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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5章
  

  第二章

  容匪出門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夜色漸青,天快亮了。等他找到個願意出診的醫生,回到家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陽光被霧籠著,照進室內成了混沌的一片,像煙似的在房間裡飄蕩,醫生嫌這光線礙事,關照容匪把窗簾拉上,把燈開了,再拿雙襪子塞進無名嘴裡。容匪一一照做,醫生又道:「這根線,你給我穿進這根針裡。」

  他指指藥箱裡的銀針黑線,打了個臭氣熏天的酒嗝。容匪開他玩笑:「這活兒我要是幹了,您出診的錢是要分我多少?」

  醫生白他一眼,不予理會,拿出把剪刀開始剪無名身上的衣服,容匪看他年紀不大,身上酒味很重,那雙手連用個剪刀都抖得不行,好幾次還戳到了無名,弄得他蹙眉嗚咽,看上去更痛苦了。

  容匪暗暗苦笑,生死有命,這個無名無姓的年輕人能不能跨過今天這道坎,全憑造化嘍。

  醫生帶來的那把剪刀不太利索,他看容匪已將針線弄妥,乾脆扔下剪刀,直接用手撕開了無名的衣服,接著又從藥箱裡翻出個酒精瓶子,擰開蓋子仰頭就往自己嘴裡灌。三大口下去,醫生的頭一低,把嘴裡還含著的酒精全往無名的傷口上噴去。屋裡霎時充滿了酒精味,而那醫生咋吧咋吧嘴,招呼容匪過去按住無名,他要下針了。

  容匪不怎麼喜歡酒精的味道,右手捂著鼻子,單用左手食指壓住無名的左肩。醫生對他此舉很是不滿,嘴裡嘰裡咕嚕地不知在說些什麼,手上下了第一針。長針入膚,勾起皮肉,昏迷中的無名痛苦不堪,雙腳在空中亂踢,但他的上半身卻被容匪那根手指壓得死死地,紋絲不動。醫生咦了聲,再看容匪時,那雙眼白髮黃的眼睛裡充滿了讚歎,連聲道:「有趣,有趣啊!」

  他隨即連下數針,說來也怪,這醫生的雙手撕衣服時還抖個不停,眼下縫起傷口卻穩得出奇,手速也快,不出片刻,就將無名肩上約三寸長的刀傷裡裡外外全縫好了。

   「繃帶。」醫生伸手,似是對容匪充滿信任,看也不看他,就在空中捏緊了雙手。容匪也擔得起他這份信任,醫生才發話,他便踢了腳藥箱,一小卷繃帶從裡面冒了個頭,恰好落在了醫生手裡。小半卷繃帶用完,醫生還嫌不夠,容匪只好撕了自己的一件衣服給他當替代品。無名肩上的大傷治完,醫生扔給容匪一瓶藥膏,道:「只能外用,不能口服,身上那些小傷你自己看著辦吧。」

  容匪正研究藥膏,醫生在床上放下五十塊錢:「打雜費,別說我多收你錢。」

  容匪不和他客氣,拿起錢就手進兜裡,此時無名醒轉過來,他一睜眼看到個陌生人,從床上彈起,尋到容匪,急切地問道:「什麼人?」

  醫生嗤了聲,背起藥箱道:「你瞎了?不認得這什麼玩意兒?給你治病的!」

  他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容匪懶得送他,沖無名抬了抬下巴,問他覺得怎麼樣。無名揉揉左肩,又動動右肩,自己似也有些費解,尋思半天才說:「都有些疼,奇怪,明明是右邊受傷,怎麼左邊也疼了?」

