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陳家家主說著, 似乎覺得自己做出了一個很正確的舉動一般, 連眼睛裡都閃爍著興奮的光澤。
與他神色相同的還有他夫人兒子, 以及差點兒命喪桓承之劍下的張家家主。可那邊兒明陽掌門的表情則是一片複雜, 桓承之和賀宇帆二人更是欲言又止, 面上寫滿了尷尬。
空氣在瞬間凝滯, 張家家主趁機脫離了桓承之的攻擊範圍, 而陳家兩人也相識一眼, 用勝者般無謂的表情看向了那邊兒低頭沉默的賀宇帆。
他嘴角一勾,啟唇笑道:“怎麼, 這位道友, 你是連兒子都不打算要了?就這小娃兒的面相來看, 是不是那畜生的骨肉另說,但一定是你的吧?看這小鼻子小臉, 跟你也太像了點兒了。”
賀宇帆聞言挑眉:“親生的,有意見?”
“娘也是親的。”小傀儡跟著補充道,那臉上沒有絲毫懼意不說,還因為賀宇帆的這聲應答笑了起來。
這情況實在是讓陳家家主過分意外, 他雙眼瞪得溜圓, 看了賀宇帆,又看了那小傀儡。最後威脅滋味兒十足的將劍刃又往那傀儡脖子上貼了貼道:“你們想幹什麼?我手裡有人質的!”
“我知道, 我們都知道。”賀宇帆笑的有些無奈:“可是知道歸知道, 我還是好心勸你一句,你放了我兒子來跟我打,都比你現在把人劫持這做法要明智太多了。”
他說的十分認真, 那眉眼間也寫滿了一副為那家主著想的模樣。
可這話聽在對方耳朵裡,與其說是勸告。反而更有些計謀的味道了。
所以和想像中一樣,陳家家主只是愣了一秒,便冷笑一聲道:“你當我會傻到信你胡言?”
賀宇帆攤手不語。
他懶得去告訴對方,其實這時候不聽他的勸告,才是真正蠢的無可救藥。
事情發展至此,那邊兒張斬也慢慢調整好了動作。就像是一隻隨時打算捕殺獵物的猛獸一般,那雙黑的有些渾濁的眼睛緊緊的鎖在桓承之的身上。
也不等其餘幾人再有什麼交流,他突然提劍向桓承之砍了過來。卻怎麼也沒想到,在他心裡應該已經一心吊在那小孩兒身上的桓承之,不但以飛快的速度橫劍攔下了他的攻擊,還順勢反手一掌,帶著烈焰朝他丹田處拍了過來。
張斬被這預料之外的情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快速向後撤了下步子,也還是沒能全部躲過桓承之的攻擊。
即使是避開了要害,丹田也還是被波及了不少。張斬緊抿著唇瓣不讓自己噴出血來,那喉結上下滾了幾次,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道:“你真以為我們不敢對那孩子下手?”
“從未這般想過。”
桓承之微微搖頭:“但你們若想動手的話,也大可試試,我兒……”
話沒說完,張斬就急著要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似得,沖陳家家主一揮手道:“砍掉那小孩兒的右手!”
後者沒有回話。
但動作卻是緊跟了張斬的命令,根本不帶一絲猶豫,就直接抬手對著那小傀儡細嫩的手臂劈斬了下去。
就聽“鐺”一聲脆響,緊跟著是一陣“嘩啦”的金屬砸地之聲。
桓承之也總算是得空,在一干人驚訝的目光中,緩聲將剩下的半句話說出道:“我兒是世界上最好的無心木所制,就你們那點兒修為和那把破刀,你當真是以為能傷的了他?”
再看那邊兒,原本勢在必得的陳家家主,呆呆的看著自己已經斷成兩半的上品靈刀,又看了看天道那連個印子都沒劈出來的胳膊。他唇瓣磕巴了幾次,終於還是崩潰的瞪大了眼睛,狂呼道:“這……這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
小傀儡的聲音有點兒冷,還伴著顯而易見的煩躁。他說:“我爹都與你說過,讓你放開我,娘還能給你個痛快。眼下你非要試試,這嘗試罷了,也就該我動手了吧?”
