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賀宇帆瀟灑的說完了那句, 又給付醉留了個他家的地址後, 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原地。
而當他進家門的時候, 桓承之卻已經兩眼發紅, 在院子裡自斟自酌的喝了一夜了。
聽著院門的響動, 他抬眼看過, 見是他等了一夜的人回來, 當即便趕忙起了身, 眼中紅光閃爍,酸溜溜的撇嘴道:“你可算是捨得回家了啊?”
“你別說的跟深閨怨婦似得。”
賀宇帆聞言笑著。
也不給人再應什麼的機會, 他三步並兩步的快行到桓承之身前, 又猛的一撲身子, 將自己整個人都搭在對方懷裡,才舒服的長籲了一口氣道:“我跟你講, 這一天一夜的冷臺階,真是坐的我要難受死了。”
“那我說要陪你一起你還不讓。”
桓承之嘴裡埋怨的說著,動作卻心疼的將人攔腰抱起,一邊往屋裡走著, 一邊柔聲歎道:“今天辛苦你了, 累了就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去給你買醉鄉樓的點心,你最愛吃的那種。”
“還要糖醋魚和燒雞。”賀宇帆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心道他家小狗崽兒果然最知道怎麼取悅他, 口中卻跟著問了聲道:“我忙活這麼長時間,你就不關心一下成果如何嘛?”
“關心,但是不急著現在關心。”
桓承之應著, 也將人帶回了屬於他們的房中。
把懷中人輕輕放在床上,給人脫了外衣,自己也脫了衣物,在一旁跟著躺下後,才繼續道:“你是笑著回來的,就說明這事兒哪怕沒成,也八九不離十了。所以現在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應當是休息。我向來以你為重,又怎會多問什麼?”
桓承之這話說的深情,但兩人也都知道,這句句皆是發自內心。
賀宇帆喜滋滋的咧了咧嘴,嘿嘿笑著在人懷裡蹭了蹭腦袋,這意識也就漸漸模糊開去。沒多久,便沉沉的跌入了夢鄉。
桓承之借著他種族好強的夜視能力,就這樣撐著腦袋,溫柔的盯著懷中躺著的那人。
這場面似乎是有些熟悉。
而讓人忍不住心情愉悅的是,不管重複幾次,他心底都是一如既往的甜蜜幸福。
桓承之勾了勾唇,本想著看上一會兒就合眼,結果這盯著盯著,轉眼就盯到了天亮。
等賀宇帆再次睜眼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上頭頂,時間也轉到了正午。
桓承之給他把吃食都買好擺在了桌上,等他穿戴好了洗漱完畢,在人對面兒坐下的時候,對方也已經給他挑好了些魚肉,就等他開吃了。
賀宇帆沒跟他客氣什麼,抓了個饅頭過來就著吃了兩口,又掰了個雞腿下來,才長籲了一口氣,把昨天晚上和付醉的交談給桓承之全數道了一遍。
待他全數說完,桓承之又糾結著沉默了片刻,終還是有些擔憂的問了聲道:“你說讓他自己想,他想的通嗎?”
“肯定是想的通的,他其實就是缺一個去告訴他他可以被原諒的人而已,我昨天給他說的夠多了,他但凡有點兒腦,也不會再一心尋死了。”
賀宇帆應的十分堅定。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道:“況且就算是最後想不通,我也能保證他會過來找我。畢竟我給他說過那復活藥的事兒,不管是真是假,他絕對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的。”
桓承之低頭想了想。
半晌,也終是點了點頭,低低應了聲“但願如此”。
這話題到此,剩下的也就是等付醉的選擇了。
然而也不知是賀宇帆算錯了還是什麼,這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連去天機門搞肉身的那群都回來了番臨,付醉也從未登門過一次。
對這情況,賀宇帆的意見是耐個性子繼續等待。桓承之雖說仍有些放不下心,但糾結了數次,終也還是沒說什麼了。
再說端木陽和聶殷這邊兒,雖說得了肉身,但兩人仍然可以繼續修煉鬼道,而之前練就的修為,也半點兒沒減。
就韓子川的話說,這絕對是因為上面兒有賀宇帆那個天道兒子保駕護航,不然別說是修為不減,他們不被一雷劈碎都絕對是萬幸了。
不過對於這種說法,賀宇帆也只是笑笑沒有應聲。不管原因到底是何,這終歸也是個好消息,不然若是少了端木陽這個早就被他列成救世小隊隊員的大殺器,那可才是損失慘重了。
心裡想著,賀宇帆也在晚上的慶祝會上將那個修真界大劫給幾人說了一下。
只是和想像中的不大一樣,那些人別說是沒有一點兒震驚的意思,甚至面色平靜,就仿佛是他只說了個人盡皆知的消息罷了。
賀宇帆有點兒不解,這周圍都是摯友,他也就直接將那不解問出來道:“我一直以為這事兒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為什麼你們都不驚訝一下啊?”
