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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校男生》第10章
第十章

莊朽的父親崇尚田園牧歌式的生活,莊朽出生那年他買下了郊外這片空地,新建起了一幢三層的大宅,還在大宅周圍重新鋪設草坪,搭建溫室,花園,廣植樹木,儼然將此地打造成隱匿在兩座城市中間的世外桃源。莊父的遺囑裡將大宅留給了莊朽,卻將大宅周邊土地的處置權交由邵榕,莊朽在聽律師宣讀遺囑時心裡猜測,父親大約是想他們兄弟和睦,勿生罅隙吧。

大宅的外觀類似法國南部的鄉間別墅,只是占地更廣,功能更多一些,內部重新裝修過兩次,一次是邵榕住進來的時候,另一次是莊朽的女友在他家出了意外之後。第一次裝修時邵榕和莊朽的房間被打通,牆壁挖空,裝上了兩扇不帶鎖的,可推移的木門;第二次的時候,這兩扇木門被拆下,牆壁上的空洞重新被砌上,表面刷上白色油漆,移來書櫃靠牆擺好,頂上掛一排莊朽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小幅畫作。這面牆的位置原本正對著他的床,後來他床的位置也改了,換了個角度,一頭對門,一頭對窗。聽說這在風水學上不利人體健康,不過這麼多年下來,莊朽一直平平安安,就連感冒都不常有,逐漸也就把這事給淡忘了。這天他早上起來,拄著拐杖從床上站起來時忽然想起這則風水理論了,久患成災,終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莊朽慢慢悠悠地走去浴室洗漱,又慢慢悠悠地走出臥室,往一樓去。他從外地回來後就把家裡的管家和傭人都辭退了,管家在他們搬來這幢大宅之前便跟著他父親了,幾十個年頭下來,從黑髮幹到了兩鬢斑白,莊朽辭退他時給了一筆豐厚的獎金,希望他能安度晚年,別太操勞。還有兩個從大宅落成後便在家裡幫忙煮飯和打掃的女傭,莊朽也同樣包了兩個大紅包,親自送到她們手上。他近來不怎麼想見人,尤其不想見熟人,這種抵觸情緒明顯超越了數十載朝夕相處的情誼,辭退這些幫傭時雖有一瞬於心不忍,可當她們逐一離開,留下間空蕩冷清的大宅給他時,莊朽心裡一陣痛快,幹什麼都怡然自得。

莊朽會煮飯,還很擅長,三餐全都自己解決,但凡有什麼需要,他就開張單子發封電郵給自己的助理柳貌,讓她開車送來。每個週六,他會聯繫家政公司讓他們過來打掃房間,鋤草澆花。

莊朽在廚房裡看日曆,今天正是立秋,不遠處通往花園的小徑邊,一排梧桐樹已經落下了幾片葉子,樹梢上掛著的葉片也都露出了半黃半綠的尷尬相,看上去有些窘迫。

莊朽點了根煙,走去打開了通往後院的小門,他靠在門邊抽煙,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拐杖敲著屋簷下的木頭走廊。外頭卻還有些悶熱,天色也不晴朗,陰沉灰蒙,似是要下雨。莊朽抽完煙邊退了進來,他沒關上門,穿堂風拂過他雙腳,那風也還是熱的,察不出半絲秋意。莊朽給自己做早餐,煎蛋培根白麵包橙汁吃完喝完了還不滿意,又蒸了兩個肉包子來吃。他邊吃邊用手機看郵件,回郵件,吃完包子洗完碗筷,他去了一樓的畫室用電腦繼續看郵件,回郵件。

