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腳步

　　接下來三天，西弗勒斯幾乎是緊皺著眉躺在病床上度過，訪客絡繹不絕地溜達進醫療翼，除了朋友外，其中一部份的人他根本不認識，那群人掛著一副讓人倒胃口的同情臉孔，拉著貴族腔調扯上幾句客套話，便轉頭熱絡地與盧修斯攀談。

　　為此他沉下臉色瞪了盧修斯數次，對那群把探病當作交際手段的傢夥冷著一張臉，夾槍帶棍的嘲諷毫不客氣地把對方氣得臉色發僵，還得在鉑金貴族促狹的目光下強撐笑臉。

　　羅德抱了一大疊書本與課堂筆記前來，讓他愉悅了些，傑森則為他帶來美味的甜食，堆滿了整張小桌，甜膩的香氣縈繞不散。倆人好奇地詢問把自己朋友送進醫療翼的實驗，西弗勒斯含糊地用古書上的魔藥實驗搪塞，至於實驗的內容究竟是什麽？遺憾的是，那本「古魔藥書」被教授們放入禁書區了，沒有人能夠借閱。

　　「其實我總想會有這一天，你為了不知明的魔藥或魔咒什麽的……但又一直認為以你謹慎的個性是不可能的。」羅德聳聳肩，露出頗感意外的表情。

　　如果是自己掌握下的實驗，西弗勒斯仔細到連一根頭髮都不會飄進坩堝，然而他無法為自己辯解，說出實情，只能不悅地抿緊嘴唇。羅德識趣地沒再深入追問，談起最近的趣事，傑森咬著甜甜圈搭著話，在說完同年級女孩們為了獲得舞會邀請，暗地進行比拼後，他提起了卡佩：

　　「自從討人厭的法國佬偷溜出寢室三天後，我看見他時常跑到天文塔那兒等貓頭鷹，連嗆死人的香水都忘記噴了，我聽人說他父親似乎有意思讓他轉學到布斯巴頓。」他興災樂禍地咧開嘴角，「誰知道為什麽不一開始就送他到布斯巴頓呢？他不是老愛擺弄花俏的法式時尚嗎？那兒的制服可合他的審美觀了，尖帽子丶蕾絲襯衫丶飄逸的大群擺……喔，還有白色長襪與翹頭鞋。」

　　「你說的是女學生制服吧？不過，比起霍格華茲，布斯巴頓的制服確實好看多了。」羅德彎腰笑出聲，餅乾上的杏仁碎片在西弗勒斯不滿的瞪視下掉落到被子上。

　　「總有一天，布朗家會回到法國也說不定。」西弗勒斯淡淡說道，輕抖了下被子，抖去那塊杏仁片。

　　自盧修斯口中，他知道卡佩並未得到家族的許可，便擅自以布朗家的名義與湯姆進行合作，這對任何家族而言都是無法輕易饒恕的作為，誓必會有所懲處。

　　莉莉在倆人之後踏進醫療翼，西弗勒斯注意到她站在門口好一會兒，等到斯萊哲林的學生離開後，才快步走了進來。他完全能夠理解莉莉的不自在，斯萊哲林對葛萊芬多並不友好，她更是不少純血巫師排斥的麻種，再豪爽丶神經粗大的人，也受不了被一群人斜眼以待，那股冷漠能讓人凍傷。

　　凝視著那雙盈滿擔憂的碧綠雙眼，他出神地想到不知何時開始，他們在課堂上已經不會坐在附近，座位愈隔愈開，除了私底下的聚會，在其他時候再沒交集點。最近幾次讀書會，他們都是前後腳進入圖書館，又交錯離開，並沒有誰如此決定，只是恰好總有些事絆住彼此，與其他同學有約丶想在圖書館多找些資料等等。

　　「西弗勒斯，你還好嗎？我的天啊！你整整昏迷了四天！」莉莉瞪大眼，緊擰著眉頭說。

　　「只是個小意外，莉莉，我再過三天就能出院了。」西弗勒斯想了下，撒了小謊安慰對方，「大概誤打誤撞產生了昏迷的效用，並沒有什麽好擔心。」

　　「噢──那還是很可怕。」莉莉揪了下散在胸前的發尾，遲疑地開口，「是黑魔法嗎？嗯，你知道，呃，我聽說斯萊哲林們都挺喜歡研究那些，我記得你之前提過那很有趣。」

　　「是的。」西弗勒斯點了下頭，法蘭斯聖潔無疑屬於黑魔法範疇，能夠讓人轉換成純血巫師的魔藥與咒語，可不是白魔法的偏好，何況他沒忘記被鎖在瑪律福莊園的「黑魔法」書曾經宣稱懂得其中奧秘。

