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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第10章
  

  第四章

  第二天,柳卅見到了喬律師,田曼迪那方面一直在替他打點之前幾個作證的目擊證人,已經有人反悔了,案件訴訟又要繼續往後壓。柳卅對自己的事情不怎麼關心,他把陸冰的案件告訴了喬律師,拜託他調查。喬律師很快給柳卅帶來回音,陸冰是個出身在單親家庭,家境貧寒,成績優異的大學生,某天被系裡的教授以輔導為由叫去辦公室,教授對他動手動腳,陸冰反抗時殺害了教授。喬律師聯繫上柳卅的那天,陸冰的判決恰好下來。

  故意殺人罪,死刑。

  掛了喬律師的電話後,柳卅又被叫去探視區。他還惦記著陸冰的判決,在玻璃前坐下後才看清楚來探視他的人是葉卜。

  葉卜長了張娃娃臉,笑起來眼角一堆皺紋,嘴角也有明顯的笑紋,看上去人很和善。他的手臂上打了石膏,胳膊吊著掛在脖子上,抬手和柳卅打招呼:「嘿,柳爺。」

  他管他叫柳爺,柳卅聽著怪彆扭的,把聽筒移開了些。

  「昨天晚上,我差點遇刺身亡啊。」葉卜沖著自己的石膏胳膊擠眉弄眼,腔調滑稽。

   「那你死了嗎?」

   「沒啊,我要是死了我還能在這兒和您說話嗎?」

  他還用尊稱,柳卅露出個「那不就得了,無事退朝」的表情,掛掉了聽筒,轉頭和獄警說要回牢房。這下葉卜不幹了,使勁敲玻璃,咚咚咚咚,聽得柳卅一陣心煩,回過去問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葉卜撐著桌子道:「我想說,容先生實在身手過人。」

  柳卅附和:「是,他很厲害。」

  他心不在焉的,精力全不在葉卜這裡。葉卜又說:「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哈哈,我還以為你多厲害,也不過這點本事,起碼你有點誠意,就自己動手吧。我從容先生那裡聽說了,你很厲害的,你們交情匪淺,你們的故事他都告訴我了。」

  柳卅還是提不起興致,只有葉卜一個人在說話:「他其實也來了,人就在外面,但他不想進來,他說他和你的話已經全都講完了,和你無話可說了。」

  柳卅點頭,動作幅度很小,幾不可察。

  「你要是還有什麼話想和他講,我可以代你轉達。」

  柳卅那兩顆玻璃珠似的眼睛從睫毛的遮遮掩掩下露出了全貌,純粹卻又缺乏感情的裝飾,他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他無話可說了,只是有事情想問問你。」

  葉卜的胃口一下被他吊了上來:「問什麼?」

  「你怎麼救的他?」

  葉卜笑著,一拍大腿:「咳!原來是這事啊,告訴你也無妨。那天我去山裡遠足,撿到了奄奄一息的容先生,把他帶回家醫治,他醒後就說他垂死時曾向天許諾,如果這回他大難不死,遇貴人相救,一定會盡心盡力替這個貴人完成三個心願。他就問我有沒有什麼心願,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就隨便說了一個,結果隔天他就替我完成了這第一個心願!」葉卜越回憶越興奮,摩拳擦掌地繼續說道,「目前這三個心願已經完成了兩個,還剩下最後一個,不過我看這最後一個要完成也不是什麼難事,指日可待啊。」

  柳卅聽完他的故事,歎息了聲。葉卜看他情緒低落,便說:「我也沒想到容先生竟然會因為這三個心願而和自己的舊友反目成仇,我實在敬佩他有義無情,能將友情恩情,分得這麼清楚。」

