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認學長說的有道理。有的時候,的確會懷疑自己對待學弟的態度是否太過溫和?
「最好不要蹲在這裡看電視…… 」看到學弟在健身大廳看電視,怕他挨其他學長罵,我還好意上前提醒他。
「喔!」人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到一旁拿了小板凳,到距離電視比較近的地方看。
「喂!剛剛那個學長不是跟你說不要在這個時間看電視嗎?都還沒驗收過,看什麼電視…… 」和我站在一塊,感覺比較凶悍的老兵罵。
「我以為學長叫我不要蹲著看電視。」
謎之聲:你在作夢喔!我管你站在看,還是蹲著看。
難道真的是有代溝嗎?我剛上船也不會這麼不長眼。明明知道還沒驗收完是不可以看電視,也不可以提前洗澡的,可是還是一堆剛上船的菜鳥會這樣做。前幾天在部落格和李逵大有討論到這種不長眼的「兵」和「官」之間的差異。我下了個結論:「兵」作孽,猶可違;「官」作孽,不可活。因為往往這種不長眼的「官」會害死底下的「兵」。
我印象很深刻,那天下著大雨,居然有學弟跑到甲板上來派工。
「學弟,幹麻跑上來?」我那時候正在值梯口更。
「隊長派工作給我。」
「喔!那你忙吧?!」
「是!學長。」
學弟拿著測量的工具,正小心地要往高處爬。
「等一下,你先下來…… 你到底要幹麻?!」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隊長要我爬上桅杆去做測量,是今天裝備保養的其中一項,他說他下午就到看到數據。」
「那…… 你打算就這樣上去?」
學弟沒有出聲。
「大哥!你知不知道上頭多高,你有沒有懼高症啊?」
「一點點。」
「桅杆上頭會有電的,你連絕緣鞋都不穿,你想電死啊?!」
學弟搖搖頭。
「你不是還沒驗收過嗎?」
「對!還沒。」
「你去看書,準備好的話,下午來找我,我帶你去找兵器長驗收。保養計畫交給別人去做,隊長如果問,就說我交代的,知道嗎?」
「可是…… 」
「沒關係,你就跟隊長這樣說就好。」
「喔!那我先去聲納室看書了。」
早知道隊長會把這筆帳算在我頭上。一下更,隊長便把我找過去。
「保養計畫為什麼沒有按時做?」
「隊長,現在外頭下大雨,爬桅杆做測量是件很危險的事。」
「我不要聽藉口。」
「這不是藉口,是事實。下大雨,電工間連絕緣鞋都不借;電戰間也不可能配合;保養計畫要怎麼做呢?」
「我不管!反正照規定,今天要做什麼保養計畫,就是要按時寫在日誌上交給我看。」
「保養計畫不是已經送到您這了嗎?班長和士官長也都簽名了,現在是您的問題。下雨天,按照規定,有些保養計畫的安排是可以延後的,既然您執意要按時做,我們也已經把日誌交到您手中,數據是我們配合4隊那邊弄出來的,誤差應該不會太大。」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我不要捏造的數據,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地來,這樣的東西我不要。」
「我也和您解釋過了,下大雨根本沒有辦法執行,更何況這些數據,就算要人員親自上桅杆還是相同的。有必要讓還沒驗收過的學弟,在下雨天上桅杆嗎?」
「那就按照安全規定,穿著絕緣鞋和佩帶絕緣手套。」
「隊長,絕緣鞋和絕緣手套是不會觸電,但不保證不會發生危險。下雨天……」
「夠了!這些捏造的數據,居然連班長、士官長都簽名?可見你們都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說要確實的數據,每天所安排的保養計畫要按時做,你們根本都不當一回事。你去叫舵房廣播3隊全體甲板集合,包括所有士官幹部,現在就去……」
「隊長……」
「去叫3隊集合。」
兩分鐘後,所有人在甲板上集合。全隊從士官長到最菜的兵全部都被隊長數落了一頓。
「隊長上過桅杆嗎?」聽完訓示後,我冷冷地回應。
「你說什麼……」
