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巧借他人」

幾日後，孫姐姐到來。

我帶著眾姐妹一起與她請安。

孫曇英氣勃發道:「入座吧！」

我淡淡回視孫氏，見她長方臉，英姿颯爽的丹鳳眼尾，頭梳隨雲髻簪橘黃瑪瑙步搖，似有馬上兒女豪情又有女子柔情嬌態。身穿妃紅色褙子，淡黃色襖裙更顯撫媚動人，如今三十有幾也不減氣度風雅。

這便是慶國公府的儀態。

我恭敬道:「妹妹向姐姐請安，有失遠迎還請雅涵。」

孫曇笑道:「北方地界寒冷，南方多情上火，我來這還要請甯妹妹帶我遊賞才好。」

我乖順道:「府邸菊花盛開，正是賞菊的好時候。」

孫曇笑道:「不急，在我們永靖府上寒菊還悠著呢！」

永靖府即是銖君在北境賜封的府邸。

六年前的疆北之戰大勝，帝王龍心大悅借慶國公府將銖君府邸設立北境，一來王子守城國朝安心，二來出師有名無上恩寵。

畢竟銖君護駕有功是名面上的事，士宦家族皆不敢大做文章。

但突然拿功勳壓我，一時間我也不知回覆什麼。

孫曇道:「每到重陽節宮裡頭都會舉辦圍獵活動，但女眷們通常是喝花茶、聊聊天。」話鋒一轉道:「這回我們入宮可是要跪安禧昭儀娘娘，你們對自己婆婆了解多少呢?」

我一聽不溫不火的問題，便深知埋伏深坑！

只要提到當今王室，就不能不提起公認才女-貴妃娘娘，因為那是世人歌頌的才子佳人，說的不好便會彰顯婆婆地位居後，若是被人暗記說嘴，以後可就難見婆婆了！

我見無人搭話，於是道:「宮裡的事情姐妹們自然沒比姐姐熟捻，小妹在這還請姐姐指教一二。世人皆說帝王專寵貴妃娘娘，卻沒談論禧昭儀娘娘，我想是因為婆婆人品高雅，身體嬌貴，這才不顯實情。畢竟外頭的人須借文人雅士之口得知訊息，而那些被編撰成詩的內容，大多是詩人抒情，哪能較真呢?」

孫曇點頭笑道:「我們殿下說得如此明白，那我也沒必要叮囑過頭。且說送禮品項、隨從人數等等章法都有祖宗法典，我一切按規矩辦事。如今只需上下同心，萬不可分南北派系才好！」

我與姐妹們恭敬道:「妾身明白。」

孫曇笑道:「今日晨禮便早歇吧。」

我等人群離場後，向前道:「這府邸用度與預算開支都記冊在案，還請姐姐查閱。」

孫曇喝起茶來，隨意翻看幾頁道:「銖君信任你，我哪還要煩心?你將這裡治理的很好，況且你送上的禮物我也喜歡，外婆收到後立刻轉賣了。」

孫曇又笑道:「外婆常說我個性像她年輕時少不得吃悶虧。我見妹妹們個個貌美如花、性情乖巧，哪個男人會生厭呢?」

我立刻打圓場道:「姐姐巾幗不讓鬚眉，叫吾等真真切切明白什麼是名門望族。」

孫曇笑眼道:「快不說這名門望族，就是當今四大士族哪一個不是承皇恩的?再說我是當男兒養慣的，那馬上功夫自然比江南女子慣手。不過騎馬射箭的事情國朝還用不到女子。」

我一聽她提及騎馬射箭，便想起姜太君也是一位驍勇善戰的女子，爾後爆發日月變法革新，這女子才步入閨閣。

孫曇又說像其外婆，想來當男兒養是說感情甚好。

我便道:「姐姐所言甚是。常言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人人如此定是國泰民安。」

我原想那金葉鐲子話題掀過，又聽孫曇道:「那一對金葉鐲子民間謠傳是兩家信物，但你細想誰敢動兩家信物? 情比金堅，謠傳大多是假，只有用心觀察才算數！」

孫曇輕拍我手背，像極和藹老婦，關切道:「切記你說的常言道，好好同心協力這才要緊。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走出屋來，日子一天天過去，也來到秋圍時節。

