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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夏日

陸桓城對於自己極有先見之明地向陸霖扯了一個小謊而感到萬分慶幸。

因為從第二天晚上起,晏琛就不許他近身了。

作為妒心與精蟲一齊上腦、趁著雨夜落井下石羞辱了媳婦的代價,陸桓城晚上沐浴完畢,撩開紗帳,發現晏琛居然睡在最裡面,正慵懶地倚著床板,手撐下頜,斜挑著一雙秀眉瞧他。陸霖則趴在床鋪中央,晃蕩著兩條小細腿,用一根不知從哪兒拔來的蓮莖專心致志地擰籠子。

楚河與漢界,陸霖作鴻溝。

陸桓城把局勢看得分明,暗叫大事不妙,卻因是自作自受,心裡虛得很,不敢出聲異議,只好認命地和衣往床上一躺,拍拍陸霖的腦袋催促道:「筍兒,別玩了,該睡覺了。」

誰知陸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左右打量,竟主動撅著屁股一拱一拱爬過晏琛,笨拙地滾到了床內。

晏琛措手不及,詫異地看向孩子:「筍兒今天……不想睡爹爹們中間嗎?」

「不想!」陸霖把腦袋搖得像一隻撥浪鼓,「筍兒要睡裡面!」

陸桓城眼觀此情此景,簡直忍不住要拊掌大笑。

養兒如斯,夫復何求?

晏琛莫名羊入虎口,百思不得其解。陸桓城懷揣秘密,故意隱而不宣,愜意地攬住了他的腰身,湊將上去,繼續恬不知恥地相擁共眠。

然而好景不長,如是這般過去幾天,晏琛終於察覺到事有異樣,拐彎抹角地從孩子口中套出了實話。

他氣得臉色發青,當晚就堵著房門不許陸桓城進屋,非要攆他一個人去耳房睡,任他如何求饒認錯也不肯退讓。陸桓城眼看城池失守,他快要流離失所,被發配到千里之外的邊疆受苦,慌忙給陸霖使了個眼色求救。

父子倆默契非凡,陸霖撲上來一把抱住晏琛,慷慨軒昂,救父於水火之中:「竹子爹爹,都是筍兒不好!筍兒太想要妹妹了,才求著木頭爹爹和你一塊兒睡的!你要是不高興,就把筍兒攆去耳房睡吧!」

養兒如斯,夫復何求?

陸桓城再度感歎,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陸霖一撒嬌,晏琛的心都化了,彎腰抱起孩子,準備把筍季才能懷孕的事情仔仔細細說明白。陸桓城聽了個開頭便知事情不好,這秘密一旦說穿,他還拿什麼去騙筍兒乖乖睡床角?趕緊就附耳過去,悄聲道:「阿琛,筍兒什麼都不盼,只盼著能有個妹妹,你忍心讓他接下來半年都沒指望嗎?」

一句話力挽狂瀾,搶回了與晏琛同榻而眠的珍貴機會。陸桓城自鳴得意,喜滋滋地奔去熱水沐浴,回來以後一掀紗帳,發現床上居然多了一條褥子。

同榻不同褥,算盤落空,想摸的依然摸不著。

晏琛懷抱陸霖坐在裡頭,支起了下巴冷眼瞧他,唇角隱約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

幸好江南潮濕,入夏雨頻,每隔幾日便會有一場疾風驟雨席捲閬州。

晏琛畢竟是心屬陸桓城的,不曾當真與他置氣,性子又最易服軟,很快就准他睡進了自己的褥子裡。夜晚遇著情慾翻湧,兩人會哄睡孩子,雙雙下床糾纏,衣衫從臥房一路逶迤到茶廳,滿室喘息火燙。

六柱大床被陸霖佔據,唯有耳房一席小榻能容留這對天雷勾地火的鴛鴦。可是耳房悶熱,遠不及茶廳開窗敞門、迎送習習涼風。

晏琛起初赧然懷羞,不肯在門戶大開之處承歡,後來實在耐不住汗如雨下,被陸桓城誘著相從,坐在那結實的烏木太師椅上享了一回疼寵。此例一開,往後便百無禁忌,花窗、垂簷、亭欄、山石……處處握雨攜雲,再拾不回一星半點丟棄的矜持來。

晏琛被陸桓城喂得盡興飽足,事後赤身躺在他懷中,眼神眷戀,濃情綿長,似是變回了五年前那個少年,一聲聲嬌軟地喚著哥哥,朝夕皆不願離開郎君一步。

陸霖在床角窩了大半個月,自認犧牲巨大,應該足夠感動上天獎勵他一個梳起小圓髻、頭插小花苞的妹妹,於是跑去佛堂與陸母咬了一通耳朵。回來以後,陸霖新添了兩個愛好:觀察晏琛的肚子,注意晏琛的胃口。

依照奶奶教誨,只要竹子爹爹懷上了筍妹妹,肚子就會一天天鼓起來,還會變得不喜膏粱之味,鳳髓龍肝擺在眼前也難以下嚥。

晏琛未到生筍時節,小腹平平,自然暫時是鼓不起來的,但他入夏以後心乏體虛,胃口確實不怎麼好,有一回吃了小半碗飯便說吃飽,隨手把筷子往旁一擱,陸霖興奮得眼睛都亮了,「匡啷」一聲撞翻凳子跳起,屁顛顛捧來一碟青梅奉上:「竹子爹爹胃口不佳嗎?筍兒給你挑了幾粒梅子,可甜可甜了!」

晏琛倍感欣慰,接過碟子揀了一顆咬下,險些被活活酸死。

他是何等聰慧,面對孩子期盼的目光便大約猜到了幾分真相,不露聲色地將青梅嚥了,笑盈盈地誇陸霖一句貼心,回去就把整碟梅子全賞給了陸桓城,逼他一顆不落地吃乾淨。

陸桓城養兒有方,把小筍兒教得既孝順又懂事,連著給晏琛親自擇了三天青梅,專挑最酸的送,於是陸桓城自作孽不可活,也跟著吃了三天青梅,最後滿口酸津,牙疼舌苦,被逼無奈地把孩子找來,老老實實向他解釋了一番為何夏天不能生筍。

陸霖萬分不解,滿腹狐疑地問:「夏天怎麼會不能呢?我是四月生的,竹子爹爹懷胎十月,倒推回去算,就是夏天懷的我呀!」

「你哪兒來的懷胎十月?」陸桓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臉,一語道破天機,「你只待了六個月就蹦出來了。」

「六,六個月?」

陸霖幾乎驚呆,趕緊低頭一根一根地掰手指:「六個月的話,就是……就是……八月,九月……」

他來回算了三遍,怎麼也算不清楚,急得眼淚直往外冒,陸桓城不禁笑道:「別算了,你是十一月來的,那會兒都秋末了。」

陸霖一聽自己不是夏天有的,兩條小眉毛瞬間塌成了一個「八」字,頹喪著一張小臉,神情哀怨無比,彷彿已經抱到懷中的筍妹妹被陸桓城硬生生送去了別人家。

小圓髻沒了,小花苞沒了,他這個小哥哥也做不成了,偌大的陸宅未來一整年還是只有他一個孩子,簡直絕望得生無可戀。最可氣的是他的親爹,竟然蓄意欺瞞,害他睡了足足十多天床角!

陸霖怒目咬牙,忿忿罵了陸桓城一聲騙子,再也不肯信他半句花言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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