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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校男生》第9章
第九章

邵榕帶著韓酌溜出了醫院,他在路上攔了輛計程車,鑽進去就說:“光明路,謝謝!”

韓酌耳朵一動,問他:“大晚上的你去那裡幹嗎?”

邵榕只管笑,不肯說,韓酌沖計價器努努下巴:“車錢你付。”

邵榕聞言,立馬哭天搶地:“韓老師你好狠的心啊!你看我像是有錢的樣子嗎?我連病號服都沒換就和你出來夜遊,你就這麼對我?我們都兩年沒見了,沒想到一見面你就和我談錢,我好難過!好痛心!”

邵榕捂住了臉,作勢哭了,他聽韓酌那邊半天沒聲音,從指縫裡瞅他,韓酌聲調一高,道:“演啊,你繼續演啊。”

邵榕放下手,摸著鼻子訕訕地笑。韓酌問他:“你怎麼也跑這裡來了?”

“啊?新聞裡沒說這個嗎?”

韓酌的樣子有些不太自在,但還是忍不住問:“新聞裡說是感情糾紛……”

邵榕道:“不是我和他有感情糾紛啊!是我打工的地方的老闆和那個人有感情糾紛。”

“你還打工了?在哪兒打工啊?裁縫店裡?”

邵榕大笑,直說韓酌想像力豐富,眼瞅著計程車開進了光明街,邵榕利索地下了車,韓酌付了車錢也跟著下去,嘴裡念叨著說:“我給你記帳上了,加上之前你欠我的兩千塊。”

“兩千塊??我什麼時候欠過你兩千塊?!”

“化妝品的錢!”

邵榕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韓酌說的是哪筆錢:“哈哈哈哈,小心眼,小氣!”

“是啊是啊,我是小氣,小心眼,你快還錢。”

邵榕放肆的笑聲止住了,他的笑容變得很淺,卻又像個烙印般打在他的臉上。

“原來你還記得啊……”他淡淡地說。韓酌點頭,一下似乎不夠,又連著用力點了兩下。邵榕拍拍他,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拉起他往前面跑。

“走,帶你去參加茶花會。”

明明是晚上,路上的樹沒有要開花的跡象,更照不到茶水和糕點的線索,可邵榕這麼說,韓酌忽然就相信了。他隱約有種預感,跟著邵榕走,走到光明街的前方,那裡會變成白天,那裡會有一棵巨大的,開滿花的樹,他們會在樹下坐下,花瓣隨風飄灑,落進茶杯裡,喝上一口,唇齒留香。

韓酌屏住了呼吸,仿佛不捨得那花香經由呼吸流逝,邵榕回頭看他,他笑著停下了,韓酌跟著駐足,他眼前忽地一陣發白,邵榕和他站在了一面打著白光的玻璃櫥窗前,這光亮倒真有些白天的意味。韓酌轉頭看了一圈,他看到店鋪邊上的一棵樹,樹葉小而精細,被暖黃色的路燈光照著,那滿枝滿椏的葉片像是只在黑夜中綻放的繁花。

“你看這條裙子好看嗎?”邵榕指著櫥窗裡一條黃色的碎花連衣裙問,韓酌不解:“你弄了大半天就是過來這裡看裙子的?”

邵榕的眼珠滴溜溜一轉,韓酌心中大叫不好,四下看看,拉住他說:“你想幹嗎??”

邵榕笑著掙脫他,從路邊撿起塊石頭就往玻璃櫥窗砸去,好在他臂力太小,根本沒砸到櫥窗,韓酌被他嚇到,忙去攔他。邵榕和他玩起了貓抓老鼠的遊戲,躲著他又抓了兩塊石頭,說:“它很像我媽媽的那條連衣裙!”

韓酌好不容易跑到邵榕跟前堵住了他的路,二話不說一把抱住了他,讓他別亂來,邵榕想要掙開他,說道:“韓老師你也見過的吧那條裙子,你覺得像嗎?火把它燒沒了,這條裙子真的很像……”

他的說話聲逐漸變成了囁嚅,也不再反抗了,任由韓酌箍住他,把他從櫥窗前拖開。韓酌把他按在路邊坐下,他輕輕拍邵榕的後背,問道:“你真的很喜歡那條裙子?”