  容匪笑了笑,他看無名臉上有道擦傷實在破壞美觀,讓他靠在床上別動,用手指蘸了點藥膏就往他臉上抹。無名老實地坐著,輕聲問他:「那個醫生……不會去出去亂說吧?」

   「亂說?」

  無名的眼神落到了房間外面,容匪明白了他的意思,遂道:「不怕他亂說。」

   「那要是再來一批殺手怎麼辦?」

   「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無名左右看看,緊張又不甘地說:「不然……報警……」

  容匪聽了就笑,放下藥膏,反問他:「你覺得找員警有用?況且你要怎麼和員警形容案發經過?告訴他們你去殺人,現在被人追殺?」

  無名垂下頭,靜默片刻後又問容匪:「昨晚你要我們殺的到底是什麼人?」

   「你先告訴我,那個人你殺沒殺成。」

   「殺成了。」無名抬起頭,從褲子口袋裡抓出個帶血的金哨子,「我從他脖子上拽下來的。」

  容匪看到那金哨子,眼睛睜大了一圈,要無名詳細和他說說昨晚的經過。無名便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他。昨天下午容匪從金菊園離開不久,他說的那個焦哥就來了,焦哥人很客氣,先是給他們一人派了一包煙,接著就開車帶他們去了海星碼頭,搭渡輪進了白佬灣。這一路上無名都在留心地名街名,生怕焦哥有詐,後來焦哥把他們帶到一家夜總會前,那夜總會的地址和名字與容匪給的火柴盒上寫的無異。但焦哥沒立即讓他們進夜總會,他把車停在夜總會對面,叮囑了他們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讓我們從夜總會後門進去,告訴我們只要給把守後門的人看手裡的玉佛就行了。第二件,他再三強調,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完事之後,只要事情幹得俐落乾淨,他還會再給我們每人加三百。」無名說到這裡,握緊了拳頭,「九百塊錢不是小數目。」

  對錢的話題他好像還有話要說,但容匪沒興趣,不想打聽,追問無名道:「第三件事呢?」

  焦哥吩咐的這第三件事是讓他們三個進了夜總會之後,不要冒然行動,先找辦法接近目標,聽到吧台裡有人打碎酒杯再動手。一旦得手後立即分頭撤離,還是從後門走,他保證那裡暢通無阻,晚上十二點他會去金菊園門口和他們碰頭,支付剩餘的報酬。

  三件事情講完,焦哥還說,這次行動危險很大,要是有人想要臨陣脫逃他也不會怪罪,給他們三分鐘時間最後再想一想。話雖如此,但金錢的誘惑實在太大,三人中沒有一個反悔,每人喝了一口酒壯膽就下了焦哥的車。他們繞到夜總會後門,那裡有個刀疤臉看門,三人給他看了手裡的玉佛後果真就被放了進去。當時夜總會還沒開始營業,整個大廳裡只有靠近舞池的地方有一桌人。桌邊只有一男一女,男的有些歲數了,女人還很年輕,衣著光鮮暴露,男人摟著女人調笑,面前擺滿了酒菜瓜果。高個率先辨認出了目標,對其餘兩人使了個眼色——那個和女人有說有笑的中年男子就是他們的目標!

  無名向容匪坦言,他看到那個目標時就覺得奇怪,這兩個人無論男女,打扮得都很闊氣有派頭,尤其是他們的目標人物,脖子上帶著的金哨子十分惹眼,說話行事無不透露出股霸道。無名直覺他多半是個黑道大哥,可疑的是,放眼整間夜總會,除了在吧台裡面擦酒杯的酒保和坐在身邊的女人之外,沒有一個隨從跑腿的人跟著這位大哥似的人物。他們這三張生面孔進來後也沒人趕他們走,甚至沒人多看他們一眼。那焦哥說的危險會從哪裡過來?

  無名本想和另兩個同伴商量商量,但那兩人已經和他分開了,假裝去給目標人物清理桌子,一左一右站在桌邊彎腰收拾桌上的花生殼。無名心中雖有疑慮,可也還是從後面跟上,繞到目標坐著的沙發後面。

  等到他距離目標非常近的時候,吧台方向忽然傳來了打碎酒杯的聲音,三人聞聲而動,一高一矮兩人幾乎同時撲向了目標。女人見情況不妙,尖叫著跑開,高個抄起酒瓶就往目標腦袋上砸,矮個對準目標的肚子連戳三刀,目標奮力掙扎,和高個扭打在了一起,矮個忙喊無名幫忙,就在這時,砰砰兩聲槍響從門口傳來,原來是那個逃走的女人帶著一群持槍的高大男子闖了進來!

   「誰他媽敢動咱老爺子!!一個都別放過!」為首的人怒吼一句,連放數槍,見了槍,高個和矮個都慌了,都想逃,但為時已晚,兩人在瞬間被打成了篩子。這兩人倒地不起後,數把衝鋒槍手槍都對準了無名,無名躲到沙發後面,他聽到有人大喊:「先別開槍!老爺子還在那裡!」

  無名心裡還惦記著要完成任務去拿剩下的三百塊,一不做二不休,反手抓住沙發靠背將沙發整個掀翻,那身中三刀奄奄一息的目標被他帶到了地上。無名抓住他的衣領,一刀割開了他脖子,拽下他脖子上金哨子也不管原路返回了,直接就往門口沖。他連滾帶爬,在一片槍林彈雨中逃出了夜總會,一出大門他就爬上了屋頂,從高處開溜,那群拿槍的人轉眼就被他甩在了身後。

