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飛花點綴」

入夜，皎潔月亮照映華陰公主。

她手中握有楓霜劍，藍光照的晦暗，沒有白日透亮。

停下腳步輕輕拂過刀面，她身後有一長影。

李銘銖跟在她身後。

華陰公主忽然舞動楓霜劍，圍繞著他。

匕首也隨珠光寶氣閃耀。

這兩人儼然是風流人物。

這裡無人打擾。

即使年老色衰，也有白雪黃芽。

已經沒有語言能坦明此刻的飛墜。

白森森的月色，也縱馳在英俊少年郎。

光華殿下眼見他那糊塗呆傻的大哥與柳娘子並肩而過。

見他誠懇賠罪、癡傻生動，柳娘子也不搭理大步快走。

惹旁人笑語搖頭，打趣柳國公府。

而光華殿下身旁的高官更是哈笑不已，連帶他也笑眼謙默。

等回府行經長廊見楊芩等候。

光華殿下道:「賞月亦或等我?」

楊芩愁道:「我聽聞公主獲得整套海寶，能如此闊氣想來是皇上賞賜……」

「殿下可別掛心，只是您的楓霜劍呢?」

光華殿下坐在石椅道:「她想拿回我便給了。」

「只有滿月，夜晚才能照的清楚，如今下弦月就該歇息，明日才好辦正事！」

楊芩道:「自我家道中落起，什麼寫詩賞文的逍遙日子早不復存在。要不是有您與公主我哪有閒情看月亮度日。」

光華殿下道:「你口才了得，我讓你去說書不去，偏要在我耳邊嘮叨，耽誤正事！」

楊芩急步上前抓住衣袖，光華殿下大手一揮怒道:「即日起出府！」

楊芩立刻領命，只徒留光華殿下一人。

手握破損的青霜劍，一夜無眠。

隔日，光華殿下進宮拜見母妃。

吳穗婷扣留他到很晚，什麼事也沒發生。

可他藉拜見母妃為由連續三天進宮。

吳穗婷遂留他住在珠祥宮。

此宮離東宮很近，離榮陽宮很遠。

光華殿下深知母妃暗示。

他恪守本分待在房間讀聖賢書。

微微幽火，昏黃色調。

一位宮女假借提醒三更為由輕輕推門。

如此明顯的心機，儼然早有準備。

兩人目光觸及的一剎那。

清艷脫俗的美人立刻吹襲燭火。

光華殿下握住她的手。

是熟悉而陌生的芊芊玉手。

窗軒照射進來白月光。

美人如月宮的仙子沒有說話，要往他身上依靠。

光華殿下阻止她的前進，美人立刻拿出楓霜劍抵住他咽喉。

又是滿臉淚水，眼神含光，刀一揮要往美麗的臉上劃傷。

光華殿下驚險握住她的手，她趁勢向前一吻。

那是熟悉而陌生的櫻桃小嘴。

青霜劍掉落，月色照到它的身上。

殘月見不到人兒，直到美人沒收青霜劍。

光華殿下仍一夜無眠。

月宮仙子下凡後，書籍上的經世濟民如聊齋志異似是而非。

是人是精是仙抑或是睡前故事。

他想是久違的夢，或多或少難以言喻的夢。

只是他的青霜劍又被帶走了……是一種暗示

隔月是牡丹盛開，吳穗婷開辦牡丹宴。

名門貴族女眷進宮。

一向不愛進宮的大皇子隨他的妻子柳王妃參與。

他鬧了不少笑話，詞令每到他即是終結。

柳王妃總是立即干預。

一來一往中，眾人稱她:運詞大師。

而華陰公主因病缺席。

光華殿下則協助母妃承辦活動。

說了不少體面詩，惹得不少女子心花怒放。

吳穗婷也努力湊合鄭國公府的三千金。

姑娘也關心則亂，見光華殿下謙謙有禮、毫無興趣。

心有罣礙的她行經水池時腳踩裙襬，加上驚慌失措竟給自己跌進水中。

幸得光華殿下拯救，倒遂了她心意。

吳穗婷正要叫兒子護送姑娘，就被李銘銖派高登前來叫走。

光華殿下來到明媚宮殿。

高登道:「您在此等候皇上下朝。」

光華殿下領命看書度時。

不覺外頭滿月探頭，他雖感到詫異宮人怠慢職守，也不叫人進宮自個賞月。

他恍若見到月光仙子，其影重重跌入他的影子。

身上的海寶套裝閃閃發光。

