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金枝玉葉」

都說北方下雪、南方颳風。

回府後，在我身旁的孫曇每日趁晨安禮，留我於房講述身在北境王府的嫡系幼子們的日常。

孫曇興致道:「若你親自去往北地，就能明白人人多想躲在暖炕冬眠了，就連小小孩童叫他們伸出手接東西，還偷懶不伸直，用抱帶拉，你可知我見思浩那孩子這般，我怎麼處理的?」

我搖頭。

孫曇繼續道:「以後妹妹成為人母了，千萬別看孩子可愛就慣著、寵著。好習慣還要從小培養！」

她又看向外頭的女婢們道:「去把我的暖炭子拿來。」她身旁服侍的女婢靈巧的拿進一個火盆子與火鉗。

孫曇對我道:「走過吧！」

我不解道:「妹妹既沒取物、也沒收禮，為何要過盆子?」

孫曇輕輕笑道:「大人懂的事，小孩哪懂得。思浩一聽娘親叫他走過火盆便照做了！你怎麼想呢?」

我一聽她話中有話，故道:「我長年活在江南對於北境人情世故也不懂，也許這『過火盆』有深意，還望姐姐賜教，未來我好教導孩童。」

孫曇微微挑眉道:「過火盆不就是趨吉避凶，讓不好的都燒淨了！結婚時你不就跨過嗎?還討教什麼?」

我見孫曇話裡話外暗酸人，也反道:「姐姐這話倒讓我明白了，小小孩童聽也對、不聽也對！」

孫曇先是睜大雙眼又是笑道:「果然是京城人很懂說話！」

「不聽就是目無尊長，聽了又是不解深究，所以我見思浩照做，便拿起火鉗翻攪木炭，他問我:『娘親為何翻炭呢?』我回他:『有人拿了東西，就不在意別人心意，還問娘親為何翻炭！』」

孫曇又是大笑道:「思浩那孩子一聽我這話，立刻守禮道:『謝謝娘親教導！』又是來回跨那火盆，我都不好翻炭了！」

誰說生養在馬背上的女兒會大而化之了?