“有什麼好驚訝的,賀兄你是忘了我們師承何派嗎?”
韓子川笑的無奈,他說:“一個月前你們還在南海那邊兒的時候,天機門就已經算出,修真界近期將要面臨一場滅世級的劫難。具體是什麼大家打算等你回來問問,但算出那大概的方向,也確實是在洛安城那邊兒。所以現在你這消息也相當於是提前回答了我們的問題,還何必驚訝呢?”
他這一連串的回應道出,讓賀宇帆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
抬手在額角摁了摁,咧嘴扯出了個乾笑,也沒在這問題上再糾纏什麼,只停了停,便開口繼續道:“既然你們都有心理準備,那我就直說好了。我覺得封印界門這種事兒主要還屬於,我兒子不太好插手的。但是就我和承之來做的話,人數怕是有些不夠。所以……”
“賀兄你實在是有些多慮了。”
這話不等著說完,一旁端木陽就已經開口打斷,一邊搖頭笑道:“你在天機門,是地位和創派祖師爺相等的長老,你一聲令下,包括掌門都會聽你調遣,又怎麼會愁沒人呢。”
他說著,一旁念魂也點頭跟著應道:“況且不說是天機門了,現在我和聶殷少了禁錮,不用永遠止步於番臨城內,這次這麼大的事兒,就算我們實力有限,也多少是得幫幫忙的。”
他說著,不只是端木陽,一旁墨離和韓子川兩人也跟著點頭表示一定幫忙。
賀宇帆見這事兒和他計畫中的一樣,也趕忙點頭表示他一定不會客氣,到時候事兒真來了,也定然是要大家攜手去完成的。
話說到這兒,他計畫中的救世小隊,也就只剩下付醉一個人處於待定狀態了。
眼看著時間越走越快,這轉眼過去十來天了。直到賀宇帆終於忍不住,打算自己再主動上門去跟人暢談一番時,他家的院門,才總算被人從外敲了開來。
賀宇帆去開的房門,在看到外面兒站著他心心念了十幾天的人時,也總算是重重的籲了口氣,明顯放心了下來。
付醉今天沒有再穿他那套把人包裹著看不見的黑衣了,遮著一大半面容的黑布揭下,總算將那張過分憔悴的臉,全部都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就在開門的瞬間,賀宇帆也已經將人打量了一遍。
他頭髮還是如上次見面時那樣,白的就像是染了層抹不去的積雪。一雙暗紅色的鷹眼和桓承之有些相似,但比之後者,卻明顯少了太多的生氣。
眼眶紅腫,嘴唇乾裂,目光呆滯又茫然的對著前方。在慘白的肌膚上,胡茬從臉頰一路蔓延至下巴,若不是還有些動作,賀宇帆真會擔心,他是不是已經斷了氣了。
兩人對視一秒。
付醉抿了抿那兩瓣已經滲出血絲的薄唇,視線越過賀宇帆的肩膀向後看了兩眼,他忐忑的壓低了聲音,顫著唇輕聲問著:“他在嗎?”
賀宇帆挑眉一愣。
腦子反應了一秒,也便明白他口中的這個“他”,指的應該就是桓承之了。
心下一想,也沒打算說什麼幌子。他大方的點頭應了聲道:“在裡面跟人喝酒呢,這是他和我的家,又怎麼可能不在呢?”
“說的也是。”
付醉錯了視線,點頭有些慌亂的應著,那雙渾濁的紅眸中又閃過了些許緊張的味道。捏握在身側的雙手又收緊不少,腳下步子抬了又落,他終還是沒能抗住心底的恐懼一般,抬頭朝等著他答案的賀宇帆道:“那,那個我今天突然想起來,還,還有……”
“還有別的事兒是嗎?”
