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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有難》第94章
第94章

後傳晴明風月雨乾時

暮春初夏,風輕水綠,日晴花新。炎華莊裡,滿園月季怒放,□□滴露,香如泛酒。

「花落花開無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雲如練坐在亭中,低低地念了一句。本來,對著一大片生機盎然的勝景,句子也和傷春悲秋沾不上邊;但她帶上了類似「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意思,就不得不平添幾分傷感。

立在她身側的雲長河聽出來了。他眉心微蹙,想要說點什麼,又不得不多看一眼雲如練已經顯懷的腰身,顧慮之意顯而易見。

雲如練好似沒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你還記得那一日麼?」她問,卻又在另一人回答之前繼續道,「我是故意的。我找上他,知道你肯定會來,所以我請他幫我一個小忙。」

迫使自己脫口表白的事,雲長河當然記得。在那之後曾有一段時間,他對晏維清早知道、卻沒把這事兒告訴他這件事耿耿於懷;當然,他同時也知道,自己遲鈍完全怨不得別人——更別提現在這種陰陽兩隔的情況。

「其實我那時並不確定他會幫我,畢竟江湖人稱魔頭……」雲如練笑了笑,帶著些很難在她身上見到的自嘲。「可說到底,我相信維清,而他的眼光從來沒錯過。」

「如練,」回想起南天一柱底下的陰冷狼藉,雲長河終究忍不住開了口,「別說了……」

雲如練似乎猜到了他的聯想。「那兩把劍還在底下,是嗎?」

雲長河實在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然而他沒法對已經懷孕的夫人說重話,哪怕一個字。「是,」他說,語氣有些乾巴巴的,「劍插得太深了……而且,方丈大師和道長都說,它們就該待在那裡。」

「沒錯。」雲如練同意道。她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又問:「除了劍,還有一塊碎布,其他什麼都沒找到,對不對?」

雲長河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問題早有人提——除了雙劍,眾人愣是連一撮頭髮一根手指都沒找到——不是說他想看到晏維清或者赤霄斷手,但能找到的東西實在太少,那兩人真的死了麼?

「說實話,」他低聲答,「我當然願意相信他們都沒死,只是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可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他們還沒有晏維清或者赤霄的任何消息!如果那兩人還活著,不說露面,好歹也該知會下親朋好友啊!

雲如練大概也想到了同樣的方向,不由陷入沉默。見她如此,雲長河不由暗恨自己說了實話。管什麼真的假的,先挑點好聽的哄著夫人啊!「我就隨口一說,你別想多。」他趕忙找補了一句。

雲如練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事。」她抬起眼,嫣然一笑。「走吧,我們去找晏伯伯。叫晏伯伯忙一點,便想不了其他事了。」

見她要起身,雲長河趕忙伸手去扶。小夫妻倆並肩出了亭子,朝禪房而去。

他們沒料到的是,被惦記著的兩人正一路往西北而來,此時已經過了信陽,眼見著就要抵達炎華莊。

「還有百來裡的路,」在看見南灣的水面時,晏維清這麼說,同時勒停馬兒,「明日咱們就能到了。」

赤霄跟著停下,朝遠處蒼茫的暮色望去,略一點頭。「比上次快得多。」

晏維清被逗樂了。上次赤霄還是九春,失憶得連自己是個賽馬高手都記不起來,趕路速度就更別提了。「你還記得你說你暈馬麼?」他問,帶著不可抑制的促狹笑意。「你怎麼想到暈馬這說辭的?」

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法換回了赤霄一個毫不客氣的白眼。「看來你記性挺好。」他說,似笑非笑。

晏維清識相地把手指壓在脣上做閉嘴狀。但他心裡想,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會一直記著的。

不過赤霄也沒認真地和晏維清生氣。本來就在開玩笑是其一,他更擔心其他的事是其二。「我說……」他道,有點遲疑,但還是說出了口,「咱們就這麼回去?我有點不放心。」

「沒什麼可不放心的。」晏維清立即接話,滿口保證,「就算我爹要把你打出去,他也打不過你!」

雖然知道晏維清的意思其實是晏茂天不會對他怎樣,但赤霄還是感到了一瞬間的頭疼。「我跟你說認真的,」他不得不板起臉,「這事兒可不能開玩笑。」

「好吧……」晏維清略無奈。「我也很認真——沒什麼可不放心的。」他再次強調,「我爹他早知道了。」

赤霄滿臉都是懷疑的神氣。要他說,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你爹身體怎麼樣?」他謹慎地問。

「你是怕他被氣出什麼好歹來麼?」晏維清立馬就捕捉到了這話底下真正的意思,有些好笑,同時不可避免地有些感動。「你忘了?還有我在呢!」

赤霄盯著他,微微眯起眼。這是說就算晏茂天真氣壞了晏維清也能治好,還是說晏維清肯定能把這事兒有驚無險地擺平?他當然願意相信是後者,但晏茂天怎麼看都不是個接受力強的人啊!