莊朽的父親是藝術學院出生,祖輩做古董生意起家,畢業後沒能成為畫家藝術家,繼承了家裡一間藝廊,專心幹起了藝術品投資的生意。不過偶爾他也會手癢,想在畫布上塗上幾筆,這畫室便是這麼來的。畫室牆上掛著的畫作有些是莊父閒暇時臨摹的名家名作,有些則是他自己的摯愛珍藏,莊朽還記得,父親在世時最愛在這間畫室待著,有時一待就是一整天。莊朽偶爾去給他送一杯酒,換一張唱片,他見過他父親望畫興歎,感慨世事無常,某某畫家英年早逝,實乃全人類的損失云云,講到痛處甚至還要掉下兩滴熱淚,他也見過他父親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站在某副畫下搓著手掌,連聲稱讚,興奮得眼眶發紅,整個人容光煥發。也難怪他後來和邵榕的母親戀愛,無論生意做得多大,他骨子裡還是個浪漫得沒有分寸的人,和個年輕漂亮,來他藝廊打工的藝校學生出軌,一點都不叫人意外。莊朽仔細想了想,他父親名義上的三個孩子唯有一個確實地遺傳到了他的這股浪漫。而他自己,更像他母親,經常認真得過頭,還有些一根筋。莊夢蝶就更不像了,她出落地和他父親,他母親好似沒有一點關係。

莊朽平時在家處理事務一般都待在自己在二樓的書房,可他摔斷腿後,行動不方便,便買了書桌和電腦搬進了畫室,平常都在這裡消磨時間。他沒有將畫室改造成書房的意圖,佈置上未做任何改變,滿牆壁的畫還在,櫃子裡的畫材也都還在,正對著一扇小窗的位置擺放著個木頭畫架,那架子上還有副未完成的畫作,鉛筆的草稿已經打完,顏色卻只上了一小片,墨綠色的一團凝固在畫布左下角,好似污垢。

莊朽瞥了眼這塊畫布,他起身從書桌邊走開,把椅子拖到窗邊,打開窗戶,坐下吹風。畫室裡的一些真跡畫作需要悉心保護,陽光和風是忌諱,屋裡這扇窗還是莊父過世後莊朽自作主張開的,他父親死後喜歡滯留在畫室裡的人變成了邵榕。他怕他悶,開了扇窗給他看外面,他喜歡趴在窗邊等莊朽回家,隔著玻璃沖他使勁揮手。

莊朽無聲地看著窗外,視線不遠也不近,看得近抑或望得遠,對他來說似乎沒什麼不同。他並不在乎。

十點半時,一輛紅色的小轎車開進了莊朽的視野,他抓著拐杖站起來,一腳重,一腳輕地往外走。經過偏廳時,門鈴響了,可他一點都不著急,還是按著自己的步調不緊不慢地走著。門外的人按了兩次門鈴後就停下了,大屋中只剩下莊朽的拐杖拄地的聲音,那聲音很悶,很有節奏感,好似永遠不會停下,聽久了沒法辨別哪個是本源哪個是在屋裡引起的回聲。

莊朽好不容易走到了門口,他一開門,看到站在屋簷下的漂亮女子,便問了句:“你一個人?”

女子愣了愣,不解地問道:“還應該有誰?”

莊朽笑了,引她進屋,說道:“青年投資人情系莊夢蝶的新聞難道是假的?”

莊夢蝶走在莊朽身後,道:“才多久前的新聞,也還沒到帶他見家長的地步。”

“就算要帶他見家長也不該帶回這裡,這裡可沒有你的家長。”莊朽走了幾步後歎了聲氣,笑著回頭看莊夢蝶,指著偏廳一角說,“走累了,就在這裡坐坐吧。”

莊夢蝶過去扶了他一把,臉上是恬淡的微笑:“隨你高興吧,反正我也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客人。”

莊朽奉上個和她如出一轍的笑,說道:“哪裡的話,客人可不分緊要不緊要的,都該去客廳接待,說到底你也不是客人,該把那句話裡的‘客’字去了。”

這下好了,連客都算不上,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莊夢蝶聽了卻沒動氣,好像她和莊朽都被人派了個副假笑的面具,脫也脫不下來。兩人在偏廳的沙發上坐下,莊朽說:“要喝什麼自己去廚房拿吧,有水有咖啡,還有果汁,家裡的人都被我辭退了。”