賀宇帆平靜的將他因為恐懼而顫抖著舌頭沒能說完的話道了出來。
後者一愣,頓時也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了。
時間在對視中拉長出去。
賀宇帆也不急,只柔柔的看著對方,等著他自己做出選擇。
可他們這邊兒靜了下來,那不遠處坐在樹下對飲的二人,在圍觀了半天之後,還是端木陽忍不住開口,皺眉朝跟他碰杯的桓承之問了聲道:“我說,就開個門而已,用得著這麼長時間嗎?”
“用不著,也用得著。”
桓承之含含糊糊的答著,視線又往門口的方向繞了一圈,將杯中酒水飲盡,才補充了聲道:“門是開了,但是那人敢不敢進就不一定了。宇帆說這事兒得讓他自己考慮清楚,別人強拉著進來,也沒什麼意義。”
端木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關於付醉的事情,賀宇帆之前也給他們大概說了一下。不過知道歸知道,端木陽這性格和那人相差太遠,要說去理解一下,也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桓承之明白這點,自然也就沒將這話題再繼續下去。
兩人又碰了一杯,桓承之還沒喝完,倒是端木陽這邊兒趁著酒勁兒起了身,大步流星朝門口走了過去。
這動作別說是賀宇帆和桓承之,就連門口的負罪也是身體一僵,腳下步子一錯,差點兒就轉身跑了。
好在他動作之前,胳膊已經先一步被端木陽扯在了手裡。
兩人視線一錯,還沒來得及讓付醉被這人妖豔至極的長相驚住的心情緩和一下,端木陽就已經抬手過去,一杯酒全數灑在了付醉臉上。
眾人又是一愣。
付醉唇瓣一顫,這過了最初的慌亂,也總算從對方的氣息中感受出了,這人不是妖修。
心底的恐懼收了些許,他抬頭看向端木陽的雙眼。唇瓣一抖,有些猶豫道:“閣下是……”
“是萬靈仙地的朋友。”
端木陽應的毫不猶豫。
甚至沒給付醉反應一下的機會,他就擰了眉毛繼續道:“其實這事兒不該我管,畢竟賀兄說了要讓你自己考慮。但是我還是想說,你一男人磨磨唧唧這都多少天了?所有人都在急著為這次劫難考慮,就你耽誤這麼久,是不想出手怎的?”
付醉一愣,趕忙搖頭道:“我,我沒……”
“沒有就來啊,直接進來商量下任務,我們也省的一天到晚在這兒閑得無聊了。”端木陽秉承著他一如既往的邪魅狷狂,話音未落,就扯著付醉向屋裡走去。
後者明顯有些抗拒。
只是在他將手從那人的禁錮中扯回之前,端木陽就已經繼續開口,平靜道:“我大概聽賀兄提起過你,他說你是想用死贖罪。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活著殺完了仇人,才是真正的復仇。”
他說著,身後那人的掙扎也漸漸弱了下去。
待兩人都跨進院中,端木陽才松了手,重新回頭看向他雙眼,一字一頓的補充了一句道:“還有,那個可以讓白骨回生的丹藥是以命換命。你如果選擇送死,是打算讓我們代你去復活你愛人嗎?”
說完,完全沒給付醉解釋一句的機會,他就直接轉身,提著酒壺回屋去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付醉,腦中炸出他剛剛的用詞,那嘴唇抖了又抖,終還是抿在一起,憋紅了臉頰。
不管如何,這門總算是安穩進來了。
賀宇帆在心中感歎了一下自己夭折的溫柔對策,又順著付醉的視線看了看端木陽瀟灑的背影。終還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轉而給人解釋了一句道:“付兄你別多想,這人性格就是這樣。他……”
“他說的沒錯,是我太優柔寡斷了。”
付醉搖頭:“不過送命之事我來之前也全都想好了。賀兄你能來找我,就說明你對此事有別的策略。那我自然會聽你安排,畢竟我還得好好活著,至少也得活到他復活為止。”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
賀宇帆聽他這麼一說,也滿意的咧嘴笑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
付醉沒有躲開他的接觸,只是僵了一瞬的身子,等重新緩和下來時,也轉身朝賀宇帆道:“賀兄,你對我說你道侶也在家裡,那請問你可以帶我去見見他嗎?”
“你想好了?”賀宇帆笑著問道:“現在可是我家,我真去叫他,到時候你可是連反悔的機會也沒有了。”
付醉聞言一愣,身體也條件反射般的抖了一下。
只是這次沒給賀宇帆失望的機會,他只沉默了一秒,便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好了,就算現在不見,以後也總會見的。我能躲一時,終歸是躲不了一世,所以……”
“所以付大哥,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付醉話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了一個溫溫和和的聲音。轉頭過去,桓承之站在不遠的樹下,笑的燦爛。
兩人視線交錯一秒,付醉唇瓣顫抖,用有些難以置信的聲音,顫抖著喚道:“小白?”
