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災難的源頭

　　烈日炙烤之下，沙漠中掀起滾滾熱浪。

　　極度高溫之下，光影搖曳扭曲，

　　經過激烈的廝殺，黑血鋪滿灼熱的黃沙。沙丘下散落著斷臂殘肢，以及被撕碎的軀幹。腥臭的氣味在熱浪中蒸騰彌漫，仿如人間地獄。

　　天空中傳來一陣刺耳的叫聲。

　　來者一群變異禿鷲。

　　這些禿鷲體型健壯，身長超過一米，翼展接近三米，全身披掛黑紅交雜的羽毛，羽毛下生有堅硬的骨刺。

　　光禿禿的脖頸上，長有三個大小不同的腦袋。

　　中間一個顏色赤紅，腦後覆有三條狹長的鱗片。堅硬的鳥喙下彎，尖端漆黑，仿如鋼構一般。左右兩個顏色稍淺，眼球外凸，鳥喙邊緣凸起兩排利齒，在飛行過程中，不斷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

　　變異禿鷲是極少數能適應沙漠氣候的變異鳥。

　　他們的視覺相當敏銳，嗅覺也十分發達。他們借助熱氣流上升，在天空中翱翔。成年的變異禿鷲可以飛上一整天，在沙海中搜尋獵物的蹤跡。

　　和沙漠蛛蜂不同，變異禿鷲可以適應殘酷的氣候，卻不是第五區的常駐居民。僅有旱季來臨，才會在沙漠中見到他們的身影。

　　雨季是變異禿鷲的繁殖季節，他們會成群遷入第四區，或是前往更遠的第六區和第八區，在那裏築巢求偶並繁衍後代。

　　經過數月精心養育，隨著又一個旱季到來，小禿鷲雖然還不能獨立生存，卻可以跟隨父母進行長途飛行。大群的禿鷲會聚集到一起，共同返回沙漠。

　　他們和蛛蜂一樣，以沙漠中的節肢異獸為食。

　　嚴酷的環境註定資源稀少。

　　若是幾天沒找到食物，餓得實在受不了，他們甚至會搶奪蛛蜂的獵物，甚至試圖捕獵稍弱的個體。只不過，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都是沙漠蛛蜂成功反殺，變異禿鷲捕獵不成，淪為蛛蜂的腹中餐。

　　出現這種結果並不奇怪。

　　部分情況下，異獸也會獵殺原生種，但目標多集中在幼崽和落單的亞成年。遇到重傷衰弱、瀕臨死亡的成年體，就算是撞到大運。

　　變異禿鷲膽敢向沙漠蛛蜂下手，而且是年富力強的成年蛛蜂，僅三字可以形容：失心瘋。

　　第五區的環境如此惡劣，變異禿鷲卻是雷打不動，每個旱季都要到來，讓很多種群都感到不解。無論是生活在第六區還是第四區，哪怕是和第三區相鄰的邊界，都好過到沙漠中苦熬。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大災發生之前，第五區是變異禿鷲的傳統棲息地。漫長歲月過去，刻印在骨子裏的基因仍在發揮作用。

