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這兩人說話的功夫, 那邊兒楚岳也把狐妖的屍骨情理的差不多了。
待幾人重新在草地上聚集起來, 楚嶽在地上鋪了一張白布, 又將狐妖的屍骨放在上面。
一手從乾坤袋中將棲軒給的藥水拿出, 他猶豫一秒, 還是緊了緊瓶子, 沖一旁的賀宇帆道:“賀兄, 我不是不相信棲先生的能力, 但是凡事還是先從最壞的方面考慮為妙。”
賀宇帆點頭應道:“楚兄有話直說即可。”
“棲先生說過,我在用藥之後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 如果短時間我醒了, 一旦瘋魔, 拜託你別猶豫什麼,直接殺了我便是。”楚嶽說:“如果到廿八我還未醒, 那復仇之事……”
“仇不用你說,如果你未醒來,只有我和承之二人,我們也肯定會去報的。”賀宇帆說:“但是殺你的事兒我不能答應, 畢竟楚兄你也算是萬靈仙地的舊人, 一旦發生什麼,我更願意直接帶你回去尋棲先生的。”
話說到這兒, 楚嶽猶豫了一下, 也沒再去說什麼了。只低頭沖賀宇帆道了聲“那就勞煩賀兄”後,便深吸一口氣,伸手拔開了藥瓶的瓶塞。
一刀割破手指, 入血之後又念起咒文。
隨著楚嶽口中的咒文句句道出,他手中捧著的那瓶藥水也仿佛感受到了呼喚一般,慢慢亮起了點點淡綠色的螢光。
咒文念得很快,待最後一句出口的同時,楚嶽也將手中的藥水慢慢澆在了身前的屍骨上面。
一時間,螢光將屍骨包裹起來,從外面看過,也只能見著一片讓人莫名溫暖的柔綠色。
呼吸不知從何時開始屏住,等兩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楚嶽已經歪斜了身子,自己慢慢坐穩,然後側身躺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面。
賀宇帆見狀趕忙上前,先是輕輕喚了兩聲,等了幾秒也不見回應,又扶著人身子,讓人翻轉了一下平穩的躺了下來,一邊扭頭沖桓承之道:“楚兄他暈過去了,不過我覺得這個暈的這麼緩,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畢竟就楚岳剛剛的行為來看,這似乎是一個能讓他有機會讓自己倒下的緩慢的過程,和想像中那種一頭栽倒在地的狀況相比,也確實是溫柔太多了。
顯然不只是他,桓承之見狀所想也沒差多少。
他伸手在楚嶽脖子的動脈上搭了一會兒,確定人呼吸平穩心跳速度似乎也正常後,也放心的收手道:“棲先生是個醫生,就算這藥水是在換命,也肯定不會讓救人者因為昏迷太猛沒有準備的問題直接磕死的啊。”
“說的有點道理。”
賀宇帆摸了摸下巴,視線又在楚嶽身前那個光芒未散的屍骨上看了一圈,他說:“你覺得他多久能復活成功?”
“這不得問你嗎?作者大人。”
桓承之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又補充著問了一句道:“狗蛋他紅顏是多久復活的?”
“三天。”賀宇帆說:“三天之中,魂魄從陰間一路走回陽界會吃多少苦,這些苦就會絲毫不差的讓救人者也跟著承擔。可是狗蛋復活的那姑娘才剛斷氣不久,楚兄這個還牽扯一個皮肉重組,不管是時間還是難度,怕是都會提升不止一倍吧。”
賀宇帆說著,面上的表情也愈發憂慮了起來。
只是還不等他再說什麼,身子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扯了一把。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脊背已經貼上了一個溫熱又熟悉的胸膛。
桓承之帶著熱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說:“你不用擔心,楚岳會成功的。”
這話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種因為信任,而發自內心的陳述。
賀宇帆聽在耳中,愣了一秒,隨即也點了點頭,跟著將表情放緩了下來。
桓承之說的沒錯,楚嶽確實是不會失敗。
甚至可以說,就楚嶽對那個狐妖的執著來看,如果他都失敗,那怕是整個天下,再無人能用藥成功了罷。
抱著這種心思,兩人便安心的守在這一屍一人跟前,每天或是打坐修煉,或是聊天談笑,這日子過得雖說單調,倒也不算無趣。
只是就像賀宇帆說的那樣,在前三天的時候,楚嶽絲毫沒有半點兒要醒來的意思。到了五六天的時候,他也還是緊鎖著眉頭閉著眼睛,連身體的姿勢也維持著賀宇帆幫他擺出的動作,分毫不移。
時間一晃,轉眼又是十幾日過去。
直到賀宇帆二人放棄再等人醒來,開始籌畫著如何滅掉長月門的時候,那團許久未散的綠光中,卻突然響起了一聲過輕,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輕哼。
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原本還在聊天的兩人同時噤聲,目光也不約而同的向那片仍然未消分毫的綠光中鎖了過去。
光芒如舊,饒是他們這樣盯著,也完全沒有一點兒要變化的意思。
那哼聲從響起一次後,也仿佛是消了音般,只餘得寂靜中一片清風弗耳,就好像剛剛他們所聽到的聲音,只是個憂慮太深所擾出的幻覺罷了。
賀宇帆盯著那片柔光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都有些發酸,才終於忍不住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角,口中猶豫道:“我剛剛是幻聽了嗎?”