  容匪聽到這裡就問他:「你怎麼想到要拿那個金哨子的?」

  「我覺得這個哨子很特別,想到要和焦哥交差,怕他不相信我,就拿它當信物,況且……要是焦哥不出現,我還能當了它換點錢。」

  「聽你這麼說,你在夜總會沒受傷,那肩上的傷怎麼來的?」

  提到肩傷,無名氣不打一處來,臉又白了幾分,忿忿然繼續說他昨夜的經歷。

  他拿了金哨子逃出夜總會後就去了金菊園,金菊園十點關門,他就躲在邊上的小巷裡等著,一聽到外面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探頭去看,也不知等了多久,真讓他等到了焦哥。焦哥這次還帶了三個人高馬大的跟班,他和無名在小巷裡說話,那三個人將巷子口堵得嚴嚴實實。無名告訴容匪,他覺得氣氛不對勁,和焦哥說話,給他看金哨子時已經留了個心眼,只是沒想到還是吃了焦哥一刀。索性他給自己留有餘地,焦哥那一刀沒能砍下他脖子,只是捅進了他右肩。焦哥看自己一刀失算,吆喝著讓他那三個跟班解決了無名。無名越說越氣,道:「我本來大可拿了金哨子一走了之,這金哨子肯定能當不止三百塊,只是和他有約在先,無論如何我都得信守諾言,沒想到他言而無信,還要殺我!」

  無名義憤填膺,捶了下床,容匪問道:「那三個跟班都被你解決了?」

  「都被我打趴了!」

  按照馬面焦的個性,殺人滅口帶的肯定是手下頂頂厲害的高手,這個無名小子帶著那道又長又深的刀傷,竟然還能將那樣的三個人放倒,再聯想到他昨夜的身手和反應,真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雖是個無名無姓的野小子,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出色。

  「後來我就抓住焦哥問他為什麼要害我,我替他殺了人,他不給我報酬還要殺我,我氣不過戳瞎了他一隻眼睛,焦哥這才說不是他的主意,讓我來找你,告訴我你住在這裡。」

  無名的故事算是說完了,容匪聽到馬面焦將他住址洩露給了無名,難免長籲短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這兩頭不沾的中間買賣也是要做不下去咯。」

  無名道:「那你現在能告訴我我殺的那個人到底什麼來頭了麼?」

  容匪先問他:「雲城裡的青荷白藕你聽說過沒有?」

   「沒聽說過這兩家飯店。」

  「哈哈什麼飯店,是雲城裡兩個幫派,青幫白幫,你昨晚殺的那個男人正是白幫幫主白有道。」

  無名搓搓鼻子,不知者無謂,還問容匪:「我就知道他是個厲害人物,他這個幫主有多厲害?」

  「反正你我都惹不起,是個大麻煩。」

  「那你還幫焦哥買兇殺他?!那時候你怎麼不怕給我們,給你自己惹麻煩?」無名眼裡湧出恨意,容匪道:「有生意上門我為什麼不做,我怎麼會知道這次的買主這麼言而無信?再說了,找到你們的時候我說得非常清楚,也讓你們仔細想過了,你們要為了這六百塊錢拼命是你們的事,可不能賴我頭上。」

  他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無名想反駁,卻怎麼也揪不出他話裡的毛病,只好使勁自己揪自己頭髮。

  容匪勸道:「你也犯不著這麼生氣,焦哥不義,出爾反爾,你們也是不仁,別人出點錢,你們就能為錢去殺人,不仁不義,彼此彼此。」

  無名更氣了,瞪著容匪用力看,好似要將他看得皮肉骨頭都不剩。他憤恨道:「我要錢是因為我……」

  容匪讓他打住:「無論是你媽要病死了,你爺爺奶奶三姑六婆要下葬沒有喪葬費還是你看上的小翠小花要被她爸她媽強行賣給妓院,我都不想知道,你殺了白有道,已成事實。」

  無名攥著被子,像是心事被容匪說中,有些心虛,說話的聲音陡然輕了:「你的買家是不是焦哥?」

   「我的買家沒有道德操守,我也不和他講職業道德了,我告訴你,馬面焦不是買家,買家另有其人,也是白幫中人。」

  無名抬起頭來,樣子迷惑,眼神卻很堅定:「不管他是哪幫哪派,我要去見他,他還欠我三百塊錢!」

  他像是個急不可耐地前鋒,只想著披掛上陣,肚子也不由跟著擂戰鼓,咕隆隆地響,無名自己聽到了,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

