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打臉
紀居昕被姓衛的小子十分粗魯地推了一下。
十歲的孩子,力氣再大也有限,紀居昕猝不及防下退了一小步,很快穩住身形,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
周大卻不能允許熊孩子如此不敬,大手一揮,掌風聚起把人扇了回去。
看似極平常隨意的動作,掌風卻十分犀利,熊孩子被甩到兄長身前時眼都是暈的根本沒反應過來,圍觀眾人更是齊齊倒吸一口氣,直想鼓掌叫好!
好功夫啊!
周大這一手實在霸道,直接把場面震住了,至少如果對自身功夫不是那麼自信,不敢隨意上前。
衛礪鋒的家人如此兇殘,紀居昕真是一點也沒想到,不過現在他面對的場面也很重要,不能再分神了。
而且周大給的時機非常合適。
紀居昕往前一步,手負在背後,朗聲道,“正如吳公子所言,我的確初到京城不久,很多東西知之未深,但不知道不代表我蠢。敢問吳公子,為何質疑我壞你歸平伯府名聲?”
“你在這裡公然提及我家二嫂,暗喻你們相約而來,我二嫂堂堂歸平伯府二房嫡媳,怎會隨意來這種龍蛇混雜之地?”吳知遠抖著眼角,神情陰險,“你壞我家名聲,還不能讓我教訓了?這是何道理!”
他最後這句話是說給周圍人聽的,很顯然,他感受到了來自周圍的阻力。如果不是圍觀眾人小動作阻攔,他的人早上去把紀居昕揍了!
本來他沒想說這些,現在看不給個讓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輿論難平,很難順利揍紀居昕一頓。
紀居昕嗤笑一笑,再一次問,“吳知遠,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不就是費盡心機巴上了貴人,想謀點好處?”吳知遠語意中滿是嘲諷,“哥哥教你個乖,這四九城的貴人不是那麼好巴的,說句話就覺得交情好能抖起來了?你以為別人重視你,其實啊……你什麼都不是。瞧瞧現在,有誰為你來了?”
紀居昕卻笑著搖頭,一臉同情地看著吳知遠,“看來以你之愚鈍,是聽不出我話意了,我便來提醒於你。”
“我名紀居昕,乃臨清子爵府紀家大房庶子,行九,你口中所述二嫂,正是我祖母膝下嫡女,我的親姑姑。我一個小小庶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需要靠姑母提攜的地方很多,我為何那般傻,欲害姑母名譽?”紀居昕別有深意地看著吳知遠,“倒是吳公子你,明明知我名姓,卻要裝做不認識……現在莫非你亦要急急否認,不知道這層關係麼?”
“我當然不知道你是二嫂侄兒……”
吳知遠下意識一句話跟出,眾人齊齊嗟了一聲,信你才怪!
吳知遠磨了磨牙,“即便你所述為實,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是不是有旁的想法,故意陷害我二嫂呢?”
他一邊說話,一邊手指微彎,他身後護衛眼神瞬間變的淩利。
紀居昕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內歎氣,看來這人是鐵了心的要動手,就算有人阻擋,也要硬來!
他聲音突然加大,“我原還想京城裡的人家皆規矩齊整,此次到來定大開眼界,今日果真‘大開眼界’了!原來京城與別處沒什麼不同,皆有道德倫喪有眼無珠之輩!”
他突然語意淩利,言語間仿佛帶了刀子,“我不過因過於思念親人,不經意提及一句,便成為你攻擊我的藉口,揚言打殺,歸平伯府真是好氣魄!我們鄉下人都知道,不管何樣境地,事關血脈親人,都應謹慎,好生保護自家名譽要緊。女子名節何其重要,本來完全可以忽略的一件小事,你偏偏揪住不放,還廣而告之,是嫌丟人不夠麼?我姑母與你有什麼仇,你要這般害她!”
“不管今日是巧遇,還是你引我入局,文鬥武鬥我都接著,便是技不如人狼狽落敗,我亦沒二話,可你以一個無辜婦人的名節做藉口,實在太卑鄙了些,我紀居昕不屑與你為伍!”
對!拿女人名節糟蹋,實在卑鄙!
圍觀眾人皆點頭贊同。
吳知遠被紀居昕氣勢壓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衛姓兄弟出頭幫腔,大的傲慢陰森,“好利的一張嘴!衛家不與小人為伍,你出門最好別打將軍的牌子!”
小的張牙舞爪,“以後我會是將軍,你不乖乖聽話到時弄死你!”
這些話讓紀居昕很生氣。他對衛礪鋒的家人一無所知,衛礪鋒從來不提這些,但他真沒想到,衛礪鋒竟有這樣的家人,光憑語氣也能知道,自私自利,傲慢無禮,理所當然……能這樣對他,私底下又能對衛礪鋒好到哪裡去!
