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澈在下一刻,就又恢復了天真模樣。
站起身來,高翩翩作揖道:「屬下從關外帶回了能醫治癡病的奇藥,二王爺病癒指日可待,雖不能說是雙喜臨門,但朵芬公主也總算是能安息了。」
將袁澈帶進書房後沒過多久,玉荷便把煮好的藥端來了。
接過了藥,高翩翩說道:「這藥只要二王爺服下,幾個時辰內就可痊癒。」
袁澈推開了放著藥碗的托盤道:「本王不喝!藥苦!」
轉過身去,高翩翩吩咐玉荷去取些冰糖過來,接著她拿起了藥碗,在袁澈耳邊小聲道:「袁瀼現在手中握有證據,正在宮中跟皇上揭發袁清意圖殺你以及謀殺皇妃的罪刑。袁清再也害不了你了,你不用再裝傻了。」
依舊是一臉小孩似的害怕,袁澈小聲道:「本王為何要信你?」
以前的袁澈,高翩翩向來不威逼,只會哄。但對現在的袁澈,則沒必要那麼客氣了。
高翩翩一邊吹氣,一邊用調羹給藥降溫。等到她覺得可以了,高翩翩一把揪住袁澈的臉,把藥從嘴裡灌了進去。
「你這病好不好得了,你我心知肚明。但你病若不好,怎麼去搶太子的位置?」高翩翩道。
見四下無人,袁澈用衣袖擦了擦嘴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本王是裝傻的?」
聲音中充滿了冷酷,彷彿千年寒冰。
這聲音勾起了高翩翩的回憶,她背過身去,不讓袁澈看見自己的表情道:「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袁瀼都會助你登上太子之位,二王爺已經沒有必要再裝瘋賣傻了。」
「本王再問你一件事。」袁澈道,口氣中卻不再冷冰。
「什麼事?」
「既然要灌藥,那你還吹涼它做甚?」袁澈問道,語氣中帶有笑意。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高翩翩有些支吾道:「扼...剛煮好的藥,很燙啊..」
袁澈露出微笑,但卻不再是癡呆的傻笑,而是與他年紀符合的笑。
上前一把抓住了高翩翩的手,他在高翩翩耳邊道:「本王的病能馬上好,但為了避免你與皇弟合起夥來騙本王,在太子之位到手之前,你都不能離開二王府。」
高翩翩一聽,忙道:「那怎麼行?我可是卓家的少將軍啊!」
將眉一挑,袁澈露出了滿滿的邪氣,笑道:「卓少將軍那麼聰明,連本王裝傻都能知道,想出個能名正言順留在二王府的說詞,不也是輕而易舉?」
他才是妥妥的男一號!我為什麼會覺得我能鬥得過他啊?高翩翩在心中哀號道。
【我在怕什麼?】
魏季河在皇帝面前火力全開,順利將袁清定罪,扯下東宮之位。袁清一夜之間從太子變成了階下囚,秋後流放關外,此生不得回京。
朝中雖有悲有喜,但普遍都是在讚揚袁瀼年少有為,公正不阿。畢竟袁清向來德不配位,即便是在往日曾助他上位的勢力當中,也有不少是看不慣他平日為人的。
高翩翩則請纓自薦要輔佐大病初癒的袁澈早日進宮輔佐朝政。當然,這就是被袁澈逼迫出來的藉口。
但就算是個藉口,袁澈確實得早些學會讀書寫字,不然太子之位還是與他相隔萬里。
將袁澈拉進了書房,高翩翩本以為她得一本本書的教。雖然耗時,但能以老師的姿態教訓袁澈,也算是出了一口被他玩得團團轉的惡氣了。
不想書房中的每一本書,袁澈都倒背如流。
「十幾年來就這幾本書,本王再蠢也記熟了。」袁澈一臉不屑道。
「那..那寫字你總不行了吧!我看過你寫的字,醜死了!」高翩翩吃了虧,忿忿道。
袁澈接過了高翩翩手中的筆,在紙上用右手寫了『今非昔比』四個大字。果然是歪歪斜斜,醜陋無比。
高翩翩正想笑,就見袁澈把筆換到了左手,又寫下了『如夢初醒』四個筆畫較多的四個字。
這次,字跡工整,幾乎能裱到牆上了。
「本王天生是個左利手,右手怎麼學也用不好,不想卻在裝傻上佔了便宜。」袁澈依舊是不可一世的口氣。
「所以你筷子也是只會用左手?」高翩翩恍然大悟道。
袁澈不直接回答,卻站起身來,向高翩翩走進了一步。
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高翩翩膽怯道:「你..你幹嘛?」
冷笑一聲,袁澈繼續逼近道:「卓少將軍武藝超群,還會畏懼本王這不諳武功,身形孱弱的病秧子?」
用手抵住了袁澈的胸,高翩翩低頭閉眼大喊道:「男女授受不親!王爺再這樣我要喊人了!」
抓住了高翩翩的手,袁澈在她耳邊道:「你喊啊!但在喊之前,先跟本王說說,卓少將軍是什麼時候看見本王寫的字,又是什麼時候看過本王用筷子?」
高翩翩啞口無言。
總不能說是上輩子吧!她心想。
「朵芬公主的稱號,在母妃嫁到宮中之後,便無人再用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袁澈問道,語氣冷冽,讓高翩翩不寒而慄。
放開了手,袁澈又問道:「你究竟是誰?」
「卓..卓清雪。」高翩翩害怕道。
「你為何如此畏懼本王?」
是啊!我為什麼這麼怕他呢?高翩翩心想。
因為那日在宮中,高翩翩曾覺得袁澈會殺了她?但他並沒有啊!