  容匪看他面紅耳赤,七分是氣的,三分是害羞,還故意問他:「餓了?那是要先報仇還是先去吃東西?」

  無名捂著肚子,蚊子叫似地說:「吃東西……」

  容匪從衣櫃裡拿了身舊衣服讓他換上,要帶他去吃飯。無名利索地穿好衣服,跟著容匪走到臥室外面,他看到客廳裡那兩具屍體被容匪推到了牆角,問道:「這兩人也是白幫裡的人?

  容匪應了聲,無名道:「我想起來了,你昨天看到他們,就讓他們處理了我,你早就知道我們三個會有去無回是不是?」

  容匪回頭看他,看到無名僵在了原地,機敏地盯著他。容匪一笑,扯下窗簾布蓋住屍體,道:「他們會殺你滅口我確實猜到了七八分,你可以生氣,但不必再懷疑我,昨晚我也差點被害,現在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再老實告訴你吧,我救你這條命也是看你能打,我要去找買家報仇,多你一個就是多一個得力助手,多一絲報仇成功的機會。」

  無名十分不忿:「你這個人處處都只想著自己。」

  容匪笑他天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為自己,你為財死,有什麼區別?」

  他拿開橫在門口的木板,走到外面。無名默默跟著他,不知怎麼有些洩氣,他看容匪往樓道另一頭走,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往這裡走?樓梯不是在那裡嗎?」

   「我給那樓梯施了法,從來沒有人能從那裡上來,你還是第一個,那條樓梯不能走的。」容匪邊走邊說,無名回頭看通往朝陽街的那條樓梯,他才不信容匪的話,嘀咕道:「本來打算賠你門的錢的,你又騙我,不賠了。」

  「門是不是你打壞的?是你打壞的,怎麼能不賠?」

  無名語塞,用力抓頭髮,什麼也不說了。

   「還有啊,樓梯的事我可沒騙你。」容匪又道,「你不是啞巴還裝啞巴,也是騙人。」

  無名這才辯了句:「我那是餓得說不出話……」

  容匪看了看他,發現他沒有穿鞋,領著無名下樓後,先帶他去了鞋店,無名探頭探腦地在店裡看了好一陣,最後掏錢買了雙擺在店鋪外頭五毛一雙的草鞋。穿上草鞋後,他人又神氣起來,出了鞋店就和容匪打聽郵局在哪裡。容匪沒多問,直接帶他去了郵局,無名的私事他不想過多參與,就在門口等他。無名進去後沒一會兒卻又出來了,他手裡拿著信封和筆巴巴地看著容匪,有話想說卻又踟躕著不肯輕易開口,好像和容匪說話特別滅自己威風似的。

  「你要寄信?」還是容匪問的他。

  「我不識字……」無名小聲說,抓耳撓腮地,「裡面的人都好忙……沒人有空幫我……」

  他求人的時候樣子倒很乖巧,容匪不想耽擱太多時間,爽快地拿了無名手裡的筆和信封,就問他要寄往哪地哪處。無名趕緊報了串地址,又塞給容匪一張信紙:「你幫我寫兩句,就兩句。」

   「說。」

   「媽,錢你先給醫院,有剩的就還給大舅和二舅,過幾天再給你寄三百,我在這裡掙了大錢,別擔心我。」

  「落款。」

  「啊?」

  「你媽怎麼叫你的?」

  「兒子……就寫兒子吧。」無名看容匪收住了比畫,湊近了問他,「都寫上去了,都寫好了?」

  容匪點點頭,把信紙折好了塞進信封裡,無名把錢也塞進去,封口的時候他卻又猶豫了:「該不會寄丟了吧?要是被人拆了怎麼辦?」

  動手殺人時不見他有半分猶豫,寄一封信倒要磨磨蹭蹭,容匪也摸不透這個無名的脾氣了,伸手搶走了信封,替他封好口,直接投進郵筒裡,拍拍手道:「送你四個字,聽天由命!」

  他背著手走開,留下無名扒著郵筒慘叫哭號著想把信拿回來,這下可好,十來個郵差從郵局裡沖出來攆他走,無名沒辦法,灰溜溜地跑了,可心裡還惦記著那封信,一步三回頭,直到撞上了停在路邊等他的容匪他才不再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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