“荒唐!”他雙眸看向紀氏兄弟,黑亮瞳眸似燃著火光,戾氣乍現,“衛礪鋒自小於戰場長大,衝鋒陷陣九死一生,拼著性命和鮮血換來今日成就,如何你二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你們的了?真是好大的臉!就算你們與衛礪鋒有血緣關係,將軍府的牌匾也是衛礪鋒一人扛起,是鮮血染成,是軍功換就,與你們半點不相干!衛礪鋒死了將軍就是你的?觀你二人模樣,便是我這外行人,也能看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金鑾殿上萬歲爺火眼金睛,會讓你等草包做將軍?哪裡來的白日夢!我勸二位還是安生些,當心風大閃了舌頭!”
“你——”衛氏兄弟齊齊瞪眼,惡狠狠的樣子像是馬上要衝上來。
吳知遠也回了神,眯了眼睛,慢條斯理地說,“我們身份與你不同,皆是權貴世家,我勸你還是識實務點為好。”
不管姿勢還是表情,吳知遠都擺出高高在上的傲慢態度,一副識實務馬上跪舔我還能放過你,不懂事的話……你可要掂量清楚,權貴是個什麼高度,可是你惹得起的。
實實在在的威脅。
“權貴?”紀居昕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旁的我不敢說,但真正權貴行事,絕不會如你這般!”他一邊說,手掌跟著一劃,像是說激動了打個手勢。
這個手勢剛好對著吳知遠,仿佛有指向意,吳知遠下意思跟著他手掌的方向走,很快就發現了……昌寧公主!
他瞬間就怔住了。
他心儀昌寧公主,時刻都想在昌寧公主面前表現,可是今天好像……處處被壓制!
紀居昕昂首挺胸,話音琅琅如仙閣之樂,“真正的權貴,克已複禮,言行有度,任何時候都不會失了氣節風儀;真正的權貴,審時度勢,知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真正的權貴,時刻清楚自己位置,不管境況如何,正身持立,對得起君臣家人,對得起自己!”
紀居昕一席話擲地有聲,特別精彩!
昌寧公主看了這麼一出大戲,心中很是滿足,頓覺明面上的唇槍舌劍極有意思,比後宮口蜜腹劍暗地陰招爽快多了!
這個叫紀居昕的很聰明……認出她身份這點就值得稱讚,點出她位置讓吳知遠看到想借勢的法子也不錯,沒有把她直接點出來讓所有人看到這點她最滿意。
身為公主,她被拉出來擋槍次數不要太多,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努力認真利用一切形勢去爭取沒什麼不對,只要不影響到她,她並不介意被借勢。今日她偷偷溜來此地很是敏感,並不想讓人知道,如果紀居昕真敢點出來,那她們可就是結仇了。
這紀居昕還特別有意思,背著人悄悄地食指中指在胳膊上彎了彎,做了個叩拜道歉加謝恩的姿勢……
還說那麼多權貴的好話,是拍她馬屁讓她高興點然後大度地不追究麼?
昌寧公主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菱角似的紅唇微微翹起,笑容非常可愛。
吳知遠見公主笑了,熱血沖腦——原來公主喜歡氣勢強硬嗎?這方面他怎麼可能輸給只有一張嘴胡說的紀居昕!立刻雙眼犯紅,瘋狂揮手,讓手下們行動,“都給我上!”最好激烈一點再激烈一點,如果能碰到公主最好,他還可以英雄救美哈哈哈哈!
紀居昕差點愣住。他點出公主所在,是想提醒吳知遠冷靜些,別太丟人,爭取給人留下好印象,哪知吳知遠竟然想錯了方向非要動手拼!
這理解能力也是……太讓人著急。
紀居昕無法,朝周大揮手:沒辦法,打吧。
吳知遠率先拎起一條板凳砸碎了,氣勢如虹!
這架式把圍觀群眾嚇著了,身上手上沒武功沒武器,估計是攔不了的,還是先看看再說。
主子這麼堅決,身後護衛當然跟上,一齊發力就沖了過去!
周大袍角一甩,站到紀居昕身前,左手負在背後,右手簡單劃了個半圓,擺出起手勢,只等對面放馬過來!
戰況如此激烈如此千鈞一髮,昌寧公主一雙杏眸睜的大大,兩隻小拳頭攥在胸前,滿臉迫不及待,快打!
“我看誰敢動!”
突然一道嘹亮無比的少年聲音憑空出現,自帶高貴壓制魄力,給人一種如果不聽話會被殺了滅口的錯覺。
個中氣勢把吳知遠苦心營造的氣勢碾壓粉碎,護衛們齊齊刹住,幾乎人人都打了趔趄。
吳知遠恨的不行,“誰!”誰壞他好事!