邵榕在哭,眼淚還沒落下來,只是在眼眶裡打轉,他抱著膝蓋看韓酌,真誠又可憐。

韓酌看看他,又看看那櫥窗裡的漂亮裙子,它確實很像邵榕穿過的那條,明豔的黃色,上面開滿粉白相間的小花。他曾穿著這樣一條裙子在他前面奔跑,裙角飄起,露出他白`皙的小腿,那裙角後來還飛上了一座鐘樓的樓頂,在舞蹈和歌聲中盡情翻飛。就在那熱情,浪漫,美麗,無所顧忌,卻又被一把大火燃燒的那個夜晚。

一隻黃色的蝴蝶從天上飛下,輕盈地落在了玻璃櫥窗上。

韓酌拿走了邵榕手裡的石頭,跑到櫥窗前,奮力一砸,警報聲驟然響起,韓酌從假人模特身上扒下那條黃色連衣裙拉起邵榕就跑。他根本不敢回頭看,也根本不知道要跑去哪裡,只是一味往前,一味地往更幽深,更黑暗,更隱蔽的地方跑。他聽到邵榕在他身後大聲笑:“韓老師,真有你的!”

韓酌也笑了,有些心虛,又有些得意。他把邵榕拽進了條狹窄的巷子裡,兩人靠在牆邊喘氣,韓酌把裙子塞給邵榕,邵榕那急促的喘氣聲裡夾雜了些笑聲。兩人還都說不上話,只能互相看著,邵榕眼裡的淚光還未消散,又哭又笑的樣子很是滑稽,韓酌凝視著他,他靠近,又靠近。他親了邵榕一下。

邵榕驚呼:“韓老師……”

韓酌有些尷尬,但他注視邵榕的目光卻未曾轉移,他道:“別叫我老師了,我現在不是你的老師了。”

邵榕眨了眨眼睛,韓酌說:“我沒想過會再見到你,在新聞裡看到你的時候心裡特別難受,又有些高興,我真的沒想到……本來只是想去醫院看一看你就走,可你又醒了過來,和我說話……”

韓酌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接下來要說的那句話將耗費他畢生所有勇氣。

“我很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他說了兩遍。

邵榕還站在原地,迷茫,一頭霧水的樣子。

“我不會嫌你身上的傷疤醜,也不會要你去變性,我喜歡你就是你,你那時候問我能不能帶你走,我現在帶你走,你願不願意跟我走?”韓酌伸出手,他語速快得咬到了他自己的舌頭,臉上露出吃痛的苦澀神色。

邵榕摸著自己的嘴唇,好似還未從韓酌那一吻中回過神來。韓酌低低喚他的名字,邵榕大叫一聲,推開了他,他搖著頭說:“不行,不行,我也很喜歡韓老師你,但是不行……”

韓酌柔聲問他:“你是不是在怕莊朽?我在醫院裡看到他了,不過別擔心,他沒看到我……我們去別的地方,一定有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莊朽的名字讓邵榕更加失控,他看看韓酌,又看看手裡的連衣裙,似是極為不忍。韓酌試圖安撫他:“別想他,不要怕,不要怕。”

他溫柔極了,可他的溫柔卻讓邵榕更瘋狂,他一咬嘴唇,發狠地扔掉了連衣裙,轉過身抱住腦袋蹲在了地上。韓酌走過去看他,邵榕哭了,鼻涕眼淚直往下流。他發現韓酌過來了,就使勁擦臉,說:“莊朽說我不能一直哭了,我不哭了,我不能哭了……”

韓酌歎氣,攬住了他的肩膀:“我們找個醫生吧,我諮詢過幾個心理醫生,雖然會有點難度,但是總有一天你可以忘記他對你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邵榕抬頭看韓酌,一臉的不理解:“我不想忘記他,我不要忘記他……”他的眼淚又掉下來,“我不要他和別人走。”

韓酌以為自己聽錯,輕撫邵榕後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複問了遍:“你說什麼?”