“自然不是。”桓承之應著,目光中卻明顯帶著和賀宇帆相同的疑惑。
他深吸一口氣,又抿了抿唇,也不知是在給自己定心,還是在安慰對方的說:“我也聽到那聲響動了,總不能是你我一起鬧了幻覺。所以就算現在沒動靜,他離醒來,怕也是沒多遠了。”
說著,就像是為了讓自己相信一點兒似得,他還堅定的點了點頭。
賀宇帆看在眼裡,眼中的猶豫稍稍減了些許。唇瓣輕磕,還是忍不住又追問了聲道:“那這樣來說,楚兄是成功了對嗎?”
桓承之點頭,一臉堅定:“這……”
“我當然是成功了啊。”
話出口,一聲帶著濃濃倦意又分外熟悉的聲音自前方響起,兩人才剛收回的視線也再次用最快的速度一同對了過去。
楚嶽還保持原樣的躺在地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他費勁兒的將胳膊緩緩伸起,又有氣無力的晃蕩了兩下道:“賀兄,桓兄。好久不見了啊。”
“這大半個月過去,也確實是好久不見了。”
過了最初的震愣,賀宇帆也勾唇笑了起來。三步並兩步的走到楚嶽身旁,低頭向那人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面龐看了一眼,他也不言語,只沉默著對身後跟來的桓承之伸出一手。
後者反應迅速,在他動作的同時,就伸手進乾坤袋裡摸了起來。半晌,他掏出一顆紅果子,快速遞到了賀宇帆手中。
對方接過之後給他展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即便重新彎下身子,把果子放在了楚岳嘴邊兒道:“這是我家院裡種的果子,雖說功效也算不得太大,但清神淨氣的小事兒還是做得到的。楚兄你辛苦這大半個月了,還是先吃一個補補再說吧。”
楚嶽明顯是撐不住了,聽他這一說也沒客氣什麼。
將果子拿到手中幾口啃完,待全部吞下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說實話,我差點兒以為我要死在這過程中了。”
賀宇帆聞言一愣,趕忙問道:“是發生什麼了嗎?”
楚嶽搖頭:“只是剛暈過去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我腦中問我要如何交換,我說罷過後,便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
他說著,又有些糾結的擰了擰眉。不等賀宇帆反問,便補充了一句道:“準確來說也不算沒了意識,身上的痛覺還在,就是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醒不過來罷了。”
賀宇帆點頭。
這倒是和他小說裡寫的狗蛋救人時的模樣沒什麼差別。
只是……
“楚兄你身體有感覺到不適嗎?”賀宇帆說:“這幾天我總看你在抽搐,臉色也比原來要差上許多,是在昏迷的時候遇到什麼了嗎?”
“我說我以為快要死,可不就是因為這事兒嗎。”楚嶽歎了口氣:“賀兄你有所不知,這幾天的時間裡,我感覺像是我自己的身體被重新拼接了一遍似得,從骨頭到皮肉,就沒有一處不疼。”
話音落下,他又猛的想起了什麼一般,快速將腦袋向旁轉過。
等看見那邊兒仍然沒有半點兒變化的光芒後,才重新收回了視線,轉而抿唇問道:“賀兄,我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他有過什麼動靜嗎?”