莊朽話音才落,莊夢蝶便接上去說:“這我知道,邵榕和我說了。”

莊朽摸著拐杖手柄,笑了聲:“他嘴倒是快。”

“我見了他兩次,一次是上個月的慈善酒會,他穿那身衣服,我起先沒認出來,還以為自己認錯了,昨天去拍賣會的時候又見到,他就坐在我前排,這才確認下來就是他。”莊夢蝶挽了挽耳旁滑下來的卷髮,束到耳後抬眼看莊朽,“他穿西服打領帶,是夠難認的。”

莊朽聽著,沒立即搭腔,他將一條腿架在了茶几上,問莊夢蝶介不介意。莊夢蝶搖搖頭,左右看看,說:“家裡地方這麼大,你腿腳又不方便,怎麼就想著把人都辭退了呢?”

“你也去了昨天的拍賣會?”他沒順著莊夢蝶的話題講,又提起拍賣會的事,莊夢蝶頓了會兒才回答:“嗯,去了,和青年投資人一起。”

莊朽動了動下巴,沒接話茬,拿起一本放在茶几上的雜誌翻看起來。莊夢蝶這時問:“我沒打擾到你吧?”

“怎麼這麼問?”

“邵榕說你在家寫莫內傳記。”

莊朽好笑地盯著手上的雜誌,眼皮都沒抬一下:“你信他?”

莊夢蝶半掩著嘴,自己也覺得好笑了,微低下頭說:“也是,怎麼能信他呢,都怪他換了身打扮,還以為他變了個人,就輕易相信了。”

“那你是來看我莫內傳記寫到哪兒的嗎?”

莊夢蝶拍了拍遮蓋在膝上的裙擺,說:“我給你發了郵件,還打過電話,你沒回郵件,沒接電話,本來想找你的助理聯繫你的,不過這事情說出來也不太方便。”

莊朽指指自己的傷腿:“我最近耽擱了不少事,大約是漏看了你的郵件,什麼事?”

“媽媽的忌日快到了。”

兩人互相對視著,莊朽說:“我沒忘記,還是和往年一樣吧。”

莊夢蝶頷首,道:“那到時在墓園見吧……其實我來主要是想看看你恢復得怎麼樣了,要不是邵榕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摔斷了腿。”

“還要謝謝你關心了,下個月應該就能徹底好了。”莊朽輕飄飄地說,一雙眼睛微眯了起來,打量著莊夢蝶,莊夢蝶似是被這眼神看得極為不痛快,眉心猛地蹙起,起身說:“我先走了。”

“那我就不送了,實在不方便。”莊朽柔聲說,他合上了雜誌調整起小腿上的固定帶,莊夢蝶本已轉過身走開了兩步,聽到這句話後不知怎麼又扭過頭瞪著莊朽,眼裡忽地燒起怒火,氣衝衝地說:“我你覺得我是來打探是你傷得嚴不嚴重,覬覦你財產的對不對?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是,我承認我以前年輕不懂事,做過不少錯事,我一個人被你打發去國外,生活費自己賺,一天打兩份工,還要擔心學習會不會落後,獎學金會不會被收回,我也去和邵榕道過歉了,他也原諒我了,為什麼你還抓著這件事不放??你和邵榕是一個父親,我和你難道不是一個母親生下來的嗎??我是你妹妹,可你受傷骨折我還是從邵榕那裡聽說的,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我沒有任何別的企圖!”

