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靈河鎮的老房子(八)
蕭扶睡到大太陽曬屁股才爬起來,一看床上只有他一個人了,急匆匆套上衣服,鞋子也沒穿就跑下樓。
「哎喲,小祖宗,怎麼又不穿鞋子?」文媽正在晾衣服,聽到啪啪啪下樓的聲音,扭過頭就看到了蕭扶光著腳。
「八爺呢?」
「都這個時間了,八爺早回去了。」文媽拎著一雙拖鞋,放到他跟前,「快穿上,著涼了怎麼辦?」
蕭扶沮喪,隨便穿上鞋子,跑過去幫文媽曬衣服。
方余特意給了他一天假,第一次嘛,加上八爺的體能,蕭扶能爬下床就不錯了。
他手頭事情都還沒忙完,挨不住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中午乾脆跑來蹭飯,順便跑來探望「病號」。猥瑣的笑容掛了半天,結果進了公寓卻看到蕭扶沒事人一樣劈著叉看電視。
「你在幹嘛?」方余瞪著眼。
蕭扶看他一眼:「劈腿,老師佈置的作業。」
方余咬牙。這麼愛學習,他也很感動,但這不是他能坐在這裡邊吃零食邊看電視的理由。「昨晚你和八爺躺一張床了?」
蕭扶點點頭。
方餘恨鐵不成鋼。「都躺上床了,別跟我說你們光睡覺不幹事!」他還沒見八爺跟人躺一張床過,換句話說,八爺的床神聖得他們這些凡夫俗子連碰都不讓碰,每次站在門口說話都得小心口水噴到房間地板裡。
方余想到上回在會所裡,八爺還專程讓人給他帶換洗衣物,雖然沒真幹什麼,但衣服都弄濕了,至少是洗了個澡啊。
床上躺著個美少年,八爺就睡個覺——簡直人幹事!
蕭扶不理他,繼續看動畫。躺在床上不睡覺還能做什麼啊?方余太無理取鬧了。
方余拍了下他的腦袋:「既然好好的,那就繼續上課,下午我就讓老師來。」
蕭扶眼睛裡的星色一下滅了,連嘴裡的動物小餅乾都沒那麼美味。
方余放狠話:「下次再睡覺不好好幹活,我就讓你連晚上都上課。」
蕭扶扭頭看他:「我要跟八爺說你不僅讓我上課,還不讓我睡覺。」
方余獰笑:「你說吧,說完了我跟八爺說你不服上司管教,看看八爺是把你丟出去還是把我丟出去。知道八爺外號是啥嗎?『沈扒皮』,從不養閒人。挺屍就能掙錢,想得美,你好歹動一動啊。」
蕭扶一邊面癱一邊嘩嘩掉淚:為什麼睡覺也要幹活?TOT
方余嚇了一跳,還不知道某隻狐狸的本性,蕭扶哭起來眼睛裡像盛了一汪泉水,誰瞅誰心疼,他真沒想把人弄哭,不由放緩語氣安慰道:「只要你好好幹,保管你要啥有啥。你不知道八爺多有錢。」
這話聽在蕭扶耳朵裡,自動轉換成了「你不知道八爺多有雞」。
蕭扶小小聲問:「八爺是……嗝……養雞的嗎?」
養、養雞?
方余想起來八爺回來之後為了將來找回狐狸有品質好的雞肉,特意盤了一家養雞場。「八爺可是養雞大戶,雞場的雞都是放養的,純生態,無公害,一雞一窩,住的都是單身公寓,還常常給它們聽黃河大合唱,個個走起來比人都還有精神氣……」方余吹得自己都想去當雞了,連忙止住,「總之肉質好,營養高。你別哭了,你要想吃,我幫你去跟八爺要,好吧?」
蕭扶眼淚說停就停,快得方余歎為觀止,聲音還挺脆生生賊無辜的,說:「好。」
方余嘴角一抽,揉著他的腦袋:「給你雞吃,你就得幹活。在養雞場,像你這樣躺著不幹事的,都是最先被吃掉的。」
蕭扶遞給他一捧小餅乾,討好而小心翼翼地望著他:「方余,吃。」
方余怔了怔,竟有些心疼。也是,年紀不大就離開了家,現在還要仰仗他這個惡人的鼻息過日子,更要出賣肉體掙取生活費,這麼慘,他也不能逼太緊,八爺不主動,他看著就好了,哪天八爺不要小傢伙了,他多養個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接了過去,往嘴裡塞了一大把,被蕭扶眼底明顯的喜悅暖透了心,吃完了彆扭又憐惜說:「跟你說我不愛吃甜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吃點啊……還有,怎麼有點潮了啊?」
蕭扶點點頭:「水潑上去了。」
方余這才注意到餅乾盒被分成兩撥,蕭扶剛剛給的是一半他一直沒動過的,現在盒子裡只有一半了。
意識到不對,他暗暗磨牙:「你的那份怎麼是好的?」
蕭扶理所當然:「我的沒有潑到水啊。」
「你怎麼把潮了的那半給我了?」
蕭扶睨他,語重心長:「不能浪費食物。」
方余:……媽的,白心疼了。
他撲上去:「我要你那半。」
「不可以,你不愛吃甜食。」
「蕭扶!!」
蕭扶在家上了兩天課,沈知初都沒過來,作為一隻狐狸卻不能出門,還見不到恩公,蕭扶有點蔫蔫的。
第三天,蕭扶憋不住了,偷偷溜出去翹課又翹家。
剛走到小區門口,一輛黑色的轎車往裡開,蕭扶目光忍不住跟著車移動,不是因為其他,而是車子被團團青煙包圍,實在特殊。
人間有句話叫祖墳冒青煙……青煙,人類有時管它們叫魂魄,有時候稱呼為「鬼」,還有時候叫電磁場。
人的魂魄會跟著身體,沉睡在墳墓裡,最終消散,現在卻在這裡看到,難道車裡坐了個新鮮的屍體?
