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十二國記03

　　第兩百九十一章：十二國記

　　這個國家有多久沒有國王，就有多久受到了各路妖怪的侵擾，普通的百姓又如何能夠抵抗噬人殘忍、血腥殘暴的妖魔的虐殺，被當做待宰的羔羊，隨時性命堪憂不說，田地裡的作物也沒有辦法正常耕種生長，溫飽果腹尚成問題，面黃肌瘦也是常態，隨時還要心憂自己的小命，戴國整個國家，就算一開始還有百姓心系故土，可越到後來，越看不到路的盡頭的戴國子民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也只能夠選擇棄國逃離，選擇離開這片生長的故土。

　　因此，一路上坐著馬車看到的卻是斷壁殘垣，面黃肌瘦的百姓衣衫襤褸，三三兩兩地出現在街道上，本應該熱鬧的白天集市卻只有小貓兩三只。

　　不知道是因為恢復了記憶的緣故，還是回到了常世有了世界歸屬感，看著以後將由自己和顏鴻一起治理，承擔起繁榮興衰，一切好的壞的變化的，都與之息息相關、緊密相連的國度，泰麒不由得露出了悲傷哀戚的神色，下意識地將腦袋枕在顏鴻的肩胛處，瞪大了眼睛看著這錯亂的一幕幕，有些不知所措地喚著：“主上……”讓您接手這樣子破敗到了極致的國家，讓您接手這樣子的爛攤子……

　　“阿要，有什麼話，是不能對我說的嗎？我以為我對於阿要而言，我是特殊的。”高裡要烏溜溜眼睛裡流露出來的信息雖然被顏鴻捕捉到了，可他並不希望習慣性將所有心事都藏在心底的高裡要一直將這樣子的壞習慣維持下去。在顏鴻看來，高裡要的世界，純黑一片，幽暗極致到了深處便又是一番純粹。經歷了大部分孩子在相同的年華中大概都不曾碰到過的慘痛過往，高裡要還能夠維持如此通透的心性，這是顏鴻所樂於見到的。

　　“主上，我……我們會讓我們的國土跟蓬萊一樣繁榮昌盛，子民安居樂業的，對不對？”高裡要因為顏鴻的話語不由得低垂了下頭，隨後，在顏鴻溫柔又專注的注視下，才慢慢鼓起勇氣，抬起頭，目光明亮又執著地看著顏鴻。

　　被高裡要這整個人突然閃閃發亮的樣子給吸引了注意力的顏鴻，笑著伸出手揉了揉這孩子的腦袋，指尖在黑亮的發絲間穿梭，看著因為自己的碰觸而舒服地微微瞇了雙眼的高裡要，顏鴻不由得也輕輕地笑開：“我可是泰麒親自選定的主上，難道我們的黑麒麟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嗎？就算對自己沒信心，也要相信我啊。我們會讓戴國恢復繁榮昌盛，人群穿梭如織、街市熱鬧喧囂，這一天，並不遠。”

　　“嗯，我相信主上！”高裡要的腦海中不自覺地隨著顏鴻的每一字每一句地描述浮現出了對應的畫面，似乎這一刻，所有的擔憂和驚惶，害怕和彷徨，都在顏鴻仿佛帶著魔力的字句下消遁一空。腦袋蹭著顏鴻的大手，感受著來自於主上的信任和強大，腦海中突然跳過曾經隨著延麒六太一起看過的雁國的繁華街市，他也一定會和主上一起，將戴國經營得繁榮昌盛。

　　因為一路上所見所聞，對各地的道路、農田、房屋的毀壞情況都有了大致了解的顏鴻，在越往戴國的邊界走，發現逐漸有聽到戴國新王將登基的消息而趕回來的戴國子民後，也決定放棄馬車緩行的節奏，帶著高裡要一起坐上使令，一路往蓬山飛去。

　　每一個被麒麟選中的王，都將在正式選擇良辰吉日登基前，前往蓬山聆聽天帝的天赦。而泰麒高裡要因為角被斬斷的緣故，又受到蓬萊現世的濁氣污濁，需要得到所謂的靈氣淨化。所以，這一趟蓬山之行，也是勢在必行。

　　一行人靠近蓬山，到了蓬山山腳，便有蓬山的仙女前來迎接。年幼的泰麒曾經在流落蓬萊被接回後，在蓬山住過一陣，同這兒的仙女也有過接觸，再次見到熟悉的仙女們，不由得露出了開懷的笑容。曾經無憂無慮地被仙女們照顧，自由地在蓬山奔馳的日子，是年少晦澀記憶中的一抹燦爛陽光。