他說著,那雙對向陳家家主的眼中,也帶起了一股讓人心底發慌背後冰涼的味道。
後者被他盯的心慌,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兒,就又強撐著讓自己壯了膽子,提高音量道:“這刀劍傷不了你又怎麼樣?我總有別的辦法能殺了你的。你……”
“那些辦法,你還是留著自己給自己來慢慢嘗試吧。”天道撇嘴:“我的身體是爹娘做的,經不得你這種莽夫隨意破壞。”
說著,他甚至沒打算再聽陳家家主說句什麼。
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轉身朝那邊兒和陳家二人對峙的賀宇帆走了過去。
他這動作著實是將陳家家主激怒的徹底。
還沒等天道走出幾步,他便揮著那把斷了的大刀追了過來。只是刀未至,反而天空中一聲悶雷先追了上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轟隆”一擊,便將陳家家主劈了個焦黑。
在場眾人見狀皆是一愣,而已經見多不怪的賀宇帆,此時已經朝他兒子快走兩步,伸手把小傀儡抱了起來。
至於那邊兒桓承之,也同樣是趁機對著張斬反手一劍,勝負只在眨眼間,就成功的確定了下來。
掃了眼那邊兒出氣多進氣兒少,卻仍在拼命從乾坤袋中摸索藥物自救的張斬,賀宇帆有些煩躁的嘖了一聲,才轉頭過去,重新將視線對去了那邊兒已經嚇得快要不成人形的陳家二人。
這陳家嫡系經過之前的那場劫難,子孫輩兒活下來的就只有大兒子和二兒子家兩人。但相對於那個還能和桓承之戰上一會兒的次子來說,這大兒子顯然就有些既廢物又膽小了。
就比如現在。
眼看著桓承之提劍朝他走過,他第一反應非但不是迎戰,反而還哆嗦著躲去了他母親身後。
將足近六尺的身高全部藏在一婦人後面兒,在可笑之餘,也顯得過於可悲了。
好在相對於他的這種沒出息樣子,他那母親也多少還是有點兒大家族主夫人的樣子。面上恐懼的情緒雖說絲毫不少,但對著桓承之的時候,就姿態來說,也終還算是個鎮定。
胸腔隨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抖動了幾下,她終歸還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語調兒強壓著恐懼,朝桓承之道:“閣下有什麼事可以直說,若是沒有,也還請直接賜個痛快的好。”
“確實是有。”桓承之點頭,也沒拐彎抹角。只頓了頓,便開口直言道:“張家在搞什麼界門的事情,那門到底開在哪裡,開到什麼程度了,你知道嗎?”
“這個……”
陳夫人抿唇,沉默片刻,她說:“我知是知道,張斬還為此專門請我夫君和二子去出過些力。所以道友所提的問題我都能告知,只是告訴你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如果這條件是放你兒子一條生路的話,你就可以閉嘴了。”
賀宇帆在旁的聽著,也不等桓承之有所表示,就先一步接過了話題,緩聲冷笑道:“我們今日為何殺你全家,我想你稍微有點兒腦子,自己也多少能猜出來了。當年萬靈仙地一劫,你所有兒女都參與其中不說,你陳家也沒有少拿一分好處。事已至此,你能求個痛快的死都得讓我們考慮考慮,還妄圖談什麼別的條件?”
他這話說的毫不客氣,但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陳夫人有些猶豫的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眼那邊兒原本快要咽氣兒,卻偏偏用靈丹妙藥把自己吊了個生不能死不得的張斬。沖到嘴邊兒的話轉了兩圈,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賭一把道:“可你們也確實是想要我知道的情報,對嗎?”
“不對。”
這次不等桓承之開口,被賀宇帆抱在懷裡的天道就已經擰著眉毛應了聲道:“娘你直接動手就行,這墨蹟半天,還不如直接問我得了。”
桓承之聞言倒是一愣,剛剛那些舉動他多半是出於習慣。現在想來,這天道都跟在身邊兒,還哪有必要去詢問別人?
