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剛走出地下的時候,陸南初中了毒,整個人都倚在江辭的懷裡。被這樣抱著一路前行,他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尷尬,現在到覺得還好選擇接受。
只是返回的路上有些無聊便想要找些話題來打破沉默。
「我阿姐啊,做的豬肉餃子特別好吃,」陸南初的語氣帶著點懷念,輕輕笑了笑,「不知為何,現在突然有點想吃了。」
江辭低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算是給了回應。
「等我們回去北方,請你一起來吃吧。」陸南初側過頭,眼神透著期待。
「這一路風塵仆仆,你我也算是共患難過了,怎麼著也得讓你嘗嘗我家裡的手藝。」
江辭的步伐依舊穩健,沒回話,但他稍微緊了緊手臂,好像是在應允陸南初。
「對了,我還記得山腳下那個村子有位老大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陸南初忽然正經起來,「也許我們可以去那裡看看,我這毒得查清楚是怎麼回事。」
江辭點頭,眼神向前掃視,似乎是在留意路況。他的沉默對話方式讓氣氛少了幾分壓迫感,多了些奇特的默契。陸南初轉頭看了看他戴著半面具的臉,心裡閃過一絲好奇,但他沒問,只是輕輕地呼了口氣:「你倒是挺會照顧人的,這麼沉默,也不嫌累?」
江辭微微偏過頭,嘴角幾乎不可察覺地揚起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你啊,要是再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等我身上的毒好了,我一定讓你嘗嘗我阿姐做的豬肉餃子!」陸南初笑道,心情也似乎隨著江辭的沉默放鬆了許多。
江辭只是繼續走著,不疾不徐。
當陸南初和江辭終於走出地下通道時,烈日從破碎的雲層中洩下,給了他們久違的光明。江辭依舊不聲不響地抱著他,一路沉默而穩重,像是連腳步的聲音都可以被忽略。此刻的陸南初,雖然心裡難為情,但更多的是一絲感激。
「江辭,應該可以放我下來了吧……」陸南初輕輕拍了拍江辭的肩膀,一直麻煩人家當自己的代步工具也是很過意不去,「我能走路了。」
江辭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峻似乎有了些微的柔和。沒多說什麼,緩緩將陸南初放下。然而,陸南初一腳落地時,腳上的劇痛瞬間湧上來,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怎麼……好像比剛才更疼了……」陸南初不由得皺眉,低頭看著自己中毒的雙腿。
就在此時,幾個從不遠處趕來的士兵見到了這一幕,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隊伍中一個年輕的士兵忍不住驚呼:「將軍!你……你怎麼被抱著走出來的?」
陸南初被這一聲驚呼驚醒,瞬間臉上泛起微紅,急忙解釋:「我……我的腿只是中了毒,江辭只是幫忙而已,別胡思亂想!」幾名士兵相視一笑,雖然不敢多說什麼,但顯然有些忍俊不禁。
這時,隊伍中一個陌生的身影慢慢靠近。那人身材頎長,眼神中有些冷冽,臉上卻帶著一絲笑意。他腳步沉穩,動作之間透出些許輕描淡寫的優雅,彷彿完全無視了周圍的喧鬧與動盪。
「這位是?」陸南初警惕地抬頭,眼神打量著那陌生的男子。
士兵中的一位趕忙介紹道:「這位是許公子,他剛剛救了我們,幫助我們一同解決地面上襲擊的大量屍詭。」
那人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許長慕,北方人。聽聞將軍威名,今有幸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陸南初還未回話,江辭已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許長慕,目光深邃而冷冽。
「許兄太客氣了,今日有勞相助。」陸南初禮貌回應,但心裡不由得對這位陌生的北方人多了幾分防備。他敏銳地察覺到,許長慕雖然言辭禮貌,但那淡淡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寒意。
「將軍的腳傷看來不輕,不如就由我護送你們前往山腳的村莊吧。」許長慕提議道,語氣聽起來十分自然,但眼神卻若有若無地掃過江辭。
陸南初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如此甚好,許兄一同前行吧。正好我們也需要找到大夫看看這毒的情況。」
他抬手招呼神策過來,卻因腳傷無法輕易上馬。
