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琳娜領著言語飛穿過一排排觀眾座椅，直來到票上印的座位。

「第十一排？！從前面數來第十一排，而且還是正中間？」言語飛看見要坐的位子，抬頭目測一下舞台到座椅的近距離，忍不住小小驚呼。

以前，言語飛也不是沒去過音樂廳或表演廳，只是為了省錢，便宜票的位子通常不太好，都在很靠後，或者很側兩邊。偶有稀少的便宜票的位子，具有不錯的音響效果。但看芭蕾，還是坐靠前的好。

只是，坐在這麼顯眼的位子，等一會兒在台上表演的肖揚，不就一眼看到我了嗎？言語飛心中不禁如此想。那天在頂樓，我還拒絕他去看他的表演呢。

「你在想什麼？」賽琳娜喚回他的思緒，兩人拉開折疊起來的座椅椅墊坐下，「該不會是在想，等一下肖揚能不能一眼找到你？」

「哪有。」言語飛口是心非。
「別擔心，到時候坐滿了，台下一片黑，他找不到你的。」賽琳娜笑笑：「啊，對了，等一下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外邊買束花。」
「呃，還是算了。」

賽琳娜笑而不語，逕自拿出節目單閱讀。言語飛見她如此，自己也拿出自己的那份節目單，翻開來看。言語飛對於芭蕾舞並不熟，只知道耳熟能詳的《天鵝湖》和《胡桃鉗》。《海盜》？沒怎麼聽過哪。當他翻到介紹《海盜》劇情介紹那頁時，一個問號從語飛的腦中冒了出來。

「我有個問題啊，賽琳娜。」語飛問，表演廳裡的人越來越多，意味著幕啓時間越來越接近了。「你說，『當作還肖揚一個人情。』是什麼意思？什麼人情？」

「喔，那個其實也沒什麼。我想向他和個好，關於那天我在你家的事，但是他死不肯讓我請吃飯。後來肖揚就讓我把票給你，把你拐來看他的初演。」

言語飛苦笑了一下。這位像少年阿波羅的發光室友，竟如此對我執著，是為了什麼呢？

觀眾席大概六成滿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言語飛連忙翻閱手中的節目單，飛快掃一眼劇情介紹。

大致上說的是海邊村子裡的一群漂亮年輕的女孩子們，被人口販子看上擄了，準備高價轉賣給有錢人。巧得是，這壞事被一群年輕帥氣的海盜們撞見，出手俠義地救下一些姑娘們。

年輕女孩子們被海盜們帶到藏身的洞窟，暫時安置。人口販子也被海盜綁回洞窟裡。其中，海盜首領和其中一位女孩陷入熱戀。海盜隊裡產生了內鬨，反對首領的那一派竟和人口販子成了一氣。人口販子身上有迷藥，看準海盜首領著迷於那位女孩，獻上一束灑了迷藥的花束給女孩。女孩不知情，將迷魂花束送給了首領，首領自然就被藥昏了。

人口販子趁首領昏睡時，又將女孩子們重新擄了，離開海盜洞窟去做買賣；首領的忠心奴僕阿里，急忙趕來喚醒首領，並告知迷糊醒來的首領，發生了什麼事。重新整合了「叛黨」，首領帶領著眾人，前往女孩們被賣的富翁家，搶回女孩們，搭上海盜船，在航向自由的途中，遇到颶風沈沒⋯⋯

「那麼，肖揚應該是跳海盜首領吧？那可是男一號。」言語飛自問，想起那晚，月光下肖揚的舞姿。

他翻到舞者介紹那一頁，卻發現海盜首領不是肖揚扮演。令他驚訝的是，肖揚扮演異域來的忠心奴隸：阿里。從劇情介紹來看，海盜首領是男一號；戲份被介紹極少的阿里，怎麼會是由阿波羅般閃耀的肖揚來跳呢？

燈光暗下，布幕慢慢上啟。台上的舞者們身著漂亮的服裝，像是另個世界不受現實干擾，如常自我運轉。第一幕結束了，阿里還沒出來。在第二幕開始之前的休息空檔，言語飛翻起節目單。

「飛，你在找肖揚什麼時候出場嗎？」賽琳娜偷笑問。
言語飛臉上微微尷尬了一下。「是啊，我以為他會在第一幕就出來了。」
「不是喔，第二幕才會出來，你等著看吧。」

頂燈復滅，幕重啟，海盜洞窟的場景展現在眾人目前。在海盜們歡樂的群舞，以及首領和女一號的雙人舞後，阿里出現了。阿里先是和女二號跳完一齣雙人舞，便準備開始獨舞。

「這是最精彩的部分，你專心看。」賽琳娜低聲在言語飛的耳旁提醒。

言語飛聚精會神地注視台上的肖揚。

因為阿里是異域來的奴僕，肖揚原本白皙的皮膚被塗上深色的油彩，在舞台燈光下變成黝黑發亮的橄欖色皮膚。上身赤裸，左上臂綁著一圈皮帶類裝飾，頭上配戴一根白長羽，下身一襲標誌性的水藍長褲。因為是奴隸的身份，腳上的舞鞋是肉色的，所以遠觀頗像赤足。