　　每年旱季，成年禿鷲帶著小禿鷲返回，既為熟悉這塊祖先生存的土地，也為磨練雛鳥的生存技能。

　　事實證明，凡是能熬過最艱難的幾個月，沒有在沙漠中餓死渴死，雛鳥離開父母之後，再遇到任何困難，存活的概率都會大大增加。

　　在培育雛鳥上，原生猛禽們已經算得上是嚴父嚴母。同變異禿鷲一比，立刻就會變成溫和派。

　　變異禿鷲身為異獸，在某些方面，卻更接近原生種。故而，在獸潮發生時，他們並沒受到太大的影響。雖然有些躁動，卻沒有徹底瘋狂。

　　只不過，變異禿鷲很少同其他種群接觸，也不具備松鼠和黑蜘蛛一般的敏捷思維，就嚴格意義上來講，倒是和遷移到海島上變異蝙蝠群有幾分類似。

　　不久之前，屍群在沙漠中爆發混戰，因沙暴被迫中止。

　　在沙暴結束之後，高等喪屍陸續折返，和古玹在沙丘下遭遇。交戰不可不免，後者更是大開殺戒。

　　濃重的血腥味隨風飄散，變異禿鷲很快被吸引，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

　　和變異巨蜥一樣，禿鷲吃腐肉，喪屍照樣可以入口。

　　不巧的是，他們來得很不是時候。

　　白袍等人鎖定古玹的位置，接連登上沙丘，發現如地獄般的場景。

　　察覺異狀，古玹振翅飛上半空，發現白袍等人，道出“方銘”兩字，猩紅的雙眼閃過多種情緒，突然丟掉手中的喪屍，朝沙丘直撲過來。

　　蛛蜂群在沙丘上方盤旋，烏雲一般，卻沒有馬上插手。

　　白袍等人和齊樂有協議，非到萬不得已，原生種不會直接參與戰鬥。

　　沙漠蛛蜂尊重這份堅持。

　　她們幫助白袍更快的鎖定古玹的位置，在雙方交戰時，集體封鎖住天空。遇到古玹升空，就會快速壓下，逼他返回地面。

　　變異禿鷲的到來，讓蛛蜂群感到不滿。

　　如果放著不管，這些喜歡撿便宜傢伙很有可能擾亂作戰計畫，對戰鬥的結果造成影響。

　　一陣密集的振翅聲，十數隻蛛蜂飛離隊伍，分別朝禿鷲迎了上去。她們不打算殺死禿鷲，只是負責驅趕，越遠越好。

　　變異禿鷲卻不打算就此離開，反而開始蛛蜂繞起圈子。並非他們真不怕死，而是地上的誘惑實在太大，放棄實在可惜。

　　不過，他們也汲取教訓，沒有和蛛蜂正面硬抗，一部分負責吸引對方注意，另一部分趁機落地，咬住一具屍骸，邁開腿就跑。

　　動作固然滑稽，實是無奈之舉。

　　變異禿鷲體型大，自然有些笨重。又有“戰利品”拖累，想借氣流上升，絕非那麼容易。幸好他們腿夠長，腳爪也很適合在沙漠中奔跑，在起飛之前，可以加速助跑一段距離，盡可能避開蛛蜂的攻擊。

　　蜂群驅趕過幾次，變異禿鷲像是鐵了心，一定要幫忙清理戰場。

　　你來我往，你追我趕，被古玹殺死的高等喪屍，從戰場邊緣開始減少，很快就少去三分之一。

　　至於獨眼喪屍，變異禿鷲也很眼饞，奈何這些傢伙體型太大，搬運很不方便。若是當場開餐，絕對能吃掉不少，但是帶走？哪怕再多長三個腦袋，一樣做不到。

　　變異禿鷲一心盯著食物，對喪屍間的戰鬥根本不感興趣。

　　可惜他們太過貪心，清理完戰場邊緣，又開始向中心處靠近。

　　有兩隻禿鷲很不幸，恰好遇到從空中飛落的古玹。被後者一把抓住脖子，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捏碎頭骨，取出晶核。

　　變異禿鷲的晶核能量一般，比不上高等喪屍，卻也聊勝於無。

　　古玹吞下晶核，丟開禿鷲的屍體，發出一聲長嘯，衝向對面的白袍。

　　白袍喪屍雙手握拳，側身避開襲向脖頸的利爪，右臂猛然擊出，準確擊中古玹的胸口。

　　轟地一聲，古玹倒飛出去，在半空翻轉，黑色羽翼張開，落在沙地上，又滑出數米方才停住。

　　“吼！”

　　白袍雙眼血紅，黑色的血管從脖頸鼓起，亮出鋒利的獠牙，乘勝追擊。

　　古玹表情猙獰，交叉雙臂，準備正面迎擊。

　　兩道雷射光束突然從身側飛來，古玹閃避不及，左翼被光束擊穿。同時，骷髏喪屍飛身而上，利爪猶如彎鉤，狠狠抓向古玹的右翼。另有幾隻高等喪屍從身後堵截，阻斷古玹的退路。

　　屍群從四面夾擊，配合默契。

　　古玹縱有三頭六臂，一時之間也是支應不暇，只能採取守勢，無法像之前一樣思議進攻，輕而易舉屠滅整個屍群。

　　迄今為止，跟隨古玹歸來的骨翼喪屍和骨刺喪屍已經全軍覆滅。從第三區出來的屍群，除了白袍等人，就只有之前同古玹遭遇，卻僥倖未被殺死的高等喪屍。

　　除了未被發現、散落在少數區域的小型屍群，以及被帶入基地的薩蒂和南森，藍星的高等喪屍近乎全在當場。

　　白袍等人擁有天賦，只是在古玹面前，發揮的作用實在不大，甚至比不上齊樂友情支援的鐳射武器。與之相對應，古玹的毒素和從其他種群身上融合的天賦，對前者一樣沒有多少效用。