見美人著鮫鱗裳，戴鮫面紗、珠鮫冠、珠鮫淚，穿珠鮫鞋，持鮫寶劍，步步逼近。

光華殿下見不清來人面目，還是向前迎去讓滿月照耀兩人。

宮殿中央，無聲的扶桑樂，兩人心領神會共演啞劇，默契十足。

但華陰公主面色蒼白，身輕病弱，強撐曲畢。

最終跌落光華殿下懷中。

華陰公主抱住道:「抱柱之信，恪守欽命，孩兒不羈，大人無忌。」

又厲聲道:「終是天人兩隔！」

鮫寶劍偏斜刺進心窩處，心臟無恙，但兩人心已透涼。

光華殿下雙眼睜大淚水奔出。

華陰公主身後的滿月高潔。

光華殿下有意識地抓住她，卻發現地上掉落鳳印。

又似有一道熟悉而陌生的黑影旁觀他們倆。

愛，猶如兒戲一邊哄騙。

恨，猶如兒戲一邊守候。

鮫鱗裳閃閃發光，光華殿下因心痛而意識模糊。

他想起鮫人傳說。

從前有鮫人，聰明、美麗、且歌聲嘹亮。

鮫人還沒化成龍前是極其脆弱，只能像普通的魚逃亡。

其喉嚨骨是食心丹藥方之一，長年被煉丹師製煉。

而極致悲痛的鮫人會產出珠鮫淚，一顆顆如渾圓的寶石。

又因皮膚鱗片晶亮，進而被人們爭相抓捕。

又成各大部族送禮寶貝。

又成沿岸漁夫私娶妻子，於是羅氏人出現。

海線靠海吃飯，知海如命習慣，方可自成一脈。

因後代子弟有能者出，建立羅氏國。

其國王娶親妹為妻，無人議論，習以為常。

只是各部族領袖見這兩人宛若天人皆驚嘆不已。

此時鮫人已很難捕獲，珠鮫淚高價難求。

羅氏國王為妻子蒐羅天下珠鮫淚，只因妻子必須天天服下磨成粉的珠鮫淚，方可續命。

有人說鮫人是被羅氏人吃乾抹淨。

有人說珠鮫淚是為了見證國王與王后的愛情。

但都不能掩蓋羅氏國併吞版圖的速度。

之後，這片土地迎來王朝。

他們自稱是龍的傳人，承自花花世界。

見春之萌發興盛，自許帝旺之地。

起國號為夏。

至此鮫人成為傳說。

沒有人可以見得，連那故事都不可考究。

只在說書人的口中、老者的歌謠、讀書人的筆墨。

早已自成一派，胡言亂語也有人信。

光華殿下在閉眼的剎那間。

意識到自己的月光仙子-華陰公主。

意識到自己的道貌岸然。

他撕心裂肺的想叫喊，他的喉嚨宛如被掐住般無聲。

如蛟人傳說，滿月被雲霧遮蔽，觀者陷入重重疑問。

等他醒來時，身旁已是憂心忡忡的娘親。

吳穗婷關心道:「來喝水，別嗆到！」

她見兒子沉默不語，眼中無從前明亮。

「偷襲你的刺客團夥已被伏誅。」

「我向上蒼乞求守在你身旁照顧，你且乖乖養病，我好沒牽掛！」

光華殿下病容道:「小小刀傷無礙事，我且起床透透氣，散去餘病。」

吳穗婷阻止道:「中毒還耍帥?莫要逞強，孩子再大在娘親眼中就是小兒！」

「你且乖乖聽話，莫讓娘親生氣！」

光華殿下默默看一眼母親道:「自小娘親懂我，如今恐怕失望了。」

吳穗婷忍住性子道:「你且好好養病要緊！」

此時，高登進門道:「光華殿下醒了也好藉慰皇上心神。」

「皇喪籌備，您好好養病，去毒治病才是正事！」

光華殿下啞道:「是誰?誰的喪事?」

高登向吳穗婷作揖道:「老奴還有其他地方要跑，先行離開！」

光華殿下本想再問，卻因娘親警告的雙眼得到了確認。

倘若牡丹宴起華陰公主早已重病。

那日為何出現?鳳印為何掉落?

是因病情深重要與他訣別嗎?

腦子一閃而過的蛟人傳說又使他淚水潰堤。

那一整套海寶套裝是華陰公主最後的遺言。

父上、皇后、或者娘親都知道他們倆的小心思。

一輩子恪守的聖賢啟示，最終猶如蛟人傳說般沉寂。

吳穗婷見兒子流淚，更是恨鐵不持鋼道:「你從不如此脆弱！」

起身交代宮人好生伺候，自個離開。

一個個信念變異，一個個想像不同。

而光華殿下的喉嚨仍刺痛不已，無聲無息。