門口護衛一讓,走進了一個紫衣少年。
少年大約十一二歲,戴紫金冠,佩金蟬如意墜,踩朝雲靴,劍眉修長,眼神銳利,嘴唇緊抿,行走間暗紫雲紋閃現。少年雖還未長成,舉手投足間皆是高貴凜然氣勢,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
紀居昕看到來人非常驚訝,“劉召?”
少年換了身衣服,整個人氣質和之前暗牢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紀居昕仍然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劉召!
劉召?
雅清閣的客人不差錢,大場面走多了認識的人也不少,知道劉召這個名字的,幾乎立刻為紀居昕著急。劉召也是你能叫的?
這可是安王嫡二子,備受皇寵,破例被封了郡王的宗室子!聽說這孩子自小性格彆扭,小時候兇殘點也就罷了,現在年紀大了越來越管不了,除了皇上和他哥,誰的話都不聽!你還不能惹他,因為如果他惹不過你,會有皇上和他哥來收拾你!
這樣的人最好能離多遠是多遠!你還敢叫他的名字?可是嫌命長了!
劉召進來,看到昌寧先翻了個白眼,聽到紀居昕叫他名字,只是不滿地哼了哼,並沒有殺人滅口的命令……
眾人集體瞪眼,真的假的!!!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劉召行事非常簡單粗暴,只語含隱義說了一句話,“今天我心情好,不想看到打架。”
照往常,吳知遠肯定是要給劉召面子的,完全不敢反抗,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有昌寧公主啊!硬著頭皮也得上!
吳知遠咽了唾沫,很艱難地說了聲,“不行。”
“不行?”劉召瞬間眯了眼看向吳知遠,一臉我沒有聽錯吧的表情。
吳知遠下意識縮了縮背。
“很好。”劉召抬手一個響指,把身後護衛叫過來,“我突然心情不好了,咱們也玩玩。”
……
圍觀群眾表示現在的心情很難形容。
不知道怎麼回事,形勢就發展成了這樣……
歸平伯府嫡少爺杠上沒身份沒來路的小庶子也就罷了,突然伯府少爺氣勢變了,然後郡王爺來了……
郡王爺一來,小庶子叫出了郡王爺名字,郡王爺也沒生氣,話音好像還護著小庶子……
伯府少爺不知道是不是傻了,居然不想賣郡王爺面子……
所以郡王爺不高興了,準備讓吳少爺沒面子……
昌寧公主一點也不嫌亂,水汪汪的大眼睛更精神,一臉期待。
紀居昕倒是很想阻止,他很快猜出劉召身份不一般,這樣的事還是少做為好。
吳知遠不退,劉召更不可能退,於是局勢再一次一觸即發。
“召兒,不得胡鬧。”
關鍵時候,一道清潤溫朗的聲音傳來,雅清閣大門,又迎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坐著輪椅,一身白衫,身材清瘦,相貌與劉召有些相像,卻不如劉召這麼般出色,氣質非常清雅高貴,尤其一雙眼睛極出彩,亮的驚人。
劉召看到來人,頭側到一邊,揮手讓護衛們退下,不甘不願地站到來人身側,同時趁人不注意,給昌寧公主做了個鬼臉。
昌寧公主則托著下巴,無奈搖頭,這個人來了,今日的戲便看不成了,自己也得被抓走,真是掃興。
此刻別說圍觀眾人,紀居昕自己一時都有些眼花繚亂,這是……怎麼回事?
來人雖然不良於行,但自身氣質高華,如同蒙了層星輝,非常耀眼,絕非一般人。
這人微笑著遙遙沖自己點了點頭,與身側站著的劉召說,“同我回去。”
之後清瘦手指指向昌寧公主,“你也同我回去。”
最後手指微微一彎,輪椅轉了個方向,劉召,昌寧公主,身後所有護衛,皆魚貫而出,秩序井然。
整個過程靜默又迅速。
從始至終,他都沒看吳知遠一眼,好像這人不存在,或者只是個螞蟻,不值得他費心思看。
一行人走後,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吳知遠身上。
這才是真權貴好嗎!你這個像瘋狗似的‘權貴’,人家都不稀得打你臉!太丟人!
說人家紀小哥是賤人,現在你敢打這‘賤人’一下嗎?
真權貴雖然沒說話,威懾意味已經卻很明顯了,你敢動一下這紀小哥,信不信明年今天沒人給你燒紙!
吳知遠覺得臉很疼,整個人僵在原處,牙咬的都酸了,仍然不知道這個臺階怎麼下。
衛氏熊孩子兇殘著臉來問,“吳哥,還打嗎?”
這揭傷疤的行為……
吳知遠狠狠剜了他一眼,“滾!”
吳知遠灰溜溜地走了,紀居昕也不想留在這個地方,片刻後也離開了。
只不過目送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善意,還有人主動上來搭訕說想交個朋友。
紀居昕不由深思,劉召……到底是何身份?
剛剛那位白衣青年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