　　雙方都很清楚，想要取得勝利，能依靠的只有尖牙利爪，以及進攻的決心。

　　然而，饒是白袍等人佔據數量優勢，一時半刻也無法拿下古玹。相反，還被古玹抓到機會，殺死殺傷數人。

　　不是白袍和軍服當機立斷，將屍體丟出戰鬥圈外，恐怕晶核都要被古玹取走。

　　“吼！”

　　戰鬥中，骷髏喪屍拼著被扯斷一條手臂，終於在古玹的胸前留下傷口。

　　利爪劃過，皮膚和肌肉都被撕裂，傷口流出黑色的血。森白的骨頭折斷，露出的卻不是黑色的心臟，而是礦石一角，隱約閃爍紅光。

　　紅光出現時，不提近處的高等喪屍和變異禿鷲，連半空的蛛蜂乃至飛船上的原生種都感到一股恐怖的能量。

　　刹那之間，身體像被岩漿包裹，皮毛、血肉和骨頭都在燃燒，力量成倍增強。

　　與此同時，暴虐的情緒充斥腦海，眼前一片血紅。理智逐漸消失，留下的只有殺戮、破壞和掠奪的欲望。

　　好在紅光僅出現片刻，古玹有極強的癒合能力，傷口很快恢復原狀，覆蓋暴露出的礦石。

　　從暴虐中蘇醒，有一瞬間，齊樂不明白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目光掃視四周，發現眾人都和自己一樣茫然。

　　隨著時間過去，大腦逐漸變得清晰，記憶也在慢慢回籠。

　　看著艙板上清晰的爪痕，貓爸驚出一身冷汗。

　　他終於明白，白袍口中的“危險”代表什麼。

　　那塊礦石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有如此恐怖的能量？這樣可怕的東西，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古玹體內？

　　迄今為止，他所遇見的喪屍，無論等級如何，晶核都藏在心臟裏，沒有一個例外。而古玹的情況，分明是由礦石代替了心臟！

　　齊樂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雜亂無章。一瞬間，他似乎抓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抓到，始終是朦朦朧朧，模糊一片。

　　埃爾法曾說過，藍星的異變來源於一塊礦石。

　　聯繫希雅爾給他的資料，思及在地下掩體中的發現，加上海龜伊桑和猛禽長老口述的歷史，齊樂突然心頭一震，某個念頭閃過腦海，瞳孔突然擴大，又在瞬間緊縮成兩條細線。

　　“齊樂？”古娜走到齊樂身邊，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礦石和紅光的出現，讓原生種們心生警惕。

　　他們無法確定，古玹體內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們，必須把這個東西毀掉！哪怕毀不掉，也不能繼續留在藍星！

　　“我在想那場改變一切的災難。”齊樂說道。

　　“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古娜皺眉。

　　齊樂點點頭，沒有繼續向下說。

　　他猜到某種可能，但又覺得匪夷所思，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是，聯繫到古玹種種不正常之處，心中的念頭愈發篤定。

　　“我認為，古玹身上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造成藍星災難的源頭之一。”

　　“什麼？！”

　　沙丘下，戰鬥仍在繼續。

　　為儘快恢復傷勢，古玹不斷殺死變異禿鷲，搶在白袍等人攔截之前吞下晶核。

　　變異禿鷲終於學乖了，不敢靠近戰場中心，僅在戰場邊緣搜尋，希望能找到更多食物。

　　然而，古玹並不打算放過他們。

　　在又一次遭到重創，單翼近乎折斷時，古玹縱身躍起，單手抓碎一隻高等喪屍的顱骨，從他肩頭一躍而過，撲向近處的兩隻禿鷲，生生咬斷了他們的脖子。

　　接連有同伴被殺，躲到戰場邊緣照樣沒用，變異禿鷲終於暴怒。

　　沙啞的叫聲不斷響起，翅膀張開，隱藏在羽毛下的骨刺如鋼針倒豎。

　　百餘隻變異禿鷲同時撲來，不可能殺死古玹，卻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阻礙了他的視線和速度，給白袍喪屍創造出進攻的機會。