　　被一眾仙女簇擁著上了石階，同西王母相會，在西王母的手愛憐地碰觸著高裡要的臉蛋時，卻被顏鴻冷淡地攔了下來。他並不喜歡有人碰觸到屬於他的所有物。西王母目光帶著幾許滲透了時光的了然看著顏鴻和高裡要，眼睛裡的慈悲和喟歎，讓人不由得惋惜。

　　“來自異世界的顏君，望你成為能夠讓泰麒安心依靠的明君。”一語道破天機，直接指出了顏鴻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實，只是，卻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並無意干涉十二國的朝政變幻。

　　早在知道這個世界有仙人存在，有坐鎮世界中心的西王母，還有制定了這一方天地規則的天帝的存在，就知道他的來歷未必瞞得過這些仙人。可同樣的，他也不懼讓人知道。現在西王母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是兩不相干的意思，正合顏鴻的心意。

　　西王母本是要幫忙，將黑麒麟高裡要因為麒麟角被斬斷，再加上在蓬萊受到的污濁而染上了靈魂的渾濁給去除，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可到了後來，卻似有有另外一股力量在體內包裹著高裡要的魂力，這股力量排斥著西王母的淨化能量，導致整個淨化的過程沒能夠如願地順利進行完畢。

　　“阿要他現在這樣子，會有什麼危害嗎？”顏鴻自己的靈識掃蕩了一圈兒高裡要的身體情況，並沒有發現什麼危害，不過這個世界的麒麟本就是奇怪的族群，一些構造方面也同顏鴻熟悉的生物存在著差異，為防萬一，還是仔細問清楚的好。

　　“泰麒他並沒有大礙，反倒是有可能因此而克服了麒麟不能見血的弱點，倒也算是因禍得福。”西王母對此也感到驚異，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西王母自然是熟悉的，那麼，泰麒體內的那股陌生的力量肯定是來自於顏鴻。真是沒想到顏鴻的能量竟然會有這麼神奇的效用。只不過，西王母並無意宣傳，他並不覺得麒麟克服了暈血怕血的弱點是件好事，麒麟不能見血是其仁慈天性的一種象征，假如擁有強大力量的麒麟不再心有畏懼，對殺戮血腥不再懷有戒心，對這個世道並不是件好事。

　　既然泰麒沒有事情，兩個人在蓬山小住了幾日，確定高裡要真得沒有事情後，就准備爬上長長的階梯，去接受天赦。

　　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階梯，一級一級拾級而上，原本心底惴惴不安的泰麒，望著身畔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的顏鴻，不由得低頭偷偷露出了一抹淺笑。甚至覺得，只要身邊的主上能夠一直一直牽著自己的手走到盡頭的話，那其實所有的事情，也沒有那麼可怕。

　　石階的盡頭，是一片蒼茫，雲霧繚繞，還有一道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轟然響聲。

　　泰麒高裡要緊緊地牽著顏鴻的手，卻什麼聲響都沒有聽到，只是側首看著突然停下來，周身氣場發生了奇妙的轉變的顏鴻，隱隱察覺到了什麼的泰麒，收斂了唇角的笑容，默默地粟著一張臉，靜靜地守候在顏鴻的身旁。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顏鴻突然抬手揉了揉高裡要的頭發，笑著開口：“走吧。”

　　沒有追問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任何的疑問，只是信賴地看著顏鴻，跟著自己選擇的主上，又走了一遍來時路，就好像來時一般，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曲折，只要主上在，就沒有什麼能夠讓他驚惶，讓他無措。

　　對於身旁黑麒麟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眷戀，顏鴻只是愈發握緊了同高裡要相牽的手，對於他和這個世界的一方之神所達成的協議，卻並沒有要解釋給高裡要的意思，也許就像天帝質問的那樣，作為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漂流者，他又能夠護著珍貴的黑麒麟多久，可他現在已經不是曾經只能被迫地在系統的算計下，輾轉離開眷戀世界的流浪者，他完全可以決定，自己要在哪個世界逗留。

　　完成了十二國人眼中極為神聖的接受天赦的一步後，再次踏上了回程的路，這一次，不知道是在蓬山的輕松讓高裡要放開了心結，還是跟著顏鴻一起走了一遍那長長的階梯，讓他有了依靠，高裡要幻化成了麒麟狀，威風凜凜的黑麒麟，卻沒有了頭上的麒麟角，親暱地蹭著顏鴻，讓顏鴻坐在自己背上，要馱著他的主上親自回到屬於他們的戴國。