桓承之溫柔的笑臉瞬間裂了。
這次的情況不似上次,賀宇帆終於能放心大膽的嘲笑出聲。桓承之卻也只能咬牙維持著面上的笑容,點頭應著:“桓承之。”
這基本的招呼打完,氣氛也再次陷入了沉靜。
付醉想說的話太多,這全數湧入口中,卻也不知該先說哪個了。
其實從賀宇帆前些天去尋他開始,他就已經把重逢的場面在心中模擬了無數次了。
他想過對方會責駡他,也想過對方會冷眼看他。想過進門時就要跪地道歉,也想過該怎麼去表達誠意。
只是這無數的模擬,卻從未出現過眼前這般場景——
桓承之看向他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一個久別重逢的友人,沒有絲毫的厭惡和責怪,只有一種濃濃的,讓人無法忽視的喜悅。
這般情況,那跪地致歉的行為,就顯得有些太過不合了。
兩人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對方,直到微風吹過,付醉臉頰一涼時,才猛然驚覺,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薄唇輕動,他深吸一口氣,低頭朝桓承之道:“對不起。”
“沒關係。”桓承之應著,也上前將人拉去了一旁樹下的圓凳上。待對方坐下,才繼續道:“不過我剛剛應的是你這幾天猶豫太久的‘對不起’,至於萬靈仙地的劫難,還是讓該道歉的人來自己說吧。”
他說著,付醉也抿唇沒去爭辯什麼。
賀宇帆則是在一旁嗤笑了聲道:“他們要是能道歉的話,也用不著咱們去動手殺人了。”
“說得有理。”
桓承之點頭笑著,也總算是將話題扯回正題上道:“付大哥你既然來了,我就當你是願意加入我們了。這事兒我之前與其他人都說了,我想你也應該多少有所瞭解。”
“你是說界門的事兒嗎?”
付醉心領神會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想賠命,也應該知道我是為何賠命才是。可這事兒我調查了很久,除了以命封印之外,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可行了啊。”
“那倒不是。”
賀宇帆擺手道:“因為主要策劃這事兒的主要是那兩個家族,所以只要我們把主事兒的人殺了,這界門想開也沒的開了。”
他說著,伸手從乾坤袋裡摸了兩下。
把天鏡掏出平放在桌上,又將那手掌大的鏡子點著擴大到了桌面兒的大小,才屈了手指,改為在鏡面上敲了兩下道:“地圖給我弄一下,就要能圈住張家和趙家的就夠。”
話音落下,鏡面上波紋蕩起,在付醉驚訝的注視下,慢慢流轉出了一張詳細的地圖出來。
賀宇帆伸手指了指左邊兒那大大的“張”字,又點了點右邊兒的“趙”,他開口道:“付兄你看,這兩家的距離其實挺遠的。而那兩扇界門是要同時開啟,才能達到所想的功效。所以我覺得,他們絕對是打算約個時間,一家開一扇了。”
付醉贊同的點了點頭。這結論倒是和他之前探查出的沒什麼區別。只是……
“賀兄,我不知道你對這兩家的瞭解怎樣,但我曾姓趙,我敢說沒人比我對趙家的防守更瞭解了。”
付醉抿唇,面色有些陰沉。迎著賀宇帆鼓勵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道:“那地方就像是個鐵城,就算是裡面有人接應,也不可能有任何方法,能打破他們的防守的。”
他說著,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道:“所以賀兄,你說的那個直接去殺人,怕是沒人能做得到的。”
只是讓付醉沒想到的是,在聽到他這個結論之後,賀宇帆別說沒有半點兒驚訝,反而面色不變的勾唇笑道:“這我知道。而且我也蔔過一卦,我們想去趙家屠了家主,成功率絕對是零。”
付醉不解:“那……”
“所以我們的計畫是這樣的。”賀宇帆沒賣關子,繼續解釋道:“我和承之去張家殺了主事人,你們去洛安城裡等著。因為從地勢風水來看,趙家會開的絕對是鬼門。鬼門需要生魂祭祀,而生魂最多的地方,就絕對是洛安城了。”
付醉擰眉,半晌後恍然道:“賀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沒錯。”
賀宇帆笑道:“殺不了他,還不能阻止他佈陣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