正當他思索怎麼應對時,江辭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伸出雙臂,毫無聲息地將陸南初抱起,輕巧地放到了馬背上。
「謝了,江辭。」陸南初有些尷尬,但同時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溫暖。江辭始終用那沉默而無言的方式表達著關心。
「走吧。」陸南初穩定坐好,江辭則坐在陸南初後頭防止他在騎馬時重心不穩,對隊伍示意出發。
而許長慕則一言不發地騎在江辭原本的馬上,靜靜地打量著江辭。
當他們終於抵達山腳下的村莊,走進那間小小的醫館時,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藥草混雜著腐木的氣味。大夫是一個須髯花白的老人,穿著粗布麻衣,手裡還拎著一袋藥材,顯然剛剛從外面回來。
「老大夫,」陸南初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微微拱手,「我的腿受了毒,不知您能否幫我看看?」
大夫抬起花白的眉毛,眼神在陸南初和他腳上的傷口之間打量了片刻,嘴角哼了哼。「這毒可不輕,年輕人,怎麼會染上這麼厲害的屍毒?這東西沾上了可不好搞。」
「等一下……」他低聲自言自語。
「我可能知道這毒是怎麼來的了。」
江辭側頭望著他,眉頭微皺,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感到困惑。
陸南初緩緩說道:「那天在宴會上,當我們抓住那賊徒時,他撒出了一些不明的粉末。我當時沒覺得有什麼,只是以為是普通的障眼法或是毒煙,沒想到……」他眼神愈發凝重,「難道就是那個時候中的毒?」
他回想起當時粉末在空中飛散,與空氣混合,那些輕飄飄的灰色粉塵沒被他放在眼裡,可現在想來,一切都對得上了。
「這粉末……可能就是屍毒的源頭。」他低聲喃喃道,隨後抬起頭看向大夫,眼中帶著焦急,「大夫,如果這毒是通過那些粉末散播的,有什麼辦法能追溯或者解決這類毒?」
大夫的眉頭深鎖,仔細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屍毒,尤其是這種通過粉末散播的,更加難以察覺,想要找到解藥,恐怕得回到毒的源頭——看是從哪裡來的。」
許長慕聽到這裡,插了一句:「將軍,這事恐怕不是單純的意外。這麼大範圍的屍毒傳播,背後定有陰謀。我建議,還是早日回報國君,將這事情調查清楚,免得引來更大的禍患。」
陸南初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沒錯,這事不能拖,我們得盡快.......」
大夫皺著眉,伸手撫摸了一下陸南初的小腿,手指輕輕地按壓了一處發紫的部位。陸南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把剛剛要說的話收了回去。
「唉,這毒蔓延得不慢啊……」大夫嘆息一聲,直起身來。「可惜,我這小小的醫館,能壓制這毒的草藥已經用完了。這毒素陰狠,普通的藥方不行,得找更強的藥材才能抑制。」
陸南初臉色微沉,但還是笑道:「多謝大夫,能有什麼暫時的法子嗎?」
「暫時的法子……倒是有幾味草藥能稍微緩解疼痛,延緩毒素蔓延,但治根,還得回去北方城裡尋更高明的大夫。」大夫說完,轉頭看向江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還有這位,氣色不太好。你受了傷?」
陸南初愣了一下,回頭看看江辭,隨即推了推他的肩膀:「江辭,你也去讓大夫看看吧。」
江辭微微一頓,但還是走到大夫面前坐下。大夫靠近後,手指輕輕按在江辭的脈搏上,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你這身上的傷可不簡單啊,外傷內傷混合著,怎麼弄的?你怕是最近都沒好好休息吧?」大夫仔細地把脈,搖頭嘆息,「內傷深重,經脈受損,這種傷放著不治可是大問題。」
陸南初聽了也不禁皺眉,轉頭看向江辭,「你受傷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你沒事。」
江辭只是默默地看著他,沒作聲。
大夫翻了翻藥箱,取出一些外用的藥膏遞給江辭,隨後從櫃子里抓了幾包藥粉,「這些藥,內服外敷都用著,雖說不能完全治好,但能幫你穩住傷勢。你這體質異常,估計撐得住,別再逞強了。」
陸南初皺著眉頭看著江辭,但江辭依舊只是一聲不吭地收下藥,點了點頭算是答謝。
「你倒是應該多休息一下,」陸南初低聲說,語氣中有些責備,也有些無奈。
在醫館裡,大夫診治過後,給了陸南初一些簡單的建議,但最終只能搖頭表示無能為力。他們需要休息,而陸南初的毒情不容耽誤,眾人很快便決定在村莊裡尋找一間客棧落腳。