思至此,他看向陳家兩人的目光也愈發冰冷了起來。可不等他動手,那女人就先一步抬手,從乾坤袋中摸了顆藥丸兒強行塞進他兒子口中,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才開口繼續道:“不勞你動手,我自己來便是了。我們不求太多,只求這死後諸位能不再傷我屍首。給留個整兒便滿足了。”
說著,她嘴角也慢慢向外湧起了鮮血。那不爭氣的兒子雖說慌得不行,但似乎是也接受了這種命運,瞪著眼睛掙扎了一會兒,就跟他母親雙雙倒在了地上。
低頭看著兩人的屍體,桓承之心底也湧起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
賀宇帆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但見他皺眉,便也下意識的伸手過去,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算做安慰。
桓承之沒有應聲,只抬手抓住了賀宇帆拍他的那只手,攥在掌中輕輕捏了兩下,才低歎了聲道:“我有點兒難受。”
“我看出來了。”
賀宇帆點頭:“不過你不說具體原因的話,我也就只是知道而已。想安慰你都想不出臺詞來的。”
他說著,被桓承之捏著的那手翻了一圈,也將對方五指扣了起來,那動作就跟這語氣一般,滿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
桓承之被他說的心下一片溫暖,又靜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突然覺著,咱們報了這麼些次的仇了,一個個都是些貪生怕死卑鄙無恥的小人作態,這對比之下,反而是這陳夫人,還死的最像個人了。”
賀宇帆點頭,有點兒沒跟上對方的思路:“可壞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或許吧。”
桓承之點頭,嘴角扯出一個稱不上好看的微笑,他說:“我只是突然覺得,我的親人朋友都死在這種人手上,有些太不值當罷了。”
“我懂。”
賀宇帆低聲應著,捏著對方的那只手也用力的緊了五指。不遠處張斬掙扎的聲音越來越輕,不出半晌,也便徹底沒了動靜。
至此,張家和陳家的仇,也算是報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桓承之剛剛問的那個,魔界界門的事情了。
賀宇帆想著,那視線向旁掃了眼仍然坐在角落的明陽掌門。
思索片刻,他還是走到對方面前,低頭,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兒平靜問道:“界門的事情你參與了嗎?”
明陽掌門腦袋立刻搖成了撥浪鼓。
賀宇帆懷疑的挑了眉毛。
天道倒不知是不是看在之前那玉的面子上,適時的開了口道:“他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爹你也別難為人家了。”
“我知道的。”賀宇帆咧嘴一笑,伸手在空中一揮,明陽掌門身上縛著的繩子就全數斷了開來。
在明陽掌門感激的幾乎要哭出來的目光中,賀宇帆繼續道:“我們之後還有別的事兒要去做,跟你沒什麼關係,所以你要不想死的話……”
“我現在就走!”
這話說完,明陽掌門立刻就要用行動證明一般,起身直接拔腿離開了原地。
只是當行至門口的時候,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扭頭補充了一句道:“對了上仙,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的話,可千萬別和我客氣。”
賀宇帆點頭笑道:“我知道了。”
那掌門等了片刻,見他確實是沒打算繼續交待什麼,便拱手鞠躬,快速離開了原地。
等人背影徹底在目之所及消失之後,賀宇帆才搖頭感歎了一聲道:“我來這兒這麼些年,這明陽掌門真的是我見過最有眼力勁兒的人了。”
“也正因如此,明陽派才能從一個三流門派,一路走成現在這般,不是嗎?”
桓承之說著,目光中也帶上了些許讚賞的味道。
只是這話題到此,也算是差不多了。賀宇帆又搖頭嘖了兩聲,便也轉身轉回正題道:“說起來,那個魔界界門被他們設在哪兒了?”
“後面。”這次搭話的是天道。
伸手指了指他們所處這房間的後方,他開口道:“順著路一直往前走,等走到這些房子的盡頭,就能看著那邊兒畫在空地上的咒印了。”
賀宇帆點頭“哦”了一聲,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繼續道:“那我們是過去把咒印擦掉就行了是嗎?”
“擦不掉的。”
天道搖頭,說出了一個讓兩人都沒能想到的答案道:“那個咒印是用血畫的,要說擦其實也不難。但是問題就是,那圖案裡的每一條紋路上都爬滿了蟲子。你除非能把蟲子喚走再擦,不然只要敢用靈力上去激,就相當於是你在幫忙打開界門了。”
賀宇帆聽他說著,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沉默片刻,他還是掙扎了一句道:“我就不能用火燒,或者用水把蟲子潑走嗎?”