「所謂:以身作則。下雨天,這是我所想到的最佳方式,既然您這麼堅持,那就請隊長親身示範,如何爬桅杆做測量?只要您做得到,我相信底下沒有人會有任何意見。以後不要說下大雨,哪怕是發布颱風警報,大家還是會確實去做。」
「你現在是對我的管理有意見嗎?」
我沒有回應。
「不要以為你是老兵,我就不敢辦你……」
「我從未想過我是老兵。就算是,那又如何?也不過就是比其他人早個幾天退伍,有什麼了不起!」
此時,隊長的手機聲響起,他走到舷邊接電話,而謝班長和呂士官長也過來和我說了幾句話。大概是要我不要這麼正面和隊長槓上。
「那你就給我安分點。今天的事就算了,下次再馬馬虎虎做事,我就連帶處分,知道什麼是連帶處份吧……」
講完電話的隊長,心情似乎不錯,將隊伍解散後,我又看到他開開心心地拿著手機再講。這就是我們的新任隊長,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情在做事。
他顧人怨的事情還不只這一件,甚至連別隊的人都對他很反感。只要船有任務,像是東北偵巡,那一些執勤是在所難免的,但我最討厭的就是那個時候。聲納在船上的執勤,多半會配合舵房、戰情、電戰等部門,所以只要負責的人員都會戴上所謂的聲力電話。此時,這些部門的人員,都可以藉由聲力電話相互溝通。
但比如說,我現在要跟戰情的人員說話,就必須先對著聲力電話的發話器,然後按下上頭的一個按鈕,接著便可以跟對方說話,而對方只要透過聲力電話的耳機,就可以聽到我說的話。
好啦!倒楣的我,又跟隊長分到同一更。他是航行執更官,位在舵房;而我是聲納操作手,人在上聲納間。為了讓大家比較好想像那個畫面,不妨想成隊長人在三樓,而我在二樓的位置。
聲納:戰情-聲納!
戰情:戰情回答。
聲納:請問024方位,是否有小目標?
戰情: 024 ?
聲納:確定!
戰情:稍待。
10 秒過後。
戰情:聲納-戰情!
聲納:聲納回答。
戰情: 024 ,小目標。是否抄收?
聲納:抄收。
我大概解釋一下,上面對話的意思。上面的意思是,假設我是聲納手,我會先找個方位目標,藉由裝備間儀器上的儀表板來判斷是否有其他船隻。當然,我並沒有親眼看到,因為我是在船裡頭,所以必須做確認。可以透過戰情的雷達,也可以透過舵房兩舷邊的瞭望手,去確認這個目標為何。小目標簡單來說,就是有其他船隻在海面上的意思(不表示船的大小)。抄收的意思,是我已經得知這樣的訊息,並已做好紀錄。對方將訊息報完後,必須問是否抄收,而我得回答抄收。
這些對話都是非常公式化的,不能像平時說話那樣,感覺是有點一板一眼。這些口令詞,打從上船所接受到的訓練,就都是死板的,更不允許任何人去更改。
可是偏偏咱們的隊長就是不信邪。
舵房:聲納-舵房!
聲納:聲納回答。
舵房:值更官說將抄收改成收到,是否抄…… 更正,是否收到?
啊?!老實說,這是我心中的發語詞。對!因為我正在猶豫,我該怎麼回答。
聲納:抄收。
其實,我回答完,就有聽到聲力電話裡頭,傳來笑聲跟怒吼聲。
和我共事比較久的人都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想更改口令詞,必須找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不然免談。裡頭的笑聲代表戰情室裡的人正在等著好戲上演,而怒吼聲自然就是我們那偉大的反潛官所發出的。
看看時間,我差不多該下更了。我將耳機交給下一更的操作手。
「媽的!剛剛是誰擔任聲納操作手?」隊長從舵房走了下來。人還沒看到,他的聲音就先到了。
我正在整理值更的紀錄,準備做交接的動作。
「是我。」
「我不是叫你把抄收改成收到嗎?為什麼不照做?」
「隊長,口令詞是不能隨意更改的。您一將口令詞更改,會讓所有的人不知所措。就連傳達的那個,自己都報錯,這不是很糟嗎?」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嗎?」
我搖搖頭。就在我準備要反擊的時候,艦長大人也到了聲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