬九龍……」柳卅的聲音從司馬九龍身後傳來。

  「柳……柳爺,你……你還好吧?」司馬九龍結結巴巴地趕去攙扶他,還特意往柳卅胸口多看了幾眼,看到那裡安然無恙,他徐徐舒出口氣。柳卅讓他把他帶到容匪身邊去,司馬九龍道:「也好,去那裡先歇著,我找人過來處理。」

  他將柳卅在容匪身邊安頓下來,跑去吉普車上找電話。容匪看他走遠了,就和柳卅說起了話。

  他問他:「你幹嗎這麼看著我?」

  柳卅舉高手,他坐著,容匪站著,他的手碰到了容匪的手,他努力想去抓緊他,但他已經使不上力氣了,只能是撩撥似地刮弄了下容匪的手指,手便又無力地垂下了。容匪尚有餘力,他摸到柳卅的臉,他沒在看他,他在望遠處的山,還有更遠處的城。他摸到了些滾燙的液體,他知道柳卅哭了。

  他將他雙腿圈在自己手臂劃定的界線中,抱著他哭。

  「別哭了。」容匪說,「讓小輩看到多丟臉。」

  柳卅還是一個勁掉眼淚,他的眼淚很熱,和他的手心一樣。容匪彎下腰,去捏他的手心,對他道:「我不是普通人,我沒了心不會死的。」

  「我不騙你。」

  「真的。」

  「你別哭了。」

  「我喜歡你,才願意用心換你。」

  柳卅抬起了頭,臉上又是血又是淚,他問:「可是人怎麼能沒有心??」

  「怎麼不能沒有?最多變成失心瘋。」

  柳卅更不安了,容匪拍拍他的頭髮,說道:「那你變成我的心吧,你住到這裡去,當我的心,你要不要?」

  柳卅扯著他的衣服,伸長了脖子就去親他,他們躲在樹蔭下接吻。兩人都很疲憊了,吻得很輕,很柔。

  他們試著用吻交流。

  一個吻代表我願意,兩個吻代表求之不得,第三個吻,是在說矢志不渝,永不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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