不過晏維清的注意力好似已經偏移了。他轉頭望向不遠處的碼頭——那裡泊著零星幾艘畫舫——興致勃勃地建議:「咱們夜裡就宿在那兒如何,小九?」

兩人之中,赤霄才是那個對衣食住行更不講究的人,自然隨晏維清的意思。而等他們用完晚膳休憩的時候,他重新把話頭提了出來:「你怎麼和你爹說的?」

晏維清就知道這事兒沒完,早早地打好了腹稿。「我給我爹留了封信,在南天一柱決戰之前。」他誠實道,「我告訴他,必須要打。」

赤霄眼神一閃,他當然知道為什麼是「必須要打」。「就這樣?」

「當然不止。」晏維清答,「之前你不是把玄冰雪種給我用了?別人不知道這事,我爹卻是知道的。」

赤霄略微有些驚訝。假使晏茂天知道玄冰雪種,那就肯定連帶著了解前頭的原因。「你爹知道你幫魔教殺正道?」

晏維清點頭。「我爹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正色道,「那件事本來就不是你們的錯。」

「那我還真是沒謝錯人。」赤霄微微一笑,但沒持續很久。「不過,就算嵩山華山有不軌的圖謀,那也是在白山頂上暴露的。你爹沒問你那時為什麼會在那裡?退一萬步說,這本沒你什麼事,做什麼一定要攪合?」

「差不多算是問了。」晏維清垂下眼。

這反應倒有些稀奇,赤霄心裡犯起了嘀咕。「什麼叫‘差不多算是’?」

「因為他只問了個開頭,」晏維清復又抬起眼,直視赤霄,目光灼灼,「我告訴他,我曾喜歡你。」

聞言,赤霄頓時有些張口結舌。「……你真這麼說了?」好半天,他才艱難地問出口。

晏維清肯定地點頭。

赤霄不知道該對此如何反應。換他是晏茂天,估計也被震得無話可說……或許更可能暴跳如雷?

晏維清細細打量他面上神情變化。「我還告訴他,你想兩清。」

赤霄猛地一震,滿臉難以置信。他想說這絕不可能,但隨即又回憶起來,晏維清說的不是現在,而是過去。在過去的某段時間——還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我……我……」他嘴脣張闔數次,最後破罐子破摔一般地把頭扭到一邊,「我自欺欺人而已。」

兩人正面對面地坐在軟榻上,中間隔著條不算寬的通道。有溫柔的夜風從半開的舷窗吹進來,燭燈光焰隨之輕晃,淺淡幽遠的荷葉清香無聲無息地飄了滿室。

然而晏維清的聲音比荷風更溫柔。「你能看著我說麼?」

赤霄完全沒法拒絕。他轉過臉,正和晏維清的目光對上。兩廂對視,不過片刻功夫,他就覺得自己的耳根一點一點燒了起來——他敢保證,這麼丟臉的事只有在某些特定時刻、對著特定的人才會發生!

見他如此,晏維清脣邊的笑意更深了些。「過來,小九。」

此情此景,傻子都知道過去以後會發生什麼。另外,從自發起身的反應來看,赤霄不得不懷疑,他以前拒絕了晏維清太多次,今後便再也拒絕不了對方了。

但這並不是說赤霄真的想要拒絕。實際上,他一步邁過兩人之間的距離,便俯身親在了那張熟悉的薄脣上,簡直毫不猶豫。而晏維清配合地抬起頭,雙手抱住他的腰,把兩人拉得更近。

「維清,」在親吻的間隔,赤霄貼著晏維清面頰時說,句子幾乎是氣聲,「我對不……」

他沒能把這話說完,因為晏維清一把掰正他的臉,又吻了下去。相比於之前的繾綣,這個吻更接近凶狠。要不是他吐納一流,說不定早就嗆到了。

「不要說,你不必說。」晏維清這麼說的時候,兩人嘴脣貼著嘴脣,鼻尖貼著鼻尖,喘息都粗重了些。原先站著的人早已換了位置,如今正毫無間隙地貼了他滿懷。「咱們兩清不了,」他抱怨般地咕噥著,略微抬頭,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心上人的鼻尖,「第一次見就註定了的。」

赤霄悶聲一笑,手開始不老實地往下探。「這話合該說給你爹聽。」

聽出他故意促狹,晏維清哈哈一笑。「我爹想我成家已經想了很多年。」他回答,聽著挺正常,但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輕輕的一個揚手,原本就半褪的衣物瞬時飛到了對面榻上,兩人立時袒身相見——「可要我說,他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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