　　鑒於之前的教訓，白袍喪屍沒有試圖劃開古玹的胸腔，而是利用空隙，將他狠狠撞倒在地，軍服和骷髏喪屍趁機壓上，利用全身的力量，扳住古玹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

　　白袍喪屍用膝蓋頂住古玹的後腰，單爪穿透古玹的右翼，狠狠撕扯下來。

　　“吼！”

　　古玹發出怒吼，力量突然爆發，將三人全部甩開。從地上爬起身，單手按住右肩，猩紅雙眼，厲聲道：“方銘！我才是對的！你們自我放逐，我不願意！我能創造出完成體，我才是對的！”

　　白袍喪屍站定之後，搖頭道：“我們沒有誰是對的。”

　　攔住想要衝上前的軍服和骷髏喪屍，白袍喪屍繼續道：“藍星遭遇的一切，是源于原生人類的貪婪。我們不該進入那艘墜落的飛船，不該打開那只密封的容器，不該對墜落的異族進行試驗！”

　　“你想起來了？”古玹眼底的瘋狂稍褪，“那你就該明白，我做的才是對的！”

　　“不，正因為我想起來了，我才更加清楚，你錯了，大錯特錯！”

　　“我沒錯！”古玹單手按住胸口，“我製造出完成體，我能改變這一切！”

　　“災難已經發生，錯誤已經釀成，一切都無法改變。”白袍喪屍看著古玹，沉聲道，“是我們親手毀掉一切，毀掉五百年前的藍星！”

　　“我們發動戰爭，互相廝殺！”

　　“我們被貪婪支配，打開不該打開的盒子，碰了不該碰觸的東西，導致災難發生！”

　　“毀掉礦石，封鎖第三區，是當時唯一能保護星球的辦法。”白袍喪屍緊盯古玹，“可你不甘心，在計畫制定之後，你竟然帶著礦石逃離！”

　　“逃離？逃離？！”

　　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古玹哈哈大笑，笑聲中儘是瘋狂。

　　“你以為這塊礦石是我自己放進去的嗎？”古玹突然將手紮入胸口，並排撕開三條傷口，“我的天賦是吸收，你還記得嗎？”

　　“有人不想毀掉這塊礦石，所以，他們把它放到了我的體內。”

　　“你願意犧牲一切，選擇走進第三區，有些人卻不願意。他們準備創造出更多喪屍，找出力量和天賦的秘密。並且認為，為了達到目的，所有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們創建地下掩體，名為庇護所，實際上，不過是創造一座囚籠，吸引來更多試驗品罷了。”

　　說到這裏，古玹的笑容變得詭異，舉起腕上的金屬環，繼續道：“他們製造出這個，以為能控制我。卻不知道，我也在利用他們。”

　　“在我看來，他們和那些試驗體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在掌控了金屬環的用法之後，他將地下掩體最初的“主人”全部關入實驗室。

　　結果就是，他們全都轉變為普通喪屍，沒有一個能具有獨立思維，和之前高高在上的樣子相比，不是一般的諷刺。

　　“他們？”白袍喪屍沉聲道。

　　“是啊，他們。”古玹嘿嘿冷笑，“發起戰爭，下令開啟試驗，在災難發生後，宣佈創建庇護所那群人。和他們持不同意見，給你下達封鎖令那幾位，早在第三區關閉之前就被殺了。”

　　“我承認，我是個冷血的混蛋。但我可憐你，方銘。”古玹眯起雙眼，表情中儘是嘲諷。

　　飛船指揮倉內上，螢幕中清晰投射出沙丘下發生一切，包括雙方的對話，都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聽到古玹吐露的一切，齊樂許久一動不動，寒意從腳底躥升，渾身冰冷，如墜冰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