蕭扶奇怪,看車子開遠了就不再想,跑到超市去買零食吃。他逛了一圈又一圈,囊中羞澀地只挑了一包豬肉脯。
售貨員偷偷瞧著他,慢吞吞地刷條形碼,笑容殷切地找了袋子幫他裝好,遞給他。
蕭扶饞得想流口水,全程眼神都黏在小零食上,售貨員動作太慢,急得他想衝上去自己來,好不容易拿到了東西,一轉身就撞上一團青煙。
他定睛一看,是一個清瘦的男人,兩眼清明,但是面色蒼白,神態疲憊,印堂也在發黑,背上還背著一團黑漆漆的像是人形的東西,偏偏人來人往卻沒人注意到。
男人邊打電話邊走:「嗯,是,人不見了,你先派人來找……我還有事,要去一趟靈河鎮……」
靈河鎮?
蕭扶忍不住看了他幾眼,對方也停下來看了他一眼,腳步一抬,繼續往裡走。蕭扶蹲在超市門口啃豬肉脯,一整袋沒一會兒就吃完了,又蹲了一會兒數螞蟻,那男人才姍姍來遲,拎著一個裝滿食物的袋子出來。
男人詫異地看他一眼,移開目光朝著街邊的小車走去,那容貌極為俊秀的少年竟跟了上來。男人停下來,皺著眉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蕭扶肯定地說:「你要死了。」他的眼神盯著男人背上的黑影,那黑影像是頭的部位機械地一下一下朝他的方向轉過來。
男人目光一閃,說道:「你是哪兒來的騙子?」
蕭扶語氣真誠地說:「我不撒謊的,不出三天,你就會被鬼吸乾。」
黑影幻化成一個骷髏頭,陰氣森森地扭出一張詭異的笑臉,似乎想要撲上來,卻忌憚地盯著蕭扶。
男人一點也不為他誠懇的態度感動,眼角隱隱一抽,道:「你跟我過來。」說著,拎著東西往車上走。
蕭扶跟著他,男人幫他打開車門,他自動自發鑽進副駕,那人繞到駕駛座,坐了進來,一把合上車門。
「你能算命?」男人問。
蕭扶搖頭:「不可以。」
「那你怎麼知道我要死了?」
蕭扶一臉世外高人的沉默,從進來之後,眼神就盯著擋風玻璃後的一隻錦盒上,不等男人阻止,他用手一挑,撥開了錦盒的蓋子,柔軟的黃色錦緞裡安放著一隻通體瑩潤的白玉笛子,尾部還掛著一條簡陋的相思結紅繩。
蕭扶伸手摸了摸笛子,往裡輸送靈力,忽聽耳邊一陣尖銳的嘯聲,黑影頃刻融化成絲絲青煙,被笛子吸了進去,陰風一吹,盒子砰地一聲又蓋上。
男人聽不到聲音,卻能感覺到車裡莫名刮起的冷風,最為明顯的是背上豁然一輕,昏昏漲漲的神智乍然一明。他怔住,望向少年。
這個人……
他最近尋了不少高人,都是噤若寒蟬地連說不行,讓他早點挑一副喜歡的棺材吧。唯一一個不同的大師雖然沒說等死,卻也只是讓他將東西送回發現的地方試試,成不成不好說。可眼前的男孩,不只一眼就看出他身體有恙,現在還……
蕭扶指尖點著錦盒:「這隻鬼又黑又大,真厲害。」一般人的魂魄顏色很淡,越黑越大越厲害,最終形態以重新化為人為巔峰。這隻鬼只差一點就能重新化為人形,不想半路撲出來一隻攔路的狐狸。
男人:「……」他詭異地沉默了一下,說,「接下去我該幹什麼?」
蕭扶道:「唔,送他回墳,他可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再不回家,他還會爬出來吸你的命。」
男人懷疑地看他一眼,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來要他命,這算是什麼事?更何況他還可能是這隻鬼的後裔。
「多謝。我先送你回家,改天再登門拜謝。你家在哪?」男人一邊問,一邊啟動車子。
「我們順路的,我也去靈河鎮。」
男人驟然回頭,少年無辜地看著他。他現在總算是知道剛剛進超市時,對方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了。他甚至懷疑,這少年該不會是為了搭便車才來幫他的吧?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腦洞,嘴角抽了一下。「好吧。既然同路,那就一起走。我叫常澍,你叫什麼?」
蕭扶盯著前面的方向,再度顯擺自己的「文化造詣」:「蕭扶。落木蕭蕭的蕭,山有扶蘇的扶。」
常澍一踩剎車,整個胃都頂在方向盤上,隔夜飯都要給頂出來。「你說你叫什麼?」
蕭扶同情地看著他:「你記性好差。我叫蕭扶。」
常澍:「……」八爺對不住,為了屬下的命,先借您寵兒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