  他反倒安慰起柳卅來,還說:「哈哈,等我的這三個心願完成,與容先生一言不和,恐怕容先生就會一掌要了我的命吧!」

  柳卅道:「自求多福。」

  葉卜收住了笑顏,問柳卅:「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是哪三個心願?」

  他賣起關子,柳卅偏不買帳,冷著臉,不去追問也不著急。葉卜似是不滿意他的反應,咂著嘴道:「你到底要不要聽,這三個願望和你可都有天大的關係。」

  柳卅煩他,便說:「你既然問我了,肯定是憋不住想說,繞什麼圈子?愛說就說,不說就算。」

  葉卜愣了瞬,道:「之前你在議事堂風風火火殺了瞿星,我就有些想不通,也不知道你和容先生怎麼交上的朋友,一個直來直去,一個彎彎繞繞,也是奇了。」

  柳卅聞言,不置可否,葉卜對著他豎起三根手指,一根根數著:「我呢,第一個心願是賺一千萬,第二個心願是要作義理和的龍頭,改朝換代,至於第三個……」

  他搖晃自己的食指,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調,柳卅更不耐煩了,索性自己替他接了下去,說:「挖了殺你爺爺朱英雄的柳卅的墳,鞭屍洩憤。」

  葉卜拍桌狂笑,大贊柳卅聰明:「說得沒錯,但我發現這位柳爺人還在世,所以我要的是他身敗名裂,屍首分家,永不超生!」

  葉卜不笑了,柳卅反而像是聽了天大的喜訊,笑個不停。他比出個拇指:「好志向!好志氣!」

  葉卜要掛聽筒,柳卅忽而問葉卜:「那山裡風光很好吧?」

  葉卜被他問住了,心下費解,答不上來,掛了聽筒後與柳卅對視了片刻,兩人才分別起身離開各自的位置。

  柳卅回到牢房後躺在草席上午睡。他做了個夢。夢裡,他走在野外,四周青山綿綿,綠樹蒼翠。這天應該是個春天,陽光和煦,路上開著些黃色紫色的野花,山裡的風光很美,他心裡也很美。走著走著,他看到不遠處的樹林中好像躺著一個人,他看不清他的樣子,就想過去仔細看看。他快步來到了樹林前,伸手分開那些黑色的樹枝往裡面看。他看得很用力也很認真,但他什麼都沒看到,樹林裡沒有人,只有一片草,幾棵開著稀稀落落的白花的樹。他看走眼了,卻又不想離開,他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就站在那裡靜觀草木枯榮,花開花落。歲月變遷,仿佛六十年從他身邊飛過,但依舊什麼都沒發生,他沒遇到任何人,也沒人來給他三個心願。他就只能走開了。

  厚重的烏雲蓋住了太陽,天色昏暗。他的夢裡下起了雨。

  柳卅醒來後沒多久,就聽到了陸冰自殺被送進醫務室的消息。

  事情發生在陸冰得知自己的判決後,他用吃飯時偷藏下來的筷子自殺,躲在浴室裡使勁戳自己的脖子,被獄警發現後直接拉去了醫務室。柳卅溜到醫務室看到他時,他的脖子上包了層厚厚的白紗布,他沒法轉頭,也沒法低頭,躺在床上直直看著柳卅,眼睛紅得像兔子,臉色灰白。

  陸冰不說話,柳卅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紗布,說:「沒傷到喉嚨。」

  陸冰眨了下眼睛,他看上去很虛弱,指了指放在櫃子上的餐盤,對柳卅道:「你晚飯吃了嗎?吃了什麼?吃了多少?我也不餓,那裡有份我的晚飯,你拿去吃吧……

  「你多吃點,唉,我說什麼呢,你吃得本來就多。」

  他想笑,扯起嘴角,表情像哭。柳卅抓起餐盤裡的一個饅頭咬了口,饅頭早就冷了,但他吃得很香。陸冰笑著說:「還是看你吃東西高興,我喜歡看你吃東西,你一吃,什麼煩惱就都沒了,你說說你……你啊……」

  他接連感慨了好幾聲,驀地聲音一抖,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我媽的養育之恩,我只能下輩子再報了,來世我也要好好吃飯,也不挑食了,什麼都吃,好好活著,活下去……」

  他語無倫次,柳卅往他臉上一抹給他擦眼淚,陸冰哭得喘不過氣,眉頭皺緊了,似是牽動了傷口,很疼的樣子。

  柳卅問他:「你想見你媽嗎?」

  陸冰喃喃著說:「我不要她再為我奔波了,她身體本來就不好……我這條命……我來世再報答她吧!」

  他魂不守舍,柳卅給了他一巴掌,打得陸冰回過神來。

  「不要胡說!有今生就別談來世!你聽好了,你要上訴,你要繼續爭取!不能放棄!」

  陸冰哭得鼻尖都紅了,張著嘴用力呼吸:「沒用的……這樣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浪費錢……沒用的……」