她那精緻的面具有些微的崩潰,腔調和身姿卻還保持著淑女的做派,柔弱中自有堅韌,倘若屋裡還有第三第四個人想必定會被她的控訴感染,心生憐愛。可這屋裡沒有其他人,莊朽未被打動,大約是他鐵石心腸吧,他面色如常,既沒有要安慰莊夢蝶的意思也沒有想要反駁她。他靜靜地坐著,一隻手搭在自己腿上,另一隻手撫著拐杖,莊夢蝶還在說,眼中有淚光掠過:“要不是邵榕出現在家裡,媽媽會自殺嗎?我那時才七歲!他是特殊,他是特別,我就是嫉妒他!嫉妒他有爸爸的寵愛,你的關心!我呢?我有什麼?我一生下來就沒有在媽那裡看到過一個笑臉,爸對我好,好的就像我是別人家的孩子!我沒有得到過他的一絲父愛,我得到的只是養尊處優的生活,結果到頭來,這些生活他也要從我身邊奪走!”

莊夢蝶扶著沙發靠背,她雙目含淚,不甘忿恨,莊朽問她:“你說完了?”

他冷靜,冷酷,甚至冷漠。莊夢蝶慘笑了下:“那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莊朽把腿從茶几上放下來,雙手撐在拐杖上費勁地站了起來。他道:“首先,我知道你是我同母的妹妹,這件事不需要你提醒我,正是看在這點血緣關係上,你才有機會離開這片是非之地,拿著我出的機票錢,學費,去你想讀的學校;其次,如果一個人在國外,一天打兩份工賺生活費,還要兼顧上學就是苦了,那是你的價值觀有偏差,比你辛苦的人比比皆是;最後還有一點……”他說起話來條理清晰,講到這兒還抬眼看了看莊夢蝶才繼續,“如果沒有邵榕,母親也不會因為想要報復父親,和別的男人生下你。”

這最後半句擲地有聲,莊夢蝶嫌惡地抱緊了胳膊,她道:“你的意思是我還應該感激他讓我有機會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咯?我是媽和野男人生下的野種,那邵榕就是爸和外面的野女人生下的野種!誰比誰高貴?!”

莊朽朝莊夢蝶那裡走,莊夢蝶怕他,往後退,莊朽道:“本來人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在我看來你們都是一樣的。”

他站在莊夢蝶面前,輕聲歎息,說:“你回去吧,短期內別來找我了,我想清靜清靜。”

莊夢蝶忽然握住了莊朽的手腕,睜大眼睛,壓低了聲音,好似在訴說一個秘密,道:“哥……你聽我說,他不一樣,他是變態……他真的……有問題!”

莊朽皺起眉,示意莊夢蝶放開他,莊夢蝶卻將他抓得更緊,說話的聲音更神秘,她湊近莊朽,道:“我一直沒和你說,可我那天見到他……哥……你不要被他穿上男孩兒的衣服騙了,你還記得思美姐嗎?我那天遇到她了,她告訴我其實……”

莊朽半垂著眼睛看她,莊夢蝶鼓起勇氣道:“思美姐是他推下樓的!你知道的對吧?思美姐說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還看到過他趁你睡著了偷偷……”

莊夢蝶講不下去了,哽咽住,她要莊朽小心,說邵榕對他別有居心,說他是同性戀。

莊朽看看門廊,說:“你今天情緒不太好,我找個人開車送你回去吧。”

“他是個妖怪……”莊夢蝶雙眼有片刻的失焦,似是越過莊朽的肩頭,真的看到了一個妖怪,她縮回手站好,抖聲說,“他毀了思美姐,毀了吳老師……還有那個韓老師……別讓他毀了你,別讓他毀了你!”