難道是因為他那深沉到能裝傻十餘年的毅力?他那非人的決心?他說殺就殺,不把人當人看的三觀?
即便是到頭來因為兩顆靈棗,袁澈一個人也沒殺成,但他的殺心卻依舊存在。
擋他路的,跟他有仇的,他都不手軟。
哪一天輪到『卓清雪』了,他也不會。
但這個道理,跟他說了,他也不會懂。畢竟現在的他一個人也沒殺過。
「王爺的鐵石心腸,讓我不寒而慄。」高翩翩黯然道。
「本王向來,只對自己殘忍。」袁澈道。
高翩翩突覺心頭一陣刺痛。
撇開皇子的虛名,袁澈就是個從小喪母,無依無靠的孤兒。他若不狠心,今天根本不會站在這裡。換個世界,若他成長在溫暖的家庭裡,身邊沒有算計謀害,他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見高翩翩沒說話,袁澈坐了回去,悠悠道:「卓少將軍無須畏懼本王。本王只是想知道事實罷了。」
「你知道我跟袁瀼是絕對不會害你的就夠了。」高翩翩道。
轉身離開書房時,高翩翩沒有回頭。她若回頭,就會看見袁澈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用嘴型,說出了『王妃』兩個字。
【你行嗎?】
早已暗地裡通曉琴棋書畫的袁澈,即便多次在朝中展現他的學有所成,卻依舊沒能獲得大臣們的擁護。
撇開不喜他外族血統之輩,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袁瀼呼聲太大,眾臣們紛紛倒向三皇子。畢竟他年輕有為,還因為長年征戰,造福百姓,在民間聲勢也旺。
高翩翩這天正在發愁該如何貶低袁瀼聲望,提高袁澈的支持度,不想魏季河就找上門來了。
講述了她的煩惱後,魏季河竟然聳了聳肩道:「我能怎麼辦?我本來就是吃人氣飯的,刻在骨子裡的討喜,改不了。」
「改不了就想辦法啊!」高翩翩急氣道。
袁澈這時有了主意,開口道:「既然問題在民意,那就從這方面下手。不如皇弟就去青樓找個順眼的女妓當王妃吧!皇子納妓為妃,敗壞風氣,必遭民怨。」
搖了搖頭,高翩翩道:「不行啊!你是沒見識過他的主角光環。要是這麼做了,搞不好會被人說他深情專一,不拘泥於貴賤,反而更加分!」
魏季河將頭一歪,表示「受歡迎我也沒辦法」。
「不然就去青樓狂歡買醉,夜不歸宿?這下就是荒淫無度,不務正業。」袁澈又建議道。
「他又沒結婚,萬一被說他為人豪爽,交友不拘小節,也是加分啊!」高翩翩再次反對道。
「不然就先隨便娶個王妃,再去青樓夜夜笙歌?」袁澈三次建議道。
「你們就不能想個跟青樓沒干係的嗎?從吃喝賭這三樣下手不行嗎?」魏季河忍不住吐槽道。
「吃屎喝尿好像可以啊!」高翩翩興奮道。
「呀!」魏季河罵道。
但上蒼慈悲,給了魏季河一個不用吃屎的大好機會。
這天,歌特烈族派使節來訪,皇帝大設宴席,款待使節們。
席中,袁澈用了母語接待,使節們個個讚譽有加。而他拿捏得當的禮儀被皇帝看在眼裡,龍心大悅。
沒想到這個傻兒子竟然在最恰當的時候恢復神智,替皇室增添了不少臉面。
酒過三巡,使節興起,在宴席上起身說道:「貴國當年與我族結親,我族上下於有榮焉的啦!現在看見皇子並未忘記我族語言,實在欣慰嘛!」
在客氣了幾句之後,使節又道:「當年朵芬公主在馬背上無人能出其右,不知道二王爺是否也遺傳到了她當年的勇猛?還望能露個幾手,與在下比較比較,讓我們大開眼界的啦!」
這話一說,高翩翩暗道不妙。
袁澈或許能暗地裡偷學詩詞文章,但像武術這種必須每日操練打下基礎的技術活,他確實一竅不通。
看出高翩翩的顧慮,魏季河小聲在她耳邊說道:「沒關係。他們就只是想看我們這裡有沒有人才,我上也是一樣。」
但他還來不及站起身來,就被高翩翩制止住了。
魏季河疑惑地望向她。
「你忘記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了嗎?你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出風頭,不然袁澈整晚的努力就白費了!」高翩翩道。
「但他不會馬術啊!」