　　顏鴻自己也可以御劍飛行，只不過看著化身麒麟的高裡要，烏溜溜的黑眸中純然的欣喜，不忍拒絕這個小家伙的意思的顏鴻，坐了上去，然後便感受著高裡要高興得顫抖的歡呼，須臾間，四蹄疾馳，黑麒麟馱著顏鴻飛上了高空，而在他們的身後，使令饕餮和女怪白汕子也緊緊相隨，看著飛在前面的高裡要和顏鴻，不由得露出了喜極而泣的神情。

　　幾人剛剛回到戴國的皇宮，便有心急的老臣們，圍了上來，詢問良辰吉日擇日登基的事情。越早正式地舉辦加冕儀式，就能夠越早地讓飽經滄桑的戴國安定下來。

　　恰逢三日之後便是個良辰吉日，自從泰麒出現，選擇了新王後，上至塚宰，下至司徒都為新王的登基准備忙碌著，試圖用這樣子的喜悅沖刷戴國多年來飽受的辛酸。

　　泰王顏鴻的登基大典，自然也給其他國家的國王和台輔發去了消息，只不過每個國家之間並不都是友好邦交關系，再加上時間緊湊，屆時能夠趕來的其他國家的重要嘉賓能有幾個，還真難說。

　　而在登基大典前，無論是顏鴻還是高裡要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這是各州縣統計上來的現有人口，目前收到新王登基的消息，已經有流落到其他國家的戴國子民在陸續趕回來，只不過就算如此，現在國內的人口也是一大問題。人口不足，後續房屋修築、道路重建、特別是馬上就要到春耕的時候了，也沒有足夠的人力去准備春耕，這直接影響到了今年這一年的收成問題。”作為六官之長的塚宰滿心憂慮，雖然熬過了最難熬的時間，叛軍的首領也同已逝的泰王同歸於盡，又有雁國國王幫忙，鎮壓了叛軍，可新王登基後，卻還有一大堆的內憂外患在等著。所有人都在旁觀這一次黑麒麟選出來的王的能耐，沒有人清楚這位新王的來歷，甚至這位新王連流落到蓬萊的胎果都不是，根本就不是他們這個國度的子民，而是來自蓬萊的山客。如果不是他們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壓了下去，只怕是就算新王登基的消息傳出去，也沒有子民百姓願意回到自己的國家。

　　顏鴻手中不停地翻閱著歷年的文獻資料，將已經記在腦海中的戴國版圖，各個州縣的情況一一對應記在心頭，聽著塚宰的擔憂，又看了一眼同樣聽到了塚宰的嘮叨後，手中捧著厚厚的一疊文獻資料站在門口的高裡要，沖著高裡要招了招手，將對方手中的資料接了過來放在桌子上，拉著他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對於塚宰不認同的眼光視而不見，

　　在塚宰打算開口說教之前，直接先聲奪人：“各州縣現在的守軍人數是多少？”

　　一旦被問到了正經事，塚宰就連忙利落地報出了一連串的數字，可見確實是對這個國家的事情極度上心，盤算著守軍情況的顏鴻，將這串數字在腦海中勾畫了一圈兒後，直接說道：“讓各州縣調配守軍全力支持當地春耕。”

　　“可……”塚宰本想說各地州縣的官員未必會配合，再者各地守軍這些年也因為抵抗妖魔傷亡慘重。可看著顏鴻已經低下頭去繼續翻閱歷年文獻，想著現在的情況，也只能夠如此，否則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幫扶春耕。

　　“登基大典結束後，阿要會帶著使令饕餮一起去各個州縣確定各地的春耕情況。”如果可以的話，顏鴻其實覺得自己去一趟才能夠更全面地了解一下情況。不過，這個世界敬重麒麟，阿要跟著走一趟，又有饕餮武力震懾，想必也會有所效果。

　　“陛下你剛剛登基，台輔就離開，朝政可能不穩。”

　　“春耕的事情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國家遲早就會亂掉。阿要到各地走一趟，也是讓各州縣明白我這個王的態度。”顏鴻解釋了幾句後，就無意繼續這個話題，“各國國王和台輔明後兩天要來的陸陸續續會趕到，我需要跟太宰確定一下招待事宜，塚宰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先下去吧。”

　　塚宰退出了書房，想著方才明明不過是個年輕人的王周身的氣度和決斷，看著澄澈空明的天際，不由得笑了笑，有這樣的王，戴國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書房內，泰麒高裡要卻是在塚宰出去後，連忙有些不安地問道：“主上，就我和饕餮，可以嗎？”