邵榕抽泣著說:“他讓我放過他,要我們都重新開始,我不要,我不想,韓老師……我和你走,他會找過來嗎?他真的會找我嗎?他從前會的,可是這一次他沒有,韓老師,你帶我走吧,我們試試看……”

韓酌緩慢地站了起來,他的雙手在發抖,他全身都被一種難以名狀的電流擊中,他低頭看邵榕,看不遠處那條昂貴的,可能給他帶來牢獄之災的裙子,它落在污水裡,有幾朵碎花被染黑了。

它已經一文不值。

韓酌的大腦空白,發懵地說:“你為什麼……不想他離開你……是不是他從小給你灌輸這樣的想法?我聽說過這樣的毛病的,斯德哥爾摩。”

他還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邵榕也站起來了,他腳上的兩隻拖鞋都不見了,他光著腳往外面走,他說:“還是我該回去找他?”

“邵榕……”韓酌還在掙紮,“你是不被逼的?你離不開莊朽是因為這麼多年了你……已經習慣了對不對?”

邵榕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一個人離不開一個人,除了因為愛,還能因為別的什麼?”

“愛……”

他說愛,踩在那條他之前還心心念念想要的連衣裙上,瀟灑地走開了。

韓酌筆直地站著,卻覺得自己仿佛也被人踩了一遍,狠狠踐踏了一遍,從頭到腳都泡在了又黑又臭的污水裡。他搖晃著走過去,撿起了那條裙子,他忽然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所有夢想和目標,他一片混亂,又被完全掏空,渾渾噩噩地跟在邵榕身後,沒有再喊他,沒有再叫他。他像個幽靈一樣跟著邵榕。

邵榕走回了醫院,他翻牆進去,溜到了住院部樓下,從側門鑽進了秘密頻道。韓酌還跟著他,邵榕也不和他說話,似乎並不知道,也不在意他的跟蹤。

邵榕的步伐輕快,一邊往上走一邊唱歌。

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

反反復複,反反復複,這歌詞好似魔咒,緊緊扣住韓酌的靈魂,他走不動了,精疲力竭地靠在牆上。這時邵榕的歌聲停下了,韓酌抬頭看去,他看到有人站在上一層的轉角處抽煙。邵榕明顯也看到了那個人,他轉身跑下來,躲到了韓酌身後。韓酌想逃開,但邵榕拉住了他的衣角,韓酌渾身一個激靈,好似垂死的病人被注入了支續命的藥劑一般,他又恢復了點力氣,試探地喊了聲。

“莊朽?”

莊朽從陰影裡走出來。他的形象變得明確,是他,臉孔英俊,正裝打扮,嘴邊掛著和善卻又不近人情的微笑。

“好久不見,韓老師。”莊朽熄滅了香煙,指指門口說,“我是來告訴邵榕的朋友一聲,事情都處理好了,他說邵榕不見了,還叫我一起去找,我知道不用擔心,邵榕不會有事的,果然他沒事,我現在就去告訴他讓他別找了。”

他抬腳要走,韓酌喊住了他,快步上前,質問道:“邵榕變成這樣是不是都是你策劃的??”

“策劃?”莊朽失聲笑了,韓酌說:“我知道那些把戲!你虐待他,欺負他,又對他好,讓他對你產生依賴,畸形的依賴,是不是??”

莊朽撓撓眉心,煞是苦惱的樣子,他問韓酌:“他和你說什麼了?”

韓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把莊朽壓在了牆上,低吼道:“還用他說?我都看到了!你打他!把他踩在腳底下!你還……你……你還……你們在教室……!”

莊朽似是對這些指控全無印象,韓酌又道:“還要我繼續提醒你??我去他們學校當實習老師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那一次!那些女孩兒把他關在廁所裡那一次!”

