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收筆墨篇」

李思浩入了大興宮，歡喜道:「民間有一禾結九穗，想是端詳之兆！」

李銘銖冷道:「浩兒說說看端詳在哪?」

李思浩緊張道:「能在日月國結出九穗，不就表示上天啟示眾人父皇是天下共主嗎?」

高登附會道:「陛下可還記得民間傳說:『一言九鼎，鎮其一方，日月洞察，財寶成庫，才子佳人，自成一派。』」

李銘銖黑眸幽深，不以為然道:「既然你想說，就來說說看！」

高登緊張道:「皇上收了一言九鼎，經日月洞察富國強兵，自然是千古第一自成一派！」

李銘銖睥睨道:「你怎麼少說才子佳人?」

高登跪地道:「這……才子自然也是您，而佳人非彼佳人，奴才愚見應是傳說諧音相似，應是家中之人，既是第一人自然無人可及！」

李銘銖道:「呈上來！」

高登禮貌的從李思浩手中取得稻穗，恭敬的奉上一禾九穗。

李銘銖一邊看著稻穗一邊道:「高登替你說了情，浩兒也開始有宏淵之志了！」

李思浩急哭跪道:「不是父皇為天下共主，孩兒也不知誰能勝任了！」

李銘銖嫌道:「沒定性！動不動就哭啊跪的，叫你說的端詳呢?」

眼尾瞄了一眼高登，手往前一遞，他正好接住道:「要不，讓二殿下也去尋尋這端詳有無二株?」

李銘銖揮手道:「好個老奴才，拍個馬屁都能惹哭皇子！」

高登道:「眾人都知道大皇子脾性，老奴也很難哄著，就順水推舟，做了人情！」

李銘銖咋舌道:「叫朕做壞人，也是奴才能想的?」

「既然南方有，叫光兒在北方找找，他的病也該好了吧?」

高登道:「人就在殿外！」

李銘銖輕笑道:「還真貼心！」

高登笑道:「老奴貼心也比不上公主、殿下貼心！」

光華殿下除了比從前消瘦，依然是位謙謙公子。

李銘銖道:「南方有一禾九穗，子民托你大哥轉達心意，你身為國朝光華親自尋找必定有成！」

又起身嚷道:「『一言九鼎，鎮其一方，日月洞察，財寶成庫，才子佳人，自成一派。』」

在場大臣雙目睜大，只有華陽公主笑出聲。

李銘銖問道:「有什麼讓你樂的?」

華陽公主笑道:「父皇也真是的，非要我說得明白！」

又轉身對光華殿下道:「二哥還不謝父皇應允?」

光華殿下不明白她的語意，見大哥呆滯、父親冷酷。

他只剩溫雅遵命，沒有廢話。

曾經熟悉的場合與人事物都變了樣。

雖然大多數的國朝臣子說他是皇上欽定的太子人選。

可他從父親的神情裡，想起靜養的日子。

支持他的幕僚、將士不是第一次提醒他事態危及。

朝會散去，沒有風光宴會，他回府安歇一晚。

開始尋找之旅。

在繁華街市受人歡迎，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

似乎在山裡，似乎在田裡，似乎要離開大興這裡。

光華殿下帶隊一一證實。

山裡的村民從沒見過大人物，見了也只知道下跪的禮節。

滿口鄉音，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懼。

繞了一圈，一無所獲，忽見小山廟。

當地村長道:「這是保佑我們村的山神，五穀之神。」

光華殿下意思意思拜了一下。

又繞了一圈，這時身旁的人找到一禾十穗。

幕僚道:「皇上要我們找一禾九穗，小的認為應遵循上意，才不遭致禍害。」

另一位幕僚道:「小的倒認為應如實呈報，皇上是天下共主，有天下耳目，何況民間尚有十全十美之說，當成端詳之兆更是合情合理。」

光華殿下明白都是為「無事」設想。

一個是遵照皇帝命令，將十穗變成九穗。

一個是敬畏皇帝耳目，將十穗變成十全。

光華殿下選擇遵照命令。

可當他離開山村時，奔來灰頭土臉的內侍。

內侍喊道:「殿下快逃吧！」

「有人呈報您養病期間做了巫蠱之物，不知哪個王八蛋想坑害您，您如今滿城通緝啊！」