“不能。”天道繼續搖頭:“那蟲子都是蠱,自己身上也帶著靈氣。如果你傷害它們的話,保不准它們會在沒有接收到主人命令的情況下,主動去打開界門了。”
說著,他頓了頓。又像是生怕賀宇帆還想掙扎似得,緩緩補充了一句道:“爹你別不相信,張家本來就是打算用那蟲子作為開門鑰匙的。所以……”
“我知道了。”
賀宇帆無奈的歎了口氣,接受現實的同時,也免不了又問了聲道:“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和你娘也都不會趕蟲子啊。”
天道聞言倒是點頭點的順暢。
在賀宇帆疑惑的目光中,他眨了眨眼,笑的有些調皮道:“爹你放心,總有人會的。”
賀宇帆聽他說著,有些疑惑的擰了擰眉。隨即像是想通了一般,也跟著了然的“哦”了一聲。
這天道就跟在身邊兒,不管是什麼東西,也確實是不用他去過多擔心。
可為什麼總覺得兒子這樣兒,絲毫不像是打算親自出手的呢……
心下想著,賀宇帆倒也沒再去問什麼。
順著張家房屋中間的小路向後院兒走去,那些之前被賀宇帆詢問過的家奴下人,也確實就像是天道口中所說的那般,像是被點了個暫停的按鈕一般,盡數止在原地。
“他們會保持這狀態多久?”
賀宇帆有些好奇的問道。
被他牽在手上的天道聽著這問題,隨著他目光扭頭掃了眼周圍,才開口應道:“我是打算等咱們離開這裡之後,再解除他們身上的禁咒。不過如果爹你有別的想法的話,想讓他們恢復過來,也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了。”
賀宇帆點點腦袋。
他就是隨口一問,自然沒什麼“別的想法”。
這又跟天道隨便聊了一會兒,三人也就差不多要走到那房屋群的盡頭了。
從遠處這樣看過去,只能依稀見得前方有一片空地,但那地上黑了一片,具體是些什麼,倒也看不清楚。
不過聯想一下天道之前的解釋,似乎也猜得到就是了。
三人加快腳步,不過幾息的功夫,便成功到達了那空地跟前。果然是如想像的那般,地上密密麻麻的蟲子,爬出了一個巨大的圖案。
那圖案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賀宇帆是看不大懂。不過就根據他長這麼大看的電視劇漫畫來說,這地上畫的東西絕對不像是什麼好東西的問題,他倒是能看出來了。
要說這東西和想像中沒多大差距。
那不同的則是,原本以為還會出現一個人能操控蟲子的人的空地上,除了他們三個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其他身影了。
賀宇帆視線四下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回歸到那小傀儡的身上,有些不解的問了聲道:“兒啊,你之前給我說了那麼多,你知道我和你娘也不行。所以……這是你打算親自動手的意思了?”
“我不能出手的。”
天道搖頭,笑的有些無奈:“這是界門,關乎的問題太大。我一旦出手,相當於天道在改變這個世界的法則。後面會牽連的問題很多,甚至有可能會導致這個世界不穩定的。我這麼說爹你能明白嗎?”
“當然能了。”
賀宇帆立刻點頭。
作為一個寫小說的,要連這點兒理解力都沒有的話,他也不用混了。
只是……
“如果你不動手的話,那該誰來?”
“等等就知道了。”天道攤手,賣了個關子道:“這事兒他可以解決,也只有他能解決的了的。”
賀宇帆聞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眉眼間仍舊是寫滿了疑惑和不解。
回頭朝桓承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也如她所料一般,對方臉上的糾結也絲毫沒比他好上多少。
可即使如此,在目光交錯之後,桓承之也還是安慰似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口中認真道:“兒子說有辦法,那一定就有辦法。咱們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安心等待就夠了。”
他語氣溫柔,說的也確實是個道理。
只是這話賀宇帆雖說是明白,但在明白的同時,想不擔憂也還是有些困難——
天知道他們進到張家主宅廢了多大的勁兒,這就算有貴人能助,怕是還沒進到跟前,就得讓那雷陣或水怪給弄死個徹底了吧?
這樣一想,賀宇帆本還松了些許的眉頭,立刻又再次緊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遠在張家那片雷陣外面兒,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並肩而立。
那白影著的是件純色的衲衣,光溜的腦袋下眉頭緊皺,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遠方,他抿唇道:“魔氣太甚,若是再不處理,必將為禍八方。”
黑衣的是個瞎子,一頭長髮隨意披散,臉上掛著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說:“那大師你是要去除魔了嗎?”
和尚點頭。
又看了看腳下的土地,猶豫再三。
正準備咬牙閉眼往前走時,身側那人卻一把將他扯回身後,在長腿邁出的瞬間,他輕聲笑道:“大師你老實等著。這趟雷的粗事兒,交給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