莊朽恍然大悟,他笑起來,說:“我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次了。”

韓酌破口大駡:“你還笑得出來!你還是不是人??你送他去女校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他那樣的情況去了學校日子肯定不好過,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你到底看他哪裡不順眼?還是你想讓學校裡那些人逼得他自殺逼得他發瘋,你好霸佔他的那筆遺產??”

莊朽推開韓酌,拍了下衣襟:“不得不說韓老師想像力豐富。”

他一副溫文儒雅,處變不驚的派頭,韓酌氣不打一處來,一拳頭直朝莊朽臉上砸了過去。莊朽躲避不及,身子一歪,撞在了牆上,嘴角裂開了。邵榕尖叫著往樓下跑去,韓酌還想再接一拳,這第二下卻被莊朽躲開了,他拿出手帕擦嘴角,說:“那我告訴你吧,學校是他自己選的。”

韓酌瞪他,指著他鼻樑怒駡:“一派胡言!他會自己選這麼一所學校??和自己名義上的妹妹一所學校?還是所女校!”

“你說到點子上了,是的,沒錯,和莊夢蝶一所學校,還是女校。”莊朽笑了笑,“有件事韓老師想必不知道吧。”

“有屁快放!”

“邵榕被我父親帶回來之前我也談過兩次戀愛,學校裡的同學,小孩子嘛,也不怎麼當真,打發時間罷了,後來邵榕來了之後,要照顧他,我也沒交女友的時間了……”

“我沒空聽你的情史,我現在是來告訴你……”

莊朽抬起手:“耐心點,無論你是想帶走邵榕還是想指控我虐待他,你先聽完我的故事吧。”

韓酌往樓下看,邵榕坐在了兩層樓下的樓梯上,抱著胳膊在發抖。韓酌咬咬牙,莊朽接著說:“邵榕長大了些的時候,我交過一個女朋友,談了一年多戀愛後我們打算訂婚,訂婚宴在我家裡辦的,請了很多人,不過宴席還沒能開始就結束了。”莊朽又點了根煙,還問韓酌要不要來一根,韓酌拒絕了,莊朽抽了一口煙幽幽地說,“邵榕把我的女朋友從二樓推了下來,沒出人命,額頭磕破了,輕微腦震盪。婚沒能訂成,她和我分手了。

“我問邵榕,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說思美說你是故意的,但我想不出來你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你知道他怎麼回答我的嗎?”

莊朽彈落煙灰,笑著看韓酌,韓酌覺得他的笑實在陰森恐怖,扭頭沒說話。

“他說,他是故意的,他不要我和思美訂婚,不要我結婚,不要我和別人走。”莊朽頓了下,“我之前和你說過吧,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其實交給傭人也沒問題,他們明面上肯定不會說什麼,但私底下呢?他們會怎麼看待他?怎麼議論他?真的不會有一絲怠慢嗎?他小時候又是吃了苦吃了痛都不會抱怨的性格,我父親臨終前還特意囑託我要照看好他……

“我有時候會想,是該讓他獨立一些,該讓他出去外面看看,體驗體驗,不能讓他太依賴我,但我更希望他能過的自在,開心,我想到他穿自己最喜歡的衣服走到外面會被怎樣對待就覺得很怕。後來他主動提出要去瑪麗女高念書,雖然動機不純,但是我還是答應了。”

“動機不純?”

莊朽頷首:“訂婚宴的事情過後,我從家裡搬了出去,沒幾天管家就打電話給我說邵榕摔斷了腿,後來又陸續發生了些事情,我沒辦法,只好又搬回去,但是那時候我已經有意疏遠他了。”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邵榕去瑪麗女高是為了吸引你注意?他主動要和莊夢蝶做校友,明知道可能被欺負被孤立都是為了要吸引你的關注?”