光華殿下冷道:「你話還沒說完吧！」

內侍道:「武將軍打著您的名義反了……」

光華殿下雙目睜大，久久不闔眼，乾澀到流出兩道淚。

最後道:「原來答案早有人選了……」

又嚷道:「『一言九鼎，鎮其一方，日月洞察，財寶成庫，才子佳人，自成一派。』」

又呢喃:「現在自刎不就接受莫須有罪名了?現在起義不就坐實口誅筆伐了? 現在逃亡不就無路可逃了?」

他又想起華陽公主的那句話:「還不謝父皇應允！」

於是冷笑道:「她倒想自成一派啊！」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心裡碰撞。

看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結在一禾九穗上，說那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

他明白武將軍的忠義，所以才一步步中招，成了不忠不義的叛國賊。

而時時恪守溫良謙讓的自己，也能變成他人夢想的絆腳石。

「我回去赴命，待一禾九穗呈給皇上，各自散了吧！」

眾人跪下還想挽回。

只聽他道:「髮膚受之父母，待我了償孝道，你們也別忘自己還有家人！」

光華殿下鄭重的與他們告別。

大勢已去。

也許這群人是躲或藏，不敢回家相聚。

而等待光華殿下的只有一個回復。

他被軍隊扣押，身處牢獄。

聽說自己母親在外奔走，要扭轉情勢。

坊間謠傳皇子本不該只有兩位。

可皇后生無兒子也是事實。

於是有人傳吳穗婷是找邪巫，偷天換日，母憑子貴。

而光華殿下的落馬，被人說報應不爽。

在牢獄裡，光華不只有污垢。

學識與才情，如楓霜劍，剔透中染了橘黃暮色。

夕陽照在他的臉上，想起夜晚月光。

等到白日透天，走到刑場。

他曾經，坐在主持台上評判生死。

爾後，光是如此的耀眼，讓他頭暈腦脹。

可他沒有倒下，又想起前任尚書令的瘋癲。

貪污是真，改革是真，性情也真。

在判官問他最後遺言。

他面向人群，溫儒念道:「搖呼！ 光照山河耕地遙！ 花呼！ 亂世送逍遙！ 」

「再山呼！」

跪下磕頭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面前圍觀的老百姓，各各都挨鳴起來。

有的甚至想衝去營救。

他喊道:「未曾死，只願天下保佑五榖豐收。」手裡還攥著早被去掉的一穗。

判官聽他諧音諷刺，立刻揚言道:「時辰已到，行刑！」

那落的是一禾九穗丟去的十結。

山間性靈感受到一絲人間哀戚。

華陽公主則起身離開是非之地。

懷思黎與巴蒂奔去大皇子府邸。

李思浩見余總管帶兩人進來。

李思浩道:「華陽拿華陰留下的東西搞事，父皇下一步就動她了……」

余總管振奮道:「這對殿下是大好事啊！」

李思浩繼續道:「嫻貴妃沒有任何處分，只有冷宮懲處。吳家也沒有牽連，唯一有的，只是抹去光華殿下一切痕跡……」

「你說父皇一開始真想給光華殿下太子之位嗎?」

巴蒂道:「也許皇上想通只有延襲法統才不會兄弟鬩牆！」

李思浩癡笑道:「我想父皇之前真想扭轉日月……」

懷思黎驚道:「怎麼會呢?您是唯一合法合宜的人選啊?」

李思浩道:「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父皇的小心思，才能保命呢。」

又放空道:「別看如今婦德歌頌，可父皇還是放任某些公主，這擺明的心思，看似詭異其實是對抗秩序吧?」

巴蒂道:「我想皇上得失心瘋吧！老了記性不好思想前後矛盾，有哪個男子能接受自己女人有其他歡好?」

李思浩意義不明笑道:「喔！」

「去恭賀嚴嵩當了御前侍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