莊夢蝶重新戴上了她大家閨秀,端莊溫婉的假面具,她從莊朽面前快步走開。莊朽目送她走出大門,又從視窗眺望,看著她開來的紅色轎車漸漸遠去。莊朽低頭看自己的手腕,莊夢蝶方才抓他時用了很大的勁,把他的手都抓紅了。他看著自己的這雙手,不知為何,他雙手正在微微顫抖,仿佛是在害怕恐懼著什麼。

莊朽閉上了眼睛,他勉強握住了拐杖,耳邊響起了莊夢蝶走前留下的那句話。

他是妖怪。

他曾想用這雙手結果那個妖怪的性命,沒能成功,後來他想用這雙手結果自己的性命,也沒能成功。

他這雙手,真是失敗至極。

莊朽苦笑搖頭,亦步亦趨地走回了畫室。他用拐杖推開畫室的門,陽光穿過玻璃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識地往邊上避開。

別讓他毀了你。

莊夢蝶的聲音還在他腦海裡回蕩,只是一句話被分成了兩截,一半是控訴,一半是警告,這兩半卻都已經成為事實。

莊朽掃到牆上的一幅畫,雪白的畫布上畫著一個極小的黑點。莊朽走近過去,這才發現這個點其實是個小小的正方形,光線偏移到了這正方形上方,莊朽能清楚地看到畫家描畫這正方形的筆觸。他先是塗了一橫,再畫一豎,接著再是一橫,一豎,一橫一豎……數不清的一橫一豎造就了這個漆黑的正方形,畫家畫橫時力道用得重,黑色的油彩在畫布上留下許多飽滿的翹角。莊朽伸手碰了這其中一個角,幹透的油彩硬得是像石頭,他仿佛被尖石刺痛,立即縮回了手,背在身後皺起眉頭。但他還看著這幅畫,看得越久,越認真,他便覺得它越像一個黑洞。

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渺小卻又巨大。

莊朽忽然覺得它不順眼極了,他斜斜站在地上,伸長拐杖去敲那張畫,拐杖的頂端碰在那正方形的中間,嗒嗒兩下,不怎麼過癮,莊朽後退兩步,揚起了拐杖,好似在揮舞高爾夫球杆似的一杆子直朝著這幅畫揮了過去。幾塊油彩被打碎,落到地上,莊朽低頭看看,對這個結果還是不滿意,他調整了距離,將拐杖握緊,往正方形的中心接連打了三下。只有半個手掌大的正方形迅速被擊潰,畫布上很快被他打出了一個洞,黑白斑駁,狼狽極了,莊朽閉上單眼,抬起拐杖瞄準了畫布上的破洞,再是用力一打,這力道直接將畫打下了牆壁,砸在了地上!

裱畫的雪白畫框裂了個口子,可憐又猙獰地躺在地上,莊朽這時倒是痛快了,露出微笑,喘著粗氣將它一腳踢遠。他再仰起頭,忽然看這滿牆壁的畫都不順眼,沖到牆壁前,狠狠扯下兩幅扔在地上,用腳踹,用拐杖打,砸,抽。跳芭蕾舞的少女和撐陽傘的女人被他打了個稀巴爛,畫框被他拾起來,舉高過頭頂往地上砸,碎片飛得滿屋都是。他像發了瘋,拐杖成了他的幫兇,花,人,風景,古典主義,印象派,浪漫主義,水墨,寫實的,抽象的,近代的,現代的,荷蘭的,法國的,義大利的,日本的,中國的,所有畫都在牆上被他打得搖搖晃晃,戰戰兢兢,顫抖得最厲害的被他一眼選中,猛拽下來扔到地上,好似對它有說不盡的仇恨怨憤地踐踏它,虐待它,蹂躪它,撕爛它。

他無聲地發洩,在整間畫室裡行兇逞能,碎裂的畫框割傷了他的手指,畫布磨爛了他的手心他都不管,低處的畫全都被毀完之後他又伸手要去夠高處的,他想把畫室裡掛得最高最大的那副春日下的絢爛桃花給毀了,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腿上有傷,奮力一跳,只聽噗通一聲,畫沒拿到,他人卻在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莊朽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他抬起頭,死盯著那副桃花,仿佛那是世間最惡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景象。

他摸到被他扔在一邊的拐杖試著站起來,但剛才那一陣發洩耗費了他太多精力,雙腿一軟又摔了回去。莊朽無力地坐著,他垂下頭,他的雙手抖得厲害,他手裡還有血。他咬住嘴唇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試圖讓顫抖停下來,但他失敗了。他是個失敗的人,有雙失敗的手。

莊朽咳嗽起來,空氣裡彌漫著木屑,油彩屑攪合在一起的粉塵,陽光變得清晰可見,一道又一道,穿過這些粉塵刺進他疲憊的肉身。

“哥哥?”