“這個……”
賀宇帆撓撓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們剛剛聽到的那聲不知是不是幻覺的輕哼道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道:“當然我也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是不是他發出來的,不過凡事往好裡考慮,我覺得這事兒應該是成了。”
不用他說,顯然楚嶽也是如此認為的。
那張俊美卻帶著憔悴的臉上終於揚起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長籲一口氣道:“這些天謝謝二位了。”
“楚兄客氣。”賀宇帆道:“雖然現在說這個可能有些掃興,但是我覺得還是得跟你說一下的好。”
楚嶽點頭:“賀兄直說便是。”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有些為難道:“今天二十四號了。現在已經是晚霞時分,滿打滿算咱們還有三天多的時間。到長月門的路程不算,我們總得提前一天過去才是,所以……”
“我歇息片刻就好,絕對可以與二位同去的。”
不等賀宇帆心中想好的結論出口,楚嶽便慌忙打斷道:“賀兄你放心,我雖然現在有點兒虛弱,但還有這麼久的時間,我定然是不會拖後腿的。”
“我知道的。”
賀宇帆說:“但是楚兄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沒法確定,狐狸先生醒來之後會是怎麼樣的狀況。所以至少得留下一個人,在這兒守著,等他醒來才行。”
他說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一旁仍然散著光芒的位置。
楚嶽似乎還想去爭取兩句,可視線隨著賀宇帆的話往旁的轉了轉,那嘴唇顫了兩下,終究還是將沖到嘴裡的話繞了一圈,又重新換了個問題道:“那賀兄,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今夜,或者明早。”賀宇帆說:“楚兄你安心照顧狐狸先生就好,就算在我們離開之前他醒來了,身子肯定也弱的不能直接往戰場上去。這事情我考慮過很久了,最好的方法,還是得讓楚兄你在這兒照顧一下了。”
楚岳聞言沉默。
賀宇帆說的沒錯,這無疑就是現在最好的處理方法。
只是這喊著報仇的明明是他,現在到了該上戰場的時候了,若是他不過去,這心裡的滋味兒,就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了。
賀宇帆顯然也想到了他會是這個心思,但並沒有繼續去說什麼安慰的話,他只是摸著下巴狀似糾結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帶著不好意思朝楚嶽道:“不過說起來,楚兄你那邊兒有沒有什麼能迷惑控制敵方的法寶?你看我和承之都是主要攻擊,萬一沒點兒輔助的話……”
“賀兄大可放心,別的不說,用以輔助的法器丹藥我一點兒不缺。”楚岳說著,原本暗下去的眼中也閃出了一片興奮的光澤。
甚至都不需要賀宇帆再說什麼,他話音未落,就撐著坐起身子,從乾坤袋中翻找了起來。
一炷香後。
楚嶽再次躺回原位,側著腦袋,用一種愛憐又虔誠的神色,靜靜看著那邊兒仍然亮著不滅的綠光。
賀宇帆和桓承之二人則是去了另一邊兒的草地上,前者躺靠在後者懷裡,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半眯著眼睛看著天空發呆。
兩人就這麼靜了半晌,桓承之突然低頭,在賀宇帆耳邊小聲問道:“你剛剛問楚嶽要的那些法器寶物,其實根本沒用吧?”
“是不需要,畢竟我還打算明兒回去把大白接上來著。”賀宇帆點頭,應的毫不猶豫。他說:“但是如果不問他要點兒東西的話,楚兄肯定會覺得自己一點兒忙都沒幫上,從而再鬧出什麼不必要的心結,那就太沒必要了。”
桓承之聞言靜了半晌,隨即也贊同的跟著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次他家道侶還是想的更周全些。
只是話題到這兒,賀宇帆似乎也有了興致。從乾坤袋裡將楚嶽剛剛給他的那根竹笛取了出來,在手中繞了兩圈,他開口笑道:“你說,我要是到戰場上去吹這笛子,真能像楚兄說的那樣,聽著這聲兒的所有敵人都會陷入瘋狂嗎?”