莊朽垂下了眼睛:“我打過他,我承認,我很用力地打他,羞辱他……”

他夾住香煙的手指微微震顫,聲音卻還很冷靜,“他沒有走,沒有離開,無論我怎麼對他,他都承受了下來……我甚至還想過殺了他。”

“半夜裡,我去到他的房間裡掐住他的脖子,他醒了過來,我就越掐越緊,越掐越緊。”莊朽抬起眼睛,目露凶光,連表情都變得狠絕起來,他的手在空中收緊,不斷收緊。韓酌倒退了一小步,莊朽逼近他,“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莊朽笑了,他垂下手,輕描淡寫地說,“韓老師……我輸了,我輸給他了,我沒能下得去手。”

他是瘋的,他不正常。韓酌想起邵榕怎麼形容他的了,變態,有病,瘋子。

“邵榕要和別人走,你還把他關起來,關在箱子裡,埋在地下!!”

莊朽承認了:“說的沒錯,我是這麼幹過,但如果是韓老師的話,我不會把他關起來,之前那位老師太不可靠了,他給邵榕拍了各種照片拿出去賣,他不是好人,我不允許,但是韓老師您的話,完全沒問題。”

在這種時候得到這樣的一番肯定,韓酌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說聲謬贊。

莊朽拍了下韓酌的肩:“邵榕以後就拜託您了,好好照顧他吧。”

韓酌無言以對,邵榕這時跑了上來,他委屈地站在樓梯上。莊朽看到他,說:“不要再往上過來了,也別哭了。”

邵榕抓著扶手真的不往上走了,莊朽說:“我還有話和韓老師說,你想聽也可以,但是別過來了,邵榕,你就站在那裡聽我說吧。”

莊朽重新看向韓酌,說道:“韓老師,我說完這些就走,不用你打我,趕我,我自己會走。

“邵榕一直不喜歡穿鞋,容易受涼,你要記得提醒他穿,他生病的時候喜歡吃梨,買一些給他吃吧。不要讓他經常吃速食,沒營養,他喜歡吃魚,又不喜歡挑刺,就要麻煩你了。他還喜歡花,送他玫瑰,他就會很高興。他對百合過敏,千萬不要送他百合花。他喜歡喝蜂蜜水,不能空腹喝牛奶,最好不要讓他喝酒,他很容易醉,但不會發酒瘋,會要人哄,哄睡著了就好了。

“父親留給他的錢和物業我沒動過,我會轉給你的,還有給他聯繫好的法國的設計學校,資料我也會給你,你們可以一起去,那裡的環境相對寬鬆些。”莊朽的煙抽完了,話還沒說完,“你要小心他受傷,被針紮到,被紙割傷,撞到身上瘀青他都不會吭聲。還有他身上的疤,太悶太熱會癢,太冷又會發紅起皮,一定要記得上藥。別讓他買不合腳的鞋子穿,三餐要按時吃,他喜歡出去野餐,看服裝雜誌,聽歌,跳舞,去美術館,他不喜歡游泳,登山,他很會下棋,圍棋,象棋都下得很好,我已經很久沒贏過他了。他還喜歡別人誇他漂亮,就多誇誇他吧,他可能會讓你發瘋,但請你一定要冷靜……我或許沒這個資格要求你,我是個逃兵,但是,拜託你了,韓老師。”

莊朽朝韓酌伸出手,他要和他握手。韓酌的手心裡都是汗,他喃喃:“這不正常……”

邵榕蹲在樓梯上無聲地哭著,莊朽放下了手:“我很抱歉他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問題在我,他在感情上可能會很幼稚,他可能根本都不懂什麼是愛,他單純地想要快樂,可他不知道愛會是痛苦的,他會逃避,他也可能沒法一下就給你你想要的那種甜蜜,那種親昵,給他點時間吧,他不笨,他只是一直拒絕去懂。”

韓酌還是說:“這不正常……你和他,我對他……這都不正常。”

他低頭看邵榕,他已經跪在了樓梯上哭得淚眼婆娑,韓酌抓住了意欲離開的莊朽:“你怎麼回事?你把他當一個物品嗎,說給誰就給誰?”