  柳卅才要開口,陸冰突然推開他,拔掉手背上的針頭,歇斯底里地跳下病床,指著柳卅的鼻子罵:「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他老婆帶著孩子去我們家鬧,搬了家都沒辦法,學校已經明確告訴我,我不能回去了。我媽身體裡查出了腫瘤,要開刀,她一直不肯,一直拖著,她還有救,可是我沒救了啊!我情願她拿這些錢去看病治病也不要她全花在我身上!就算上訴成功,我會被判多少年?一年,兩年,三年,拖著的都是我媽的身體啊!我出去之後我還能做什麼?沒有學歷,沒有文憑,我的所有夢想都破滅了,我一輩子都要背著這個罪名,背著那個孩子無辜又怨恨的眼神!我每天都做噩夢……他就像個幽靈!

  「我媽的前半生已經夠苦了,現在卻連安享晚年都沒辦法……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會明白……」

  陸冰聲淚俱下,柳卅把他按在床上坐下,頗為嚴肅地說道:「你沒用那把彈簧刀。」

  陸冰低著頭:「我怕他們查到彈簧刀的來歷,連累你……」

  柳卅說:「如果現在你有機會離開這裡,你會做什麼?」

  「去找我媽,帶她立即離開這裡,但是……我沒有這個機會啊……」

  柳卅道:「我可以幫你。」

  陸冰驚恐地看著柳卅:「幫我……難道你要越獄??」

  柳卅道:「不……我只是帶你出去,之後我會回來。」

  陸冰說不出話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柳卅,柳卅道:「我問你,你媽的腫瘤,醫生有沒有特別推薦的醫院?」

  「有……但是不在本市。」

  「好,你告訴你媽,明天晚上十二點,在後海碼頭等你。然後你們就去那家醫院申請手術,做完手術後,再走得遠遠的。」

  「我要是突然在看守所失蹤豈不是會引來員警追蹤??」

  「你放心,這些我會想辦法,我會讓你『死』在這間看守所裡。」

  陸冰人很機靈,一下明白了柳卅的意思,他抓住柳卅的手,熱切地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柳卅道:「我對我母親未能盡足孝道,希望你能好好對你母親吧。」

  他作勢要走,陸冰靠在床頭,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呆了許久,兀自呢喃:「如果早點遇到你……那就好了……」

  陸冰捂住了臉。

  柳卅答應陸冰之後就聯繫上司馬九龍,讓他想辦法弄一具死刑犯的屍體和後海碼頭一艘快艇的鑰匙進來。司馬九龍沒有過問太多,隔天下午就把屍體和快艇鑰匙藏在物資裡運了進來。柳卅親自將這具屍體處理了番,先行藏在了廚房裡。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他潛入醫務室,將陸冰用床單包了起來,叮囑他切勿驚慌,無論發生什麼都別出聲。陸冰對他已經完全信任,點頭答應,柳卅用床單蒙住他的臉後,將他扛到了肩上。

  陸冰被裹在床單裡什麼都看不到,突然覺得自己似是飛到了空中,陣陣熱風撲面,他有些心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叫出聲來。這麼忽上忽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柳卅帶著他去了哪裡,只能感覺到路途好似比先前平坦了,柳卅換了個姿勢,將他抱到了前面。陸冰靠在柳卅懷裡,聽到他平穩的心跳,人也不由跟著安定了下來,約莫十來分鐘過去,柳卅終於停下了腳步,外面隱約能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響,陸冰心道:難道已經到了後海碼頭?

  後海碼頭與看守所一東一西,正在對角線上,開車都要一個半小時,可根據陸冰估算,柳卅帶著他跑這一路所用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三十分鐘,難不成柳卅這腿腳比汽車的四個輪子還要快?