“問我也沒用,不過你可以試試。”桓承之笑道:“明陽派也沒多少好人,兩邊兒打起來的時候,咱們就按照原計劃的那樣在旁的下黑手就行。所以你要想吹笛子,隨時都是機會,用不著現在想太多的。”
“你說的對。”
賀宇帆點頭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他說:“我發現我真是越來越期待二十八號的到來了。”
桓承之瞥他一眼,哭笑不得的勾了勾唇角,倒也沒再開口。
雖然他很想告訴賀宇帆,他從當初知道這日子開始,其實就沒有一天不期待吧……
一夜不提。
等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三人醒來之時,那百布上的東西果然和想想中的一般,仍舊裹著那層淺淡的綠光,甚至連讓人窺探一下的機會也沒給。
好在通過昨天晚上的那次交流,楚嶽也沒再提什麼要跟著去的話了。因為還要守著狐妖的身體,三人便也沒客氣的往遠了送,只互相道了幾句注意安全的話,便揮手作別,分了開來。
就像賀宇帆昨天夜裡說的那樣,他之前就和桓承之商量過一次,像這種躲在一邊兒下黑手的事情,沒有誰能比大白更加勝任了。
因此在兩人趕往萬芒山前,還是先回去了一趟番臨。
和想像中家裡全是人的場面有些不同,甚至可以說有些出乎預料的是,當賀宇帆進門的時候,迎接他的居然是墨離的那個傀儡人墨空。
它盤腿坐在院子當中,雙眼微磕神情放鬆,就像是個真人一般,完全看不出絲毫雕琢的痕跡。
當然,這只是對於不熟的人而言罷了。
賀宇帆想著,上前兩步在墨空眼前擺了擺手,一邊開口試探的喚道:“墨兄?”
“我在。”
只是片刻,墨空便開口應了,發出的果然是墨離的聲音。雙眼在應答的同時睜了開來,朝賀宇帆的方向掃了一圈,他繼續道:“賀兄許久不見,你可算是回來了。”
“是啊。”賀宇帆嘿嘿笑著撓了撓頭,又環視一圈周圍,還是選擇了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們都去哪兒了啊?我這回來就只見著就墨空坐這兒,還真嚇了一跳來著。”
“這是自然了。”墨離笑道:“把他留在家裡就是擔心萬一有圖謀不軌的人進來,他還能充個看家護院的角色,要是嚇不著人,豈不是白留了嗎?”
賀宇帆贊同點頭。
隨即墨離也沒再繼續將玩笑話進行下去,只頓了頓,便大概給賀宇帆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韓子川說他算著重塑肉身的最佳時機到了,就帶著那兩個鬼魂一同去了天機門裡。剩下墨離和念魂兩人都覺著新奇,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跟著一同去了。所以才會鬧出現在這種,只留個傀儡看家的場面。
墨離快速將情況說完,又生怕賀宇帆不高興似的,補充了一聲道:“賀兄,我們這其實不是不辭而別,等韓兄的儀式進行完後,我們都會回去的。還有你也千萬不用擔心家裡的安全問題,墨空天天守著,門牆上還加了韓兄的結界,一定不會有歹人進得來的。”
“這我自然都懂。”賀宇帆含笑應著,又說了兩句,確定大白在家之後,又跟墨離道了聲謝,感謝他這樣幫忙看家之後,才轉身向屋中走了過去。
桓承之憋笑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他開口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天機門看看?”
“那肯定的啊!”賀宇帆怒道:“這可是重塑肉身誒,聽著就這麼有趣的事情,他們居然自己悄悄去圍觀,都不跟我說一聲!”
桓承之好笑道:“那不然你去看看那邊兒,我自己去萬芒山?”
“不要。”賀宇帆撇嘴道:“雖然重塑肉身聽著有趣,但是明顯滅了長月門更讓我開心啊。”
他說著,也走到了門口。
伸手推開門的瞬間,一團雪白便從天而降,穩穩落到了賀宇帆的懷裡。
伴隨著熟悉的貓叫,賀宇帆視線向下。大白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蹭了蹭,又撒嬌似的喵喵叫了兩聲,才開口問道:“阿帆你是要帶我去玩兒嗎?”
“是啊。”賀宇帆點頭,笑容中卻多了些嗜血的味道。他說:“我帶你去看場大戲,不過稍微有點兒危險,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大白口中喵喵的喚著,腦袋也繼續在賀宇帆脖子上蹭著,明顯是在用行動說明,對於對方口中的“危險”,他根本毫無畏懼。
這回應對賀宇帆而言也完全是在預料之中,所以只伸手給那只似乎又肥了不少的白毛順了順毛,他就直接轉身,毫不猶豫的向外走了出去。
路過墨空的時候,又低頭交代了兩句,告訴他們自己暫時有事兒不回來之後,便再度離開了才剛剛進來不久的院門。
少了院中樹木的遮擋,正午的陽光直照在臉上,帶來一片暖意的同時,也驅散了身上籠罩的陰影。
賀宇帆抬頭看向碧藍的天空,感覺這天色就好像是在提前預祝他們的勝利一般,燦爛的讓人心曠神怡。
唇角上揚的同時,他也沒再開口去說些什麼,只安靜的跟在桓承之身側,一同向萬芒山的方向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