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混亂的時間(六)
文媽正在廚房準備早餐, 聽到聲音,端著豆漿走了出來。
「老王也不知道幹什麼,成天不見人。」文媽邊抱怨邊將豆漿放到桌上。
「王叔怕是有事忙。」沈知初的聲音從樓梯方向傳來。
文媽望了過去, 八少爺瘸著腿, 慢吞吞走下樓,身後跟著一隻小狐狸, 那小東西耷拉著兩隻耳朵,看起來很像是挨了一頓揍, 還時不時姿勢怪異地抬起一條腿, 眼睛朝後瞅。
「八少爺, 狐狸又惹事了?」文媽放下豆漿,問得毫不驚訝。
沈知初淡淡說:「文媽,他消化不好, 今天別做雞肉給他吃了。」
文媽:「難道是拉稀了?怪不得走路姿勢那麼奇怪。來,讓文媽看看你的小屁股腫了沒?」她彎下腰,拍拍手招喚蕭扶。
蕭扶咯登咯登跑到沙發後,探出兩隻眼睛瞅著文媽。大恩人惦記著他的蛋蛋, 文媽惦記著他的屁股,兩腳獸的世界真的太危險了。
他幽幽地看了看大恩人——大恩人把他蛋蛋周圍的毛給剔了個乾淨,犀利的風吹著光著的蛋蛋, 好涼……
蕭扶很委屈。大恩人蠻不講理,明明是棍子先動手打了他的臉。QAQ俗話說,打妖不打臉,臉上驟然挨了一棍, 他當然要奮起反抗用爪子揍回來。
沈知初要是知道毛狐狸現在在想什麼,也許剛剛就不是剃毛,而是直接幫他去個勢。
看沈知初坐到桌邊開始吃早餐,蕭扶上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就沒了節操,湊過去討好地舔了舔大恩人的小腿,然後抬起頭渴望地看著他。
沈知初盯了他一會兒,眉頭微動,目光又移了回去。
蕭扶繞著他的腿蹭蹭蹭,站起來扒住他的小腿,拚命諂媚示好,見大恩人還是那麼固執,乾脆尖爪子探出來,扒住柔軟的布料往上爬。
沈知初腿一抖,蕭扶沒抓穩,摔了個底朝天,白花花的肚皮往下,唯有一圈被剃光了毛的小蛋蛋特別醒目招搖。
他的蛋蛋露出來了!
蕭扶匆忙捂蛋,控訴地瞪著大恩人,沈知初唇角一抿,心情極好地撕了半個雞肉包子餵他。
剛剛還在維護妖格尊嚴的毛狐狸,一看有肉,兩爪捂蛋,腦袋一昂就著大恩人的手吃雞肉,津津有味地舔著雞肉餡,把包子面皮大方地留給了大恩人,兩隻爪子還客氣地往前推了推。
蕭扶:你一半,我一半,我們就是好夥伴。
兩腳獸曾曰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費特可恥,節約超高尚。
沈知初沒能領會狐狸的「拳拳之心」,平靜地看著他。
蕭扶縮縮脖子,乾巴巴地叼過來面皮,嚼了兩下嚥下去:TOT
大恩人不識好妖心。
蕭扶在這裡住了下來,每天忙著惹禍和躲著大恩人打他屁股。沈知初懷疑他是不是屁股皮太厚,要不然怎麼會揍完了就敢幹出一件比一件惹人生氣的事情?
時間一久,沈知初覺得打狐狸屁股不僅不奏效,相反還能激起毛狐狸的破壞欲。看來對付狐狸需要特別的手段,可惜他還沒能想出什麼新鮮的辦法。
夜裡蕭扶摸著自己蛋蛋附近新長出來的毛很是感慨,還是他的毛好摸啊,大恩人的毛太扎手了,真糙。
他霸佔著大恩人的沙發,遺憾地看著站在庭院裡做奇怪動作的沈知初。
大恩人好像得了什麼怪病,王叔和文媽都不讓他出門。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院子裡活動四肢,有時會拿著鏟子幫王叔給花鬆鬆土,或者剪剪枝葉,下午天晴就會在屋裡洗洗衣服,坐在躺椅裡看書。
更多時候,大恩人什麼也不做,臥在躺椅裡,看著遠方,目光悠遠清淡,像是什麼也不看在眼裡。
蕭扶常常兩隻小拳頭抱在身前,趴在床上懵懂地看著他,這個時候的大恩人距離人間很遠,好像隨時都可能飄到天上去,天地萬物,在他眼裡都不過是不值得把玩的頑石。
包括蕭扶。
蕭扶最初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大恩人身上沒有陽氣?大恩人明明會抱著他,給他洗澡,逗他玩,讓他坐自己的沙發,還會親密地打他屁股,但是卻沒有陽氣。
他以為是自己看不到大恩人的陽氣了,直到有一回,文媽說給他取個名字吧。
大恩人擼著他的毛,眼神淡淡的,輕輕莞爾說:「不用。」
雖然只是簡單的兩個字,蕭扶卻莫名聽懂了。名字是一種契約,意味著授予人參與到接受者的生命裡。大恩人說「不用」,因為真的不用。
大恩人飼養了他,卻不打算馴服他。他對大恩人來說,就和路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樣,不需要名字。
蕭扶卻不難過,因為他知道未來的大恩人會喜歡他喜歡到金光閃閃。
他還是第一次認為被劇透的感覺真爽。
七月底,王叔和文媽接了一通電話,然後面色犯難地進書房和沈知初談話。蕭扶正蹲在院子裡逗螞蟻,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他們下了樓,站在院子裡低低說話。
「沒想到老爺對親生兒子也這麼絕情……」文媽語帶哽咽,「我們這一走,沒人看顧著,少爺在這裡出事了怎麼辦?」