  他正這麼想著,柳卅將床單一掀,陸冰環視四圍,他們真的已經從看守所來到了雲城的後海碼頭!陸冰滿腹疑問,他望向柳卅,柳卅出奇地鎮靜,好似這越獄的事情對他來說稀鬆平常,扛著個大活人從城西的看守所在轉眼間趕到城東的碼頭也是小菜一碟。柳卅的鎮靜多少撫慰了陸冰,他裹著床單往海灘的方向張望。

  後海碼頭停泊的多是私人遊艇,加上地處偏僻,晚上十分冷清。此時碼頭上只有陸冰和柳卅兩人迎風站著。

  柳卅跟著他看了會兒,沒見到第三個人影,便問他:「時間不早了,你媽呢?」

  陸冰說:「再等等,或許遇到了什麼事。」

  柳卅點頭,他走到往海裡延伸的細長的棧橋上,按照司馬九龍送來的鑰匙上的記號很快找到了一艘快艇。他對陸冰揮手,陸冰跑了過去,他有些心神不寧。他的母親還沒出現。

  柳卅道:「你先上船吧。」

  陸冰點了點頭,卻又低呼一聲往旁邊跳開,躲到了柳卅身後。他指著快艇抖索著說:「柳……柳爺……那裡面是不是有個人!」

  柳卅回頭看他,那眼神裡摻了點溫柔的月光,仿佛在看自己的一個親人一樣,但他整個人卻很拘謹,他身上湧現出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感,這讓他的注視變得非常漫長。陸冰避開了柳卅的視線,他縮在柳卅身後瞅著快艇上那隆起的黑影。他不知道柳卅看了他多久,只覺得久得已經有些難熬了,心中不由默念:快轉過去,快去遊艇裡看看。

  柳卅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他轉過了身。陸冰如釋重負,他看著柳卅往棧橋的邊緣走,他的步伐還是一如既往地輕快,無聲。但那意味不明的漫長還尾隨著他,顯得他這短短的幾步走得無限的慢,無限的拖遝。

  陸冰怔住了,他好像有些明白那漫長,和他周身的矛盾意味著什麼了,但此刻他不願去細想,他把手伸進自己的褲兜裡,往前跟上。他始終躲在柳卅背後,躲在他影子的庇護裡。

  「對不起,柳爺……我對不起你……」

  陸冰小聲說。他摸出彈簧刀,一刀捅進了柳卅的身體。

  海風吹拂而過,船艇晃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碼頭上忽然熱鬧了起來。

  陸冰這一刀似是沒捅對位置,好像只是刺穿了柳卅的衣服,柳卅微微轉過頭,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平穩地說道:「不是人,你多心了,只是拱起來的毯子。」

  陸冰尖叫,拔出彈簧刀抱住他對準同樣的位置又連捅了好幾刀。

  「對不起!柳爺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沒騙你!我真的很需要錢,我要給我媽治病!我也是走投無路才演的這齣戲的!!」陸冰哭叫著拔出刀,他滿手都是柳卅的血,又粘又熱。

  他滿腔的勇氣全都發洩完了,他沒勁了,手上腳上,身體裡全都沒勁了。他搖搖晃晃,幾欲墜地。

  這時,柳卅緩緩回過身來看他,他的腰彎曲著,再也沒法像之前那樣站得筆直了,但是他的眼神還是那麼直白,問得話還是那麼直接。他道:「我問你,派你來的人是不是姓容?你的身世是不是他編給你的。」

  陸冰不停搖頭,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儘管柳卅的眼裡沒有殺氣沒有怨恨沒有怪罪,但他還是怕。他怕他眼裡投射出的自己的倒影。

  「拿了錢……好好照顧你媽。」柳卅臉上的血色正在急速流失,黑色的大海襯得他更白,更透明。

  陸冰扔下彈簧刀,雙眼一閉,沖過去將柳卅用力推開。聽到巨大的落水聲,陸冰才敢睜開眼睛去看。

  柳卅跌進了海裡,海面上那一顆顆扁圓的月亮倒影應聲碎開,柳卅的長髮在海面上起浮了陣,終是往下沉去。

  他沒有反抗,沒有掙扎,他當然可以反抗,當然可以掙扎!他那麼高的本領,他甚至可以拒絕,可以不向他伸出任何援手,但他朝他走過來,扔給他半顆桃子。那桃肉上蒙了層沙,又甜又香。