王家圍獵設在宮殿附近的山間野林，此「上濟苑」有重兵看守，且地勢面西乃有一座德濟宮供人休憩，而管事內監為內監總管之乾兒子高登。

而群臣啟程前，皆要入宮參與玄司宮主持的祭祖大典，隔日才前往王家林園狩獵敬天。

我雖事前背好皇族宗親與權貴名單，但實際接待皆為孫曇姐姐一一料理。

等祭典結束，又去跪安禧昭儀娘娘，認識婆婆、活絡關係，也無狀況。

秋圍當日涼風罩拂、花香撲鼻，窗軒半掩。

王家子弟狩獵登高、大臣從駕，而眾女眷們則安然坐在德濟宮俯瞰上濟苑風光，也湊得登高望祖的涵義了。

而帝后娘娘因重陽祭祖禮節，留於宮中操辦玄司宮後續禱念卦詞等事，遂沒來秋圍。

因此堂上最高位者便是貴妃娘娘，次首為婆婆-禧昭儀娘娘。

禧昭儀娘娘輕聲細語道:「重陽節除了登高，這菊酒也要好的，昨日我飲完金陵吳氏所奉菊酒，味道很是不錯，如今各位姐妹有口福了。」說畢，一旁侍女倒酒於各桌。

婆婆有意提到「昨日」與「金陵吳氏」，想來是要闊論吳家了。

禧昭儀娘娘之二女兒永安公主笑道:「如今哥哥們娶了吳家娘子，我才知道何為仙女下凡，這菊花酒自然也有世隱滋味。我是個有情、戀舊的，還是北境那花兒可貴，承得住大霜風寒，等到花開時節還要向嫂嫂討酒喝！」

孫曇僅微微一笑，並無搭話。

禧昭儀娘娘之大女兒永淑公主放聲大笑道:「唉呦！好一個有情、戀舊的苦主。請母親允准韓國公府的苦主面朝一趟！」

永安公主皺眉道:「秉母親，姐姐又取笑我！那韓秀君不可輕放！」

禧昭儀娘娘嗤道:「你那燥脾氣，任是三個韓秀君還哄得了的?依我看你姐姐說話有理，叫那韓哥兒喝茶吧，也不怕他受傷了。」

貴妃娘娘見禧昭儀娘娘疼愛女兒要招男子吃酒，立刻言道:「吾常聽聞父親道:『清源劉氏最重祖宗之法』，這圍獵一事本不該如此輕慢，應等陛下裁決。何況妹妹身體嬌貴，再不要操心才好。」

永淑公主道:「清河原原草、才高入上瑤。凝光疑似盼，望水落歸槽。」

孫曇緩夾道:「年昌慶永安，素手作清源。道義清河堰，圓融亦太原。」

此話既解釋永淑公主的語境，又能表露國泰民安的理想，更是讚揚領導有方，貴妃娘娘本是有才情的人，一聽孫曇這話，臉色便緩和些。

再仔細推敲深意，還表明孫曇立場，她借四大士族關係點出永安根本。北有清源劉氏鎮守國土、清河張氏出任官吏，彼此協助。中原有太原王氏輔佐各方，為王所用。有意思的是故意不提姑蘇陳氏。

姑蘇陳氏歷代制衡皇權，也因是王室宗親才具有行動力。

討巧在任何人不得回嘴，又能捧高夫家、暗採我吳家。

可真是口齒伶俐又處事圓滑！！！

想來孫曇外婆-姜太君也是這般圓滑之人。

我擅自歸還金葉鐲子一事，想是白用功，還為此登門送禮大伯，真是未得反失。

貴妃娘娘嫻淡道:「登高俯瞰江南景，一鬧精明兩度春。三奼四言情五獵，韶光附會不沾塵。」

禧昭儀娘娘含笑道:「大家都是才情人，說些大小事，聽些兒女情長。等陛下厭了那手腳不俐落的韓公子罷了！」語畢，又是撫胸順氣，不似健康。

貴妃娘娘嫻雅一笑，點評菊酒道:「此酒亦香，不愧時節。」

她的二女兒永昌公主笑道:「娘娘們活絡氣氛，不知菊酒已被我喝下大半！」

其三女兒永榮公主幫忙斟酒道:「姐姐再多喝些罷！我好向父上說你成天好吃懶做。」

她們長姐永蓮公主棒喝道:「妹妹們休要貧嘴，這菊酒都要俗了！」

永昌公主嘟嘴斥道:「從何提起?」又一口乾道:「誰不知永昌公主是位頂級美食家，看我吃喝暢快，賞鑑美食！」

禧昭儀娘娘抿一口道:「這金陵吳氏辦事利索，且穗甯哥哥又是一表人才，這吃貨倘若嫁去他家，也不枉貴妃娘娘愛女之切！」

這永昌公主遂害羞起來，胡亂道:「不是我看不上公子哥，只是還要緩上春闈才好！」又嘴角掛笑，連忙喝酒不理大家子。

禧昭儀娘娘大笑道:「總是姑娘脾氣好的。」婆婆便附在宜貴妃娘娘耳邊說悄悄話。

看來，婆婆扯到我吳家是想當媒人來著。

而吳家話題從劣勢轉變成順勢，也無須我置啄。

就像我明明知道穗禾姐身在現場，我卻只能隔空含笑，聊表手足之情。

謹嚴慎行，無不當忘。

一恍時間，秋圍、登高也就結束。

要迎接帝王的壽辰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