有把聲音從莊朽身後傳來,莊朽揉了揉眼睛,手裡的血污刺激到他的雙眼,兩行眼淚從他眼裡湧出。

“你摔跤了?”

說話的人走到他面前,他走路沒有聲音,莊朽看到他光著的雙腳。他的腳很白,但腳背上有些細微的傷疤,他知道它們的來歷。他小時候不喜歡穿鞋在花園裡亂跑留下的。

莊朽捂住了臉,他輕輕說:“邵榕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邵榕蹲下了,他歪著腦袋看莊朽,拍了拍他,說:“你和這些畫生什麼氣啊。”

他的語氣有些無賴,還有點像在撒嬌,他吻莊朽的額頭,手心貼著他的手背,慢慢將他的手從臉上移開,將它們送到自己嘴邊。他低下頭,嘴唇貼過去吻莊朽手心裡的那些血,他吻了無數下,落下無數個溫暖又輕柔的吻,這些吻編織成一卷有奇效的綢布將那滿手的血污都擦拭去的同時還起到了治癒傷口的奇效。邵榕坐到地上抬眼看莊朽,他的眼睛發紅,滿眼的血絲,缺乏神采,毫無目的,毫無意義地也看著邵榕。邵榕看他一眼,便伸出舌頭舔他手心裡某個傷口一下。他的手指糾纏著莊朽的手指,越絞越緊,莊朽的手漸漸不再顫抖了,他被邵榕握住,被邵榕注視著,被悉心照料。莊朽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邵榕的吻一路向上延伸,他吻他的手心,手腕,進而吻他的嘴唇。他還能感覺到他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他貼著他的臉呼吸,在他身上留下很甜,又苦澀的味道。他纏著他,黏著他,渴望他,但在這種癡纏到了極致時邵榕忽然停下了,他不再吻了,也不再抱住他了,那甘苦交融的味道也在瞬間淡了下去,莊朽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睜開眼睛看邵榕,看到他穿襯衣褲子,頭髮剪短了,乾淨清爽地坐在他面前。

他臉上有笑,絢爛的陽光讓他的形象變得很淡,他鬆開了手,只是看著莊朽。

莊朽伸手抱住了他,他給自己找了個藉口,他告訴邵榕,他看到一個漁夫,在岸邊鬆手拋下一張漁網。

邵榕沒說話,他被莊朽吻著,他們抱在一起躺在地上接吻,舌頭纏著舌頭。莊朽的吻霸道,把邵榕弄得快呼吸不過來了,他的手在地上亂抓,莊朽便抓住他的手,扣住他,進一步在他的嘴裡掠奪。邵榕後來似乎也放棄呼吸的本能了,任由莊朽抓著他把他親得暈頭轉向,莊朽結束這個吻的時候他還伸手去扯他的衣角,仿佛意猶未盡,莊朽去脫他的褲子,他把邵榕抱到自己腿上,邵榕自己跪了起來,撅著屁股摟住莊朽的腰。像只在撒嬌的貓的一樣蹭莊朽的手,還去親莊朽的脖子,舔他的耳朵。莊朽把手伸進他臀間,他拍了下邵榕,邵榕點點頭,偏過腦袋舔莊朽的嘴唇。他閉著眼睛,在莊朽的手指進入他身體時發出一聲沉吟,他聽上去不怎麼痛,反倒有些勾`引的意味。莊朽摸著他後背,又往他後面塞進了第二根手指,這一下似乎是有些難以忍受,邵榕沉下腰,腦袋靠在莊朽的肩窩裡,嗯嗯叫了兩聲。