  陸冰腳上發軟,坐到了地上。他回想起了柳卅問起他怎麼沒用彈簧刀時的語氣和神態,他恍然大悟,自那一刻,柳卅已經將他看穿。他知道,他是來取他命的。他什麼都知道,但他還是跟他來了,他還是將後背毫無防備地朝向了他。

  陸冰爬到棧橋邊,他探出半個身子在水裡使勁打撈,夏夜的海水,冰冷刺骨,陸冰一咬牙,站起來想跳下海,肩膀卻被人按住。他轉頭看到來者,驚慌地摔在地上,連聲道:「葉先生,我照你說得做了,都照你說得做了!」

  他不敢往海裡多看一眼,在木板上不停擦手。

  「叫葉先生多見外啊,叫我葉卜好了。」葉卜笑著,在皎潔的月光下,這笑顯得分外陰森。

  「起來吧,我帶你去換身衣服,再送你回去,明天你就能出去了。」葉卜把陸冰從地上拉起來,帶著他往海灘外走,他心情不錯,哼起了歌,還說,「柳卅越獄失蹤,哈哈哈柳爺一世英名,到頭來也是做了個膽小鬼,這故事說出去多精彩啊!」

  陸冰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能聽出來葉卜是在哼《祝壽歌》。他跟著葉卜一路走進停車場,來到一輛灰色轎車跟前時,葉卜的歌聲戛然而止,陸冰還以為這是葉卜的車,伸手想開車門。葉卜卻沒開鎖,站在他前面,手插在口袋裡,一動不動。陸冰看看他,他發現他正盯著一個方向,看上去還是很開心,只是嘴角發僵,笑就要掛不住了。

  陸冰順著葉卜的眼神看過去,他看到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站在停車場往的一盞路燈下。他人很高,樣子很英俊,在抽煙,發黃的燈光照著他和他手裡的煙。他不像人,倒像個孤魂野鬼,陰惻惻地等在路邊,要來索人的命。

  葉卜輕嘖了聲,他對陸冰使個眼色,讓他先走。陸冰往後退了兩步,回身想找找出路,剛才那個在路邊抽煙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他面前!

  「啊!」陸冰靠在車門上,沒敢動了。葉卜把他擋在身後,對男人道:「你也有事來後海碼頭?」

  男人把煙送到嘴邊,答非所問:「答應的事我一定會幫你做到,我和你說過,不要心急。」

  他一口氣將煙抽完,大半截煙灰在過濾嘴前聚積,男人手指一彎,彈開煙頭,煙灰四散,煙頭落地,男人一把將葉卜從地上提了起來。葉卜雙腳離了地,雙手在空中亂擺,激動道:「我不明白!那麼多機會擺在我們眼前你都不動手,在醫院裡不動手,他進了看守所你還不動手!你到底在等什麼?!」

  天邊飄來朵朵著了淡墨似的雲,遮住了圓盤似的月亮,一時間天地無光。陸冰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聽到他說:「我再告訴你一遍,柳卅的命,我給的,要取也只能我取。」

  他說出來的話像是冰渣子,砸得人渾身疼,陸冰搓著手臂壯著膽子想看看葉卜的反應,這一眼卻讓他對上了男人的眼神,那仿佛是黑暗中投射出來的兩道更黑更恐怖的光!陸冰失聲驚呼,扭頭拔腿就跑。

  他確實不像人,他不是人,他和人已經扯不上關係了!他是一道巨大的陰影,蓋住天蓋住地,正向他撲過來!

  陸冰慌不擇路,又跑回了碼頭,他跳上柳卅給他準備的遊艇,發動引擎,男人追了上來,陸冰趕緊調轉快艇船頭。可男人卻沒來抓他,他在岸上搜尋了陣,一躍跳入海中。

  陸冰愣住了,他的手僵硬地握住方向盤,他不逃了,他在快艇裡坐下,疲倦,頹廢。

  被追捕的恐慌,對黑暗的恐懼一點一點消褪,他心裡忽然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希望柳卅別死,他還希望他喜歡的那個人能去看一看他。

  大海茫茫,小船飄搖,舉目四望,仿若棋盤上的一場死局,一顆死棋。

  陸冰抱緊膝蓋,到了此刻,他卻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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