舞台底下的樂團開始鼓動起絲弦和鼓，磅礴氣勢瞬間鼓上了舞台。肖揚擺好姿勢，小跑幾步便是一個飛跳，活像阿拉丁坐在飛毯停在空中那般旋轉。一個飛跳沒完，又是一個空中坐飛毯，觀眾爆出一陣熱烈掌聲；他落地後，特別的蹲低身體，顯出奴僕效忠主子的忠誠，卻一點都不卑下。再度引發一串掌聲。

隨著音樂的推進，他雙掌貼胸前，充分展露阿里的出身根源，接著靈活定地旋轉；狂野不失優雅地停下，左右手各搭在自己左右雙肩，傲然的樣子，誘引出觀眾的掌聲和喝采聲。

肖揚停也未停，開始了繞場兩圈的揚腿飛跳。每一次的飛躍，像是長了翅膀，定格在空中；每三個飛躍伴著一個高騰旋，觸動觀眾席掌聲和歡呼聲的開關。短短一分鐘，屬於阿里的獨舞結束，台下觀眾們則是著了魔般，熱烈鼓掌和叫好，甚至有些人從觀眾席站起身來，繼續鼓掌。

這哪裡是一個舞台配角？根本是整齣舞劇冠上閃耀的主寶石。整齣劇，應該就是陪襯「阿里」這個角色吧？雖然只有短短一分鐘獨舞，十分令人印象深刻。言語飛賣力地隨其他人鼓掌，自己情不自禁從座位上站起來。

誰說阿里只是位奴隸？肖揚的阿里根本就是尊神。打著彩燈的芭蕾舞台，是他的祭壇。肖揚就是一位希臘神祇，那位少年阿波羅；裝扮成異域奴隸，站在他的祭壇上，傲視腳底下為他喝彩的一群藝術奴僕。

言語飛不禁如此想，感到血液在身體中沸騰，一路騰到耳朵上，耳朵發紅發熱。他仰視著在台上短暫答謝的肖揚，心中有了一股說不出的癢癢，喉頭有種哽住的激動。

《海盜》順利閉幕。在眾舞者站在台上謝幕時，幾乎所有觀眾起立喝采，安可和Bravo聲不絕於耳。尤其當肖揚單獨謝幕時，底下更是一片狂熱。肖揚掩不住初演的興奮，滿臉笑容，感動地在台上數度鞠躬。他用阿里的方式答謝，台下尖叫聲如潮陣陣。

賽琳娜撇過頭，看了言語飛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看見原先尷尬不想來的言語飛，現在則如痴如狂地為肖揚起立鼓掌。

「嘿，飛，等會兒我帶你到後台去見肖揚。」賽琳娜靠近言語飛的耳朵，大聲說。
「好！」言語飛立刻回好，雙眼仍然定定地注視著台上的肖揚，哪怕只是多看幾秒也好。
「走吧，我們快走吧。」賽琳娜說。

他們二人出了觀眾廳，來到走廊。賽琳娜熟門熟路地領著言語飛來到後台大門處，那裡早有許多人捧著花束和禮物等著，應該都是剛剛台上舞蹈學生們的親人或朋友們。

大門沒多久就打開了，剛剛的表演者們，有的還沒卸妝，有的已經換裝，各個都不成人形的樣子，像泡過水似的，身上汗澇澇。等待獻花的人們此起彼落地鼓掌，舞者們各自找到自己的親友，互相笑著擁抱說話。

「賽巴斯丁！」賽琳娜突然對大門後一位男生喊道，嚇了言語飛一跳。那名叫賽巴斯丁的金髮男孩馬上就找到賽琳娜的座標，笑嘻嘻地穿過人群跑來。

「嗨，賽琳娜！你來幫我們拍表演的照片嗎？」賽巴斯丁問。
「是啊，我有偷偷拍了一些影片，到時候傳給你。不過畫質應該沒有幫你們錄影的人好。」
「有就很棒啦！你覺得今晚表演怎麼樣？」賽巴斯丁迫不及待問。
「棒極了。還有，我不知道人口販子能夠被你演得那麼好。」賽琳娜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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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1. 芭蕾舞劇不是只有《天鵝湖》《胡桃鉗》，還有很多出名的芭蕾舞劇。《海盜》就是其中之一。
2. 《海盜》原名Le Corsaire，也有翻譯成《海俠》。有興趣的讀者朋友們，可以去YouTube搜Le Corsaire，肖揚跳的那一段可以搜搜Le Corsaire Ali variation 。只要看到穿水藍色長褲，頭戴羽毛的芭蕾舞者，就是跳這一段了。
3. 有兩位名芭蕾舞者跳得我想介紹一下，一位是魯道夫・紐若耶夫(Rudolf Nureyev)，另一位是米哈伊爾・巴瑞希尼可夫(Mikhail Baryshnikov），在YouTube都有
4. 還有一位這段跳得我喜歡的是Ivan Vansiliev。通通在YouTube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