高翩翩站起身來,大聲道:「二王爺大病初癒,不宜上馬。就由我來獻個醜吧!」
魏季河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高翩翩。就連袁澈,也頗感意外。
使節上下打量了高翩翩一番,口氣不屑道:「你是一介女流啊!貴國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高翩翩往前站了一步,抬頭挺胸道:「一介女流怎麼啦?你剛剛口口聲聲無人能出其右的朵芬公主,不也是女的嗎?不知道使節是不敢,還是擔心輸了面子上掛不住?」
使節一聽,自知理虧,笑道:「這位女將軍說的是!是在下失禮的啦!還忘將軍不要見怪。」
高翩翩藉著卓清雪高超的武藝,輕鬆在馬背上射出三箭,紛紛正中紅心,讓使節拍手道好。
「女將軍馬術卓越,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再次希望能為剛剛的失禮道歉。」使節恭敬道。
說罷,他也一躍上馬,三箭齊發,也是箭無虛發,正中紅心。
「使節的馬術也是不遑多讓,卓某實在佩服。」高翩翩謙虛道。
下了馬後,使節興致高昂道:「能在貴國棋逢對手,在下十分開心的啦!第一局難分高下,不如再來一局如何?這比賽無關家國榮耀,就是強者切磋,無論是誰輸誰贏,你我都是豪傑中的豪傑,歌特烈族將永遠對貴國忠誠!」
聽見使節如此說道,皇帝龍顏大悅。歌特列族在關外勢力龐大,有這麼一個盟友,可保北部安穩。
見皇帝都首肯了,使節讓自己的小兒子出列,用下巴夾住一顆蘋果,站到了百步之外。接著使節一箭射出,正好射中蘋果,箭尖卻未穿透果身,小兒子自然也就毫髮未傷。
見他這神乎絕技的箭術,在場紛紛一片譁然。
「我族難得拜訪,既然無緣能見朵芬公主的兒子施展身手,不如就讓他來夾這個蘋果吧!」使節大聲道。
在見識了使節的厲害後,許多大臣一開始還擔憂自家陣營能否匹敵,思考著該如何不失顏面地婉拒比試。但在聽見使節提出讓袁澈做靶後,這些暗藏私心的傢伙竟然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袁澈本就血統不純正,若能假借比試之名除去,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看出這些臣子心中的狡詐,高翩翩怒從中來。
此時唯一會在意袁澈死活的,大概也就只有皇帝了,畢竟這是親生的啊!她心想,急忙望向皇帝,期待他能開口解圍。
但身為一國之君,家國顏面自然是比一個皇子的生死來得重要。比起袁澈的命,他更介意的是如何能贏。
袁澈比高翩翩更了解皇室的冷酷無情,坦然地拿起了一顆蘋果,小聲對高翩翩說道:「這不會是你跟外族串通好要除去我的手段吧?你要是失手殺了我,就算你難全身而退,但你的同謀袁瀼可就當定太子了。」
「你覺得我會這麼做嗎!?」高翩翩很是生氣道。
袁澈也沒做回應,逕自走到剛剛使節兒子所站之處,用下巴夾住了蘋果,等待著命運的到來。
雖不清楚高翩翩會如何出手,但袁澈深信他的『王妃』,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
拿起了弓,高翩翩一臉驚慌。
「你..你行嗎?」魏季河擔心問道。
「當然不行啊!但能怎麼辦呢?」高翩翩慌道。
「不然...我來?」魏季河道。
「你有把握嗎?」
「既然他是男主角,那就一定是死不了的,應該無論我怎麼射都會成功。」魏季河自信道。
「你確定這不是歪理?」高翩翩忙道。
使節見狀,誤會高翩翩是因為身分懸殊,不敢出手,開口解圍道:「貴國乃禮儀之邦,若是女將軍礙於身分地位,不便出手,隨便誰上場,我們都無二話的啦。」
聽見他這麼說,魏季河搶過弓箭,站上了前。
「那就由本王來代勞吧!」魏季河道。
對準了袁澈下巴的蘋果,魏季河拉弓瞄準。
完了!他要是沒射中,袁澈會死。他要是射準了,名聲又會大漲。這不是左右皆輸嗎?高翩翩暗自擔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