王叔歎了口氣,手裡夾了一根煙,抽了一口,沉默著沒說話。
「不行,我要留下來。」文媽衝動道。
「玉文,你沒看出來,老爺就是要為難八少嗎?別忘了,老陳和你兒子都還在沈家。」王叔說,「你總得為他們考慮。」
文媽紅著眼,背過身默默擦眼淚。
王叔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吧。」
文媽小聲說:「我去幫八少把東西都整理整理。」
「嗯。」
蕭扶往螞蟻的搬遷大隊中間橫了一根樹枝,被攔在樹枝後的螞蟻悶頭撞上來,滿地亂轉。他看了看天空,白晃晃的太陽烈得熾眼,鳥兒揮著翅膀低低飛過。
要下雨了。
蕭扶惋惜地看了看螞蟻,爪子撥開樹枝。螞蟻們找不到家,一定會很傷心吧。
中午,沈知初下樓吃飯,彷彿沒看到文媽和王叔欲言又止的表情。蕭扶看看他們,又看看大恩人,珍惜地啃了一口雞肉。
文媽要走了,他就沒有好吃的雞了。
午飯後,沈知初和顏悅色道:「文媽,王叔,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我現在身無長物,沒什麼能給你們,只能祝你們一路順風。」
「八少爺,您多注意身體,藥都放在客廳的櫃子裡,一樓的房間也備好了,雜物間裡有枴杖和輪椅,您要是走不動,千萬別硬撐著……」文媽絮絮叨叨說著。
沈知初安靜聽著。
等文媽交待完,三人陷入詭異的沉默,蕭扶百無聊賴地扒大恩人的褲腳玩。
「八少爺,那我們就先走了。」王叔說。
「嗯,這些日子,多謝兩位照顧。」沈知初眼眸幽深,噙著淡笑緩緩道,「王叔,還要麻煩你告知家父,我在這裡一切都好,有勞他操心了。他的養育之恩,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好好報答。」
王叔僵硬地點頭,裝作看不到文媽的困惑的眼神,向沈知初告別,拎起行李往外走。王叔忍不住回頭,身後的少年負手而立,眸子淡淡望著他,彷彿看穿了一切。
他不敢多想。八少莫非早就知道他是老爺派來監視他的?要真是這樣,怎麼還任由他自由出入?他覺得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得太多。
屋子裡少了兩個人,一下顯得空蕩了許多。
蕭扶窩在大恩人的沙發裡看電視,大恩人到一樓新整理出來的房間查看,擼起袖子重新清洗一遍房間,像是要把別人的氣味都給洗淨一般。
外頭雷聲陣陣,雨水嘩啦啦下下來,蕭扶心神都被勾走了,乾脆放棄節目,顛兒顛兒地衝到院子裡玩泥水,滾成了一隻泥狐。
玩夠了,蕭扶跑去找大恩人,他要大恩人伺候他洗澡澡。
沈知初拎著一條乾毛巾,最後一遍要擦乾地板,蹲下了身,神情專注得近乎溫柔,一點點輕柔地拭去上面的水漬,宛如用手帕輕輕擦去愛人臉上的淚水。
清洗的步驟必須仔細,虔誠得像是宗教的祭祀禮儀。洗去闖入者的氣息,留下自己的印記,每一個角落,必須都屬於他。
沒人能懂沈八少爺古怪的潔癖裡帶著近乎偏執的佔有慾,恐怕是因為至今為止,他只是野獸般佔有著自己的領地,而從未對人類甚至動物有過過激的行為。
蕭扶蹲在門口看沈知初擦地板,看著看著,覺得大恩人太愛乾淨了。好像每次給他洗澡,大恩人也是這樣神態淺淡地洗他的每一個角落。
他喜歡愛乾淨的大恩人,這樣他髒了連動都不用動,大恩人就會忍不住給他洗澡。
蕭扶走進屋,跳到沈知初擦乾淨的地上,啪嗒啪嗒留下爪印,泥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盯著大恩人,伸出了自己髒兮兮的小爪子搓搓表示要搓澡澡。
沈知初盯著泥狐狸,辨認了一下是自家狐狸:這隻狐狸我不要了……
蕭扶猛打了個噴嚏,甩了甩濕噠噠的毛,再一看——大恩人被他甩了一臉泥。
沈知初:「……」
蕭扶被拎到浴缸裡,溫水沖掉滿身的泥,大恩人捏著他的爪子,用小刷子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刷洗指甲裡的泥土,目光裡盛滿了柔和的星光。
沈知初聞了聞他的爪子:「乾淨了。」
蕭扶舔了舔香香的爪子,幸福地泡在水裡吐泡泡。他喜歡大恩人幫他洗澡,更喜歡大恩人這時候的眼神。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到做晚飯的時候,大恩人站在水槽前,蕭扶哈著舌頭盯著他洗雞肉。大恩人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流燙出來。他抓著雞的爪子,另一手握著刷子,用看情人的專注目光看著雞爪,細緻到不行地刷爪子縫隙裡的污垢。
大恩人看了看雞爪子:「乾淨了。」說著,聞了聞,眉頭一蹙,「就是臭了點。」側首看了一眼蕭扶,嘴角微微上翹起淡淡的弧度。
蕭扶菊花一緊:QAQ
大恩人用看雞爪的眼神看他。
他、他一定是大恩人的儲備糧!
他的爪子也很臭啊,抓過老鼠扒過洞,滾過泥水打過蟑螂,骨頭硬肉也少,一點也不香不好啃,求不吃!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