“他不是一個物品。”

韓酌抓著莊朽的衣領,他已經不生氣了,不對任何人生氣,他只是不明白,他滿腔的不明白,不理解,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我偷了一條幾萬塊的裙子給他,要討他高興,我讓他忘了你對他做的不好的事情,他和我說他不想忘記你,他不想忘記你!他說他不要離開你,他扔掉了那條裙子,他不要它了,踩著它……”韓酌的視線滑到邵榕身上,莊朽拍他的手背,說:“給他點時間吧,他會明白的,他會忘記我的。”

韓酌看著邵榕,他不再是那個可憐,悲慘的女裝少年了,韓酌看到一個猙獰的惡魔高舉鐮刀割開他落在地上的那個顫抖的黑影爬了出來,這惡魔有最美的臉,最讓人同情的身世,最狡詐的眼神,最險惡的靈魂。這惡魔是一股黑煙,從邵榕身邊飄到了他身邊,這惡魔握住他的手腕,在他的手上暗中施力,在他耳邊低語。韓酌聽不明白,但他懂那是在教唆他犯罪的語言。

“這不正常……都不正常……”韓酌囁嚅著,他把莊朽拖到了樓梯口,莊朽往身後看,又往韓酌眼裡看,他仿佛好像也能聽到那惡魔的低語,他仿佛也在慫恿他。

韓酌的手在發抖,他望著邵榕,又看莊朽,他還沒能消化莊朽說的故事,故事的內容太多了,太龐雜,他只覺得一切都不合常理,沒有人能解釋發生在這對兄弟身上的事情。

但愛……

韓酌想到“愛”這個字眼,他鼻子一陣發酸,稍稍鬆開了莊朽的衣領,就在這時莊朽笑了出來,他推開了韓酌,整個人向後仰去。他幫他下定了決心。

莊朽摔下了樓,腦袋撞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下滾的途中,邵榕曾試著伸手抓他,可他沒能抓到,他踉踉蹌蹌地跟著跑下去。韓酌也慌忙下來,卻被邵榕喊住了,他跪在地上扶著莊朽的肩對韓酌道:“醫生……你去找醫生……快!”

他不慌不亂,韓酌愣了愣,旋即跑開了。

莊朽此時已經昏了過去,但一息尚存,邵榕咬緊嘴唇,他眼裡還是有淚水,但他強忍住,使勁點頭,說:“嗯,不哭了,哭不能解決問題,不哭了。”

“等醫生過來,這裡是醫院,不會耽誤的,等醫生來了就好了。”

邵榕握住莊朽的手,他幾次三番想把他的手放到唇邊卻都沒能做到,他閉上眼睛抬起自己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他想大叫,想瘋狂地大吼,想在地上打滾,想撞開牆壁,跺穿樓梯,想歇斯底里地發洩身上所有的不痛快。但和他的眼淚一樣,他把這些瘋狂的想法都忍了下來,他憋著,咬著自己的胳膊看莊朽,他吃到了自己的血。邵榕甩開了手,他大口喘氣,不斷做著安撫的手勢,自言自語道:“不會有事的,莊朽你不會死的,我不給你我的眼淚,不給你……”

他俯下`身,雙手不知該擺在莊朽臉上的哪裡才好,猶豫半天,小心地貼在了他的臉頰上。他想說些什麼,把嘴唇貼在了莊朽的額頭上,但只是吻了吻他。

邵榕重新坐好,他看到莊朽掉在地上的半截煙,他走過去撿了起來,靠在角落裡,讓陰影籠罩住他,他聞那香煙的味道,看著莊朽,悄聲說,“它變成了一個繭。”

他的心徹底消失了,變成了一個繭留在了他的身體裡。

他抽了口煙,他以前從沒嘗試過,被嗆得直咳嗽,邵榕知道,他現在需要點時間。他以後可能不會快樂,他會被難過包圍,他會痛苦,他不能再逃避,但情況肯定不會比現在更差。他愛的人正奄奄一息。

邵榕忽然意識到,愛和死其實根本沒有差別,它就是死亡本身。

它降臨,無聲無息,用一支玫瑰判他死刑。

邵榕笑了起來,一切都不可理喻,但又好笑極了,真是世上最痛苦又最歡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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