　　「太危險了，西弗勒斯，那不是我們應該碰觸的。」莉莉不認同地搖搖頭。

　　「我會注意安全，莉莉。」西弗勒斯輕聲承諾，莉莉的關懷讓他感到溫暖，卻也不會如她所勸說般遠離黑魔法。

　　不說斯萊哲林在黑魔法上資源豐富，單論遠比白魔法更奇妙獨特的用途，即深深吸引他追求，那是片無所顧忌丶無邊無際的領域，能夠自由發揮。

　　斯拉葛霍恩也在他醒來後第二天來訪，這名被形容為老海象的院長挺著肥重的肚子，眼裡轉著趣味走進醫療翼，伸手摸著失去毛髮而光亮照人的前額，意味深長地說：「瑪律福大概告訴你了，西弗勒斯，我不得不取消你這學期的借書許可，不過──我想你大概不會太過無聊吧？喔，魔藥辦公室有不少不錯的書籍，你大概還有印象？作為一名教授總會買上幾本適合學生閱讀的書籍作為參考，你能翻翻這些，它們每一本都乖乖待在書架上，經過驗證，十分安全。」他呵呵笑了兩聲。

　　沒錯過斯拉葛霍恩的暗示，西弗勒斯抿了下唇，深黑的眸子比平日亮了些，「感謝您的慷慨，院長。」能讓一位魔藥大師擺上書架的書籍，絕不會是些入門階段的魔藥教學，他可記得那兒有不少對方珍藏的大師著作。

　　愉快地談論這幾天魔藥課的進度，西弗勒斯並討教了些魔藥手法──卡佩在法蘭斯聖潔上所使用的，斯拉葛霍恩耐心給予了詳細的解說，推薦了幾本論述古老魔藥配方的書籍。

　　起身離開椅子前，斯拉葛霍恩上身微微前傾，面帶微笑，壓低音量說：「知道湯姆•裡德爾嗎？我之前和你提過一次，看著現下的情況，好好抱住瑪律福這顆大樹可真不錯。」

　　「啊，或許我那名好學生也沒想到吧？」推開椅子，他的語氣染上幾許揶揄，猜不透到底是在稱讚湯姆的明智與幸運，或是嘲笑對方在法蘭斯聖潔上功虧一簣。

　　「有時候斯萊哲林們會忘記一個亙古不變的定理──等價交換。」斯拉葛霍恩意味深長地說道，嚴肅地看著西弗勒斯，「魔藥或黑魔法都是如此。」

　　西弗勒斯怔思了會兒，方意會過來，黑魔法的等價交換無需多言，而魔藥的神奇的功效也是靠各式材料的代價換取的，愈是稀罕強大的魔藥，往往要求的材料也愈是珍貴難尋，遑論法蘭絲聖潔這類需與咒語配合而成的魔藥，那已是魔法儀式。

　　這番話讓他懷疑斯拉葛霍恩早已知情，或許當卡佩把一堆毫不相關的魔藥問題兜在一塊兒，以為謹慎不過地請教對方時，便讓他瞧出了端倪，甚至故意配合地指點對方關鍵。卡佩雖然宣稱法蘭斯聖潔傳自布朗家，但它的配方顯然並未真正被保密，可能在過去被人流傳了出來，布朗家唯一掌握的只有咒語和完整儀式。

　　無人時，西弗勒斯不斷回想起那天在有求必應室的實驗，細細思索著所有細節，推想著法蘭斯聖潔的魔藥在自己體內曾引起什麽變化，龐弗雷夫人又是如何解除的？或者說，真是龐弗雷夫人解除的嗎？他沒有那四天昏迷的記憶，當他醒來時，除了脫力般的虛弱感，他的身體已一切健康，而靈魂不穩定除非握上魔杖施展個魔法才能發現差別。

　　離開醫療翼的前一晚，他翻著羅德帶來的課堂筆記，等待盧修斯時，鄧不利多靜悄悄地走入，坐到床鋪邊，他抬起頭，疑惑地挑高眉毛，不認為自己有特殊到需要校長來探病，還是即將痊癒的時候。

　　那天在有求必應室發生的事，已被盧修斯完好地遮掩，除了當事人與某部份相關人員，沒有任何人知道。

　　「希望沒打擾你，西弗勒斯，你看起來好多了。」鄧不利多和藹地說道，從懷裡掏出一顆彩蛋放到床頭櫃，「一點小禮物，喔，有許多人關心你，西弗勒斯。」他看著被零食與各式書本佔據的床頭櫃笑了。