這孫曇就是來誇獎自己兒子有多麼聰明乖巧……思浩這孩子似懂非懂的模樣，真是後生可畏，不愧是銖君的孩子。

我附會道:「以後育兒，妹妹還要多跟姐姐學習了，只希望我的孩子能有思浩一半聰慧，這樣妹妹才教的動啊！」

孫曇拍拍我手背笑道:「如此甚好！」

諸如此類的陪聊，也成為我側妃生活重要一環。

隨日子一天天過，我都快忘記孫曇那別有深意的眼神，直到冬至這天。

一早，孫曇親自在我房外等候，還讓身旁婆子進屋催人移步廳堂吃早飯。

我見孫曇一改平常脾氣，多份殷勤，便對進來婆子笑道:「孫姐姐是親自下廚子了?那我可要趕去吃才行！」銖君一把抱住我，我笑道:「你也急了?」

一旁恭敬的老僕端起藥湯道:「夫人，天冷藥涼對身體不好。請趁溫熱喝吧！」

我陰陽怪氣道:「我現在肚子餓了，吃完飯再喝也不遲啊！」

銖君便放開手，聲音冷峻道:「我也好奇曇兒是做了什麼好料，琪嬤嬤撤了吧！」

孫曇的婆子恭敬道:「王爺您莫討老奴玩笑話，王妃從以前就不擅廚藝，今日一早前來就為慶國公府送來的『九九消寒圖』，這冬至時節也請您按往年起頭才好！」

銖君道:「上案頭吧！」只見他填起九個大字:「飛珍俊彥盈盈盼春風」

在民間有畫銅錢、畫素梅來提醒寒冬將逝，當九九八十一天結束春日便來。

而富貴人家還會專寫九字筆畫、九字成句，盼望春天。

那婆子收下道:「王爺若是有事，老奴也不再此逗留。」

銖君不在意道:「下去吧！」

待銖君走後，又來五姐。

五姐神色不常，似有隱疾，言不由衷，一進門便道:「孫姐姐派人送來『九九消寒圖』吧?」

我笑道:「怎麼只有我惦記吃早飯這件事?姐姐問這事幹嘛?」

五姐見我問得直接，慢慢道:「北方人最看重過冬的！妹妹只是想知道王爺寫了什麼?自己也想一起過過節。」

我玩心一開道:「飛珍俊彥洋洋保重貞」

五姐臉色大好道:「甚妙，甚妙。」說完，上前挽住我手臂，難得親近道:「冬天就該吃人蔘雞湯補補身子！快走吧，妹妹。」

我暗笑五姐誤以為是銖君說的，實則誇獎我說的句子。

我也欣然與她結伴一同吃完早膳，而銖君因公事繁多，如今每日早起工作，所以餐桌上便是女眷們的天下。

孫曇見大家食畢道:「天冷，廚房備有薑汁黑木耳露等會各房都會送去。」

謝恩後，孫曇又留下我，這回五姐上前道:「孫姐姐每次只留側妃，小妹不服！」

我見她今日又是親切、又是問我九九消寒圖，可能有什麼事要稟報，莫非是……

孫曇笑道:「以前不提，現在才提，你今天是不是還想增加甜湯?」

五姐道:「這些天反覆就吃這些東西，妹妹不稀罕！」

朝雪堂姐扮黑臉道:「還真的！ 穗婷姐吃的可乾淨了！」

大家笑作一團，孫曇又道:「當側妃的首要工作就是聽正妃碎碎念，我與其碎念你，還不如碎念穗甯還比較有趣！」

朝雪堂姐笑岔道:「穗婷姐真誠，搶著聽孫姐姐開講！那妹妹也能加入嗎?」

孫曇搖頭笑道:「我想她是要抱怨滋養補品不好吃！你莫要攪和！」

朝雪堂姐見好就收道:「妾身還有繡絹沒織完，先行告退了。」

五姐見不相干的人都離開了，這時好言道:「請姐姐幫妾身作主！」

孫曇淡然道:「你不是一向有信心嗎?何幫之有?」

五姐跪地道:「為這未出世的孩子，請姐姐認這孩子當乾娘吧！」

孫曇臉色冰冷道:「還會後怕?怎麼不求你親妹妹當這孩子乾娘呢?」

五姐驚道:「您是當家主母，妹妹理當問您。」

孫曇道:「好一個京城女子啊！說說看我要怎麼幫才好?」

五姐道:「請姐姐作主」孫曇立刻打斷她，對我說道:「你親姐姐讓我好好問你願不願當這孩子乾娘?」

我疑惑的看著孫曇，不知如何接話。

孫曇一臉不在意道:「你們吃那落紅湯，但這孩子還是來了，你說依王爺脾氣會怎麼想呢?」

孫曇見我無回話，繼續道:「這孩子本沒有，現在你不表態就真保不住了！」

「看我何用?這孩子絕不可能認我做乾娘的！試想慶國公府加上姑蘇陳氏的名號會出大亂子的！」

我立刻扶起五姐道:「生命誠可貴，無論怎樣都是家中一份子，大家都是孩子的娘親，姐姐的孩子要保，人也要保！」

孫曇拍手道:「皆大歡喜，你可以回去安心喝甜湯了！」

五姐謝過孫曇後，退出房間。

孫曇道:「你傷心了?」

我黯然道:「姐姐長年縱橫馬背上，個性自然比妹妹豁達。」

孫曇淡道:「胡言亂語了！你要好好擔起，可別出大亂子！」

我猛然驚乍，孫曇前一句大亂子，現在又一句大亂子，是想提醒我什麼嗎?

我立刻道:「是國朝怎麼了嗎?」

孫曇突然嗤笑:「真是單純，好好作人吧！」說完又扯上思浩嫡子的日常生活。我欲探問東西，還是被孫曇繞走話題。

回房後，我就一直想如何問起銖君此事，不過才一日功夫，就被銖君識破。

銖君表情有些凝重道:「府上的事我聽孫曇提了，既然你當上乾娘了，那孩子就是你第一位孩子，好好教導她吧！」

我立刻道:「知我者銖君也。」

銖君心情大好道:「知心人穗甯也。」

我們倆又是親暱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