暮色四合,群山的陰影籠罩著整個村莊。客棧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陸南初一行人走了進去,客棧內佈置簡單,掛著一盞微黃的燈籠,照亮了昏暗的角落。老闆抬起頭來,看見他們一行,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顯然沒想到這偏遠的小村落裡竟會有將軍帶隊。
「老闆,有房間嗎?」陸南初直接開口。
老闆擦了擦手,笑著迎了上來:「客官真是來得巧,我們還剩下四間房,不過……都是簡陋的小房間,怕是怠慢了諸位。」
「四間已經足夠,」陸南初淡淡地說,「多謝老闆。」他話音剛落,目光隨意掃了一圈,注意到江辭自進門後就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觀察四周,藍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愈發冷冽深邃。
「無妨,士兵們可以輪流休息,我和江辭一間,許兄你自己一間,這樣分配可以嗎?」陸南初淡然道,目光掃過站在他身邊的江辭。
江辭依舊默默不語,只是點了點頭,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看來江兄弟還真是話少得很啊,將軍這麼說,他也毫不反駁。」許長慕笑了笑,語氣中含著些許輕佻。
陸南初沒有多理會,轉頭對老闆道:「就這麼安排吧,我們這就上去。」
上了樓,推開房門,陸南初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簡單的房間,只有一張小床和一張破舊的桌子。
江辭走在他後面,沉默地掃視一圈後,便徑直走到牆角,開始鋪草席準備打地鋪。
「你打算睡在那裡?」陸南初皺了皺眉,靠在桌邊看著他,「床夠大,別打地鋪了,直接一起睡吧。」
江辭停下動作,抬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沉默不語,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手中的動作並未停止。
陸南初歎了口氣,走近一步,盯著江辭:「我說真的,床夠兩個人睡,別在地上凍著了。你身上還有傷,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他連問了好幾次,然而江辭始終固執地搖頭,像是完全不打算接受這份好意。見狀,陸南初無奈地撓了撓頭,最終只能作罷:「算了,要是這樣你比較自在,那我也不再勉強你。」
而江辭則如同暗夜的影子一般,靜靜坐在地鋪上,像是在思考著甚麼。
當看見陸南初終於在床上沉沉睡去,江辭無聲地站起,步伐輕巧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回頭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將軍,眼神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閃爍。然後,他推開了房門,靜靜地走向客棧後院。
月光淺淡,夜風中夾帶著濕冷的寒氣。後院一片寂靜,只有幾聲蟲鳴響在夜幕中。江辭的身影消失在陰影之中,腳步聲輕得幾乎不可聞。
在院中一片枯樹下,許長慕早已等待多時。他悠然自得地倚靠著枯樹,手指在一枚小玉佩上來回摩挲,臉上掛著一絲不明意味的笑容。
「你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守著將軍不離開呢。」許長慕輕笑著打破了夜的靜謐。
江辭站定,目光冷冽地落在他身上,並未答話。周圍的空氣瞬間似乎降了一度,許長慕卻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笑得輕鬆自若。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嘴角的笑容更深,「不過,話說回來……」他語氣一轉,眼神鋒利起來,「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一直這樣用這種冷冽的眼神瞪著我。你到底想掩藏什麼?」
江辭的神情依然冷靜,手中握著劍的指尖微微收緊,月光下,他的半邊面具閃爍著銀光。
「你不會說話嗎,還是……不能說話呀?」許長慕突然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笑容卻越來越冷,「真是奇怪,堂堂將軍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竟然還如此親密……如果他知道你在做什麼,會不會馬上拔劍,砍了你?」