莊朽看看他,拔出了手指摸著他的頭髮親他,邵榕睜開眼睛,兩人看著對方輕輕啄對方的嘴唇。邵榕伸手解開了莊朽的睡袍,他摸到莊朽半勃`起的性`器,用手擼弄了兩下,自己把屁股靠過去蹭了起來。他前前後後的磨蹭莊朽的龜`頭,雙手搭在莊朽肩上,好似受了委屈一樣發出極輕微的嗚咽聲,可莊朽只是抱住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偶爾親一親他,再沒進一步的動作。

邵榕呼喚他:“莊朽……下麵已經……”

他垂著眼角去摸莊朽的性`器,手指沾著點龜`頭分泌出的黏液往莊朽的整根性`器上抹,接著把腿分得更開些,用自己腿間那也半硬起的性`器去碰莊朽的性`器。他可憐巴巴地看莊朽,莊朽把他的腦袋按過來,捏著他下巴,用舌尖頂開他牙關,尋到他的舌頭,纏住他不放。邵榕受不了這樣纏綿的吻,扭著腰,性`器已經完全勃`起了,他更賣力地用屁股蹭莊朽的性`器,莊朽這才放開他。邵榕一抓到喘氣的機會立即求他,靠在他懷裡,軟著聲音求他。

“給我吧……求你了,莊朽……給我吧……我想要……”

莊朽似是不想聽他說話,他單手捂住了邵榕的嘴,另一隻手握住他的腰,邵榕配合地撅起屁股又重重落下。他揚起脖子眨了兩下眼睛,莊朽還捂著他的嘴,他把邵榕壓到了地上,分開他的腿賣力抽`插起來。邵榕用腳環扣住莊朽的腰,在地上盡情扭動。陽光灑在兩人身上,邵榕的臉上蒙了層薄汗,眼角發紅,一雙眼睛漆黑發亮,被情`欲深深佔據,眼裡再看不出其他情緒。他伸出舌頭去舔莊朽的手心,莊朽鬆開了手,掐著邵榕的屁股把他雙腿往下壓,插得更深,邵榕放聲叫了出來。他不懂尺度,極盡放縱地喊著莊朽的名字,向他索要更多。

莊朽這時忽然從邵榕身體裡拔了出來,邵榕雙眼失焦,立即抓住他親個沒完,自己坐到了他身上摟住他脖子上下律動起來。他後`穴出了許多水,將莊朽的性`器包著,他扯開了莊朽的睡袍,摸著他一邊淫叫著一邊懇求:“別停下,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別不要我……”

“啊啊……好舒服,你也很舒服對不對?莊朽,莊朽……”

他臉頰泛起潮紅,莊朽覺得他的樣子,他說過的話都似曾相識。他想起一件毛骨悚然的舊事。邵榕十六歲時,他去問他一個問題。他問他:“苗思美是是不是你推下樓的?”

邵榕乾脆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哭著抱住他,親他,舔他的手指,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你不要和別人走好不好……”

他推開他,但是邵榕又靠近,他哭得太厲害了,好像隨時會背過氣去。他一遍遍地吻他,一遍遍地告訴他:“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你走了,我會死掉的,媽媽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莊朽……你別不要我。”

這點回憶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想起來,在邵榕吻他時,他也想抱住他,回他一千個,一萬個吻。

自那時起他便陷進了這些吻和眼淚聚集成的苦海裡。他出不來了,只能在海上飄著,隱秘地享受著極微小的愉悅,又被巨大的羞恥包圍。背德的海浪時起時落,它起時他煎熬難耐,它落時他又度日如年。沒辦法,誰叫這海浪是這片海上他所能看到的唯一景色呢?

莊朽摸到手邊一片畫框的碎片,在射精時緊緊抓住。

後來他和邵榕回到了二樓他的臥室,邵榕窩在他懷裡睡覺,莊朽也有些困了,抱著他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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