　　“阿要去，只是代表我的態度，並不需要阿要做什麼，只是將各州縣對我下的詔令的執行情況查探清楚，回來告訴我後，我才能夠對這個國家各個州縣的情況做進一步的了解。”顏鴻既然答應了高裡要將這個國家治理得繁榮昌盛，那麼，有些行動也就需要快刀斬亂麻。新王登基，政令初行之際，正是窺伺人心最佳之時。而他相信高裡要的能力，作為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黑麒麟，作為戴國的台輔，高裡要也需要成長起來。

　　高裡要心底還是帶著幾分惴惴不安的怯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主上，做好這件事情，可主上相信他，他也一定不會讓主上失望的！

　　顏鴻看著不知道想了什麼，突然燃起了小宇宙，烏黑的雙眸閃閃發亮的高裡要，好笑地伸手刮了刮高裡要的臉頰。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在此之前，顏鴻的登基大典才是重中之重，戴國位於整個十二國版圖的東北角，四面環海，毗鄰五百年大國的雁國，也同前陣子剛剛從蓬萊找回了新王中島陽子的慶國相近，另外便是柳國。至於十二國中的其他國家則離戴國比較遠。是以，這一次戴國新王顏鴻的登基，只有幫忙尋找到泰麒的雁國之王延王和台輔延麒六太、以及出面發動了這一次尋找泰麒的慶國之王景王中島陽子和台輔景麒，還有柳國的劉王和台輔劉麟之外，並無其他國度的國王趕到。不過，各個國家處於邦交交好之意也紛紛送上了恭賀之禮。

　　延王小松尚隆同顏鴻有過接觸，只是，短短幾日，當日看去雖覺得氣勢驚人，卻未覺得有何逼迫之感的顏鴻，一身王的禮服，周身的貴氣，竟然壓得小松尚隆也有片刻的難以喘息。就更別說跟他們一起到的景王中島陽子。雖然經過了殺戮的洗禮和平定國內的叛亂之戰後，這個不久前還是一個高中學生，甚至性格裡多柔軟的少女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王，可在顏鴻的氣勢下，卻是白了臉色，差點兒被這氣勢壓得沒能站穩腳步。

　　顏鴻在小松尚隆上前一步攔在了中島陽子身前後，這才將身上試探的氣勢收斂，笑著向小松尚隆伸出手：“延王和延台輔能夠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真是讓白圭宮蓬蓽生輝。這就是景王和景台輔吧，聽延台輔提過這一次若不是景王的提議，也不會特意有人去蓬萊尋找我們家阿要的下落，這樣子失去了王和麒麟的戴國也就只能夠繼續承受著妖魔的肆虐，最後也不知道會落得如何的結果。”

　　中島陽子目光驚異地看著顏鴻，剛才因為被對方的氣勢鎮壓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樣子，可現在看去，對方分明是：“顏老師，你也是胎果？”

　　“主上，泰王並非胎果。”景麒是跟著延麒他們一起將泰麒一起接回來的，自然知道這裡面的曲折，只是，最近慶國國事繁忙，很多事情，景麒也就沒有來得及同中島陽子說。

　　“中島同學許久未見，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女王了呢，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顏鴻挑了挑眉，雖然原主的記憶中對於中島陽子的記憶並不深刻，不過看過影像資料，知道這個世界的顏鴻，自然了解面前這個紅發的少女的成長。

　　幾個國王和麒麟之間相互寒暄微笑，最後顏鴻安排了太宰負責安頓幾位王和麒麟後，就因為第二天的登基大典，同高裡要先去忙要忙的事情了。

　　與此同時，中島陽子坐在小松尚隆的對面，有些驚疑地說道：“真沒想到高裡要同學竟然會是泰麒，而顏老師會被泰麒選為戴國的新王。顏老師他變了很多，變得更加有氣勢，也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怎麼？怕了？”小松尚隆卻是笑著喝著杯中的茶水，只是，如果這個時候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小松尚隆眼底掩飾在不經意表象下的認真。

　　“不，如果是現在的顏老師成為戴國新一任的王的話，我倒是會松一口氣。畢竟，戴國早一日繁盛起來，那麼，大量湧入你我兩國的災民也能夠盡早回到故土，也會減少慶國的國力負擔。”中島陽子從一開始會找到雁國的延王和延麒，就是為了戴國不斷流竄到慶國的難民。慶國才剛剛經歷戰亂，本身也是百廢待興的狀態，雖然需要人手，卻也沒有辦法負擔起這麼多的難民。

　　“陽子的想法，正好同我不謀而合呢。”小松尚隆笑著應和了中島陽子一句，心底卻開始期待起明日的登基大典。啊拉，想想的話，他登基也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呢。可當年的他在接手了彼時一團亂麻狀的雁國時，可沒有顏鴻這般的從容和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