江辭的眼中寒芒一閃,劍鋒瞬間出鞘,冷光直指許長慕的喉間。動作快得猶如閃電,卻並沒有立即出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哎呀,用不著這麼激動嘛。」許長慕絲毫不驚,甚至輕笑一聲,伸手輕輕按在江辭的劍上,指尖的血漸漸滲出,但他仿佛毫無知覺,「你為什麼總是用劍?你這麼執著劍術,是想掩蓋你身上……妖術的痕跡嗎?」
許長慕的聲音像是帶著一股陰冷的風,話音剛落,他指尖的血液不自然地轉為暗綠色,隨即化為一縷縷詭異的綠火,悄然繞上江辭的劍鋒。
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原本靜謐的夜空中傳來陣陣異響,四周那些原本早已死去的小動物突然不安地掙扎著,竟向著江辭衝來,眼中閃著微弱的綠光。
「我要看看,你究竟藏了多少東西。」許長慕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嘲弄。
江辭眉頭一皺,身影如同風一般迅速閃躲開那些怪異的動物,同時劍鋒依舊指向許長慕,但他沒有真正出手,只用劍柄格擋,顯然不想過度殺戮。江辭冷靜地退開躲避著那些飛撲而來的動物。
「你不願意使出力,是怕這些無辜的小生靈吧?還真是個怪人,明明身懷妖術,卻這麼憐憫凡物。」許長慕大笑,語氣中滿是不屑。
就在這時,後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江辭和許長慕同時停下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朝著聲音來源望去。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
「你們在幹什麼?」陸南初皺著眉頭看著這奇怪的場景,語氣中透著一絲困惑與不解。
許長慕隨即收起笑容,臉上浮現出一抹若無其事的表情,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隨手搭上了江辭的肩上:「沒什麼,將軍。我們只是……想認識彼此,更熟悉些。」
江辭默默收回了劍,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陸南初盯著他們片刻,雖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但也沒在多問,只能輕輕點了點頭:「好吧,那早些休息吧。」
三人隨即各自回到了客棧的房間,然而陸南初的心中依舊存有疑惑,尤其是江辭與許長慕之間的這股詭異氣氛。他邊走邊打量著江辭,心裡暗自納悶:「他們到底是怎麼交流的?難道江辭其實是會說話的?」
回到房間後,江辭繼續保持著沉默,依舊打著地鋪。陸南初看了看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剛才……你和許長慕在外面,難道有什麼事?」
江辭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發出一點聲音。
「唉,好吧,算我多嘴了。」陸南初無奈地嘆了口氣,躺回到床上,江辭只是靜靜坐在地鋪上,望著陸南初的背影。
客棧中的房間裡,燈火微弱,只有床邊的燈籠發出淡淡的光芒。江辭的呼吸平穩,看似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
過了一會兒,陸南初的眉頭輕輕皺起,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試探性開口「江辭,你睡了嗎?」,只見對方並沒有甚麼動作他才輕輕地坐起身。
他慢慢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江辭的身邊。房間裡的木地板在夜色中微微發出些許聲響,但這些聲音被他極力壓低。
他站在江辭的身旁,把手上的被子仔細地蓋在對方身上。
陸南初看了一眼江辭,心中浮現出一絲暖意。隨後,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床上,重新躺下,試圖讓自己再度入睡。
江辭微微睜開眼睛,藍色的眼眸在夜晚的昏暗中閃爍著清澈的光芒。他默默地看向陸南初回床上的方向,嘴角微微翹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重新回到了靜謐的沉思中,整個房間再次回到了寂靜之中。
他在想。
還能維持多久像現在這樣的平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