　　那是蜂蜜公爵歡慶周年的特別商品，敲開後會跑出一隻巧克力怪物，必須想辦法抓住他放進嘴裡，和巧克力蛙類似，西弗勒斯會知道它，是因為有一次布拉斯坦帶了一籃子過來，結果不小心被想偷吃的高爾翻倒，頓時一群巧克力怪物飛來跳去把地板丶牆壁弄得滿是巧克力，惹得龐弗雷夫人放聲咆哮。

　　瞥了一眼那只彩蛋，他悄悄扯拉了下嘴角，打定主意要讓盧修斯帶走，龐弗雷夫人絕不會希望再看到任何一隻彩蛋或跳跳蛙出現在病房。

　　「我明天就能回寢室了，鄧不利多校長。」西弗勒斯直接答道。

　　「那好極了，我為你感到高興，西弗勒斯。」鄧不利多溫和說道，鏡片後的藍色眼睛掃過周遭的佈置，他帶點好奇地開口，「這些……看起來溫馨舒適，或許我們該改善舊擺設？它們存在了太多年了，大概我還是學生時就在這兒。」

　　隨著他的視線掠了一圈，西弗勒斯感到一絲羞赧，柔軟的枕頭丶棉被，或是擺滿雜物的矮桌丶那套骨瓷茶壺組，許多物品全是盧修斯這幾天佈置上的，他縮緊下顎，擺出冷淡的模樣說：「這或許是好主意，能夠提升足夠的舒適度，但可不保證能有效促進療養。」

　　鄧不利多笑眯眯地點點頭，看起來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西弗勒斯疑惑地盯向對方，但接下來的話題彷佛是嘲笑自己毫無緣故的警戒，全是些關於甜食或牙齒健康的閒扯。

　　「這把年紀了，總需要定期服用健齒魔藥……」鄧不利多邊說邊低頭從袋子裡挑出一顆多味豆，又把一顆太妃糖放進嘴裡。

　　等他離開時，西弗勒斯沉默地掂了掂那只糖果袋，手掌心的感覺告訴他起碼少了三分之一的糖果，他抽了兩下嘴角，懷疑起對方是否只為了偷蹭糖果，才來探望自己。

　　在門口與鄧不利多錯身而過的盧修斯，眯起雙眼停下腳步，鄧不利多同樣停頓下來，朝他微微一笑招呼：「夜安，盧修斯，你來看顧西弗勒斯吧？很高興聽見他明天就能離開醫療翼了。」

　　「感謝你的關心，校長。」盧修斯假笑了笑。

　　果不其然，這只老蜜蜂嗅到不為勁，趁自己不在跑來試探了嗎？若是如此，現下的遇見是對方的失誤，抑是故意為之？

　　「能擁有一位如此的朋友，是西弗勒斯的幸運。」鄧不利多和緩說道，「龐弗雷夫人告訴我你這幾天都待在這兒過夜，照顧西弗勒斯，她對你可讚不絕口。」

　　「那是應該的──同樣感謝龐弗雷夫人如此慈祥，寬容我留在醫療翼。」盧修斯答道，下巴高高昂起，對鄧不利多擺出為西弗勒斯感到欣慰的姿態頗為不悅，「現在，時間有些晚，鄧不利多校長，就不打擾你了？」

　　「啊，是啊，快接近宵禁時間。」鄧不利多恍然地順了下鬍子，朝盧修斯點了下頭，「我該回到校長室了，盧修斯，喔！對了，順帶祝福下個月的舞會順利，教授們與我可非常期待。」他眨了眨眼，「想必你決定舞伴了？」

　　心思一動，盧修斯看向狀似不經意提及舞會的鄧不利多，笑了笑，「當然，我敢肯定那會是一場令人難忘的舞會。」

　　「我想西弗勒斯也不希望錯過，前幾天已經邀請他一起出席了。」他以漫不經心的輕淡口吻補充，並補捉到一絲光亮閃過鄧不利多的雙眼。

　　「期待舞會的到來，晚安，盧修斯。」鄧不利多笑道，重新挪動腳步。

　　「晚安，鄧不利多校長。」盧修斯高傲地答聲，仰著下巴目送對方離去，彎過轉角，他扯了下唇，冷哼了聲。

　　想打探自己與西弗勒斯的關係？他倒不介意讓那只老蜜蜂知道，最好對方識相地保持距離，別想從中謀取任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